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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公主府依旧奢华精致, 安成嫌弃冬季庭院萧瑟, 又命了人扎绢花, 绑在枝桠间。
初宁来到的时候, 就看到被她正坐在绢花树下,身边放着炭盆与红泥小炉, 身前一张金丝楠矮案。悠闲自得的烹茶。
“殿下!”初宁笑吟吟来到花团锦簇间的妇人身边, “您在这儿,也不怕着风了。”
“屋里憋闷,不是听曲就是懒懒躺着,还不如这外头, 有些假花哄哄我高兴。”
安成公主拉她到身边,已经有宫人拿了绣墩过来,供小姑娘坐下。
初宁不动声色打量了眼周遭的下人,发现没有见到前晚有引导她之嫌的那个人。她眸光一转,已再朝安成笑道:“您不嫌弃我闹人,等明儿徐家姐姐出嫁了,我再到您这儿来缠您几天。”
“哎哟,不要说缠几天, 缠下半辈子我都愿意的。”安成公主呵呵呵直笑,难得表情有几不分正经,“我们初宁是美娇娘, 被缠是别人羡慕都不来及的事!”
这话总像意有所指,初宁听着就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来里怪。她索性也不去想了, 挪了绣墩到红泥小炉边上,守着火烹茶。
安成公主看着小姑娘熟悉的沏茶动作说:“那晚宫宴后,好几个夫人递贴子给我,想上门作客。正好你要来小住,还能凑凑热闹。”视线又落在她面容上。
冬日的暖阳笼罩在她身上,似乎给她蒙了层柔纱,将她温柔的气质显得极致。这么个可人儿,看不上的都瞎。
她能理解徐砚想监守自盗的心。
初宁想也没想,当即答应:“好啊,那我多带几身衣裳。”可不能失礼。
安成就又笑了,美眸光华流转,居然起了想告诉徐砚的坏心,想看看他知道后是什么表情。
那小子自大狂妄,把她心思算得死死的。
导致她现在还真看谁家的公子哥儿都不太顺眼了,总觉得就是不及徐砚。
少年探花,如今又受重用,本身才学极高。望眼京城,现在还真没有一两个能越过他去的,除非是皇子皇孙子了。
所以想想都叫人恨。
初宁那头按着徐三叔的吩咐,并没有跟安成公主提起什么,而是等到下午小歇起来,算算时间差不多才再到她跟前。
确实也巧,徐砚就在这个时辰掐着点上门的一样。初宁才坐下,就听到侍女来禀报了。
安成公主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小姑娘,再低头看看昨儿指甲上才染的艳红蔻丹,觉得手有点痒痒。
“你今儿跑来,你徐三叔也跑来了,还挺巧的。”
初宁知道小心思被识破了,装疯卖傻地呵呵笑,叫安成公主睨了她一眼:“若是没说出个重要的事来,我得收拾他!”
“徐三叔肯定是有要事才来的,我保证。”
小姑娘护短得很,一副要指天发誓的样子。
安成公主嘴里就咝一声,想到一事来。
徐砚说要求娶,小姑娘现在又护着他,难不得两人已经暗中定情?!
徐砚那王八蛋哄他们家的小姑娘了?!
安成公主哪里还能淡定,忙就叫人把他接进府,看向徐砚的视线就带了火星,真想上去挠他几下。
徐砚是个有眼色的人,哪里看不出来她对自己满满的敌意。只有小姑娘还一点没察觉,朝他笑得又甜又温柔,清澈的眼眸着写满见着他的欢喜。
安成公主瞎了才察觉不到两人间的事。
他脸皮再厚,也微微开尴尬地抵拳轻咳一声,见安成公主也已经屏退下人,便先将第一个来意缓缓道来。
初宁在临离宫前遇到的事确实叫人震惊,安成公主更是震怒,猛然抬手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她知道公主府里有牛鬼蛇神,她不怕算计,那些人也奈何不了她。结果是算计到初宁身上,她怎么可能不怒!
而且她身常用的人几乎是老人,到底还是出了内贼,叫她也颜面尽失!
“此事我会让人去盘问......”当即叫来了侍卫一通吩咐,可是等她听到回禀的时候,脸都气青了。
初宁口中那名朝霞的昨儿请了假回乡探亲。
公主府向来对下人宽容,过年这样的重大节日会给安排轮值,正好朝霞就是前边未休的一个,如今请假探亲再正常不过。
谁人又会知道她身上有官司。
徐砚那头闻言轻叹:“恐怕再找到人,也不能开口了。”
初宁心上一凛,这是说那人被灭口了!
安成公主也想到这一糟,才气得要咬碎牙:“初宁,除了这人外,还有什么异样吗?”
初宁摇摇头:“当晚除了被几位小姐拉着说话,几乎都在您身边的。”
所以她也不清楚究竟是谁要安排这样的事,目的又是什么。
安成公主沉默着,半会才长出气说道:“是皇兄让锦衣卫再查宋霖的案子走露风声了。”
徐砚闻言眸光闪动。
这事太子已经跟他透了口风,他也有猜想过,但觉得应该还有别的。
只是他现在不敢确定罢了。
至于怀疑的对像是有的,宋霖的案子后面真正牵着的是三皇子。
这事不用徐砚提,安成公主也能想到,皱着眉头许久。
待安成公主把此事消化得差不多,徐砚便单刀直入说起自己的第二个来意。
他站起身,先朝初宁那边看了眼。小姑娘与他对视的时候,为他眼中的决然心头重重一跳,隐隐明白他想做什么,震惊又忐忑,默默看向安成公主。
如今她没有亲人在身边,徐三叔这是准备先跟安成公主坦白吗?
她想法未落,徐砚那头已经朝安成公主一揖到底,朗声道:“殿下,下官还有个不请之求。下官爱慕初宁,想聘她为妻。”
安成公主在他揖礼的时候就知道他要耍坏,想要阻止却赶不过他的速度。
他居然就那么大刺刺说出来了!
当着小姑娘的面!
安成公主活了那么久,今天算是首回吃了一箩筐的气,宋霖都没有他气人!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安成公主负气地说。
初宁张了张嘴,脸有些烫,看到还站在厅堂中没直腰的徐三叔,又强忍着那些臊意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她亦朝安成公主深深福礼:“殿下,我与徐三叔心意相通。”
安成到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得,真被她料中了,小姑娘被哄骗拐跑了!
怪不得她不愿意长住公主府!
她气极反笑,冷声道:“你请求我也没用,初宁到底还有个亲爹,有本事你直接找宋霖去啊。拉我和宋霖去打擂台吗?”
“并不。”徐砚淡然地回道,“殿下是殿下,与宋兄没有什么好对立的,您这边的态度,与宋霖的无关。”
只因为她是小姑娘的表姑母,如今京城对她好的人。
小姑娘在他身边越久,他越不能肆意地让两人这下去,叫她无名无份,就被他占尽便宜。
他话有所指,这深意只有安成听得懂。
安成公主抿抿唇,并没有说允,也没有说不允:“我知道了,初宁明儿等你侄女出嫁后,就搬到公主府吧,在徐家到底不方便。”
这事也在徐砚的猜测之中,心里千万分不舍,却只能忍着应下:“殿下所言有理,初宁在您身边,下官亦十分放心。”
“徐三叔!”小姑娘却不依了,有些着急。
她看看安成,再看看徐砚,哪边都舍不得。
安成公主站起身,把小姑娘拉到身边,抬手就戳她脑门:“年纪小,就这点心眼儿,出息!”
说罢,直接拉着她走了,也不叫她跟着徐砚一块儿回徐家,把还弯腰揖着礼的青年丢在空空荡荡的厅堂里。
等脚步声远去,徐砚才摇头叹气。
他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啊,可不跳也不成。为了两人的以后,初宁确实不适合再呆在徐家了,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初宁那头跟着离开后,被一番‘厉色逼供’。她哪里抵得过安成公主的手腕,最终臊得脸通红,什么都交待了,就连徐砚有时会抱抱她都说了。
安成公主气得头要坚起来,心里不停骂着徐砚这个伪君子。小姑娘见她面有怒意,又将在杭州这两年的相处都细细说出来,包括徐砚找魏家麻烦的事。
总之就是听她说徐砚怎么好,怎么护着她,听得安成公主一阵牙酸,咧嘴再没好气地说:“等你见过更出色的公子再说,今儿先放你回去,我会派人跟着你回去,省得你明儿过后又反悔!”
初宁能怎么办,只能可怜兮兮地点头,心想这真要被拘起来不让见徐三叔了,想想心里都难过。
徐砚在晚上听到说初宁身边有安成公主的人,摇头苦笑。那个时候他正好在徐老夫人身边,顺带告诉老人小姑娘要去公主府长住的事,不想老人啧笑一声,还带着几分解气地说:“这叫风水轮流转,该,治你的人还在后头呢。”
对儿子拐跑别人女儿的事,老人现在想想以后要喊宋霖亲家,心里就臊得慌。好不容易抓到刺幼子的机会,当然再给他心里扎一刀。
说着,也不管他听得双眼发直,直接扶着林妈妈的手回内室。
徐砚就有种与所有人为敌的孤独感。
最终一叹气,只影孤单地慢慢回了院子。
次日徐琇云出嫁,徐府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
以徐家几位老爷的地位,宾客满棚,十分热闹。徐老夫人安排人在胡同里撒喜钱,连胡同口都要被堵上。
初宁今儿穿了淡粉的小袄,早早就来到徐琇云屋里,看着她被喜娘捯饬来捯饬去,才发现原来成亲也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吴馨宜应约早早过来,亦深有同感,对长辈给自己定亲的事更加抗拒了。
本朝习俗是傍晚时分迎亲,来送嫁的众人都会在徐家用午饭,叫众人没想到的是,太子几兄弟居然也来走了一趟。
这可把徐大老爷激动得,藏在袖里的手都一直在颤抖。
太子前来,众位大臣也不敢抢今天徐大老爷的威风,远远地看着太子与徐家几兄弟说话。
几位皇子低眉顺目地跟在太子身侧,一点也没显出兄弟间不死不休的暗涌争斗,皇家兄弟一副兄友弟恭的假像。
太子略坐一会,喝了杯喜酒便直接回宫了。其它几位皇子得明德帝的吩咐,还要去徐琇云夫家凑凑热闹,吃过喜宴才算完成任务。
众人心里都想,果然张家嫁进宫的那个姑娘极受宠啊。
徐大老爷长了面子,更是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头。任氏面上笑着,心里却苦不堪言。
等女儿嫁出去了,她这掌家权也就落到别人手中,连丈夫都给自己撑腰,心里怎么能不苦。
在徐立轩背着徐琇云出门的时候,任氏哭得不能自已,尽是为自己哭了。
而初宁总算见到了吴馨宜口中的臭人——林大少爷。
看着面相有些凶,身材高大壮实,一身的飞鱼服,无比威风。
她瞧着心里也咯噔一下。
这人长得太高大了,估计他能一手就把吴馨宜给拎起来,怪不得吴馨宜总不满意他,和徐三叔还有吴世子都不是一个风格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武者吧。
初宁缩了缩脖子,替好友也发起怂来。
吴馨宜双眼早就瞪得跟铜锣一样,然后初宁发现,林大少爷在人群中注意到她们,朝她们露齿一笑。
牙齿洁白,笑容爽朗,跟夏日的阳光一样耀目,身上那股子凶气就不见了。
让人又觉得挺好相处的。
她用手捅捅吴馨宜,想说什么,结果看到吴馨宜在朝他挥拳头,脸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她就若有所思,旋即抿唇一笑。
嫁女那方长辈都得在家中陪着客人吃宴,徐家的少爷们送亲到张家,会留在那里用饭。
徐家前院与后院依旧热闹,初宁准备入宴的时候,有一个丫鬟前来低声跟她说三老爷有事找,就在穿堂那边。
她看了眼乱哄哄的人群,又看了眼身后站着公主府来的侍女,只说长辈找她有事,让她们呆在原地。
这里都是女眷,正好徐二夫人下去忙碌,那个侍女没多想,以为是徐家有什么要她帮忙的。
初宁便也叫吴馨宜等她一会,自己匆匆往穿堂去。
才到地方,她果然见到立在廊下的徐砚,想喊他的,却看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十余步,一把又被他推进这处一间空闲的屋子里。
这屋子是供人歇脚的,如今到处都热闹着,当然不会有人跑这儿来。
屋里黑暗,初宁视线模糊,下刻却被他压抵在门板后,吓得她惊呼一声。
“卿卿就不想我吗,明儿就要离府了。”徐砚紧贴着她,声音就在她耳边,灼热的呼吸抚过,酥酥麻麻。
她还闻到了他身上的酒香。
初宁身子颤了颤,极小声地说道:“......想。可是殿下不许我再见你,还派人看着。”
可她现在不就是偷跑过来了。
徐砚低低地笑,一手去轻轻捏了捏她耳垂:“那让徐三叔亲亲好不好。”
初宁霎时睁大了眼,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徐、徐三叔怎么能够说出那么羞人的话来!
她怎么回答!
要是说好,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她又想到那天晚上亲他的事,脸上写满了纠结,其实她早就没有矜持了。
小姑娘心怦怦地跳,徐砚还在十分耐性地等她回答。他是喝了些酒,行事比先前孟浪,但一想到可能有一阵日子见不着她,他心里就堵得难受。
两人各自思绪纷纷,徐砚在好半会才听到小姑娘蚊子一样的声音:“......好。”
他呼吸一窒,为她的顺从悸动,低头想去含她的耳朵。却不想小姑娘比他更快一步,她仰着小脸闭着眼唇落在他唇角。
静止贴在那里。
徐砚浑仿佛就听到了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还克制压抑的冲动被她一个吻完全激发。他只是想亲亲她的耳朵,只要这样就够了,结果她主动献上红唇。
他的小姑娘......徐砚伸手去抬了的下巴,初宁发现他离开了,臊得将眼睁开一条缝隙,被他灼热的视线逼得又紧紧闭上。
徐砚端详着她,亲吻先落在她脸颊,诱惑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卿卿,亲吻不是单单只是贴着的。”
那......那是怎么样的。初宁脸臊得眼角湿润,下刻徐砚就身体力行,让她知道什么叫亲吻。
温热的唇先是贴了下来,然后是唇瓣被他舌尖扫过,她害怕又期待,心头酥麻得直颤。
小小一声嘤咛便从她唇间溢出。
徐砚顺势撬开她的唇齿,与她小舌纠缠。他一直渴望的,梦中的情景,无数次都想将她就这么抵着,一尝她的甜美。
昏暗的屋里是他渐渐急促的喘息声,他动情的声音,勾着她的舌,都恨不得将她就这么拆骨入腹!
初宁什么都不懂,唇舌被占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是不能呼吸了。她想喊他,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到后来只能低低的抽泣,偶尔在他若即若离的时候偷偷得一丝空气,在这激烈的亲吻中恍惚无助。
小姑娘的哭声落在徐砚耳中无疑成了助兴的。男人天生就有着劣根性,他最爱她对自己娇娇软软的哭,她哭得越狠,越想欺负她。他宠着的人,只有他能欺负她!
徐砚觉得自己这种掌控欲十分变态,甚至闲时还会对自己鄙夷。
可他就是那么喜欢她,他控制不住。
不知是过了多久,徐砚听到外边有丫鬟走动的声音,这才松开已经只能摊倚着自己的小姑娘。
她的唇在他施虐过后,比抹了胭脂还要艳丽,脸颊泪痕点点,眸光迷离,楚楚可怜。
徐砚深深吸气,才按耐住想再吻上去的冲动,伸手去她间摘下荷包,把她里头放着小盒胭脂拿出来。
他拿指点挑了些,一点点为她抹上,又拿帕子帮她擦脸。
“有力气走路了吗?”
他怜惜地去亲亲她耳珠,她对这种事情向来敏感得不成,身子又是颤了颤,哑着嗓子说:“......能。”
可当他松开她的时候,她险些就没站住,咬牙抓了下门格子才算稳住身子。
初宁此时都还想再哭。这个亲吻比她想像的可怕多了,徐三叔仿佛都要吞了她舌头似的,比亲她耳朵时还可怕!
徐砚想去扶她,初宁却是一缩,然后慌慌张张开门,勉力跑了出去。离开前十分幽怨地看他一眼,控诉着他的恶行!
果然殿下说男人心思多着呢,使坏的时候可狠了!
她明儿就去公主府长住!
徐砚见小姑娘仓皇逃跑,先是没忍住想笑,之后却只能长叹一声。
他又吓着她了。
可是.......徐砚摸摸唇,唇上仿佛还留有她的温度与甜香,微胀微麻。他没有像初宁那样直接离开,而是又关上门,靠着门板平复了下身体某处的叫嚣,心想这真是又甜蜜又折磨。
宋霖快些回来吧!
他这瞬间居然是这么一个想法。
初宁在当晚收拾衣裳的时候看到一直放在箱笼里的锦盒,那是徐立安送的一套玉猫儿,她一直没能亲自还给他。
想了再想,准备回来徐家能单独见到他再给吧。
到了第二天,初宁都不要人催促,带着几箱子衣裳跑得飞快。
徐砚还未去衙门,听到报信后低声笑。
小丫头,且叫她先躲些日子吧。
他穿着官服,到了衙门听到一些消息。
昨儿半夜一名户部的主事自缢了。
官员自缢,要么是犯了重罪,要么就是......涉及到什么秘密,被灭口了。
而徐砚知道那名主事在宋霖一案中曾推波助澜,三皇子的人无误。
如今却是死了。
徐砚面上不动声色,吩咐齐圳去找吴怀慎,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下午的时候,他和工部一应官员被明德帝召见,太子与几位皇子都在。徐砚发现三皇子面色略显苍白,鬓角被汗湿了,显然刚受过惊的样子。
他扫了一眼,垂眸看自己角尖。
等到议完事,太子找了个要再细看河流分支图的借口,把徐砚喊了东宫。
所有的内侍宫人都屏退后,太子沉声说道:“户部那姓莫的主事自缢了,你听说了吧。”
徐砚点点头:“听说了。”
“三弟估计在锦衣卫里买通了眼线,宋霖一案要重查之事消息走路,父皇震怒。那个莫主事是关键的人物之一,如今却死了,帐目上的那几个人已叫锦衣卫警惕的先暗中关押,如若能审出一些来,即便三弟还能再侥幸,也得吃挂落。”
“审出来,宋霖这犯就会再走三司重审对吗?”
“对!我如今就等着结果,只要重审,宋霖就能先从川地先回京再接受重审。”
徐砚深深吸一口气,朝太子一揖到底:“要劳烦殿下看在当年的事上,尽力而为。”
这话过于狂妄了,哪里有臣子要君尽力的事。但太子却是笑了,笑里带着运筹帷幄:“你且放心,为了宋霖,为了我受的那一次重伤,我也得尽力而为。”
徐砚朝他再深深一揖。
末了,太子想到什么,和他说:“对了,我姑母似乎想要给宋家小丫头相看青年才俊,说明后请宴呢,不少世家夫人都会前去。估摸着,宋霖要回京来,会先有喜事?”
徐砚表情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这叫什么喜事?!
宋霖:从所未有的看那倒霉公主顺眼!
第74章
安成公主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人, 她说宴请, 那也是风风火火, 半天敲定名单便把公主府的下人们忙得团团转。
初宁在一边见识到了她的强势与影响力, 贴子送出去半个时辰便纷纷有回音,然后她就被安成公主带去挑衣裳了。
这宴一设就连着三日, 初宁到后来都快晕头转向, 哪家是哪家夫人都要记不住。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能喘一口气,跟着安成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在十五后就懒懒不太想动,一众宫人都在边上哄她高兴, 正巧今儿有命妇也进宫请安,慈懿宫里还算热闹。
安成见母后精神还算好,面上神色都轻松不少,拉着初宁亲亲热热挤到她身边。初宁这才看清这命妇就是陈夫人,但其它两位眼生得很,也没有穿命妇的服制,而是一般的绸缎袄子。
不是她在这几天见过的。
安成公主这几年没少给陈家白眼,陈夫人心里忐忑站起来向她问安, 心想今儿真不赶巧,居然遇上了。
不是说这跋扈的公主近几天都在府里设宴,没空进宫的吗?
陈夫人思绪百转千回, 脸上挤着笑给她引荐道:“这两位是金陵顾德公的长媳与次媳,前儿来京城了,特此来拜见太后娘娘的。”
顾德公, 便是陈家后来结亲的金陵大儒顾家,德公不是那位大儒的名,而是受人尊崇世人给他取的贤号。
顾德公在朝中并无官职头衔,但自他教出来的学生在朝中不少数,明德帝对金陵顾家十分关注,也曾要给他加官入仕,但人家清高拒绝了。
顾德公说为官了就没有时间去教导学子,将自己毕生所生倾受他人,即便是明德帝给他祭酒之职,也会让他因为立场改变而思想偏颇。
他只想不问政,不立派。
明德帝听闻后果然没有再勉强,但年年朝廷对金陵顾家都有赏赐的。
安成公主听到这两位妇人的来历,和善朝她们笑笑:“居然是金陵顾家,倒是我失礼了。”
难得对和陈家有关的人和颜悦色。
两位顾家媳妇忙起身道不敢,说声轻声细语,眸光清亮,不卑不亢,一看便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姑娘。
初宁免不多打量她们几眼。
到底是安成公主来了,陈夫人暗道倒霉,也没想多留,怕在亲家面前被安成公主还记恨落面子。
在她告退的时候,心想总算顺顺利利,结果安成公主还是没有放过她。在她转身前突然喊了一声顾家太太。
顾家两位媳妇都转身,见到她笑吟吟地说:“顾家是长房与陈家定亲了对吧,你们如今在哪儿落脚,改明儿我上门去坐坐,也好送份薄礼蹭蹭你们的喜气。”
顾大太太听着这话下意识是觉得不对劲,但知道这是安成公主的心意,皇家人示好,她们不能不知好歹。遂福礼受宠若惊地应道:“民妇娘家哥哥去年调任到京,如今在鸿胪寺任职,民妇与弟妹就盘住在兄长家里。殿下能来,贵脚踏贱舍,蓬荜生辉,民妇再高兴不过。”
安成公主直听得两眼弯弯:“那就这样说定了。”
陈夫人站在边上,脸阵青阵红,领着两人匆忙离去。
初宁也看出了安成公主的用意,这是在埋汰陈家呢。陈家是主亲者,儿子娶亲,又是大臣家眷,应礼才是能得安成公主祝贺的那个。
结果安成公主跳过她,与顾家显得亲热,这不就是明晃晃打陈夫人的脸。
只要顾家两位太太不傻,转头琢磨出味儿来,再一打听,就能知道安成公主的用意。大约也能打听到自己曾和陈家退亲的事。
太后那里已经睨了总爱作的女儿,嗔怪道:“就你精乖,就那么和陈家过不去。”
“啧啧,母后,我是您捡来的吗。居然为了别人说女儿。”安成公主坐下,一甩帕子,“这陈家前些年发动言家参女儿一本,闹得皇兄都跟着丢脸,还是个趋炎附势的。他们当年怎么欺负初宁的,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本还想劝女儿放开的,太后一想起女儿和初宁先前被陈家那样欺辱,心思也就打消了。
陈家确实太不是个东西。
初宁那头说道:“殿下,您少为我生气了,陈家也没讨得不是。”
徐三叔在后头狠狠收拾了他们一把,如今清流派对陈同济还一脸眼不是眼的。
安成公主闻言就将她在怀里,呵呵地笑:“行了,别动不动就卖某些人的好。”
初宁又被识破小心思,吐了吐舌头,正襟危坐。
“初宁丫头这是在卖谁的好,我怎么听不明白?”太后在一边奇道。
“呵呵......”安成公主又笑一声,却是嘲讽的意思了,“不提这个了,比这几天来赴宴的夫人还要没趣。”
太后更奇怪了,问道:“这怎么了又,谁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
初宁见提起请宴的事,心里暗暗欣喜,坚着耳朵要听安成公主怎么说。
安成就气道:“那些个夫人,个个想着好事呢,不是拿家里的次子,就是想给傍支讨我们初宁。我呸!也不看看他们什么德性!”
初宁忙柔声劝道:“您别气了,她们这么想是无可厚非的,我是托了您的福,有您的怜惜才能逞这县主的威风。”本来她就是个罪臣之后,那些人家都想着为利益联姻的,能让她说嫡次子的,已经是看在安成公主的面上。
她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太后脸上也见了怒意:“这帮不识明珠的货色!”
于是,初宁还得再劝太后莫要生气,对她不识明珠这句话也没起疑。对于这个结果,她心里却是高兴的。
这样就没有人能比得过徐三叔了!
初宁偷偷高兴,徐砚那头也密切注意着公主府的情况,但想打听那些夫人的想法不易。本来就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他上哪打听得了。
倒是今天初宁进宫他知道,索性就在西华门口守着,守株待兔,成功‘巧遇’小姑娘。
安成公主见他信步闲来的样子真是牙痒痒,但初宁这只小兔子已经跑得飞快,一声徐三叔,甜得齁人。
徐砚弯着眼笑,阳光下的眉锋似远山,眸若星辰,俊颜如玉。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眼神便显他对她的缱绻温柔。
初宁笑着与他说话,问他这两天有没有忙到很晚,有没有好好吃饭。像个管家婆,对他的生活问得事无巨细。
安成公主都快要听不下去了,在边上轻轻咳嗽一声,徐砚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这才想起要跟她见礼一样。
这无声抗议使得安成公主直挑眉,小姑娘不好意思再多说话,抿着唇浅笑,双目盈盈。完全把那天被他一个深吻吓跑的事忘记了。
徐砚也知不能多和小姑娘说话,温柔笑着与她说:“你伸手。”
伸手?
初宁乖巧伸手,翠绿的镯子从她腕间滑下。镯子有些大,卡在她手掌间,她肌肤又细白嫩滑,仿佛只要再垂一下手,那镯子就要坠落。
徐砚伸手轻轻先将镯子往上拨了拨,然后在她手掌心放了一个东西。
放过后,也不叫她看,用另一只手将她手掌握成拳:“晚会再看。”
两人明目张胆的眉目传情,安成公主牙酸得不成,又咳嗽一声把小姑娘带离。
等到上车,初宁偷偷打开手掌,看到是一颗红豆。
她扑哧就笑出声,心里头仿佛吃了蜜一样甜。
徐三叔给她红豆呢,徐三叔在想她!
对徐砚这种明晃晃表示爱慕的举动,脸颊也微微发烫。
安成公主瞅见小姑娘一脸甜蜜的样子,心里直叹气。
还真是要找不到比徐砚好的了吗?若不等到宋霖回京翻案?
可到时那些趋炎附势的,恐怕看中的就只是小姑娘身后的势力,这些人比谁都现实,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这样的人,能是良人吗?
徐砚是有那些讨厌,却从头到尾是对小姑娘全心全意的。
安成公主想着,又是叹气,得,她最近都要成操心的老太婆了。
徐砚等小姑娘出宫后,去见了太子。
分流的事情已经商量出了个草案,太子兼着工部,当然是想让徐砚更多立功,频频与他商议听取意见。
因为太子清楚他的三弟的生母受宠,外戚势力强大,所以才越发没有忌惮。他母后身子一直就不好,是生他之后落了毛病,近几日犯得更加厉害,所以恨不得再让他多娶几个世家姑娘,为他稳固储君地位。
他现在只能努力把自己的人都拉起来,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去做抗衡。
在说完正事后,太子捧着茶幽幽叹气,想到今儿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顾家人:“陈家如今和顾家联姻,相当于三弟背后势力也要增大,那顾大儒学生满天下......他们真是好算计啊。”
只要陈家站了队,那顾家也只能逼着站队。
徐砚说:“此事臣早前听说,心里也不安。顾德公口口声不愿参政,可他的儿子,女儿,无一不是嫁的官家,位高权重的也不少。如今孙辈亦是,其实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只是要占着个贤名装大尾巴狼。”
“父皇跟前我也隐晦提过,如今金陵恐怕谁也不及顾家势大,人不在朝中,却掌着一股朝庭势力。这人野心不小!”
“殿下,此事臣觉得,不必理会顾家,只须要在......”徐砚挽了袖子,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个‘陈’字。
“从这下手,从宋霖平反的案子里下手!也不必非你死我活,只要叫陛下顾忌陈家,就会顾忌顾德公,叫陛下看清陈家即可!哪怕引起疑心就算事成了!”
明德帝是明君不假,但明君也有因为七情六欲,耳目闭塞的时候。
皇后身子久病,宫中大权虽一直握着,却再极少承受雨露。明德帝多往三皇子生母周贵妃那去,再有是如今的莫妃,就是徐琇云嫁的夫家,能与周贵妃有得一争。所以明德帝的心还是多怜惜的周贵妃的,虽忌惮外戚,却又不能一下拔除。
就像是身上长了个浓疮,你要把它挖去,就得伤着自己皮肉。于是才导致如今三皇子一党越发气焰嚣张,直逼太子。
太子听到此事,心中一动,想到上回给明德帝的帐本。
“可那帐目上,无法明面揪陈家的问题来。”
“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就由臣去办。”
徐砚站起身一礼,太子当即拍板。
他对徐砚的能力还是非常放心的。
而徐砚转头是叫人去给杭州的吴沐川送信。吴沐川既然曾被三皇子号令,肯定是陈同济一般,是属于被信任的一方,他在杭州查一些事情的时候发现陈同济曾也发过海上的财。
这事,吴沐川最清楚!
他就给吴沐川一个洗手的机会,他也相信吴沐川愿意!
这样宋霖翻案的机会也大大提升。
徐砚这头有了这一样差事,就变得更忙了,忙到连相思的时间都没有。
初宁是在正月二十左右收到的父亲回信。
信直接就送到了公主府,但上面内容是她年前送去的那封,她问父亲自己究竟是不是母亲所出。
信上第一行字就带了宋霖的犀利,责怪她人云亦云,小姑娘却是看得直笑,心里无比轻松与高兴。
她面上一直装着无事,但私下还是在意的。
身世大事,怎么可能不在意。
即便被父亲斥了一顿,她也只是高兴。
而安成公主那里见识过那些夫人的心思,也不再去操心小姑娘的事,她就等着看吧。
她就看徐三能不能搞定宋霖。她现在也觉得两人相配,只要宋霖点头,她就给小姑娘一份丰厚的嫁妆,若是宋霖不同意......她到时再给小姑娘寻别的儿郎,哪怕招婿也使得!
也算是给面子表姐,给宋家留个后算了。
安成公主暗中计划,朝廷里也暗朝涌动。继一个官员自缢后,锦衣卫做事越发谨慎,又有帐目为证,总有官员受不住刑供认曾经受过指使陷害宋霖。一并供出几个与贪墨案相关的官员。
明德帝于朝上大发雷霆,只接要三司重审,将宋霖先护送回京。并放了狠话,若是宋霖在回京途中再受先前那样中毒的事,那就先拿这些人的九族开刀!
皇帝雷霆之怒如烈火燎原,把每个大臣都烧得瑟瑟发抖,三皇子心中本有准备,但想到上回被君父有所指的质问......他这心也不踏实起来。
初宁听到父亲要回京重审的时候,高兴得又哭又笑,正好吴馨宜给她下了贴子,让她明儿去吴家作客。她准备把这喜事也跟好友分享。
徐家那里当然也很早得到消息了,徐家三兄弟都在老夫人那里。老人也替初宁高兴,长舒一口气说道:“如今是已经有是嫁祸的准证了?”
徐大老爷身为大理寺卿,事情重发到他们手中,知道的自然是最多。他点点头说:“确实快有一条实证,证明宋霖并未贪墨军饷,但在与边防戎守的大将通信一事也是铁证,就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关键的突破口了。”
所以最终应该是明德帝的态度。
徐老夫人说:“能洗清一条是一条。”
徐立轩本是要来给老人问安的,站在帘子外听到这事,不知想到什么,竟是嗤笑一声。他进去给老人请安后,禀明要去母亲那里也请个安,说是许久不见,听闻病中去探望。
任氏如今被夺了掌家权,又被禁足,一蹶不振,是真病了。
徐立轩来到母亲屋里的时候,闻到淡淡的汤药味。他走到窗边,把窗开了一条缝隙,然后才走到母亲床跟前,端详着母亲苍白消瘦的面容。
任氏半梦半醒,恍惚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勉力睁开眼,结果就看到长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许久不见长子了,露出个笑容来:“轩哥儿。”
“母亲可见好些?”徐立轩也笑,温润极了。
任氏想说好些了你有心了,结果就听到他紧接着说:“儿子是来告诉母亲一件好消息的,宋霖要回京了,极可能平反,只要平反之后,宋初宁又是阁老之女。不但如此,她还是安成公主的义女......母亲听着心里高兴不高兴?”
高兴不高兴?!
任氏瞬间瞪大了眼,眼里除了惊骇哪里有一丝高兴,甚至挣扎着要坐起来。徐立轩却是一手按在她肩头,将她按回到床上:“母亲莫要乱动了,一会难受了还得叫人伺候着,尽给人添麻烦。儿子就来告诉母亲这个高兴的消息,可能要不了多久,她就成为你的妯娌,你嫌弃的人如今儿子再也高攀不起了。”
“轩、轩哥儿!”任氏在儿子的语气里听出了恨意。
长子在恨她!
长子居然在恨她!
徐立轩瞅着她惊骇的神色,居然心中有阵阵快意,微微一笑:“母亲好生养着吧。”说罢,转身离开。
任氏惊得忙要去拦他,抬起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子离开。焦急中,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瞪大着眼张大着此,面目狰狞骇人。
徐立轩绕过屏风的时候,却是一怔。
他看到了弟弟就站在屏风后,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
他只朝弟弟颔首,也没说话,径直离开。
现在谁听到又如何,这事是他错得离谱,也没有什么不敢认的。
徐立安目送兄长离开的身影,最后也没有再去见母亲,而是心情郁郁又偷偷溜进了初宁的屋子里。
他熟门熟路摸出了床底下一个箱笼,打开,里面一个四方的锦盒躺在里头。
那是他送给小姑娘的东西。
他就知道,她不会接受,所以会收起来。自打初宁去了公主府,他潜进来两回,这是第三回 ,在第一次的时候就找出这锦盒。
他蹲在地上看了良久,最终伸手去把锦盒拿出,又把箱笼放回去,抱着锦盒离开了。
徐砚那里很快就得知小侄子又跑小姑娘屋里去了,还取了什么东西离开。他想了想,吩咐齐圳:“去想办法叫人到他房里翻一翻,到底是拿走了什么。”
这小子,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齐圳同情的看自家三爷一眼,真是打跑一个再来一个。
***
到了次日,初宁在府里用过早点便坐着马车出门。
她去忠勤伯家,安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安排了侍卫一路护好。
结果到了吴家,吴馨宜高兴地拉着初宁说要去京郊的一家琉璃厂。
那琉璃厂是吴怀慎识得一个人富商开的,说最近烧了不少琉璃的用具,有簪子有茶、碗,花样是最新的,准备拿出来卖。
那人给她兄长一个人情,在上市前叫他们去挑。
“我还叫上了徐家姐妹,先前没有告诉你,就是要给你惊喜的!而且,我兄长和你徐三叔会在中午的时候也过去!那边上就有几个农家,听说有拿手的菜,我们可以去那里也尝一回野味!”
居然还有这些事!
初宁真是服了她的古灵精怪,笑吟吟再一块儿坐马车出城。
既然有公主府的侍卫,吴馨宜就只带了丫鬟婆子另坐一辆车跟在后头,她自己跟初宁挤到在一块儿。
京郊外的山林如今还一片蒙蒙,却胜在空气清新,两个小姑娘就那么爬在窗口看沿路风景。
徐家姐妹早在城门与他们汇合,车子跟在她们身后,只是怕挤着两人,就没再换乘坐到一块儿。
初宁趁这个机会侧面打听了下她和那林大少爷的事,结果得了好友几个大白眼,闭嘴不敢再说话。
等一行到达琉璃厂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吴馨宜是个馋的,索性说派人在路口等着兄长,她们先去那农家那里。
她们一行人跟了少说二十个护卫,初宁也没担心别的,就跟着下车,走着乡间小道去不远处的农家。
等走近了,初宁看到那农家外似乎围了不少人,近了一打听,居然是三个皇子在闻名而来。
初宁扯了扯吴馨宜的袖子说:“我们直接复仇琉璃厂吧,那里肯定也有用饭地方。”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官大一阶压死人,这还是三个皇子!
“真扫兴啊。”吴馨宜嘟嘴,闷闷转身。
不想有个内侍出来,朝她们喊道:“安宁县主请留步!”
初宁转身,见到一个笑容满面胖胖的中年内侍,她微微一笑:“您是......”
“哎哟,奴婢当不得县主这样称呼。奴婢是三殿下身边的,里头是二殿下、三殿下和四殿下,听闻县主与好友前来想来尝尝农家野味的,便差奴婢来说,本就是表兄妹的,哪来什么回避的。想请县主跟您的朋友一块儿尝尝鲜。”
吴馨宜一听,双眼就亮了。
可初宁还是有些犹豫:“殿下盛情,可我们这......”除了徐琇云,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呢。
那内侍又笑道:“殿下说这屋舍有好几间,不碍事的。”
这就是不会同席了。
初宁想着,似乎是不能拒绝,不然显得她有些太不知好歹,遂点头应声好,带着众人随着内侍进了另一处的屋子。
那屋子里十分整洁干净,就放着桌椅,显然就是用来招待客人的。看来到这处来的人不少。
众人坐下,初宁却知道她还得再去几位皇子那里走一趟,于是跟她们说一声,找了人引着去众皇子的那处。
正是迈着步子,初宁突然听到破空的尖锐声,仿佛就从她耳边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就听到有人高喊有刺客,护驾!
下刻,她被人一把推进了一间屋子里,眼花身子也站不稳,是一个人扶住了她胳膊。
“安宁表妹可有伤着?”
第75章
陌生的气息在初宁耳边, 让她手臂当即起了层鸡皮疙瘩, 忙往后退了两步。
后面是墙, 她退得着急, 一下子撞到了背,疼得脸色一白。
此时, 她才看清楚, 扶着她在她耳边说话的是三皇子,而整个屋里也只得三皇子一个人。
不是说还有二殿下和四殿下的?
他们人呢?!
初宁觉得不对,外头已经是兵刃相交的声音,她还隐隐听到了吴馨宜几个人的尖叫。
“安宁表妹别怕, 外头有侍卫,即便有刺客,也讨不到好的。”三皇子朝她走了两站,伸手要去拉她,“你离我近些,万一有人冲进来了,我也好能护着你。”
“三殿下,其它两位殿下呢?!”初宁往侧边又缩了缩。
他话的不对。
一会说有侍卫在, 刺客讨不得好,一会又是有人冲进来。
前后矛盾。
三皇子自然察觉到她的警惕。之前没有细看过她,只觉得她长得好, 如今靠得近了,发现何止是长得好。
面若银盘,杏眸潋滟, 朱唇嫣红润泽,正被她轻轻抿着。少女怯,少女娇,再配着腰间一掌宽的束带,身形纤细无比。
这样一绝色,他竟是到现在才发觉,更是被她这种怯弱防备的样子迷住,是男人最喜欢的样子。
三皇子眼神变有些许迷离,他是历经人事的,最懂女人的滋味,手亦不由分说朝还要躲的初宁抓去。
他声音带着让人觉得危险的沙哑:“安宁妹妹,二哥四弟到后边方便去了,你还是靠我近些的好。”
外头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初宁见他神色不对,根本不敢让他靠近自己,转身就往再远的地方跑。
她往后跑的时候发现后边居然还有个小门,似乎是能退到后院去。
初宁跑到跟前,犹豫了一下,外头有歹人,她跑出去不就相当于是送死?!
三皇子并没有追得太紧,反而不慌不急,慢慢踱步往她那儿去:“妹妹可不能开门,万一后头有歹徒,冲进来可就不妙了。”
初宁抿抿唇,见他步步逼近,觉得越发诡异,但很奇怪地反倒镇定下来了。
她抿着的唇就扬了个浅浅的弧度,梨涡若隐若现:“我自然不会开门的。”
三皇子见她这会在笑,也不躲自己了,眸光一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那哥哥也陪妹妹坐会吧。妹妹这份临危不惧,倒是叫人敬佩。”
“三殿下谬赞了,是殿下在这里,我才安心的。”
初宁依旧浅浅笑着,暗中却攥紧了手,手背上都是因为他的那声笑起了一粒一粒的疙瘩。
三皇子倒也没有刚才要抓她的举动了。
她不反抗,温温顺顺的,他倒没有那种动粗的兴趣。女孩子,多半是要哄的。
而且他相信这宋初宁也是个聪明的,他假装贴心地问她:“初宁妹妹站着不累?我给妹妹搬把椅子吧。”可说着又没有动,而是提起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来,“知道我要娶侧妃的事?”
他提起这个,初宁心中警铃大响。
果然三皇子有问题。
她半垂着眸,看到门上的木栅,外面再危险也不及这个三皇子危险!她手慢慢背到身后回道:“十五那晚不就是娘娘们给殿下相看的。当然是知道的。”
“可我并没有看上的,那些人都不及初宁妹妹一分。”
三皇子赤|裸裸就把自己心思说了,初宁手一抖,下刻手指就勾到木栅,没有犹豫一点一点推动。
她还是低头轻声说:“我没懂听殿下是什么意思。”
刚才还喊她封号安宁,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初宁妹妹了,她听得恶心!
偏偏现在她也不敢激怒他,万一要是激怒了恐怕更难于脱身。
三皇子又是笑:“没听懂没关系,可初宁妹妹不想你爹爹官复原职吗?你嫁我,我想办法帮你爹爹在重审的时候平反。初宁妹妹难道不想知道你爹爹怎么入的狱?”
她父亲怎么入的狱?!
初宁心中一震,诧异抬眼看向他,脑海里是十五那天晚上内侍说的话。
她有些慌,因为她已经猜到了真相。
偏三皇子为人自负,只当是戳中她心事,而且她搬到公主府长住,搞不好就是因为怀疑徐三了。
换了是他听到那些话,他也得怀疑徐三的动机!
初宁心中大骇,大口喘气。
三皇子又说道:“当年这事和徐砚是脱不了关系,你不信随便派人暗中去打听打听,到现在街坊里还传着他出卖兄弟那些话。你先前在徐家也真是委屈,一点也不知道谁才是贼人,但现在开始,我护你好不好。”
“你......嫁我,我一定帮你爹爹官复原职!”
说罢,三皇子突然就迈步上前,初宁惊得忙又加快手中动作,稳住他说:“殿下,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嫁不嫁你,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事实再明显不过,那天晚上的就是受三皇子指使。她不能慌,不能露出端倪,三皇子肯定有原因才挑拨她和徐三叔,还要她嫁他!
难道当年父亲的事......也与他相关?!
初宁努力让自己镇定,看到三皇子神色玩味,而她也感觉到了门栅已经歪斜,她快能打开门了。她咬了咬唇,继续周旋道:“殿下若真想娶我,就该是与公主殿下才说,我爹爹不在,一切都听公主殿下的!”
“那初宁妹妹这是应下了吗?”他又站了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了。
初宁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甩他一巴掌,反倒朝他微笑:“殿下,我是一个姑娘家,你这是要如何开口才好。”
“那妹妹叫哥哥抱一抱好不好,不要妹妹说,哥哥抱一抱,就知道妹妹是不是应下了。”
这人简直无耻!
初宁气得手直抖,她就算是从这出去要遇上刺客,也不想被他这样折辱。可她还是只能再放低他的警惕,手握着门栅继续挪动着说到:“殿下这般又是置我何地,无媒苟且,殿下这是要我的命呢。”
可她面上再镇定,心中无比焦急,想着自己这拖时间能拖到什么时候。
正是这是初宁发现门栅已经被她完全抽出来了!
三皇子望着被他逼得无处可逃的小姑娘,越发感觉口干舌燥。他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知道不能再拖了,不然得错过好时机,便眯着眼又一步步朝她逼近。
只要今儿得手,宋霖即便要翻案,也不敢对他动手。女儿都委身给他了,宋霖怎么能不忌惮?!
到时,宋霖只能扶持他!
而他也能得到对付太子的办法!
宋霖身为太子的人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点太子的把柄!
想着,他眼里都涌动着疯狂,冒着异光,伸手就要把小姑娘拽到怀里。
初宁没法躲,被拽得直往他身上扑,情急之间想到吴馨宜先前教过自己的防身术,微微一侧身子用肩头对着他。
三皇子只感觉胸口一疼,被撞得咳嗽一声,也被冲得往后退了几步。
初宁顺势又把手里的门栅一把砸向他,正好就砸他脑门上。
三皇子一阵唉呼,抬手居然摸到了血!
“宋初宁!”三皇子暴怒的咆哮。
从来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指头,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女人!居然一直拖延着,给他来这一套!
初宁也不管他乱吼,转头就准备开了门往外跑!
也正是这个时候,对着后院窗户突然被什么重物砸散了架,木头与窗纸都粉碎,一个侍卫痛苦的摔在初宁脚下,拦了一下她的去路。
小姑娘吓得想喊,声音却是卡在喉咙里,在混乱中终于打开门。
三皇子却是暗骂一声废物!
原本的计划一丝没错,但谁想到会把宋初宁拽到撞向自己,还砸自己!三皇子气得脸都绿了,更是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就这里了。
按他的计划是等一下门也要被破开,不让人看见他们抱在一起,怎么能成事!
他拔腿也朝小姑娘那里追赶,后悔自己不该哄她的,就该直接按倒,女人身子给了谁自然就忠谁了!
初宁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过,三皇子却跑的比她更快,一手就拽住她,竟是要欺身将她压在门板上。
小姑娘气得眼通红,抬手再推他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这一推,正好把三皇子推向门板,那门板年久失修,居然被撞得直接就散了,
三皇子直接坐到在门板上,可是另一扇门板也塌下来,直接砸他面门上,砸得他哀嚎一声,头晕目眩。
在轰隆声中,初宁看到后院果然也有蒙面的歹徒,正题着刀往她这走,她又被逼得往无里退,一脚就踩在还砸着三皇子的门板上。
明明此时改害怕,她却是在想要见不到徐三叔了吗。
她慢慢后退,被刀尖的光闪得眼晕。
“卿卿!”
就是这个时候,徐砚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初宁还没有看清楚,一个歹徒已经被人踹飞到一边。
初宁眼眶一红,脚软坐倒在地上,她还以为要再也见不到徐三叔了!她要是知道这里只有三皇子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守皇家狗屁规矩,过来像三个皇子道谢,来避免被扣上藐视皇子的帽子。
一只脚踏了进来,踩在门板上,三皇子在门板下被踩得直翻白眼,疼得叫了声。
徐砚听到叫喊并没有收回脚,视线一下落在软倒的小姑娘身上,焦急地冲上去把她抱起来。
这几步又是踏着门板过的,三皇子被踩得险些要闭过气去,后头是吴怀慎也冲了进来高声喊:“宋丫头怎么样了!”
这下子三皇子彻底没了声息,晕了过去。初宁那头已紧紧抱住徐砚脖子,一声又一声地喊徐三叔。
徐砚见她受惊,心疼得直抽,他们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吴怀慎见抱着分不开的两人嘴角一抽,后面的吴侍卫冲进来,有人眼尖终于发现门板下的三皇子,合力去把门板掀开。
初宁终于好过一些,眼角挂着泪,恨恨盯着昏迷不醒的三皇子,贴着徐砚耳朵说:“他说我嫁他,就帮爹爹平反,那天晚上在宫里听到的话,肯定也是他安排的!”
徐砚神色从所未有的冷峻,想到刚才来到看到与侍卫交手的那些刺客,在他们来的时候,几乎是二话不说就边打边撤退。
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为安全起见,绕到后院从后边再破门而入。
初宁说过后没听到他说话,抬头就看到他眸光凌厉,眼底尽是阴骘。她看得心头一跳,这是她不熟悉的徐三叔。
“乖,不怕了。我们走吧。”
徐砚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抱着人就往外走。
吴怀慎正看三皇子怎么样呢,见他径直离开,忙喊:“徐嘉珩,你要去哪里!”
然而徐砚根本不回答,一路把小姑娘抱回到马车,也不管后面由林大少爷护着追赶他们的侄子。
等到众人气喘吁吁追上的时候,吃了一嘴的灰,马车已绝尘而去。公主府的侍卫见小主子安全,当即也撤得干干净净,侍卫长只朝林大少爷一拱手说会把事情禀告给公主,纷纷上马跟着马车离开。
初宁被他紧紧抱着,有些喘不过气,他似乎非常生气。
她动了动,轻声跟他说话:“徐三叔,你把汐楠她们也丢在那儿了。”
“自然会有人送她们回你身边。”
他语气生硬。
初宁抿抿唇:“徐三叔,我没事,起码我们知道了是三皇子在挑拨离间!”
徐砚闻言,心里更难受。如若他先前就把可能是三皇子设套的事情说出来,或者小姑娘会警惕,他只想着保护她,却忘记叫她规避危险。
她再聪慧也想不到三皇子敢把兄弟支开,安排了那么一个陷阱。他自责又愤怒,有对自己的,有对三皇子的,一转身,将她放在座位上,旋即将她抵压在车壁。
又是跟上回他吻她一样的动作。
初宁紧张的咽了咽唾沫,对上他比任何时候都清冷的眼眸,从未有过觉得他气势逼人!
“徐三叔!”
徐砚仍一言不发,低了头。
初宁以为他要吻自己,回想起上回疯狂得叫她呼吸不过来的亲吻,手指缩了缩,最后还是柔顺地搭在他肩头,用力揪住他的衣裳。
她甚至是闭上了眼。
不过徐砚的吻并没有落下去。他抬手去将她袖子往上挽了挽,右手并没有什么痕迹。
初宁感受到他的动作,偷偷睁眼,就看到他又去撩自己的左手袖子。
一道淤青就落在两人的眼中,指印亦十分清晰。
是三皇子拽她时用力捏的!
初宁就看到他面如寒霜,然后手腕被他拉起,他的唇落在上面:“疼吗?”
即便是关切,声音亦冷得叫人要打寒颤。
初宁没敢说疼。说到疼,她这才发现手腕并不是最疼的,疼得厉害的应该是肩膀。
她在他压抑着什么的眼神中缩了缩肩头,没敢说话。
徐砚又低头去吻她的手腕,那淤青之处,每一寸都不放过。
他呼吸灼热,唇亦灼热,初宁轻轻颤着。过了好大一会,他似乎是吻够了,将她手攥在掌中,抬头去寻她的唇。
初宁一动不敢动,双眼再度闭上。
她感觉到他的吻落下,先是落在她嘴角,然后才一点点靠近她的双唇。轻轻地含住,无比温柔,充满怜惜,与他冰冷冷静的神色完全不一样。
他也不像上回那样,激烈地用唇舌攻城略地,只若即若离,温柔在她唇瓣上碾转。仿佛是在抚慰她,让她慢慢地觉得安心极了。
她为他的温柔心悸,他即便是在生气,也不会伤着自己,忍不住喃喃地喊他,一滴泪也落了下来。
徐砚嘴里尝到咸涩的味道,对她越发怜惜。
刚才那个情况,她很害怕吧。
要不是他们约好这个时候见面,恐怕她真要被三皇子糟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极厉。
抬手想去摸她的脸,却因紧贴着,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她受伤的肩头。
初宁当即咝的一声倒抽一口气,眼晴红得跟只兔子似的。
徐砚被她这吃痛的声音惊了惊,离开她的唇,瞅见她发白的脸。
“哪里还疼?”
初宁咬着唇,没说话。
他想到刚才似乎是手肘碰到她,那是碰到哪里?徐砚锐利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小姑娘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的,被他眸光一扫,吓得缩肩膀。
徐砚脑海里空白了一下,视线就紧紧盯着她的肩头,伸手去轻轻碰了碰。
果然,他一碰小姑娘就往后缩。
“混蛋!”
徐砚忍着的那些戾气一下就全从心里冲了出来,眼眶都被怒火烧得通红,想也没想抬手就解她的衣襟。
初宁吓得用手紧紧护住,结果他一只手就攥住了她腕骨,轻轻往上一压,便不能动弹。
她手骨纤细,他一手掌便能包住,手掌间尽是她如绸缎一般细滑的触感。
三皇子攥着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徐砚被妒火烧得神智都不太清明,只想看看她身上还伤在哪里,为什么又会伤在肩头!
三皇子还对她做了什么!
初宁被他制住,看到他一颗颗解开的自己的襟扣,雪白的中衣露了出,再然后是肩头一凉。
她知道自己的中衣也被撩开了。
她闭上眼,羞得眼泪得直落,颤声地喊他:“徐三叔,不要看了,不要......”
可徐砚哪里还听得见。
他手都颤抖。
她肩头上的肌肤比那白缎还显出得亮色,一条红色的系带从身前绕到脖子后,那是什么他知道。
雪白的,艳红的,交织在一块儿无比的冲突,竟是让人神思都为之恍惚。
徐砚闭了闭眼,手指捏着她的中衣一点点再往后掀,直到肩头才看到比手腕还深的淤紫痕迹。
伤处还发红发肿。
这像是撞击出来的伤!
“怎么撞到的!”他指尖轻轻抚过,心疼不已。
初宁被他看了身子,哪怕是肩膀,臊得直抖:“他、他要拽我,我、我就顺势撞过去了......徐三叔,不要看了,不要。”
下刻,她却是感觉到他软软温温的唇落在肩头上,叫她猛然地瑟缩,紧闭着的眼也睁得大大的。
徐砚却仍吻得专注,一下一下,跟他刚才唇流连在她手腕上一样,然后是再到锁骨、下巴、
脸颊,最后又落在她唇上。
轻轻一碰,然后离开,快速将她的衣裳整理好,为她再把襟扣扣好。
初宁刚才臊出泪眼来,现在就正睁着水盈盈的双眸委屈看着他,脸颊一片嫣红,比三月桃花还要娇美。
徐砚就又想到她绕过肩头的红绳,艳得叫人心颤。
他将她拥到怀里,重新坐下,一直沉默着。他不说话,初宁也没敢说话,窝在他胸膛里,手指攥着他的衣襟直攥得发白。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到他突然说:“不会放过他的。”
他说话声很轻,近在耳边,可被外头吵杂的马蹄声搅得模糊不清。初宁问道:“徐三叔,你说什么。”
话里有着浓浓地睡意。
徐砚怜惜地吻了吻她鬓角:“睡吧.......徐三叔在。”
初宁就真的那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徐砚看着她娴静的睡颜,戾气再度一点点染在眉角眼梢。
徐砚就那么带着初宁离开,吴馨宜自责不已,坐着另外的马车带着汐楠和绿裳也往公主府赶。
至于三皇子,很快就醒过来了,留在农舍的林大少爷还找到了被打晕在后院柴房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两人额间都是血。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农舍的两口子却不见了,林大少爷出门也没有带锦衣卫的人,那些刺客退得快,根本没能抓到活口。情况还是在三位皇子口中拼凑出来。
他在锦衣卫也混了几年日子,对众人口供哪里有疑点还是能分辩出来的,只是怀疑归怀疑,却什么证据都没有。
林大少爷就陪着三位皇子回了皇城,然后自己进面见明德帝。
明德帝听到儿子再度被刺杀,想到太子前些年受的重伤,怒极,一拍桌案要彻查。
徐砚知道这个消息的,冷冷一笑。
查有什么用,是不可能查出来的!
正是因为这样,三皇子才敢肆无忌惮!
徐砚把初宁遇到的事自然也给安成公主说了,安成公主气得想当即进宫面见明德帝,但被徐砚一句没有证据,只会把自己陷到这案子里,恐怕还得叫明德帝对她有所不满。当然最怕三皇子外家要对她和初宁更为不利。
安成公主许久才冷静下来,只和徐砚说,宋霖的事,她一定会助一臂之力。
她也忍三皇子和那些外戚够久的了!
而事败的三皇子在府里养伤几天,怄得都要睡不着,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成功了!结果被徐砚搅了局!
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暗中就憋了股狠劲,准备再找下回的机会。
在三位皇子遇到‘刺杀’一事闹得风风雨雨的一个月之后,护送宋霖的一行人终于送来消息,说是已进了京畿地界,估计明日就能进城。
在这消息之后,是太子良娣确定的好消息,至于其它皇子的侧妃,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暂缓。听说是二皇子的生母李妃把周贵妃相中的人挖了墙角,如今后宫里正打官司,明德帝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徐砚却知道,事情恐怕不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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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殿阁大学士顾景淮府上养了位小姐,
他对那位小姐千娇百宠,溺爱非常,
哪家想要巴结他,只需把帖子往那位小姐手中一递,费心把人哄好了,托他办的事儿,没有不成的。
那小姐为不给顾大学士添麻烦,惯常都不收官家夫人拜帖的,
一日,小姐不慎落水,醒后性情大变,对京中各家拜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这可把大学士给头疼坏了,在第三次被人莫名其妙请去酒楼喝茶时,他终于忍不住捉了始作俑者在房间里教训,“为何三番五次骗我去跟那些小姐见面?”
某女耷拉着脑袋,说的冠冕堂皇:“太后说你已到适婚年龄,让我帮你物色夫人来着。”
大学士步步紧逼,眼神充满危险:“我想娶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某女:“……”
第76章
三月扬柳青, 天气也变得暖和起来。
初宁换下厚实的冬袄, 穿了件浅蓝绣白鹤的交领薄棉长衫, 身下一条珍珠白挑线裙, 显得她身形修长亭亭玉立。
安成公主却是注意到她脚下,发现裙子短过鞋面, 不由笑道:“怎么短成这样, 没让放放?”
初宁提了提裙摆,很无奈地笑:“已经放过了,不能再放了,去岁秋天做的, 谁能想到这就短了。”
她个头串得快,自己也吃惊,早上还跟丫鬟们说笑是见了风的草,一吹就不停的冒头。
安成公主把她搂到身边,哈哈地笑:“这是我们初宁长大了,一会我就叫针线房的过来,再给你做新裙子。要穿成这样见人,大家还以为我公主府穷到这样了!”
“那也是修河道做善事才耗尽家财。”小姑娘眨眨眼, 机灵古怪的。
安成公主真是被她这张嘴逗乐,越来越会挑说到人心坎里的话儿了。
“明儿我进宫去,母后叨念你许久了, 你也该出门转转。”安成公主拍拍她的手,语气里尽是怜惜。
自打出了三皇子那件事,初宁肩头的伤将养半个月才见好, 也变得不爱出门,只在府里围着安成公主打转。
初宁闻言微微垂眸,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乖巧地应道:“我自然要去,我也想她老人家。”
安成公主打量了她神色一眼,心中叹气,摸了摸她的发,转到说太子要娶良娣上的事情。
傍晚时分,徐砚到公主府来。
如今安成公主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拦着两人见面,徐砚总会七日来一趟,给小姑娘带些小吃,或是带些自己做的小玩意。
前阵子是带了只做了机关的小猫儿,会自己动和走几步,把初宁哄得直笑个不停。今天带了老字号的驴打滚,还有如是斋的帐目。
小姑娘看帐目的兴趣都比驴打滚高,纤细修长的手指拔着算珠,指尖泛着玉色,十分好看。
徐砚便又给她挪一盏烛火到跟前,拿着筷子喂她吃东西。
初宁手下不停,嘴里也不停,时不时还抬头朝他笑,明明在分心帐却是一点儿也不会错。
她的天赋叫人羡慕,学东西也快,如今一手算珠,拨得比他还快。
“上个月又翻了半翻,我发现我们回到京城后,好像盈利一直在涨!”
初宁满足的把帐本收起来,心里盘算着,再这样下去,她能给徐三叔存个近五千两的银子了!
她向来是小财迷的样儿,徐砚见怪不怪,齐圳守在外头听见,无声扯嘴角。
以前在杭州,配好的香料送到京城就得花去不少时间,如今在京城了,省了时间当然利得翻一些。
徐砚到现在也没有说破东家的事,笑道:“财源广进才好,我们卿卿不是还得存嫁妆的?”
初宁被他这话就闹了个大红脸,拿盈盈眸波睨他,那样子娇得不行,徐砚情不自禁低头在她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低头间,更是醉在她溢满爱慕的双眼里,险些想要更多。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拥抱或亲吻。
初宁在三皇子的事情过后,没有再显出难过或是落泪,即便在那天回程的马车里,也只是因为被他检查伤处臊的。她于这事上后面是极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她这种状态叫徐砚担心不已,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越发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开心些,连平时最喜欢抱着她说话亲近的动作都没敢有。
“徐三叔。”初宁在他又坐好后,忍着脸颊的滚烫,和他说,“明儿我和殿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徐砚心头一紧。
去宫里就意味着很多事情都不可控制,甚至可能会再遇到藏了祸心的三皇子。
他唇线抿得笔直,眸光有些凌厉。
初宁去握了握他的手,笑得轻松:“我不会乱跑的,在太后娘娘跟前,谁还敢有什么小心思不成?”
“嗯。”徐砚回握她,和她说近来的事情,“你爹爹应该明天就能到京,虽是重审,却也只能先委屈在牢里,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见上一面。”
“再有如今宫里周贵妃与李妃在打官司,上回的事情估计叫二皇子看出端倪,极大可能是气不过,才先下手为强把周贵妃先看上的姑娘给截胡,请了陛下的旨。”
“这事儿本来是过皇后那儿的,但皇后那边没有提醒陛下,恐怕就是想看这戏码,也顺带卖李妃一个情。”
所以现在宫里女人之间一团乱,随时都能打起来的样子。
初宁听到这话,淡淡一笑:“也许周贵妃正巴不得呢,三皇子不是还有别的打算,这事闹起来,陛下恐怕就得安抚三皇子吧。”
小姑娘现在能举一反三,只要有小细节,她就能敏感的察觉到里面可能有什么更深的算计。
她的话一点也不假,三皇子是有打算,徐砚经过上回的事情,也不再瞒她这些。
他一直也想小姑娘成长,却是把眼光给局限在了后宅里,所以才险些叫她遭难。她聪慧,她能比一般闺阁女子看事情更透彻和全面才是,先前就是他想错了。
小姑娘怎么就只能局限在后宅里。
徐砚说:“卿卿猜得不错,有这一层的原因,但三皇子和周贵妃确实也被李妃朝脸上甩了一巴。算计归算计,这口气他们也不会咽下去,但卿卿放心,陛下不会应下这个要求的。”
他十分笃定,也不说明原因。
但对于他说的话,初宁从来没有不相信。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徐三叔敢这么说出口,那必然就是没问题。
“那我进宫更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我不会卷入后宫是非里头的,您放心就是。”
“卿卿......”徐砚握着她的手,低低叹息。
他隐隐察觉到,小姑娘变得更加坚强了,可这份坚强他又矛盾得不想要。
徐砚陪着她用完晚饭后才离开,初宁当着他的面吃了一碗半的米饭,又把自己的裙摆给他看,说明儿进宫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能盖住的鞋面的。
她又长个了。
徐砚听着,总感觉是有什么暗示似的,可对上她清亮的双眸,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吧。
他不知道的,在他转身之后,初宁就捂着脸,脸颊一片嫣红——
她都那么暗示自己长大了,怎么徐三叔一点反应都没有?
次日一早,安成公主就带着初宁进宫,要陪着太后进早膳。
去了太后宫里,结果发现皇后、周贵妃、李妃还有莫妃都在,个个面上笑着,却是暗中汹涌。
初宁挨个问安后就坐到太后身边,由老人拉着自己问话,她时不时蹦出几个妙语,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
皇后众人就发现小姑娘似乎比以前都开朗,从说话腔调上就能察觉得到。
安成公主见她这样,倒是松口气。徐砚昨天把小姑娘猜到的事情也告诉她了,何况遇到周贵妃,还担心她进了宫会不自在,如今这样就极好!
慈懿宫这顿早膳就用得十分热闹,虽然本朝皇亲国戚在吃食上都不喜欢太过铺张浪费,但宫里几个躲脚就得掀风浪的主子都在,再简单也摆得碟子都堆尖。
初宁也不客气,埋头就吃,吃了两个酥炸奶味春卷,喝了一碗鸡肉糜粥,还吃了小半笼的包子。
总之就是填好肚子。
用过饭后,太后衣裳刚才沾了油腥,初宁陪着太后进去更衣。李妃正拉着安成公主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刺激周贵妃的,一劲儿地夸自己给儿子选的媳妇好。
皇后端着茶,老神在在,把自己当布景板,对这针锋相对视而不见。心里想着,她们爱打擂台就打擂台吧,就是琢磨不透周贵妃最近都打听安成进不进宫的事,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图谋。
周贵妃那里气得脸阵红阵绿,然后说了声我也进去帮着给太后更衣,躲进了屋。
安成公主想跟进去,可是李妃就说个没完,莫妃也讨好的跟她说话,一时间站起来也没能往里去。
太后那里哪就真要初宁亲自动手,她帮着挑了一套衣裙,然后自有宫人扶着老人去屏风后更衣。
周贵妃进来就看到初宁站在炕前,半垂着眸,阳光落在她脸上,如玉生晕。她脚下是大红的撒地毯,她就像是正绽放的一株白玉兰,在这锦簇中再明媚不过。
“县主怎么站这儿了,娘娘去更衣了?”
初宁闻声抬头,见是周贵妃,眼皮重重一跳,面上已露着笑说:“是的,娘娘怎么进来了。”
她这话问得不算客气,周贵妃嘴角的弧度落了些,但还是一脸和善的样儿:“外头没我插话的份儿,我也想找你说说话。”
周贵妃知道儿子的打算,虽气初宁把儿子砸得破相,额间如今还有一道红疤,但明儿宋霖就该回来。
先准备试试她的语气,然后自然有别的打算。
初宁笑容不变:“娘娘想说什么呢?”
周贵妃总觉得她有些过于淡定了,她打了皇子就不怕吗?!
周贵妃想了想,上前压低声说:“三殿下是实在喜欢你,入魔了些,差点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来。但你也拿东西砸了他,如今破相,这伤怎么得来的,要是传到陛下那里于你来说就是大罪!公主殿下都未必能帮你担着。”
“你也不要生气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就派人去提亲,你嫁过来,三殿下对你也是全心全意。而且还帮你爹爹平反,这可就是佳话了。”
初宁真是被她这种语重心长,我为你好的语气恶心死了。
此时屏风后已传出来动静,应该是太后那儿换好衣裳要出来,周贵妃当即亲亲热热去拉她的手,一副两人感情好的样子。
初宁心中一动,知道她最终用意是这样,就是想让人看见她们两亲近,然后好去陛下那里编排吗?
安成公主也在这时脱身走进来,正好看到周贵妃握小姑娘的手,心里讨厌死了她假惺惺地作态,高声喊:“初宁,快到我这儿来。”
周贵妃却是更攥紧她的手,也扬高声音说:“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说定了?!
初宁听着她这种故意误导人的话,微微一笑,下刻直接用力一摔手转身朝后边的炕扑去。
小姑娘的惊呼声响起,随后是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咚的一声响。
安成公主就看到她撞在了炕沿上,吓得直接跑上前,把正懵着的周贵妃又推一把,直接将人推坐到地上。
周贵妃的手当即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正按到了一片瓷器碎片。
“初宁,你没有摔着吧!”
“贵妃娘娘,你怎么能这样作贱我,我爹爹如今是戴罪在身,但我也是圣上御封的县主!”
安成公主正要扶小姑娘,却被她抬头悲愤的声音惊了惊。
初宁却继续朝疼得脸颊都直抽的周贵妃继续说道:“我那日遇上三殿下是不假,但那是巧遇!你怎么就能给我扣上故意去偶遇殿下的话,我清清白白,就那么犯|贱要挤着去给人做妾不成!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怎么了这是!谁要逼死我的初宁!”
太后听到响声就快步走来,结果就听到这么一翻控诉的话,惊得当即面上就有怒意。
周贵妃手正流血,疼得一脑门子冷汗,再听初宁倒打一耙,气得差点要抽过去,抖着唇半天也只说了一个你的。
初宁已经埋头到安成公主的怀里,放声嚎嚎大哭。安成公主低头,见到她是扯着嗓子在干嚎,嘴角一抽,从初宁一连串的自导自演中差点要回不过神来。
太后听着哭声,转头就瞪向周贵妃。周贵妃是一个人进来的,连个扶她的人都没有,爬也爬不起来,被太后一瞪又委屈又恨,张嘴就道:“娘娘,不是的,这是误会。”
她到底是宠妃,从争斗中过来,稳稳霸着贵妃之位十余年,脑子还是有的。她当然不会直接吼出什么宋初宁冤枉我的话,那样才真正是中了计。
太后恐怕就更不会听她解释。
初宁听着她是这种辩驳,哭声更大了,抓着安成公主的衣裳说:“我不要活了!我嫁猫嫁狗也不会不给人做妾的!”
又是一个妾字,直扎周贵妃的心。
这场中,说到底,周贵妃再是贵妃,那也就是妾!
周贵妃一张脸铁青,这种情况也不敢纠缠下去,突然握着受伤流血的手尖叫一声,两眼翻白就倒在地上。
她这一倒,初宁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太会装了,比她还会装!
太后的怒气憋到一半,没有了发泄的对像,只能忍着叫人去把扶起来。到底是儿子的宠妃,她还得叫太医来给看。
初宁继续干嚎几嗓子,安成公主已经配合抱着她一直喊心肝肉儿,初宁被肉麻得直打颤,然后腰间被她掐一下,是真的疼红了眼!
太后寝室闹了一大出动静,自然是把明德帝也惊动了,而几位皇子就在跟前,三皇子听到说生母手割破晕倒也就跟着一块儿过来。
太子想了想,也跟了过来,他母后也在,他过去合情合理。
二皇子和四皇子相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他们给皇祖母请安去!
于是,慈懿比刚才还要热闹,挤满了人。
初宁拿着帕子就一直抹眼角,把眼角抹得通红。她知道自己要装得更像一点,因为刚才安成公主很无语看她一眼,眼里还有嫌弃,似乎是觉得她段数跟过家家似的。
但初宁也无奈啊,她以前也就整过宋初娴,能这样逼得周贵妃哑巴吃黄连,她觉得自己也挺不错的了。
明德帝过来自然是要问事情经过,太后总算是找到发泄口,先噼里啪啦把皇帝臭骂一顿。
“她都是你宠的!居然敢在逼我们初宁去做妾,这是想做什么!我们初宁就命那么贱吗?!我和安成捧在手里疼都疼不过来,皇帝!你的妃子做的这些事,叫别人知道了,你就说会不会心寒!”
这别人指的是远在他邦的庆贤长公主,皇帝被骂得一脸懵,心里恼,却不能发作。
这是他母后,他哪里敢还嘴!
太子听到这么一句,在边上摸了摸鼻子,说:“皇祖母哪能这么说,安宁妹妹父亲曾经也是当朝阁老......”
他才说了那么半句,就被皇帝抬眼扫了过去,当即闭上嘴。
可这半句也就够用了!
明德帝听到当朝阁老几字,想到当然是宋霖先前的权势,再有是明儿宋霖就要回京,这案子十有八九是要平反。如今证据已查清得差多,就是私下联系边关戎守将领这条罪抹不掉。
可庆贤长公主也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要他善待她女儿女婿及外孙女,这条罪其实宋霖若没有反心,确实是可有可无。
先前是因为有贪墨军饷在前,才判了。
明德帝想到宋霖的平反,目光看向三子就锐利多了。
太子一句话就帮着初宁把三皇子给推到浪尖上去,三皇子脸色一白,心知此事大势已去。
宋初宁是娶不了,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被连带着惹上一身骚。
他忙跪倒,哀哀地喊:“父皇,儿子没有逼迫过安宁县主任何事情!肯定是有误会。”
初宁听到这些,气得直咬牙,往日再乖巧不过的小姑娘眼里都是恨意。
误会!
真是好脱身的借口!
初宁在这个时候,突然也跪倒在明德帝跟前。她抬着脸,眼中挂了泪,一脸决然地说:“陛下,初宁有话要与陛下单独说!恳请陛下!”
安成公主惊得站了起来,手指轻抖。
她知道初宁要说什么。
三皇子更是一脸不敢置信,这个宋初宁疯了吗?!
明德帝看了看跪在脚边的小姑娘,看到她眼里真真切切写着委屈,眼泪欲坠未坠,那种无助就感染了他。
他站起身,一把扶起她:“到后边说。”
三皇子心脏狠狠一跳,眼前有些发黑,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安成公主抿抿唇,站终又恢复冷静,就站在原地不动,冷冷盯着三皇子。
这事确实是小姑娘自己说最好,她刚才还觉得小姑娘莽撞,但其实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初宁跟着明德帝来到后殿,依旧跪在他脚下,原本还忐忑的心情在此刻无比的冷静。她闭上眼,把当日如何到农舍,如何成了单独与三皇子独处,三皇子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一字不落的说了。
甚至把三皇子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都毫无隐瞒描述得清清楚楚。
她每说一个字,都是强迫自己回忆那天的不堪。
那时她不够聪明,不知道这里头有陷阱,自己钻了进去,可是......她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即便要被明德帝厌恶,她也要讨回公道!
明德帝每听一个字,脸色就冷一分,听到最后,甚至是不知不觉地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教导出来的儿子,居然敢使这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若是叫得手了!
明德帝想到庆贤长公主最新的来信说,那帮鞑子人如今又蠢蠢欲动,她尽最大努力会让土默部继续与我朝交好,起码如今的土默王不会参与对我朝发起战争。并会让土默王再从中周旋游说,尽量建立邦交。
如若这个时候寒了姑母的心。
明德帝打了个冷颤。
他不是怕打仗,而是怕死后无脸去见先帝。
“混帐!”
明德帝重重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走了出去。
初宁仍闭着眼,跪在地上,然后把自己抱作一团。
她喃喃喊了一声爹爹,想起父亲说的,人总是在磕磕碰碰中才能成长,有时的代价可能不堪设想。
但不管如何,只要活着,你成长了,就能在先前欺负你的人头上狠狠踩一脚。
初宁又慢慢直起腰,然后站起来,反手抹了把眼泪,一步步走回前殿。
前殿里是三皇子在喊父皇的声音,是明德帝摔了茶碗的声音。
初宁听到明德帝说:“——逆子!给朕滚回你府里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人也不得进府探望,没有朕的命令你也不许离开一步!”
初宁站在柱子边上,看着三皇子被带离,更加看到他愤怒地扭头看自己,眼神似乎要吃人。
她心里却无比平静,只微微一笑。
徐三叔说陛下不会让她嫁三皇子,她不清楚原因,但她隐隐猜到明德帝对自己会有一定的包容心。
她还是不知道这份包容从何而来,但只要知道就足够了。
本来三皇子就是害她父亲的人,她与他就是在对立面上,所以她今天才这样果决。
既然避免不了对立,她就迎面而上。
她还有徐三叔,还相信徐三叔会让他爹爹平反,所以她还会有爹爹在身后。
她没什么好害怕的!
明德帝不但把三皇子禁足了,连周贵妃也一同禁足。她本是特意来威胁宋初宁的,结果成了被人设陷,气得装晕的周贵妃彻底晕过去。
周家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乱作一团,明德帝从所未有这样斥罚过三皇子,一路顺风顺水的周家,这个情况也有些稳不住。
徐砚是太子那边派人去告诉,并狠狠夸了初宁一番,徐砚听得心惊胆颤,等报信的人离开一身冷汗坐在椅子里许久才回神。
然后,摇摇头失笑,心中又是与有荣焉。
他的小姑娘,很厉害。
晚上,他喊来齐圳问道:“吴沐川回信了吗。”
齐圳掐算时间:“有回信的话就是这两天了。”
徐砚点点头,盯着烛火,影映在眼眸中的那簇火苗不断跳跃着。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徐三叔,你看,我真的长大了。
宋霖怒视徐砚:你徐三叔瞎了,看不见。
徐砚冷汗淋淋:.......对,岳父说什么都对!
第77章
天还未亮, 有一行人已经冒着露水策马赶到紧闭的城门口。
“锦衣卫!开门!”
为首穿着飞鱼服的男子眉目威严, 勒住缰绳抬头高喊。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举着火把往下照, 被他过肩的金色绣纹刺了刺眼, 忙跑到后边探头朝下头说:“快开城门!”
城门笨重,闷闷的响声在回荡着。
很快一匹黑马率先跃进, 紧接着是浩浩荡荡的十余人, 把同样策马身形消瘦的男子簇拥在中间。马蹄声惊扰了街道的安宁,一路绝尘往皇城方向奔驰。
初宁一早就醒来了,坐起身,坐着被子发呆。
昨晚梦里尽是三皇子扭曲的面容, 还有那种吃人的眼神,带着叫人糟心的惊悚,可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害怕。
醒来后再回想昨天做的事,恍若如梦。
汐楠按着以往时辰先进内室和绿裳换值,轻声绕到屏风后,却隐约从缝隙中看到自家姑娘坐起来的身影。
汐楠忙快步上前,撩起帐子,果然见她坐着:“姑娘, 您起了怎么也没喊。”
初宁抬头,在晃眼的明光中微微一笑:“也才刚醒,快给我梳妆, 我去给殿下请安。”
汐楠俏生生应好,院子里的下人们就忙碌起来。
安成公主今天也起了个大早,她是被侍卫前来报信惊醒的。
——宋霖回京了!
天未亮就进了皇城。
待初宁来到的时候, 安成公也已经梳好妆,比平时都早。
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跑进屋,就被安成公主今日的妆容惊艳了。衣裳发饰是平时惯用的,可不知为何,初宁就是觉得安成公主比平时都要雍容明艳几分。
也许是额间描的艳红花钿?
就像点晴之作!
安成公主见她眨眼看自己的花钿,笑着抬手去弹了弹额头:“要不要也给你画一个。”
初宁摇头:“画了也被头帘遮住,何必添麻烦。”
“经常看着,倒忘记你留了这个。”安成公主手指捻了捻她细滑的几缕头发,然后牵着她往外走,“昨晚吩咐人给你炖了滋补的汤,放了天麻,补补你的小脑袋。”
初宁听懂了这话里的打趣。
昨天从宫中回来后,她就被批一顿。
被说她坑人的本事太过拙劣,万一是别人进去看到,或是周贵妃身边带着人,那这计划成功率只有五五开。
初宁就是看着周贵妃一个人才敢大胆下手的,但也很虚心受教,确实想想有些后怕。于是安成公主就跟她说了不少宫里娘娘们的手段,听得她直咂舌,对皇宫里的女儿都有些恐惧了。
初宁一早又被拿着昨儿的‘英勇’说事,倒十分厚脸皮笑着说:“没事,补不好也不怕,还有殿下您呢。有良师,徒弟也不能太笨。”
“你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道!”安成公主被逗笑了,想到一人,“哪天你有空回徐家去看看你女先生吧,她才能受得你这样的笨学生。”
“好啊,我也想念着老夫人。”
两人说着坐到桌边,侍女果然就先将一盅汤放到她跟前。
直到用过饭,初宁要去针线房学裁衣,安成公主都没有把宋霖回京的事说出来,而是又派人让去给徐砚送信,再有是打听宋霖如今是在诏狱还是在刑部。
一个时辰之后,探听消息的人汇报,明德帝让宋霖还关诏狱:“陛下早朝之后会见宋大人,眼下已经下朝了。”
安成公主视线盯着袖澜上的刺绣,沉默了会说:“套车,我进宫。”
***
徐砚早在安成公主送信来的时候就听到宋霖回京的消息了,工部早就议论开来,他还知道皇帝要召见宋霖的事。
安成公主说会安排好让他带着小姑娘去见见宋霖。
所以......他是要一会就跟宋霖说明白吗,他有些想像不出宋霖的表情。
徐砚看着班房外那株歪歪的柿子树,眼神发虚。
另一位主事从外头进来,就看到他握着笔出神的样子,连自己进来也没有反应。
“徐大人,侍郎大人下朝马上就该回来了,他昨儿要的核算,你做完了没?”
徐砚听到声音‘哦’一声,眸光淡淡,抬手就在边上堆着的几张纸拿给他。
那人接过,正想说这就给送过去,低头翻了两页,却发现这是刚裁好的白纸!他嘴角抽了抽,这徐砚什么意思。
他要是没看一眼,拿去给侍郎大人,侍郎大人不得把他骂一顿。
还以为他跟徐砚一起给侍郎大人脸色看呢!
“徐大人!这、这是白纸!”他没好气把纸又摔回桌案上。
徐砚眼珠子转了转,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了。”也不再翻找,而是抬笔就在白纸上写一串字数。
那人看着利落下笔,把所有东西都熟记于心,从头至尾都未停顿过一次,叫他有些心惊。
等到把三张纸都写满,徐砚略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丢下等就站起来。
那个人再细细检查手里的东西,见他往外走,又喊道:“徐大人,你去哪里,万一侍郎大人要找你问话呢。”
徐砚头也没回:“那就只能劳烦他等会了。”
谁也没有见宋霖重要。
那主事被他狂妄之言惊了再惊,要侍郎大人等他?!
他是哪根葱啊!
这真是仗着太子殿下的宠信,越发无法无天了,居然都藐视上级!
此时,还在针线房的初宁正拿着剪子咔嚓咔嚓裁布,看着还算有模有样。几个绣娘都围在她身边,不时指点两句。
等到徐砚过来的时候,她刚刚把上衣剪好,拿着四分五裂的布,一阵头大。
做上衣被做裤子难多了,袖子,领襟,前襟后襟的,剪完她都要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她正愁眉苦脸,听到徐砚就在前厅,要带她出府一趟。她当即提了裙子就跑,还管什么衣裳。
肯定是有爹爹的消息了!
她其实心里早在惦记,不过越想越心急,才跑到针线房来分散注意力。如今徐砚过来,她那颗盼着爹爹回京的心就再也压不住。
小姑娘一路跑到前厅,三月的天,把额发都汗湿了。
“徐、徐三叔!”她喘着气跑进厅堂里,朝正背对看墙上对联的青年喊了声。
徐砚转身,她跑得急,脚下踉跄险些要扑倒在地。是他一手去揽住她腰,将她带到怀里。
“冒冒失失的,怎么跑成这样。”
初宁摇摇头,又喘了两下才问道:“是、是我爹爹的事吗?!”
小姑娘眼中都期待,眸光极亮,十分高兴。
徐砚却想叹气。他看了眼自己揽着她腰的手,沉默着收回来,背到身后:“是的,你要换衣裳吗?公主殿下说让我们在诏狱外等着消息。”
“不用换了,我们快走吧。”
初宁去拉他袖子,着急得不行,徐砚任她接着走路,一跟上听她念叨爹爹有没有清减、京城比四川那里冷,牢房里冷不冷一类的。
这念叨到一半,又要往回跑,说要给宋霖去抱两床被子。
徐砚哭笑不得。
如今锦衣卫那里绝对不会让宋霖冻着饿着的,但小姑娘的心意,他也没阻止,只在影壁那里再等着。
等到上了车,徐砚不动声色坐在她对面,初宁把被子放好,然后就挤到他跟前:“您说爹爹看到我会不会很高兴,上回去信说殿下收我为义女的事,他还没有回信呢。”
这一提,徐砚就想到宋霖和安成公主的官司。想了想,还是选择先闭嘴,这是两个长辈的事,宋霖想说自然会跟女儿说。
何况他也没闹明白宋霖和安成公主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而此时宫里,徐砚想着的两人正正好碰上面。
宋霖见过明德帝,从大殿里退出来,然后就看到把自己堵了个正的安成。
安成公主一袭织孔雀毛的大红披风,迎风而立,神色严肃,雍容不可逼视。
宋霖身后还跟着锦衣卫,他看到安成公主,想起还未来得及给女儿回的信,安成收了女儿为义女的事。
他眼眸微垂,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
这个女人在他离京后给了女儿庇佑,但她之前做的那些事,让他想起还是厌恶她。
宋霖就没准备和她多说话,还是在皇帝的大殿外。
他抬脚想走下石阶,却听到安成公主冷冽的喊了声:“你给本公主站住!”
宋霖不想停,安成公主已经闪身在他跟前,抬着下巴打量他:“如今你都这个落魄样子了,还怕我纠缠你不成?”
语气里自嘲,却字字带刺。
宋霖被她刺得脸色微变——
这个刁蛮公主!
“殿下何意。”
他在四川几年,确定没了以往光鲜的样子,眼角的皱纹深了,也消瘦得厉害。不变的只有他锐利的眸光,他位极人臣的轻易消不去的气势。
安成公主就撩着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他,嗤笑一声:“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一会初宁会去见你。初宁问过我关于她生母的很多事,魏家对她不好,骂她是野种,我什么都没有多说。她是慧娘盼来的孩子,若是她跟你问起慧娘的事,还希望你用脑子想清楚再回答,莫要再叫她难过!”
难过?!
妻子的名讳在耳边,宋霖盯着她看的眼神都冷了几分:“当年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非要给慧娘寻医问药,能叫她就这么留下初宁撒手人寰?!我会说什么叫初宁难过的事吗?!”
“你还是这样!”安宁公主被指责得脸色也不好看,怒视过去,然而眸光都黯淡许多,“你心里还是觉得我害了慧娘,可是太医都已经跟你说了,即便慧娘不怀上孩子,也顶多是能拖多一两年!这是慧娘的心愿,她一心要为你留后,我有什么错?!”
“你闭嘴!”
宋霖低低的吼一声,抬步逼近她,眼里都是厌恶:“慧娘要给我留后,我能理解,但你这么个高贵的公主,当年哄着慧娘给我下药。想要给我留后的人是你吧,可惜叫我看穿了,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慧娘待你如亲姐妹,你居然能做下这种觊觎别人丈夫的事!”
他突然走近,安成公主不措,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是台阶,要不是反应快扶了下边上的石拦,恐怕就得踏空掉下去。而宋霖在耳边低低的话,字字如针,直扎得连呼吸都窒住了。
她咬牙,被他气得手都在颤抖,指甲狠狠抠进石柱里的浮雕缝隙间。
当年的事......她闭了闭眼,突然就笑了:“对啊,我就那么不要脸,如今你女儿还得叫我一声义母。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宋霖强势的神色一顿,然后是比刚才更甚的怒意,手握成了拳。
安成公主重新站好,扫了眼已经断裂的指甲,将双手藏进袖,毫不输怯地抬头与他怒目相视:“我就喜欢看你气极败坏的样子,我就那么无耻,宋霖,你是不是很难受?”
“——可我觉得痛快!”
她抬手狠狠推他一把,再也没有看他,背对着他径直朝大殿走去。
她迈过门槛的时候,看到了皇兄就站在门边,她一时没忍住,红了眼。
“他真是彻头彻尾的混蛋!他脑子都被狗吃了吧!”
明德帝只看到两人有所争执,虽然听不清是吵什么,但肯定知道宋霖是提起当年的旧事,他这嫡妹才能被气成这样。
他抬手拍了拍她肩头:“兄长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他就是那样的人,在政事上有才能,在生活中却缺了些心眼。当年你也不该拿自己跟他置气,他才会因为对你太过抵触,才把恶事都联想到你身上。”
安成公主抿抿唇,反手抹了眼角,是从未在外人跟前露出过的柔弱一面:“当年年少,喜欢也只是一时冲动,知道他定亲后就绝了心思。是觉得他总避我如蛇歇,跟他解释也不听,才闹得又是满城风雨,我其实就是气他!”
“后来皇兄让我嫁汝宁侯,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到底为国捐躯,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他。本就正难过着,结果回京后,他又是那种我会吃人的作态,我好歹是个公主,我就那么自甘下贱吗?还会跑去跟自己表姐抢丈夫不成?!”
“结果京城里就有了那个我要再嫁他的谣言,甚至都传成是我信誓旦旦说要再嫁他。我知道当时汝宁侯府几房夺权,都盯着我好不容易掌控的兵权,想要逼我真的改嫁,他们就好顺了心思。”
安成公主一边说一边气得揪帕子。
“若不是我在宗室里选出最好的苗子培养,恐怕汝宁军真是被他们养成反军!”
明德帝也难得见向来稳重的妹妹委屈成这样,轻易不提的陈年旧事都跟倒谷子似地说出来。他轻叹一声,拉着她坐下。
她还在说:“结果宋霖就不过脑子想想吗,就因为我认回了表姐,和表姐常来常往,他就能真信了!表姐也劝过他,他却还说是表姐被我洗脑了,受我指使,还有最后那件事!”
安成公主一生最难堪的莫过于刚才宋霖嘴里提起的旧事。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只冷着脸坐在那里。
明德帝发现自己除了叹气,也不能说什么。
姑母为了国家外嫁,妹妹为了稳定朝局远嫁,他只觉得自己无能。
“还是朕无能。”
帝王幽幽自责,安成公主瞪了眼:“如今还有外戚,皇兄还再放任不成?!已经又过两年了,太子有才有德,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在夹缝中求生存?那是您嫡子!”
明德帝倒不是真无能,除去情势所逼,他向来是十分冷静睿明的君主。
他听到妹妹略带放肆的话,只是笑笑:“难道朕就放了他们去封地,好真在朕百年的时候,让他们暗中势大,直能逼宫吗?”
安成公主听到这里,垂着眸,不说话了。
罢了,她在这里再卖可怜,也抵不过帝王心术。
“皇兄,讨您个恩典,小姑娘要去见爹爹,我让她到镇抚司外先候着了。”
明德帝闻言哈哈哈地笑了:“他把你气成这样,你还替他着想。真是,朕一点也不想叫宋霖归朝了。”
“您别。公是公,私是私,那小姑娘得多可怜,您也没法和姑母交待。大不了以后我把他当恶犬,我躲他还不成?!反正老了,也气不动了。”
明德帝就去看妹妹的面容:“可不,眼角细纹又多了。”
这下可好,把安成公主气得差点想弑君,站起来一摔袖子走了。
——她天生就是受气的命。
明德帝对她这脾气只能摇头失笑。太好强了啊,当初先帝把她当儿子养,养成这个性格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若是软一些,她也不能跟宋霖闹成有你没我的局面。
在宋霖被送回诏狱的时候,徐砚带着初宁刚刚好到地方。
有几天没见小姑娘,在车里时免不得因为她昨天的事说教两句。小姑娘可好,厚着脸皮就往他怀里拱,拱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说也舍不得说。
只好轻轻搂着她的腰,让她以后行事多想着自身,万事都没有她重要。初宁却还能笑吟吟跟他说要兵书,要学上三十六计,下回一定做得更完美。
这头正说着,徐砚就听到镇抚司门口有动静,撩了帘子一看,居然就看到宋霖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走下来。
一瞬间,他下意识是先松开揽着小姑娘腰的手,然后一阵惭愧。
以前温顺得跟只奶猫儿似的小姑娘被他越宠越歪了,他觉得自己不好开口对宋霖说的事,又多了一样。
想想都头大如斗,有种要命的错觉。
徐砚叫初宁还在马车里坐着,准备先去问问林大少爷在不在,他是锦衣卫千户,父亲是指挥使。让他们两人先进去找个地方坐一坐还是没问题的。
林大少爷得到信,腰间挂着刀就迎出来,爽朗地和他一抱拳,把两人请进去他班房。
初宁上次来过一回,对镇抚司有种心怵,但林大少爷虽看着高大凶恶,说起来话却很爽快。让她安心不少。
两人不过坐下片刻,就有人寻过来宣明德帝的旨意,准两人进去探监。
林大少爷又亲自带着他们进去,把那片地方的狱丁都赶到外头,自己守在不远处。
“——爹爹!”初宁进了牢房后就眼泪盈眶,冲去进一把扑到父亲身上,想哭又收起泪,去端详他面容,“您怎么瘦了那么多。”
她摸索着去握他的手,发现手上更是枯瘦如柴,叫她再也忍不住落泪。
徐砚站在她身后,先是打量了眼牢房。比先前出事的时候好多了,还是和别的犯人分开,独间,还有桌椅和铺了棉被,桌子上还有一壶温温的茶。
徐砚心头微宽。
这些也都代表着明德帝的态度。
他这才朝宋霖拱手揖礼,要喊宋兄,可两个字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
宋霖那头拍着女儿的背,忙朝他摆手:“你我兄弟,还要这些虚礼不成,你先坐。”抬手就指了空的凳子。
徐砚心里百转千回,被‘你我兄弟’四字闹得耳根微烫。
初宁还在那里握着父亲的手絮絮叨叨。多是关心他的身体,事无巨细的问,又把带的棉被去铺好,总算是化涕为笑。
徐砚一直默不作声听父女俩说话,在小姑娘提到安成公主的时候,他看到宋霖脸上明显有怒意,就又默默琢磨两人的关系。
也不知道是在一边沉默了多久,外头有人来禀林大少爷:“大人,刑部的人奉命来问几句话。”
林大少爷就看向牢房。宋霖见到女儿了,放心又满足。
女儿长大了,徐砚把她照顾得很好,他没有什么不放心,便轻声让她先回去。
至于他能否平反的事,他只字没提。
他已经知道徐砚把帐目交了,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怕隔墙有耳。得看那些藏在后面的人怎么行事,他们才好再做出对策来。
初宁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徐砚将小姑娘送到林大少爷跟前的时候,朝他拱手说道:“还请再给片刻时间,我与宋兄说几句话。”
初宁闻言抬头,正好看他朝自己温柔一笑,心头怦怦地跳。
徐三叔他是现在就要......
徐砚那里已经转身大步折回。
宋霖正捧了杯子喝水,见他又回来,奇道:“怎么了?”
哪知话落,他就看到徐砚一撩袍摆,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宋霖被他弄得一怔。徐砚跪得笔直,深吸气,豁出去地说道:“宋兄......我混蛋,我想娶初宁为妻。”
宋霖嘴里一口茶就全喷了出来。
第78章
牢房里一片寂静, 徐砚官帽上沾着水珠, 正一点点顺着帽沿划落在他鬓角上。
宋霖以为自己幻听了, 怔懵了许久, 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跪着的徐砚却一而再让他不得不信。
“你刚才说什么?!”宋霖闭了闭眼,缓缓张开, 眸光与声音一般凌厉。
徐砚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字字清晰地坚定道:“我要求娶初宁。”
要?!
宋霖双眼一眯,冷冽不已:“你要?!”一个要字多么的坚决!
徐砚:“是!”
“徐砚!”宋霖勃然大怒,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砸,“你怎么敢说出来!那是我女儿!你居然还敢跪在我面前求娶, 还字字坚决!”
初宁在远处听到父亲的咆哮与责怪,心头一抽,想要走上前去。
林大少爷却是伸手把她拦着:“也许这个时候你不要前去比较好。”
去了,若是给徐砚说话,只会火上浇油,宋霖会更加认定徐砚拐了他女儿。不过——
徐砚居然是想要娶宋初宁!!
林大少爷面上淡定,心里其实早炸了锅一样。
初宁抿抿唇,担忧地看着前方, 步子到底没有迈出去。
徐砚仍旧神色平静,甚至被杯子弹起的碎片刮蹭了下:“男儿膝下有黄金,顶天立地, 跪父跪母。我自知于宋兄有愧,可我喜欢初宁却不是错,我这一跪不为赔礼, 只愧未能真正照顾好初宁。但我仍是要求娶初宁为妻,还请宋兄成全。”
成全?
他居然说成全?!
宋霖真是要被气笑了,胸口一阵一阵的难受。
他的兄弟居然要跟求娶他的女儿?!
他真应下,光是唾沫可能就得把女儿给淹了!甚至连词都给那些人想到了!
所以徐砚这算什么,监守自盗?
他女儿才十四岁,两人间差了足足九岁!
徐砚哪里的胆量敢说喜欢,敢说求娶!
宋霖目露寒光,呼吸急促,捂着胸口又慢慢坐下,冷笑道:“趁我还没打人之前,你滚!”
徐砚闻言还真的站起身,宋霖皱眉盯着他,知道他肯定不是就这么容易放弃的人,警惕一下提到最高。
果然,徐砚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到一边的矮桌上。他知道给宋霜了,也不会接。
“这封信我写了有一段日子,却迟迟未能送到宋兄手里,不管宋兄怎么看我,还是斗胆恳请过目。我先告辞。”
放下信,徐砚一拱手,竟真是潇洒转身。
宋霖眼皮一跳一跳,怒到极致已经连骂人的都说不出来。当他快走出牢房的时候,突然又怒吼一声:“滚回来!”
徐砚却是没动,宋霖朝他背影再度高喊:“把卿卿给我喊过来!”
初宁在那头听见了,见徐三叔正面无表情走来,心里‘咯噔’一下。
“徐三叔......”她探头看看牢房,又看看徐砚,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
父亲暴怒,这个时候她去了,说什么都不对。
徐砚听着她的轻喊,总算露出一丝的笑,神色极温柔:“去吧,你爹爹又不生你的气,你只管说是我一意孤行。”
这怎么能行。
初宁心里焦急,抵不住父亲已经站在牢房门口,而外头又来人再催促了。
小姑娘一咬唇,快步跑过去。
“初宁,你不许再去徐家!”
初宁见父亲气得直捂着心口喘气,先扶他进去,才轻声说:“您消消气,我不回徐家,您先别着急。有话总要好好说。”
宋霜被女儿外向的话气得又是一瞪眼,小姑娘吓得直缩脖子。
宋霖在徐砚说求娶的时候就猜到女儿也被他哄了!
如今更加确定无误。
他拉住女儿地手说:“卿卿,他要娶你,可你们想过后果没有。你喊他三叔,他与我称兄道弟,结果却是狼子野心!”
初宁见徐砚被骂,心里不乐意,但知道这时自己不能给他添乱,只能沉默着。
林大少爷走了上前:“打搅到两位,但刑部那儿实在不能等了。”
宋霖一握拳,又站起身来,把徐砚写的那封信撕个粉碎,扬得满地都是。
他什么话都没有再和初宁说,只是这个举动就把态度表明。
初宁看着一地纸屑,难过地看着老父亲,深深朝他福一礼:“爹爹好生保重身体,女儿在您出来前,会呆在公主府,哪里也不去。”
她难过,可也不能与父亲争辩什么,现在也不是争辩的时候。先叫爹爹冷静一些,她再来跟他说徐三叔的好。
小姑娘面容沉静,眼神却黯淡无比。宋霖看得心头一抽,想是自己将她丢在京城近三年,还遇到那么些委屈的事。
可......他也不能叫女儿被人指指点点!
宋霖闭眼,转身,没有再看女儿一眼。
初宁和徐砚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如同被雨水打蔫了的花一样,垂头没有一点活力。
徐砚坐在她对面,知道她自责,抬手去摸了摸她的发:“没关系的,我一定会去说服你爹爹,本来这事是我不占理,宋兄生气是应该的。”
宋霖性格其实有些古板,倒不是迂腐,就是恪守礼法的一个人。
他知道这一关就是自己最难过的一关。
初宁去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汗津津的,手面上还有一血痕。好像是她爹爹摔了杯子,那个时候被划到的?
结果他还安慰她,连伤也顾不得,其实他才是最紧张和难过的吧。
他居然都跪在父亲面前了,为了她。
小姑娘吸吸鼻子,取了帕子,一边为他包扎,一边温柔地说:“徐三叔,等爹爹消消气,我再好好跟他说,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爹爹总会同意的。”
徐砚也笑着点头,心里却一点也没觉得乐观。
他最了解宋霖啊。
徐砚把小姑娘送回公主府,被安成公主单独召见。安成上来就是问:“被宋霖臭骂了?”
徐砚落落大方地承认:“自然是要被骂的。”
安成公主抬袖遮着嘴角笑了笑:“该。”一点也没有说要帮忙的意思。
这个时候徐砚也不指望别的帮忙,他要娶的小姑娘,他自己会争取,再难也争取。
不然慢慢磨就是,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这个策略虽然有点卑鄙,但宋霖难道还真敢就那么把女儿随便嫁出去?
徐砚准备好了打持久站,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又叫齐圳重新回镇抚司:“你跟林千户说,我有事拜托他帮忙,还请他晚上务必抽时间。”
此时,前去诏狱的刑部尚书也已经离开,受了宋霖一肚子的气。
两人当年都是同在内阁,虽未明确立次辅,但宋霖备受闫首辅信任,在内阁相当就是二把手。
如今宋霖可能要平反,他受命前来问话,结果对方一个字也没跟他开口,气得他胡子乱翘。准备要进宫去告他一状!
锦衣卫里有专门负责宋霖案件的人,见他没跟刑部侍郎说一个字,回头便先一步禀到明德帝那里去。
明德帝闻言不见恼怒,只淡淡说了声朕知道了,就继续低头批折子。
等到刑部尚书来告状的时候,明德帝还是一句朕知道了,把刑部尚书脸都要气绿了,可御前不敢撒泼,堵着一口气回到内阁。
原本他还想能套出些信息的,结果宋霖真敢一字不言。
宋霖究竟要做什么?!
宋霖把刑部尚书气走,坐在牢房里,怒容不改。
他脚下还是那一堆的碎纸,隐约能看到徐砚凌厉的笔锋。
徐砚写字一点也不像他表面,而是锋芒尽显。
宋霖看得一阵气闷,别过头。结果一转头,地上还是他扬的纸屑,气得直接躺倒,闭上眼不准备理会。
女儿现在还小,还没及笄,他不支持,她慢慢也应该能想明白自己的用心。
可是女儿离去的黯然眼神不断在脑海里浮现,让他躺了片刻,又躺不住了。他烦躁地站起来,极不斯文地骂了一句粗话,弯腰一点点把碎纸又捡起来,全放到桌案上。
当夜,林大少爷下值了,便去徐家见了徐砚一面。徐砚只请他帮忙送一封信进去给林大少爷,左右明德帝没有禁宋霖收书信,这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于是林大少爷又跑回镇抚司一趟,抬眼就先看了桌案,然后才把一封信递到宋霖手里:“这是徐大人让在下转交的。”
等人离开后,宋霖侧头去看桌案上,捏着信的手都在抖。
自己辛辛苦苦拼凑半晚上才拼出的第一页纸,结果他这就再送来一封,简直让他有种要吐血的冲动——
他怎么就忘记了徐砚足够厚颜无耻。
他拼了半晚上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十万个委屈:这不怪我,谁知道你撕了还会拼,不然我就不送去了。
初宁捂脸:这又结仇了吗?
第79章
三皇子被禁足, 正好伴着宋霖回京的消息, 朝廷里已经众说纷纭。不知是谁放的消息, 说宋霖当初就是被三皇子所陷害, 原因是支持太子,于次日一早就在街坊中都传开。
这些消息周家也很快就收到, 周家当家的周大老爷如今正是兵部侍郎, 虽被明德帝一直暗压着,几回未能入阁。但有着个当皇子的外孙,又是运营多年,势力不容小觑。
安成公主忌惮的就是周家这位大老爷。
周大老爷收到消息, 第一个自然是把事儿扣到太子等人身上,暗中叫陈周济发动言官,让言官参太子恶意打压其它皇子。并将所有坊间的信息都收集好,一同跟着折子呈了上去。
徐砚得知的时候,略微一思索,便知内有蹊跷。
很快,就又传来明德帝在御书房斥离太子的事情。
此事恐怕是有别的皇子下场,在反装忠。
徐砚的思路很清晰。
如今三皇禁足, 又是明德帝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下令的,太子不可能这个时候再去打压,逼得陈家对自己动手。
而且宋霖的事情, 他们已经策划好,并不先针对三皇子。
可如今成年皇子还有两人,二皇子和四皇子, 两人平时都十分和善,一时倒也摸不清是哪个下的黑手。
太子自然也明白自己着了道,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回到东宫就闭门不见客,连詹事都没见。
宋霖是在见着陈同济的时候听到他提了那么一两句,冷言冷语中,尽是暗暗规劝他做事留一线。他想回朝没问题,但何必一回来又得罪一大票的人。
宋霖仍旧只字不言,陈同济昨天就得刑部尚书来吐苦水,今儿见这样,也就呆了一刻钟不到直接拂袖而去。
陈同济离开,宋霖将昨天徐砚写的信再拿出来扫了一眼。
原本他以为徐砚是写什么煽动他情绪,让他同意嫁女儿的事,结果信里写的全是关于三皇子上个月做下的恶事。
初宁险些就着了道。
为此,心中怒火更加积郁,见谁来都是一张冷脸,就连代表大理寺前来的闫阁老和徐大老爷都吃了脸色。
一直讨好的徐大老爷最后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摸着鼻子走了。
由于宋霖见了三司都只字不言,于开审又增加难度,众人一商讨,只能去找明德帝要意见。
明德帝听完之后给众人丢了一份折子看,是关于鞑子蠢蠢欲动的事。
“朕知道你们三司管不管战事,但如今正是边陲有危险的时候。现在提审宋霖,势必还要将大同的将领调回京问话,如若鞑子欲动,将领不在士气会大受打击。”明德帝不紧不慢的说完,问道,“好了,你们告诉朕,现在宋霖的案子要怎么办。”
本来是来讨主意的,结果变成了被皇帝反问。
三司的人个个面面相觑,张着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一个答不好,就是延误战机的大罪,他们担不起。
还是闫阁老率先说道:“陛下,依臣之见,可先暂缓。或者派锦衣卫前去,可以送信回朝,并不且不会耽搁战机。”
明德帝抬了抬眼皮,唔了一声:“是个办法,你们呢?”
众人再相视一眼,只能是拱手附议。
除了这个,也再无他法。至于陈同济是高兴的,只要推延,那么三皇子那里就会更好摘出来!
明德帝这就把一众大臣打发走,看着内侍送回到桌案上的折子,嗤笑一声。
一帮老狐狸,太极耍得比谁都好。
战机的事情自然是保密,然而外头对三皇子不好的流言就没停过,闹得周家人上街会被几个‘极端’的百姓砸菜叶子。
那些百姓被抓进劳里还很横,拼命当街大喊宋霖以前为国为民的功绩,把周家人和三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是有一个横的,就连带着有两个横的。
三天就闹得满城风雨,绝大部份百姓已无条件站在宋霖那一边了。
策划此事的二皇子听到最后居然起反效果,恐怕真得把宋霖捞出来,气得脸都青了。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到第四天的时候,发展到流言说太子因为此事也被牵连,被皇帝责骂,百姓直接就在周家胡同口砸石头。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明德帝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也把金吾卫的人调去维|和。而且百姓太多,明德帝向来宽和,也不能对在京畿的百姓下什么狠手,全抓了大劳也住不下,最后只能用劝的。
就那么劝了一天,百姓还散去一些。
这日沐休的徐砚听着齐圳禀报,微微一笑。
还真是多亏后面想捞好处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将计就计,把宋霖的清廉名声再度深入百姓心中,好给增加平反的筹码。
经过这事一闹,若是提审时有一丁点的不公平,那就等着京城先闹一场。
齐圳看着自家三爷自得的微笑,挠了挠头说:“三爷,您是不是要去给宋大人说一声,总让他记你一份好才对。”
三爷发动了场将计就计,算准了百姓的力量,也摸透明德帝不会因为此事对百姓施压,才敢大胆妄行。
怎么也得邀一功才是。
徐砚却没说什么,而是让他再请林大少爷有空来一趟。
结果下午是吴怀慎和林大少爷一块儿跑来的。
吴怀慎见到他就先是哈哈大笑,一拍大腿说道:“你徐三也有这样一天,求人的滋味如何。”
徐砚真想把这个闹心的给丢出去,忍了再忍,没有发脾气,与林大少爷:“还得劳烦林千户再帮我送封信。”
“这是小事,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上回要不是徐大人你先发现不对,让我们从后面突击,宜姐儿也得遇上麻烦。”
上回三皇子设计的事,是想装个表面,后边安全得狠。他们没费力气就先将人救了出去。
林大少爷就一直记着这个好。
徐砚还是郑重向他揖一礼谢过。
傍晚时分,林大少爷趁着送饭的机会,把信再带到宋霖手中。
宋霖此次十分冷静。
那天他撕了信,结果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堵气什么的太过幼稚,还是心平气和面对才是。
他不松口,徐砚跪个一百回也没用!
用过饭,宋霖端正坐好,一折开信,徐砚信里第一句吾爱慕卿卿就将他气得两眼发黑。
他手一抬,就把信撕了成了两半,正要再撕下去时,又想到前些天的教训。或者这小子是在后面写了重要信息。
结果他忍着往下,狗屁的重要信息也没有,全是徐砚的陈白,还有这两年与女儿相处的点滴。
宋霖再也没有犹豫,这回不撕了,直接烧了!
看着成了一团黑灰的纸张,他才算是心里舒服一些。
心里暗恨徐砚,居然敢给他来一招实一招虚,他绝对不再收任何来信!
但是明德帝推迟了提审,宋霖在牢里渐渐的就觉得难挨。
一会是想着徐砚那么厚的脸皮,会不会死皮赖脸去公主府见女儿,女儿那么小,会不会三两句就被哄得又头晕坚持不住。
总之各种都是女儿,焦急得最后都想去请人去给安成公主传口信,想丢掉面子去叫安成帮忙阻挡一下徐砚。
可想归想,究竟还是没能实施。
他和安成公主见面就是刺得对方你死我活的,他说了也不一定会有用。
于是,宋霖就那么又憋了两天。
这两天奇怪的是,徐砚也没有再叫人送信,外头也没有更多的消息。
宋霖只得叫人给弄来几本书,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近清明的时候,徐砚终于再递信进来。宋霖憋着一口气,怕再看了上回那样的内容污眼晴,还是把信烧了,哪里知道他才刚烧了,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宋霖在想又是三司哪个倒霉鬼前来了,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面带笑容的徐砚。
徐砚隔着牢门就朝他一揖到底:“宋兄,我前来跟你请示,必须得见卿卿一面,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宋霖看着脚下那堆黑灰,神色一沉:“不必多言。”
徐砚却是靠近,和他压低了声音说:“宋兄可知道浙江提督吴沐川,他手上有大量陈同济的投钱出海捞利的证据。但有一些官员我也记不全,想要证实一下是否属实,你先前给卿卿的那些东西,为了保密,我叫卿卿背下来,其它的都烧了。”
说到这里,徐砚叹了一口气:“宋兄,公是公,私是私,陈家可恶,卿卿憋了那么多年的气,该给她出这口气了。宋兄你说是也不是。”
他说得字字在理,居然没有一点漏洞,他确实也挑出不错来。
这王八蛋当年居然让卿卿烧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他女儿也傻,居然就告诉他有过目不望的本事。
所以他现在是拦也不能拦徐砚去见女儿。
宋霖牙都要暗中咬碎,最后却是笑了:“去吧,若是可以,问问安成公主能否再让卿卿来探望。你就说,近清明了,我要给卿卿交待一些拜祭生母的事。”
徐砚再次揖礼:“宋兄睿明。”
等到徐砚离开,宋霖对重新来到跟前的锦衣卫缇骑说:“我有事要禀奏陛下,有关我与大同将领私事通信一事。”
那锦衣卫缇骑打量了他几眼,到底是转身去报信。
宋霖安然坐下,冷哼一声。
当年他到最后也没有拿出与武将通信的真正内容,等的就是平反这一天,而那些信也没有交给初宁,是怕给女儿惹来更多的麻烦。
如今,他没耐性再等下去了!
徐砚跟他玩手段,不就是因为他还出不去,等他出去了.......再收拾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宋爹:小子,老子当年玩手段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徐砚:......好像玩砸了,怎么破,急,在线等!
第80章
清明前后总是细雨蒙蒙, 无端就让人多添哀思。
初宁正在家里想着该给生母上香的事, 结果就听到徐砚来了。
“从窗边走过你都没看见我, 出神想什么呢。”徐砚进屋, 小姑娘还是托腮的样子,有欣喜正一点点染满她眼眸。
初宁高兴喊他一声, 就要趿着鞋子下炕来。徐砚三两步上前, 轻轻按住她肩头让再坐好。
小姑娘就唇笑着看他,细细打量他眉眼,喜欢仍旧专注又灼灼的目光。对着这样的目光,又莫名有些羞怯, 只好垂头装作不在意,轻声说:“您怎么来了,被我爹爹知道,又得叫您受累。”
徐砚已经在炕桌对面坐下,盯着她像蝴蝶翅膀煽动不停的长睫看:“我去请示他了。”心里却是在想着,小姑娘害羞的样子真让人动心。
“我爹爹同意了?!”初宁又惊又喜,猛然抬头。
她动作幅度大,鬓边的珍珠步摇在轻晃, 叫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过不矜持,双眼都不敢再看徐砚。
徐砚见此心里暖暖的。
她就这么全心全意的只想嫁他了,可是宋霖答应的不是这个。
他咳嗽一声, 遗憾地道:“是同意我来看你,而且是带着公务来的。”
小姑娘脸唰一下就涨得通红,把头垂得更低, 要是有个洞估计都立刻就爬进去了!
徐砚忍住笑,偷偷把手从炕桌下伸过去,仗着胳膊长轻轻去摸她指尖。
初宁被指尖的温度闹得悸动不已,犹豫了会,反手去抓住他,在他手心里用指甲挠了挠。
徐砚手心里酥酥麻麻的。他就笑了,笑声清润愉悦,紧紧握住她手片刻,不舍得却只能放开。
“卿卿还记得之前的那些名单。”他转移话题,亦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这有份名单,你能帮忙对出来吗?”
“当然记得!”初宁不断点头,“我隔几天就会默写一遍再烧掉,就怕自己慢慢记不清了。”
小姑娘如此用心,徐砚觉得自己真是给她找麻烦,想到她总挑灯默写的背影。
他忍了忍,才没有冲动地去抱她,沉默着从怀里取出名单。初宁已经吩咐汐楠和绿裳拿笔墨来。
接下来小半时辰初宁都在写名单上官员的履历,一字不漏地还原,等交到徐砚手里时,额间都是薄薄一层汗。
徐砚见她在揉胳膊,很想替她代劳,但脑海里总会蹦出宋霖恼怒的神色,最终叹息一声低头看东西。
比对中他又挑出两个人名,有些不确定的标注上。
等忙完政事,他才再抬头,结果就撞入托腮的小姑娘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眸中。
眼眸里情意绵绵,眸光闪动间似乎有烟波在荡漾,似清醒似迷离,连自己抬头她也还是这种专注的眼神。
这个时候,他多想抱抱她,亲亲她,回应她。
徐砚原本这些天不见她,以为自己定力已修炼到一定程度,结果还是抵不过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若不是有最后一丝理智在,他恐怕真的要冲上去。他忙看向窗外,外边细雨霏霏,翠嫩的树叶承受着雨滴重量耷拉着,清凉的迎面拂过。
他被风吹得清醒一些,和她说宋霖吩咐的事:“你父亲说要想要见见你,有关于清明给你生母上香的事,这事你恐怕要先过问安成公主,不然诏狱不好随便进出。”
他进去都是经过太子那里请示。
初宁敛了敛神色,眸光有几哀伤:“娘亲的牌位在出事前被爹爹先移到弘德寺里了,我去了杭州两年多,只能给娘亲烧烧纸钱,一次也未去过。”
她每每祭奠生母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不过从来没有告诉她,怕自己说了她更难过。
“你娘亲不会责怪的,事出有因,并不是你不孝。”
“嗯......”
小姑娘轻轻应一声,又是黯然。
徐砚身上还有事,不能久呆,安抚了几句失落的小姑娘,摸摸她额发,在她不舍目送中离开。
初宁那头就到安成公主那里说想去见爹爹的事,安成公主想了想,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她提到给生母上香的事,安成公主就知道宋霖的意思了,但她一人进去诏狱叫人也不放心。
明德帝对妹妹总觉有愧,不过是去看个宋霖,自然不是拦着。何况宋霖已经递上重要的新证物,平反的事几乎就是定了。
虽然他对宋霖居然把最后一手留了近三年表示不满。
于是当天初宁就进了诏狱,听爹爹吩咐去拜祭生母的事。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母亲原来最爱白玉兰,爹爹让她一定要摘上一簇到牌位跟前。
初宁一一应下,回头看了眼就站在牢房外的安成公主,心里早就有的疑惑越渐浓厚。
——为什么公主与母亲是好友,却和爹爹如此冷淡,甚至两人连对视一眼都不曾有。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这个时候问,而是试探性地和父亲说:“爹爹,关于徐三叔的事......”
“不许提他。”
初宁就瘪了嘴,一副委屈的样子,眼中带着星点泪光。
宋霖看得倒抽气。闺女越难过,他就越恼徐砚。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如若徐砚不是养了她这么些年,不是女儿要喊他一声徐三叔,他也不至于这么抵触和愤怒。
于宋霖来说,女儿就是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了,他为了储君地位将她推后一位,他有愧。可是他把宝贝托付最信任的兄弟,兄弟却想将他的宝贝占为已有。
这就像是一种背叛,让宋霖难于接受。
可女儿一瘪嘴,一难过,他心头又抽抽地疼。
这么些年来,他哪里舍得叫她皱一次眉头。宋霖在心里又狠狠骂一句徐砚,把发抖的手背到身后,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地说:“说吧,你想说什么。”
到底还是败阵下来。
初宁朝他展颜一笑,旋即很认真地和他就事论事:“爹爹,你在气什么我知道,但徐三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没有哄我,也没有骗我,是我......是我先喜欢徐三叔的!”
宋霖听得险些要眼前一黑,焦急地要说什么,初宁却是去握住他的手:“爹爹,从你获罪开始,徐三叔为了我间接得罪了大伯家、潘家、陈家、任家还有魏家。试问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护着你,你难道就一点触动也没有吗?”
宋霖沉默。
徐砚对女儿做的这些事,他从来没否认,也不因为偏见而去抹掉。
初宁见他不说话,又微微一笑:“如若徐三叔真要哄骗我,何必要等你回来。你不在,他能完全就把我拢在身边,这么浅薄的道理,爹爹一定比我懂。”
女儿句句都是为他辩驳,宋霖认旧冷着脸,初宁明白见好就收。
父亲没有生气赶人,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总是要慢慢来。
说完这些,她也不多言,转而去关切他身体,又把新带来的被褥给他铺好。
时间差不多了,初宁得离开,安成公主这个时候示意小姑娘先出去,自己来到宋霖跟前。
宋霜微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成公主也不会管他想什么,只是轻声说:“初宁的亲事定得越早越好,上回老三就算计他,如果你出了这诏狱......惠娘若是知道你就是这么‘护着’初宁的,恐怕都不得安生。”
她也是点到即止,多余的一句不说。
说多了惹人嫌弃,还以为是给徐砚说情呢,让他用那古板的脑袋自己去想吧。
宋霖在女儿离开后,仍旧是沉默地坐了许久,仿佛入定一般。
***
初宁在清明这天到弘德寺去给娘亲上香,带了一篮子的玉兰花,可是到了牌位跟前,发现已经有人来拜祭过。
牌位前放着两篮的玉兰花,香也是两人份的,有三支烧了过半,有三支却只烧了四份一。
后边来的人应该刚离开不远。
但是谁呢?
初宁四下打量,也没有发现什么。
安成公主看着那两份玉兰若有所思。
其中一份她大概能猜到是姑母留在京城的心腹摆上的,那边一份呢?
安成公主抿着唇,猜到徐砚。
是他不成?
初宁那头已经摆好香烛,跪下给娘亲请罪,又小声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些年的事情,说着说着连落泪了都不知道。
安成公主在边上看着也难过,转身出门,喊来守这个殿的小和尚问情况:“你看见来给宋夫人上香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那小和尚回忆着说:“一个是四十余岁的男子,很有精神,打扮应该是家仆或是护院一类的,长得很壮实。另一位是个年轻的贵公子,身如修竹,长得很俊俏。”
安成公主闻言觉得应该是徐砚不假了,徐砚那张脸可不是俊俏得很!
他居然脸皮厚成这样,这就来拜祭‘岳母’了?!宋霖知道了,恐怕得吐血!
她也就没再问,转身回殿内。那小和尚本还想告诉她去年那人也来了,但是在她后边来的,他守这个殿好几年了。
可安成公主步子快,他见人走远,就把脖子就缩回来,继续守在殿外。
而此时朝中明德帝正打了个三司措手不及,要他们明日就提审宋霖。
三司的一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说要为战事推迟的也是明德帝,如今说要审的还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一位能佐证的将领也不在,他们要怎么审?
但皇帝开口,他们谁也没敢反驳,只能缩着脑袋应是,退出来后就开始七嘴八舌商议明天要在哪里开堂。
锦衣卫指挥使林大老爷斜斜看他们一眼,说道:“人在我们诏狱,自然是在我们镇抚司过堂,这样也显得你们三司公正不是?”
这话不但一语双关,还实实在在扎了陈同济和刑部众人的心。
在镇抚司里过审,他们确实没有一丁点能暗箱操作的机会,估计连审都要审得小心翼翼,对一个犯人得对跟亲爹一样!
不然这帮煞神肯定得觉得他们藐视锦衣卫的威严。
这可是皇帝亲卫,锦衣卫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
闫阁老和宋大老爷倒是神色自若,陈同济几人只能呵呵地赔笑,附和着说就该这样。
徐砚听到突然要提审宋霖的事眼皮莫名重重一跳。
怎么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初宁回到公主府后也得到这个消息,决定明天就是镇抚司门口等着。
不想到了隔日,她才用过早饭,吴馨宜就来了,拉着她说:“我听那个臭人说今日宋大人一案重审,我想你一定要去等着的,我陪你一块儿。”
说罢,又朝她再深深福一礼。
“前些日子的事情都怪我,不是我贪嘴,也不会遇上那么危险的事情。我兄长把我禁足好久,今天好不容易才求了他让我出来的,我带了三十多个侍卫,让他们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的。连蚊子都不叫靠近!”
吴馨宜信誓旦旦地指天赌誓,把初宁闹得哭笑不得。
其实与她又有什么关系的,而且在镇抚司门口,谁敢闹事,那不是打皇帝的脸?!
然而到了镇抚司那边的侧街后,初宁就发现马车居然都要排到这里了,长长的一溜。
这些人都是在这里等消息的?
是与他爹爹交好,还是......初宁有着公主府的侍卫开道,一路看过去,发现那些马车上有不少熟悉的徽记,她还发现了宋家的。
初宁把帘子撩开一些,正好这几家人被让往后挪,宋家马车里坐着的人也撩开帘子。
正是她大伯母和她先前在上元节遇到的那个年轻大堂嫂。
潘氏看到初宁,跟猫看到耗子一样,吓得忙把帘子甩下,心头怦怦跳。
心想怎么就遇到那个倒霉的,想着又怪起丈夫来——
都怪丈夫来信,告诉她一定要亲自过问宋霖重审的事,要是被他知道假借他人的手就要和她没完。
潘氏自打上回因为娘家哥哥闹的那一出,暗中得罪陈家,宋大老爷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对她也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潘氏还在气恼,初宁那头已经猜在想大伯来干嘛的,是来看热闹的吗?
想着一撇嘴。
爹爹一定要洗清那些罪名,让宋家人肠子都悔青了去!
小姑娘就那么心平气静地坐在马车里等消息,镇抚司大堂里宋霖已站在当场。锦衣卫先把徐砚上交到太子那份帐目拿出来,让三司的人看一遍。
先前三司的人根本就没看过这东西,轮到自己的时候,看得脸色十分精彩,特别是陈同济。脸色是由青了白,白了青。
因为这份帐目其实他们也曾交给过锦衣卫一样的,但那是在构陷太子的时候,把三皇子的名讳换成了太子的。
这一份与那份一字不错,却实实在在写着三皇子的名字。
陈同济惊得手脚发软,林指挥使坐在正中,淡然的喝茶,只让他们看个够。
闫阁老再三比对之前的都察院上交的帐目,迟疑道:“这两份东西笔迹都是一样的,纸张上来看,似乎是后边这份更显得久一些。诸位看看,这样一对比,是不是发现之前的帐目纸张新旧程度完全一致,而这新递上来的新旧掺杂不一。之前那份像是一口气写出来似的。”
临摹和誊写过的人都知道,只有一气呵成的字,纸张新旧才会统一。因为是一道写出来的。
反倒新的这份才像是按着日期分了批次记录了,更为真实。
林指挥使此时把茶隔下,不置与否,而是又让人再逞了一份证据。
陈同济额间已有了冷汗,没敢抬袖子去擦,先着急把东西抢到自己眼前来看。
这一看,手里的几张信和折子就吧嗒落在桌案上,勉力才把要从心底发出的咆哮压下去。
——这怎么可能!!
宋霖怎么可能几年前就有所打算,还算准了!!
他的异样叫其他人更好奇了,纷纷站起身围到他桌案边,一人一张纸和折子轮番地看。
看到最后,连闫阁老都回头眼神极复杂地看宋霖,最后似乎是长舒气说道:“指挥使,这第二份证据也表明了宋霖与戎守边陲的将领通信并非私下干涉军机。”
那几封信上写的是近三年前大同将领发过来向内阁汇报军机的内容,内容为怀疑鞑国有再战之心,正在屯备粮草。
宋霖接到信便先回了信让查实,同时是去了两道信,一道就落在有心人手里私下联系将领让考虑边防布兵的内容。而另一封是没被人拦下,顺利送到大同将领手里,让再继续调查,同时注意边防布兵的情况,这边也会禀明陛下,让他们稍等圣断。
从这两封信时间上来看,是一前一后发出的。
有可能是宋霖先前写的时候,落下了后面的那些话,然后懒得追回,直接又发去一封。左右是能同天到达。
又或者是......闫阁老对这后者猜则才是心惊的原因。又若者是宋霖故意设了陷阱在里头,就是知道有人要对太子不利,宋霖早就准备豁出去,替太子挡了那一难。
然后再留好信件,什么时候鞑国真的活动明显,那么就是他平反之日!
这个未雨绸缪,闫阁老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指挥使见当朝首辅都这么说,知道所有人也都看明白了,连一句话都没有问宋霖,而是和众人说道:“既然各位大人都看过了,也该明白陛下为何让在镇抚司过堂。如今战事在前,陛下不想朝中多生事端,但宋大人受冤却不能不平,所以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就当着我的面说了,我也好回禀陛下。”
陈同济坐在椅子里,手脚冰凉。
这些帐目上的人都在明德帝心里挂上号了,这些人都是三皇子党,明德帝也明白当年诬蔑太子一事绝对是三皇子所为,所以......陈同济看着上面周家大老爷的名字闭了闭眼。
他的那页被徐砚用来警告他,早早就撕下来送过去给他了,相当于他是逃了一劫。
所以他现在要稳住,周家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吧。
但他自己一定要保住!
其他人已经纷纷表示证据明明白白,还喊了几声皇上圣明。
陈同济这才白着脸一同附和,彻底没有一丝气焰。
宋霖就站在台下,从头到尾都神色平静。林指挥使写了一份结案词,上面只字没提三皇子和那些涉案人员的名字,只说宋霖无贪墨,无通敌之罪,贪墨诬陷之人继续追查。以此结案。
陈同济颤抖着手盖下都察院的章,看着林指挥使要带宋霖一同去面圣。
宋霖回朝之事已定,而那些帐目上的名单......马上就要有新的一轮述职,明德帝要换那些人,恐怕就是会借那个时候下手。
宋霖进了宫,初宁没有等到父亲,但却等林大少爷带来的喜讯,让她直接就到皇城外去接人。等宋霖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了,而林大少爷也带人去把宋府解封,并把先前抄家的帐目找出来。
既然平反,这抄家的帐也得给明德帝过目,东西可能都不在了,但明德帝会照着再曾新赏赐。
吴馨宜得知后抱着初宁又叫又笑,真心替她高兴。
潘氏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脸色惨白,叫下人快快把马车驾离。
——宋霖无罪,那么该要找他们麻烦了!她得把这事告诉丈夫!
宋霖那头见了明德帝,一句委屈的话都没有说,反倒在明德帝要他官复原职之后,听到帝王说起如今最重要的战事和分流一事。
他神色淡淡,拱拱手说:“分流是大事,那些河流分支图已经有些年头,新绘制的也没送来。臣认为工部就该派人亲自去走一趟,跟着一块勘测记录,会比这纸上谈兵的来得强。”
明德帝一听,也觉得工部的人有些懈堕,来来回回上折子有什么用!
帝王思索了下工部如今参于的这些人,问道:“现在是有工部左侍郎和几位主事在查,哦,其中徐砚是因为曾拜过师,对这些有所研究。爱卿觉得应该派谁去比较稳妥。”
宋霖听到徐砚的名字淡淡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一个激灵:怎么总感觉背后发寒。
宋霖:我就保持微笑。文明人,要什么你死我活的修罗场,我要保持优雅。
第81章
时近中午, 皇城外的侍卫已经开始换值用饭。
初宁在马车里一直揪着手帕, 手心里都汗:“都快一个时辰了, 为什么爹爹还没有出来。”
吴馨宜不比她轻松多少, 清凉的天气中也是一背汗,紧张得时不时去撩帘子往外看, 安慰着她:“不要担心, 肯定一会就出来了!”
初宁就又定定神,撩着帘子继续等。大约再过了一刻钟左右,宫门终于有人往外来,初宁眼都不敢眨去辨认, 下刻面上一喜直接就冲出去跳下车。
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还把脚崴了,却没感觉到疼,一路提着裙子跑上前:“——爹爹!”
小姑娘飞扑过去,宋霖见到女儿,眼眶莫名发酸,忙伸手捞住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接爹爹回家!”初宁眼角挂着泪,面上却笑得极灿烂。
宋霖再见到女儿明媚的样子,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发, 手竟有些发抖:“走,我们回家。”
林指挥使就站在边上,宋霖让女儿给他见礼, 想到他就是吴馨宜以后的公公,笑容更是甜了几分。
林指挥使看着她浅浅的两个梨涡,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精致也乖巧。宋家的事他听说过很多, 朝她温和一笑:“以后你常到林家来玩。”
这话里就有深意了。
初宁是个姑娘家,林指挥使是没有女儿的,所以能邀请她到林家去的,也只得以后要嫁过去的吴馨宜了吧。
她现在敢确定林家和吴家长辈已经定下亲事。
初宁点头,深深福了一礼。
不用父亲说,她也明白眼前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帮了父亲不少忙。
父女俩终于可以回家了,在转身的时候,徐砚就那么巧,直接坐着马车来到城门处。
他下车来,看着迎面的父女俩,微微一笑,朝宋霖揖一礼道:“想着该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特意来接阁老的,已经定好了席面。阁老和初宁也该饿了,先用过饭再说,宋家那边已经派人去帮忙打扫,但今儿恐怕还住不得......还是先用过饭再去看看吧。”
徐砚一来就了一大车的话。
宋霖面无表情地听着,对他句句都喊阁老真想冷笑。
现在就开始撇清以前的兄弟关系了?
还真放得下啊!
还拿着初宁饿了来带话头。
宋霖还在那里怒上心头,初宁已经扯了扯他袖子说:“爹爹,我早上就喝了一碗粥,确实是饿了。”
宋霖就侧头瞪她,梗着脖子哼一声:“既然初宁饿了,那我们先过去吧。”
徐砚又笑了,清俊的面容越发显得温润:“我让人驱了两辆马车过来,阁老直接与我共车,初宁可以坐另一辆。”
初宁当即应好,想到吴馨宜:“馨宜也跟我等了好久,她也该等饿了。”说罢,也不用徐砚点头,直接就跑回吴家的马车那里。
井然是已能当徐砚的家,做徐砚的主。
宋霖想喊她都喊不及,徐砚只是眸光温柔看着她跑走,叫宋霖真是气得想吐血。
吴馨宜本就只是陪着初宁来等结果的,如今看到父女团聚,她也就放心了,便婉拒了初宁好意:“我这个时候就不凑热闹了,有长辈在,我还拘束啊。这一顿我先记下来,等你空了再好好宰你!”
初宁被她逗笑了,心里感激,目送她坐着马车家去。
宋霖与徐砚如今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理会他在身后默默跟着,来到女儿跟前,把她先扶上车去。转头就冷着脸,也不理会徐砚伸过来的手,自己扶着车沿登车。
所谓水来土淹,徐砚早就做好被甩冷脸的准备,仍是笑着上车。
一路上,宋霖没有说话,徐砚也不开口,气氛微妙又沉重。
但两人都是定力极高的,真正面对着,倒是显得表面心平气和,甚至都是唇角带着点点弧度。
等到了用饭的地方,初宁才发现是间客栈,她恍然明白徐砚为什么会这么安排。
宋霖看到客栈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
徐砚不但定了客栈的上房,还是两间,一间供宋霖梳洗,叫小二早早就先用柚子叶烧好水。衣裳那些自然是不必说的,都准备得妥当。
他办事向来稳重,初宁坐在另一个上房里抿嘴偷笑。
等到宋霖打扮一新再来女儿跟前时,初宁发现他居然连下巴的小山羊胡子都剃了,这个样子看起来很精神,还有是......
“爹爹又年轻了许多!”
小姑娘可没有拍马屁的意思,确实比在牢里看起来好多了。
宋霖笑笑,坐到她边上,等到菜上齐,发现桌上也没有酒。他沉默着看了徐砚一眼,一只把自己存在降到最低的青年解释道:“怕酒伤了阁老的身子,所以今儿就以茶代酒,为阁老庆祝。”
说罢,端起茶。
初宁也忙端茶,笑吟吟地。
宋霖看到女儿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险些想摔筷子,但安成刻薄的话又在脑子里响起。
他忍了再忍,才端起茶,喝上那么一口。
喝过茶后,他余光扫到女儿松口气的样子,还暗中朝徐砚吐了吐舌头。他眸光再一转,视线就落在徐砚身上,眼角眼梢是他从所未见过的温柔。
说起徐砚,说是看着长大不为过,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确实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露出这样的神色,特别是当年郭家的事,他打杀那个被收买的家仆,再要弃考。
这几年对兄长也是面善心凉,入仕以后对付起来的人手段更不要说了。
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徐砚,所以他才更不放心女儿嫁他。
玩心眼儿,女儿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也不能保证男人能自始自终就只对一个女人好,即便他很爱妻子,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经历来保证别人。
宋霖越想越眸光清冷,低头吃菜,女儿夹的照单全收,只当从女儿这些关切中找些安慰吧。
女儿到底还是敬爱他这爹爹的。
宋霖内心各种丰富,徐砚也一直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太多对小姑娘的情感,来引得他对自己更加厌恶。
一场宴席总算顺利,徐砚这才说起:“我在青柳胡同有个宅子,若是今儿宋府还未能收拾妥当,阁老不嫌弃就先在那儿将就个几天。宅子久未人住,要除湿霉,要除蛇虫,连被褥帐子一应都得新制。还有先前留下的家具恐怕也得有虫蛀的。”
“好。”徐砚话音刚落,宋霖很爽快地应下,“初宁我们一会先回家看看吗?还是直接去青柳胡同。”
“先回家!”小姑娘眼眶红红。
时隔几年,终于能回家了。
宋霖对上她雾气朦胧的双眸,心中一疼。是他不好,叫女儿跟着受苦,寄人篱下。
宋府里面的败落光景在父女俩亲眼目睹后只是更加难过。
这里是宋霖成亲后买下的宅子,五进的宅子,每一处都有着他和妻子的心思。如今除了一些树还能显出些许鲜活,瓦残墙榻,杂草丛生,哪里还是他们以前那个家。
有的只是告诉他们,这里荒芜了多久,他们流离失所了多久。
果然不收拾一阵时间是住不得人了。
宋霖叹气,把已经抽泣的小姑娘轻轻拥在身边,用手拍她的背。
父女俩落脚青柳胡同,徐砚安排这些事情后,也算大功告成了。
本来想离开的,却被宋霖主动说话,将他留了下来。
宋霖指指椅子,让他坐,神色很平静:“今儿御前陛下跟我说了分流的事,我提意让工部管此事的官员应该亲自前去勘察,纸上谈兵的事做不得。”
“只要分流,势必会有村子会变成川河,这事确实马虎不得,一个有误报就会闹人命的事。我已经拟过提案,也准备跟陛下请示我们该去勘察。”
徐砚十分认同,把自己在做的事情也明明白白就来。
宋霖就笑了笑,只是分辩不出是善是恶:“既然你脑子里还清醒就可以。我已经和陛下提了如果工部派人,你可胜任。”
此话一落,徐砚先是怔了怔,旋即眸光闪动地看向他。
不过这也只是片刻,很快站起身来朝宋霖一拱手:“能得阁老认同能力是我的荣幸,会竭尽全力。”
宋霖撇开脸,看向庭院,外头阳光和煦,心里却越发像是阴雨霖霖。他闭了闭眼说:“做好了是功,出差子了,你仕途也就在这断了。”
徐砚只是微微一笑,决然地说道:“为了卿卿,我总是要拼一把的。”
“做梦!”宋霖丢下一话,直接甩手离开。
厅堂里就只剩下徐砚一个人,他站了会,低低笑出声,心情愉悦地离开青柳胡同。
此时还在保定的宋大老爷已经收到晴天霹雳的消息。跑得马得瘫倒的信件送到他手里,看得他除了大骇,再无其它。
而宋霖恢复原职的圣旨当天下午也送到青柳胡同,还有明德帝补偿的赏赐,但青柳胡同却安安静静的,居然没有一个人上门。
潘家人这时也在宋大家里,跟着潘氏暗中打探宋霖的事,听到说根本没有人前去给宋霖恭祝,都纷纷松口气。
潘大老爷酸溜溜地说:“肯定不会有敢再沾他的,他得罪那么多人,谁上前去就是傻子了!我们也不必怕他,我们又没做什么的事!”
潘氏听着,心里却越发不安了。
真的是这样吗?
这才说着,潘氏就听到有人说宋霖父女过来了。
第82章
潘氏听到下人送来的消息, 先是下意识去看天色。
天边霞光艳红, 染着云层。
这个时候该是用晚饭的时候, 为什么他们父女会过来!
潘氏心里一乱, 就六神无主,求救地看向兄长。潘大老爷的胆比妹妹好不了多少, 正捧了茶想喝, 手却在一起抖着,怎么也没送到嘴里去。
“大哥,这个时候你还喝什么茶?!”
“不喝茶!做什么!你还不让我喝茶了?!”
潘氏一吼,潘大老爷吓得险些连茶都没拿住, 把袍子浇显小半片。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喝茶时候,算帐的时候,哪里有空喝茶。”宋霖在这个时候一撩袍子走进屋来。
他逆着光,神色不明,声音冷淡似水,威严得叫人肝胆俱寒。
“二、二叔!”潘氏慌乱地站起来。
潘大老爷也跟着站起来,拼命地挺直腰杆。
宋霖没理会两人,直接走到高座上, 让女儿坐下。这举动叫两人看得脸色铁青。
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小辈坐在上头!
宋霖转身指着两人,轻声说:“卿卿, 你当着爹爹的面说,当初是谁要把你送锦衣卫里去,是谁坑了你铺子。”
初宁换过一身衣裳, 穿得极素淡,神色亦十分冷漠,抬手就指向潘氏:“她和宋大老爷要送我去锦衣卫,她还和这位潘大老爷联手坑骗我的铺租。”
小姑娘手一指,两人心跳得更快了。
宋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也没有骂人,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份陈旧的帐目,丢在桌子上:“这里是当年分家的时候帐目,兄弟早已明算帐,现在我就把帐放这里,你们欠我的银子如今就拿出来还了。我来前已经结算过,一共是一万三千两,我只要现银。”
一、一万三千两?!
“我们什么时候欠下你一万三千两了?!”
潘氏听到这个数目已经头晕眼花,失仪的惊叫一声,面部表情都被吓扭曲了。
宋霖便和她开始算帐:“当年分家的时候,大房为长,占了祭田等。而我和老三的钱,是娘补贴的,是娘给的现银。我们的宅子是先前我们自己置好的私产,所以也没有占家里一分钱。”
“我除了娘的钱,多一分没拿。那个时候宋阳说我们已经置好私产,但他要承受宗族里的一些自助,正好又是年关,一时也拿不出现银,就让我们先把现银借给他。”
“这里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还有宋阳的签字,你现在知道是怎么欠的了吗?”
宋霖说得清清楚楚,潘氏想起这件事情来了。
但这都快十年过去,不提起,根本就记不起!
而且他们是还了三房的现银,分了好几年才还清的,二房那里因为没催,又是阁老所以他们就当他不需要了。
结果现在就拿着帐来要银子了?!
“不是,二叔。”
“这位宋夫人,请你弄清楚关系再说话。”初宁听到这句二叔就心烦,“是你们说我们已经脱离宗族的,我爹爹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别乱攀关系。你们要送我去锦衣卫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潘氏被她堵得脸色铁青,几年前去徐家自找其辱的事也跟着回忆起来,一时脸色就跟开了大染缸一样。
宋霖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神色十分平静,便又看向潘氏:“此为第一笔旧帐。第二笔旧帐,潘家欺瞒,用一个奴身来签下卿卿的铺子,你们要么补齐那么些年铺租的世价,要么我一纸告到衙门里去。就告你们潘家的主子众奴出来欺诈,那奴才即便是死了,也得拖出来鞭尸,你们潘家也得有连坐的责任。”
早些年的旧帐,桩桩件件都要与他们算清楚。
潘家兄妹俩已经是脑袋里嗡嗡作响,宋霖说完再问:“这帐还过不过目,要是你记起来了,明天太阳下山前给银子,记不起来我自然有办法叫别人让你们记起来。”
两人现在哪里还能回话啊。
宋霖冷笑一声,拿起帐目,拉起女儿准备离开。
哪知还没走两步,初宁以为最没出息的该是潘氏,也合该她才会哭饶。结果是魏大老爷一把拽住宋霖。
初宁就看着他居然跪了下去,一把泪地说:“宋阁老!宋阁老!铺租的事是我们的错,我这就给你拿钱去,两倍补偿。所以不用去衙门的,这个铺租我一定会送到你手里!”
潘氏眼前更晕了,尖声喊了声:“大哥!”
潘大老爷已经站起来,朝门外就走:“我回家凑银子去了!”
“大哥,我这儿啊,你也要帮我凑一些啊。”
潘氏追到门边大喊,家里能拿三千现银已经很不了起来,哪里来的一万多两!!
不想潘大老爷回头就朝她怒骂:“你滚!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跟娘家要银子,你要脸不要脸!我们潘家没欠银子,是你丈夫做孽,你找他!”
说罢还朝地上呸了一口。
潘氏被骂得直接一口气没提上来,潘大老爷已经再转身跑得飞快。
父女俩看着这出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只有心寒。
大房和潘家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让人看着怎么能不齿寒。
宋霖没理会哭倒在门口的潘氏。
当初徐砚不好插手宋家内务的事,如今他就得给女儿出这口恶气。
初宁走到二门还能听到潘氏震天的哭声,听得幽幽叹息:“爹爹,这宋家,我们还要再回吗?”
“这宋家?”宋霖把拢在袖子里,微笑道,“这宋家,以后就是我们宋家,由我来主事。”
初宁闻言抬头去看父亲,看到他藏在眼底的戾气,大约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自从前几年爹爹出事,他们这一支的子弟越混越惨,不少人也还是遭到算计,被人打压了下去。
像宋阳这样还呆在原位好好的,估计还是她爹爹在走前安排过,保住了宋阳。
如今他们这一支的人得知爹爹官复原职,迟早是要再上门来认回去的,不然也会怕如今宋阳的遭遇是他们以后的下场。
初宁想着也笑笑,看着这繁华的庭院:“是啊,我们的宋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没什么好可怜的。”
***
“宋霖去找了他大哥的麻烦?”
陈同济正烦着要怎么把自己以前做的事洗得更干净,就听到探子来回报消息。
他低头想了想,说道:“宋霖疯了?这个时候为难他宋阳是要做什么?”
才官复原职就内斗?
传出宋霖的名声能好听?
先前造的势不得全毁了?
陈同济思绪纷纷,后来却是脸色一变。
不对,宋霖意在别处,宋阳是被他当成了鸡杀了!
宋霖在警告宋氏族里那些老头吗?是准备再掌控宋家?!
陈同济找到了事情关键,咬了咬牙:“他可真是狠!”
那个探子就说道:“我们探听到的由头要叫宋阳还钱,还带着安宁县主,估计也是要给安宁县主出一口恶气。”
说到这里,陈同济莫名脊背一寒。
如若说宋阳曾经怠慢宋初宁,那他们陈家......宋霖真是刺头!
不但有个宋霖,还有个徐砚!
陈同济急燥的在层子里踱步,正想到要说什么,结果就又收到更重要的消息!
管事脸色惨白,跑上前附在他耳边说:“老爷!杭州发回来消息,我们的一船货全翻了!”
“怎么会翻了!!!”
陈同济险些要站都站不住。
那里头的东西不是他一家的,有内阁某阁老的,三皇子占一半,周家占三成!
就是因为他们占得太多,他份额太少,就让偷偷又加了重。
结果翻了!
这要是一翻,那其它人追查起来原因。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伸手找管事的要信:“信呢,信呢?!”
管事的苦哈哈着脸:“那边说不能留下字条,是人赶过来报的,报完,说去其它几家报信了。”
“快人去拦住!!快啊!你们这些蠢货!!”陈同济捂着心头面目狰狞的怒喊。
管事吓得当即屁滚尿流的去拦人。
陈同济心里却是在想,一定要拦回来,不然他也就跟着那船一样,翻了!!
而此时徐砚那头正在对着一本帐册,齐圳在边上给他算帐,边算边砸舌地说:“三爷,这利润太也可怕了!即便我们将上去一半,也足够两辈子衣食无忧了!”
原来一艘船能栽那么多的东西。
近二十万两啊!
这是什么概念啊,分流的钱就有了!
军饷也有了!
徐砚把帐本一合,斜斜看他一眼:“这财肯定要全交的,不全交,他陈同济怎么能死得透!”
齐圳心里明白,也就是那么说说。
徐砚心情不错,然后想到没写的折子,又开始坐到灯下继续。
他要请旨去汝河那里,确实不能再拖,再拖若是仗打起来,那么这分流的事就得再出乱子。兵部想占钱,所以他一定要抢到先机,一定要早早过去把事情办好!
他脑海里想到小姑娘的面容,又想到宋霖那刀子嘴,努力奋笔疾书。
宋霖还不知道徐砚那里又干了件大事,正听着以前留下的探子汇报事情,听着听着,怎么就扯到徐家身上,然后就是徐砚在杭州的一些事迹。
探子说起这个的时候还一脸羡慕:“大人可能不知,那个柳娘子可是杭州第一美人,就在西湖上堵着徐大人唱情歌,如今杭州的众人对此还津津乐道。徐大人红颜可不少。”
宋霖原本平静的神色已变得阴沉,杭州第一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这梗过不去了?!
第83章
清晨, 初宁起了个大早, 穿戴好就往父亲的屋子去。
青柳胡同这个宅子是两进的, 宋霖住到面南的正屋, 初宁住在东厢,离得十分近。
她高兴地进了堂屋后发现父亲赫然坐在正中, 宋霖见她起来得早, 奇怪道:“是睡不习惯?”
小姑娘已经笑吟吟跑到跟前,朝他福一礼:“是来给爹爹请安的!还想着早起些,能帮着您洗漱,结果您起得比我还早。”
宋霖望着她发髻间插着的海棠花, 感慨女儿果然人比花娇,这一笑比明媚的阳光还叫他心里温暖。
“爹爹岁数大了,觉短。你以后不要起那么早,长个子的时候,不然要长不高的。”
“您这是什么话。”初宁嗔怪道,提起长个的事,又笑得开心,“我长不少的, 去年春天的裙子都短一大载,吓得公主殿下叫针线房的人一天就给我赶了两套出来。”
宋霖神色就微微一顿。
自打他回来,女儿嘴里不是徐砚就是安成, 简直让他心里发堵。
自家宝贝真的被人分了。
宋霖沉默了片刻,初宁没察觉自家爹爹已经掉进醋坛子,突然一拍掌, 想起件重要的事来:“我还给爹爹做了袜子的!我这就去拿。”
说罢哒哒哒就跑起了,裙摆翩然。
初宁很快返回,手里捧着两双袜子,献宝一样递到宋霖跟前:“您可不要嫌弃,我想给您做衣裳的,可是衣裳并不好做,缝坏了不少布。等我手艺好了,再给你缝衣裳!”
宋霖接过那双针脚还有些歪的白绫袜,可以看得出来,确实手艺不好。但他却如获珠宝,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
多少年了,自打妻子去世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做过衣裳鞋袜。这样想着,眼眶竟是在发酸,好大会才哑着嗓子说:“我们卿卿长大了,爹爹很喜欢,但还是不要天天对着针线,伤眼。”
父亲不管做什么都是为自己考虑,初宁眼眸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眸光再清澈不过。
“只要爹爹喜欢,女儿回头再给您做几双。”还有徐三叔也得做几双!
宋霖点点头,让小丫鬟先收进屋里去。
父女俩坐下用早饭,宋霖心里还记挂着昨晚探子说的事,几回欲言又止。
初宁发现了,给他布菜添粥,疑惑地看了他好几回。
到底是宋霖没忍住,在用过饭后,神色严肃地和她说:“你在杭州有没有听过关于徐砚的一些传言。”
传言?
初宁捧着茶歪了歪头:“是指哪些,爹爹不要放在心上。徐三叔在工部做了不少事,触犯一些人的利益,都不要脸地编排他呢。”
女儿总是无条件为徐砚说话,宋霖气道:“就没见过犯人利益会被安风流史的!不是他自己做过,又哪里来得别人安他头上!”
“什么风流史?”初宁听得一怔。
宋霖冷声说:“什么柳娘子,花娘子的,你一闺阁女子自然不会知道,你还傻呼呼被他骗!”
徐砚长得那个样,就是招蜂引蝶的面相!
初宁嘴巴张得更大了,然后就扑哧笑出声:“您是听说了柳娘子给徐三叔唱曲儿的事情了吗?那天我就在画舫上,我也听见了的。”
女儿也在场?
宋霖脸更冷了:“你在,他还当着你面敢胡来?!!”
不是,这哪里能叫徐三叔胡来,明明是人柳娘子自己要唱的。不过后来他还真是去喝酒又遇上柳娘子。
初宁回想着上次自己问起的时候,徐三叔紧张得一手汗。
她想了想,说道:“徐三叔又不能去堵人的嘴啊,嘴长那柳娘子身上嘛。再有......爹爹,您不是气他嘛,你管他当我面胡来不胡来干嘛?”
小姑娘笑得眼眸弯弯,眸中精光闪闪。
她爹爹那么紧张,究竟是怕她被骗了,还是在意徐三叔的风流史啊。还他胡来呢,这话怎么都像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那种责备。
宋霖被女儿的话问得一噎,沉着脸:“是怕你这傻丫头被卖来还给人赚钱!就现在还在帮他说话!”
初宁见他一副要生气的样子,缩着脖子说:“陈述事实,不叫偏帮。”结果就看到父亲又瞪眼,忙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要不您再观察观察?”
宋霖气得直想翻白眼。
他观察个屁,他为什么要去观察徐嘉珩!考察女婿吗?!
父亲坐着沉默,初宁心里却是已经乐开花。她觉得,其实爹爹还是认为徐三叔人不错的,不过心里不肯承认罢了。
父亲态度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那这就是好开头。
初宁一直抿着唇笑,心情好得不得了,宋霖却是一肚子气出了门,说在他回家前谁来也不许开门见客。
他走后,初宁发现这个院子里多了护卫。眼生,她没见过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让汐楠和绿裳去尝试搭话都被无视了。
初宁知道这些护卫应当是只听令父亲,一来是保护,二来是防徐三叔的吧。
她叹气一声,只能缩回屋子里,裁布继续做袜子。
而出了门的宋霖走路动作一直很奇怪。
一个护卫发现了,关切一句,宋霖只说鞋不太合脚。其实是他宝贝女儿缝的袜子出了点问题,针脚有点疏,一只脚指头卡住了。
宋霖再次感慨,女儿这针线,果然是和她说的一样,太过不精通了。
宋霖是去了内阁,一身便服,出现在众人跟前把不少人唬一跳。
闫阁老正在与众人议徐砚送上来的折子,见他来到,笑呵呵让他坐下:“宋阁老的官服恐怕还得等上两天,但内阁确实也事务繁忙,陛下今儿还问我宋阁老为何没来上朝。”
首辅还是和以前一样,与宋霖十分亲热,这就是风向标。不管谁心里酸,也得憋着。
众人先是笑着给宋霖拱手道喜,然后才再开始议事。
闫阁老说:“徐砚上了折子说想去汝河勘察,众阁老们觉得如何。”
“勘察不是小事,他虽任工部主事,之前却没治过水的,让他去勘察可得有过硬的本事才叫人放心。”
“此言在理,总不能叫没有经验的一个人去。”
“但徐砚所写的治水分流章程安成公主已经试验过,虽然是在小分流里再分一支,但这就是成功,并非完全纸上谈兵,我觉得他去可行。”
“那也是公主殿下派人去分的流,跟他有什么关系,还不就是纸上谈兵。”
“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有认同的,有反对的,就那么针对起来,吵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宋霖一直没说话,闫阁老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停一停,看向宋霖。他这才缓缓开口:“我以为,可以把这折子送上去,再写上各们阁老认为有能力的人的名单,一并送上去。由陛下决定便是。”
所有人都静了静。
他们吵得这么厉害,有些是卖重新回朝的宋霖面子,日后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知道宋霖和徐砚是忘年交。反对的那些是为了自己一方得利,不想让徐砚捡走所有功劳。
宋霖这个提议让他们猛然想起,头上还有尊大佛,他们在下面再翻跟斗,也是大佛说了算。
于是众人都闭嘴了,该推荐推荐,拟好票送到明德帝跟前。
明德帝看到徐砚和推荐的工部另一位主事打平,就直接点了两人,显得十分公平。
消息传回内阁后,大家还是知道不公平的,那个主事可是在位上呆了五年了。参于多回治水,就是徐砚的前辈。
但好歹大家面上打个平手,还是和和气气散了。
徐砚当天就得到旨意,明日便出发。
下午的时候宋霖家来,问过家里没有人找上门,心情还算不错,去看女儿在做什么。
结果进门就见到小姑娘正拿着剪刀在怼一匹布,又看了看剪下的样形,似乎是又要做袜子。宋霖就觉得自己已经穿透布料的脚趾头被勒得更难受了,和她闲话两句,赶快回屋去脱鞋换袜子。
等脱了鞋子,连丫鬟都笑了。
宋霖无语低头看着脚。
他以为只勒了一个,结果是五个指头都出来了,只不过勒麻了,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宋霖这头换好鞋,护卫前来禀说是徐砚上门。
这里是徐砚的宅子,他再霸道也不能拒绝人在门外,而且他怕与徐砚面上闹翻传出去,会被有人心查到徐砚要娶女儿的事。到时才闹得更可不收拾。
所以宋霖能忍就忍,让人请他进来。
徐砚前来后十分坦诚,见过礼第一句就是:“明日我就会离京,还请阁老允许我见卿卿一面。”
徐砚面上是浅浅的笑,风度翩翩,可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宋霖一点儿也不想让他见女儿!
然而,初宁早就听到丫鬟说看见徐砚进府,这么一个小院子,那么大个人进来瞎子才看不见。
她就丢下剪刀,跑到堂屋外,正好听到他说了那么一句。
“——徐三叔!您离京是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小姑娘慌慌张张跑进屋,来到他跟前,直接就扯着他袖子说话,一副十分依赖的亲密样子。
宋霖见女儿紧张得不行,连避嫌都不顾,还去拉人的袖子。他头皮发麻,一下就把人拽回身边:“要说话就好好坐着说话!”
这个时候他不能赶女儿走,也不能赶徐砚走,不然女儿一扁嘴,他又得心疼得直抽抽。
见到就见到了吧,反正徐砚要离京。
初宁被父亲抓到不矜持,吐了吐舌头,忙去坐好。挑的离徐砚最近的位置,坐下就一直痴痴看着人。
宋霖真是气到没脾气了,索性盯着杯子看,眼不见心不烦!
徐砚那头跟她耐心解释:“陛下派我去汝河勘察,估计少则一个月,多则二个月,不是别的,你不要多想。”
初宁总算松口气:“不是调任离京就好,我以为您又要回杭州!”
徐砚见她露出笑,两个浅浅梨涡十分可爱,莫名涌起离愁。面上却还是笑着说:“即便再回杭州,再过些日子也任满要述职了,未必还会在杭州的。”
听到这个,初宁笑容越发的甜美,杏眼弯弯,眸光转动间都是对他的爱慕与温柔。
徐砚见此真是舍不得离开。
但他知道自己不拼这一回,恐怕宋霖真的不会给他一点机会。
宋霖回朝,依旧是阁老,他如今小小五品,京城里这样的官一抓一把。宋霖怎么会允许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官阶的人,换了他是宋霖,他也觉得女儿委屈。
他年纪又在这儿摆着。
其实他很理解宋霖的。
这回只要立功,再加上述职,还有陈同济那里事发,工部就得清出空来。所以他此行必须要做出成绩。
初宁知道徐砚要离京,软磨硬泡,让父亲留下他吃晚饭。
等用过饭后,才依依不舍送他:“您明儿是什么时辰出城?”
徐砚看了眼虎视眈眈的宋霖,很机灵地说:“恐怕天不亮就会出发,因为一路很赶,你好好歇着,不要来送了。”
宋霖那头就又低头喝茶。
初宁却是十分失望,坚持这会送他到门口,宋霖只能心堵地跟着两人到门口。徐砚拱拱手,然后朝初宁道:“快回去吧。”
宋霖已经转身,不想让女儿跟他多说话。初宁犹豫着回头,见爹爹转过身,想也没想,踮脚飞快地朝他下巴亲了一口。
她要好久好久见不徐三叔啊,实在是忍不住想亲亲他。
徐砚一愣,然后是头皮发麻。
因为宋霖就那么巧又转头要喊女儿,就看到这一幕。
“——徐砚!!”
暴怒的声音响彻院子上空,初宁见被爹爹看到了,脸滚烫滚烫,下意识却是一推徐砚:“徐三叔快跑!!”
徐砚被推得一个踉跄,还真是转头就快速出了门。
这个时候留下来,宋霖能打断他的腿!
然后初宁就可怜兮兮被父亲揪到跟前,足足听了半个时辰的训,连潘大老爷来送银子都让等着,训到口干舌燥才算完事。
父女俩那边解决完内部事情,才让潘大老爷过来。
潘大老爷拿着银票,一脸赔小心:“凑银子花了些时间,宋阁老您算算,这些可是够了。”
宋霖就让女儿算帐。
初宁已经打得一手好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后朝父亲点点头,是还对了。
宋霖当即就叫护卫把人给拽了出去,什么话也没说,潘大老爷一边被拽着走一边还回头高喊:“宋阁老,阁老大人,我们潘家是诚心来赔礼的!”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被丢出门,摔得他捂着屁股哎哟叫唤半天,狼狈地离开。
至于宋家长房那里,宋大老爷下午就往京城赶,赶到这会才刚刚进家门。
潘氏那里见着他就急哭了,呜呜哭道:“二叔真要六亲不认了啊,要我们今天就得拿出一万三千两,我们上哪里去抢啊。我兄长那个混蛋居然也不愿意帮忙,老爷,您一定要想办法啊。”
宋大老爷被她哭得头疼,怒吼一声:“闭嘴!要不是你们潘家兄妹贪财惹出后面的事,哪里会说起银子的事!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说着转身又要走。
潘氏忙跟上:“老爷,您要去哪里!”
“你也给我跟上,我们去见二弟,宋珉清呢,把宋珉清也喊来!!”
“您喊他又做什么?”
“你给我把人喊来就是!”
宋大老爷不想跟这个蠢妻子说话,气得又一摔袖,潘氏只得边哭边往儿子那处跑。
宋初娴昨天就听到初宁父女来逼帐的事,听到一万三千两也吓得脸色发白。
她已经定亲了,是要出阁的,家里正给她准备嫁妆呢,要是拿出那么一笔银子她嫁妆怎么办。
现在她看到母亲边哭边走,知道恐怕就是为了银子的事,心里更加难受。
她父亲好不容易给谋了门好亲事,对方是保定府的,那人已经中了进士,家中有大伯父在外头当三品的大官。
她那些妯娌也都出身官家名门,她要是什么都没有就嫁过去,不得被笑一辈子,一辈子在婆家也要抬不起来。
宋初娴急得直打转,但长辈间的事情不会允许她过问,只能让自己丫鬟去看清楚到底怎么了。听到说是父母要带弟弟去见二叔父,心里就不断的希望这次能讲和。
哪怕被宋初宁嘲笑,也比被婆家嘲笑的好!
然而,宋大老爷匆忙赶到青柳胡同后,说明来意,却被宋霖派出来的护卫问:“我们阁老问,是拿着银子来的吗?”
宋大老爷双眼大睁,气得脸色通红:“什么银子不银子,我是他兄长,来见弟弟还得拿银子才能见吗?”
那护卫就吊着眼看他,说道:“我们老爷说,如果你是来还银子的,可以进来。如果不是,很抱歉,还请你离开。”
宋霖居然做得如此决绝,气得宋大老爷险些要晕过去,只好把儿子拉出来,教他:“你四姐姐最心疼你,你在这里喊你四姐姐,让她来见见你!”
潘氏这才知道丈夫是让儿子来做什么,原来是想用来破宋初宁这边的,然而,下刻她就听到丈夫又说:“就是你这妇人惹的事!你给我跪下,在这里请求二弟见我们一面!”
“跪、跪下?!”
潘氏眼前天旋地转,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让跟着过来,就是被他这样折|辱的!
那银子当初也不是她开口借的啊!!
潘氏想要和他理论,结果还没开口,就背过了气,软软倒在丫鬟怀里。
丫鬟吓得一阵尖叫。
宋珉清看着昏过的娘亲,脸涨得通红,看着父亲的眼神冷极了!
当年父亲要送四姐姐去锦衣卫那里,如今被二叔父整治,那是他该受的!
他才不要被利用来去让四姐姐开门!
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珉清咬牙,转头就跑走,任父亲呼喊也不管,直接一路跑回府,然后把自己锁在院子里。
他对自己父亲的卑劣实在不齿。
就这样,父亲还要天天教他要读圣贤书,他觉得无比的恶心,桌案上一堆的书都被他全扫到地上。
最终,宋大老爷也没能进去,咬牙着脸色铁青就去找宗族的长老。
此事只能请求这些长辈出面了。
他知道二弟狠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人,折他一些面子,能让兄弟和好,他也无所谓!
毕竟弟弟如今又是阁老了!
他还给远在外边上任的三弟也发了信过去,希望那边也能劝一劝才好。
宋大老爷的行踪被宋霖掌握着,对他有什么打算也了如指掌,知道后只是嗤笑一声。
如今他就在这里等着宗族的长老前来。
至于徐砚那头,他心惊胆颤家去后,第一时间问齐圳陈同济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齐圳给他回禀道:“吴沐川送信的人被他拦住了,已经回杭州去,跟计划的一样。”
“他今天见谁了?”
“谁也没见。”
徐砚明白陈同济要做什么了:“他这准备想拖字诀,先瞒着,然后找吴沐川商量看怎么善后。那船正好是没有吴沐川的份额,吴沐川只是要后面卖东西的利,所以他眼下也只是堵好吴沐川的口,那样就能把这事瞒过去。”
只要吴沐川不说出实载量,翻个船是常事,那些人再心疼,也都怪不到陈洞济头上。
打得主意很好。
齐圳嗤笑:“陈同济真是又贪又心狠,加自己人都坑。”
“叫他继续作吧,就等着我回来,让他知道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给吴沐川的封口费,可有我们的一半!”
陈同济的银子不讹白不讹,他还得要给小姑娘十里红妆。
齐圳闻言没说话,心里在想,谁狠也狠不过我们三爷。
次日,徐砚确实早早就出了城,一封信也送到宋霖手中。信里附了陈同济一众人战船私用,沉了一船货的事,再然后给了没有姓名的一份清单,是陈同济和三皇子那些人凑份的银子数额。
但这单子上只有银数没有名字,拿到手里也相当于是白拿。
知道徐砚在背后干了如此大事的宋霖气得一拍桌子。
这个臭小子,又算计他!
怪不得徐砚那么轻巧就放心离京,为前途拼是真,为改编自己印象也是真,但这最后露一手才是他真正放心离京的原由。
他就拿这么一份单子吊着自己,让知道陈同济干的那些事,却又不给实证,不就是明摆着示威要让等他回来!
也是在暗示,我有能力娶你女儿,你看,我干得多漂亮。你想彻底扳倒三皇子,我手上有要证,我们合作,就是双赢。
还是在离京最后一刻送过来,让他连人都逮不住。
宋霖真是被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三叔本场求生欲最佳!
宋霖: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很多年后,徐砚一双儿女跑到他跟前:爹爹,外祖父说从前杭州有个柳娘子。
第84章
初宁是被一阵吵杂的说话声闹醒的。
她趿着鞋下床的时候, 听到外头还有下人扫洒的动静, 说话的声音是从廊下传来, 听着有老有少。
她催了一声汐楠快些梳头, 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裳这时从外头进来,把门掩上, 跟她回禀:“是宗族的长老来了, 带有几个族人,听说宋大老爷就在外头,是来给说情的。”
初宁自己戴上耳坠,也不着急出去看情况了。
长辈的事儿, 她插不上手。
正准备就在屋里用早饭的时候,安成公主府那里来人,说要接她今儿到公主府去。
初宁住到青柳胡同来,箱笼都是绿裳汐楠去收拾的,她都没能亲自去和安成公主说。
她想想,自己好没良心。
于是早饭也不管了,直接去给父亲汇报。
这个时候宗族的长老已经在堂屋坐着,一直在劝她爹爹什么。
初宁在外头脆生生地喊爹爹,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侧过头看她。
小姑娘没戴簪子,用银色缎带绑了双垂髻, 耳边一对珍珠耳坠,正泛着莹然的柔光轻轻晃动着。简简单单的打扮,那份精致与气质也显露无遗。
众人惊艳, 宋霖对这么多人盯着女儿看,有些不满。他招手把人喊到身过:“怎么过来了。”
初宁微笑着,先朝坐在上首的一位老者福礼,喊他:“叔太爷爷您来了。”在对方笑吟吟应好后,才回父亲的话,“殿下派人接我去公主府,我过来和您说一声。”
初宁边说边眨眼,古灵精怪的样子,宋霖看得直想冷哼,是怕他拦着不让去吗?
他很爽快地一抬手:“去吧,晚上家来用晚饭,爹爹等你!”
左右现在这里一团乱,他也不想女儿在场。
初宁点头,笑着谢过。宋霖这才指着在场的三个中年男子,让她按着辈份喊人,然后便叫护卫好送她出门。
初宁在马车上看到大伯父脸色铁青站在家门口,一脸阴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那样的表情,叫她忆起要将她送去锦衣卫的事。
初宁重新坐好,心里暗暗给父亲加油。
一定要让大伯父让出宗长一职,自古都以嫡长为尊,可当这嫡长无德的时候,就是祸害!
宋氏宗族再被他这样祸害下去,恐怕真是要倒了!
青柳胡同的热闹,在初宁来到公主府前,安成就知道了。
她端着一杯清茶,放在嘴边慢慢抿了一口,与报信的侍卫说道:“接着去探听下有什么热闹,宋霖发现也无所谓的,他不敢怎么着。你就明着告诉他,是我叫你去打探的。”
侍卫对自家殿下这种霸道已经习以为常,应一声好就继续探听消息去了。
初宁与他擦身而过,来到安成公主面前先是深深福一礼,为自己不辞而别请罪。
安成公主拉着她到身边坐下,说道:“是母后想你了,土默特部又派来使,进贡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母亲就差人来告诉我,叫我带着你进宫。”
“太后娘娘有好东西总想着我。”初宁听着居然是要进宫,抿着唇直笑,旋即扯了扯衣裳,“我今儿穿得有些简便了。”
“没事,怎么舒服怎么穿就是,谁还跟你讲这套不成?”
于是两人稍稍收拾,就往皇城去。
初宁在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安成公主听到打雷似的,诧异看向她。
初宁咧了咧,不好意思地笑:“我早上没用早饭。”
这可把安成公主闹得又好笑又心疼,沿路买了包子豆汁,让她先垫垫。
初宁吃得嘴角都是肉汁,总算把肚子填饱。
到了慈懿宫里,初宁又见到明德帝。
自打上回她反算计了周贵妃一把,她就没有进过宫,此时见到明德帝就有些心虚。安成公主瞥一她眼,仿佛是在说她没出息。
初宁忙挺直脊背,收起那点忐忑,给明德帝与太后行大礼。
等着她被扶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大殿里一个衣着与本朝不一样的中年男子。他鼻子又挺又尖,眼晴很大,眼窝有些深,皮肤是麦色的,比本朝男子看起来都黑好多。
她好奇的打量,太后已经拉着她说道:“这是土默特部的来使,来给我请安的。”
初宁朝他也福一礼,对方忙侧身,然后朝她欠身。
似乎是给她还礼的意思。
她不太懂外绑的礼节,便又善意一笑,继续和太后说话。太后还闻到她身上肉包子味,问她上哪儿偷嘴了,安成把她没用早饭的事说来。
明德帝在边上一听:“去叫人送些早膳来。”
初宁想婉拒来不急,最后只能心里苦哈哈谢恩,然后到侧殿把肚子都塞圆了。
初宁离开后,明德帝问来使庆贤长公主身体如何。来使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目前精神还好,有时却会犯糊涂,嘴里总念着一些名字,但除了惠娘是他熟悉的,其它他一个也不认得。
这来使曾被庆贤长公主救下一命,后来便一直忠于她,惠娘是谁,他早就隐约猜到。所以刚才对初宁十分尊敬。
明德帝又追问是哪些名字,来使回想着一个一个报上来。
其中是有太后的闺名,皇帝与安成的乳名。
明德帝听过后只能是轻叹。
他们的名字,就是大臣听见也得再想一想才能记起来,外人更加不知道了。
太后已经眼眶湿润,跟那个来使说:“你回去了,一定要与她说,我们都好。她记挂的故人,惠娘的孩子都很好,你刚才也看瞧见了安宁县主,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来使应明白的。
私事了了,明德帝就带着来使去内阁,他们还有关于鞑国情势的相关政务要了解。
初宁挺着滚圆的肚子回到大殿,见到明德帝离开,笑容都轻松许多。
太后见她撑得坐着一直要打嗝,天气又好,便带着她到御花园逛逛。
走一路,正好也遇到出来透气的皇后。
皇后见到她十分高兴,上回可是全靠小姑娘才让周贵妃吃了瘪,到现在三皇子还被关在王府里,这一个多月都没有听政。
就这一个多月,就够周家一党失去不少人心,于她儿子稳固储君之位有许多帮助。
她哪里会不喜欢初宁!
还曾可惜她年岁太小,又是阁老之女,如若太子没娶妻,当个正妃都使得。现在她也只是遗憾了。
皇后在低声与初宁说话的时候,顺带卖些了消息给她,告诉她皇帝已经不准备给三皇子选侧妃了。
这就代表着周家想要拉拢的势力泡了汤。
初宁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笑吟吟地与皇后道谢。
她小小年纪,一点就透,聪慧得叫皇后更是欢喜,最后还黏着太后就到慈懿宫与众人一块儿用的午饭。
宫里一行都很顺利,初宁得了不少贡品,装了小半马车。
安成公主在送她回的路上又嘱咐她一句:“回去跟你爹爹说,三皇子关了一个多月了,能关一个月多,却不会关两个月。”
意思明德帝准备放人出来了。
这种隐秘的消息,或者说是明德帝的心思,也只有她这最亲近的妹妹能猜出来。
初宁一想到那个祸害居然要放出来,小脸都冷了下去。
等把初宁完好送回青柳胡同,宋霖出来迎女儿,见到安成公主一脸冷艳的坐在马车里看自己。他当即也拉长了脸,领了女儿,直接就关门。
安成公主看着紧闭的门板,想到什么,啧笑一声吩咐驾车的护卫:“走,我们去徐家!我也好久没见到徐老夫人了。”
宋霖那头牵着女儿,看着身后护卫抱着的一堆东西,问她:“怎么还听说进宫了。”
“是土默特部送了贡礼来,太后娘娘念着我,赐了不少给我。”
是这样。
宋霖总觉得太后和安成都十分宠爱女儿,连明德帝都有那么些偏宠,三皇子被罚的事,他听完都心惊胆颤的。
一般人告了皇子,恐怕就得被明德帝厌恶了,女儿却还是很受他们喜欢。
宋霖经历风风雨雨,是认同万事有因果,就是不知道女儿的因和果从何而来。
难不成真是因为安成与惠娘交好?
“爹爹。”初宁在他思绪纷纷的时候,把皇后和安成公主说的事情都汇报给他听。
宋霖听到三皇子可能快回朝了,眉心狠狠一跳。
他们早把三皇子得罪狠了,如今还连累女儿。安成公主先前的警告的就回荡在宋霖耳边。
而安成公主跑到徐家去,可把徐老夫人吓一跳。
碧桐院里都是徐家的晚辈,纷纷给她见礼后避了出去。
安成公主一眼就看到徐家的三位少爷,主是个年轻,个个也都是器宇不凡,面相上来说是极俊俏的。
徐家的孩子也都长得好,徐砚是最出色的那个。
安成公主扫了眼离开的徐家三位少爷,与徐老夫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同样把明德帝快消三皇子的气一事不经意般说出来。
也没留在这里用晚饭,好像就是顺路来看看老人的,说笑几句就离开了。
徐老夫人等她走了后,却是心脏一直跳,再三琢磨安成公主可能来的来意,肯定有初宁的原因。而小姑娘与幼子有关。
老人没有犹豫,当即写一封信,把安成公主都说了哪些话都写在上面,派人快马追上徐砚送过去。
徐砚一行是赶,但总要是比追他的行程更慢一些,于第二天下午就被追上了。
他看到信后神色几变,最终给送信人交待:“让老夫人注意着三皇子是什么时候回朝听政,然后让她老人家拿着我庚帖去宋阁老那里!”
安成公主给了他一个机会!
安成公主那里,早在离开徐家的时候就派人在徐家附近守着,看看会不会有人送信出城。
她自然是早早知道徐老夫人果然听懂暗示,去给徐砚送了信。
所以......安成公主吹了吹指甲上艳红的蔻丹,脸上都是笑意。
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宋霖的热闹啊。
宋霖的脸色肯定要很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宋霖:一个个都算计我的混蛋!!
初宁:爹爹,你看有喜鹊跑我们家屋檐下叫呢,是不是要有喜事啊!
宋霖:......
第85章
宋霖朝服在两天内就送了过来。次日正好逢朝会, 他身姿笔挺再度站到自己以前的位置上。
后边来的大臣看到时还愣了愣。
那天在内阁反对徐砚前去勘察的张阁老进来一看, 他站了近三年的位置被人占着, 诧异片刻, 从背景认出那人是宋霖。
他一口气就憋得难受。
朝堂上向来论资历,宋霖回朝, 入阁资历就是在他在前, 他再气闷也没有办法。
张阁老干憋着站到他身后,垂眸不语。
许多大臣都看到这一幕,站在太子那边的心里都是高兴,跟着停直腰杆, 瞬间精神斗数。
三皇子一党都忐忑不已。
宋霖回朝,案子是在镇抚司内中审讯,并未公开。最终公示只有三司出具的部份平反证据,到最后是谁诬陷并未说明查清与否,但三皇子党自己就心虚啊。
宋霖又不是蠢的,肯定知道是谁害的他。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宋霖手上已经有实证,并且是暗中领头的陈同济还亲眼看过,可私下做过什么事, 他们心知肚明的。怎么能不打鼓、害怕。
他们知道宋霖接下来肯定要报复三皇子党。
在三皇子党瑟瑟发抖的时候,其它人就都在边上看热闹,就差没高喊打起来、打起来!
金銮殿上微妙的气氛在太子与几位弟弟进场时是达到最高点, 众人看着太子笑吟吟的与宋霖说话,余光就不断瞥张阁老,还有后来的周家人。有些可惜三皇子还在禁足。
不然这才叫热闹啊!
然而更叫他们可惜的是, 今日早朝宋霖与三皇子的人居然没能吵起来。
散朝过后,中朝议事。
太子就近来边陲有鞑子频频骚扰一事做出了几个提议。
事关国家与百姓,众人亦是一致对外,理智论事。
明德帝看着这派和睦,想了想,准备把三儿子放出来的事再往后压一压。
等彻底散了之后,闫首辅拉着宋霖出了皇城去吃饭。
张阁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神色阴沉,等他出了皇城的时候,有护卫上前跟他低声禀报:“阁老,宋霖和兄长清算,而且宋氏宗族的几位长辈已经将宋霖再归入宋家。说先前是受了诬蔑,并无失德,所以宋霖回族了,但听说宋霖意在兄长的宗长之位。估计宋家要内斗。”
“宋霖的兄长是叫宋阳吧,保定府当知府那个?”
“是的,这几年来政绩一直平平,还在原职未挪动。先前也曾有人弹劾过他,却一直没能成功,似乎是宋霖以前的人在暗中保他。”
张阁老听着思索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上车。
护卫忙问:“阁老,上哪里去?”
“去平时的那家酒楼,你也去给送个信。”
一句暗语,护卫当即应是,安排车夫与其他护卫先行,自己则去送消息。
过了不久,张阁老所在的包厢来了一个人,那正是陈同济。
两人常在这里接头,酒楼是陈同济暗中置下的产业。
陈同济上就问:“张大人是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白天这个时间段见面。”这样很容易暴露他们。
张阁老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笑说:“是关于宋霖与宋阳要闹翻脸的事,宋霖准备夺宗长,你看此事能不能操作,让宋霖身上担些罪名。与嫡长相争,兄弟萧墙,不正是我们动手的机会。”
陈同济想了想,说:“此事暂且先别动,我先前就知道了。宋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我了解他。他能翻身,就已经说明此人极善筹谋。”
张阁老闻言沉默了片刻:“既然陈大人这样说,那便缓缓吧。还是上陈大人爱吃的醋鱼?”
“不了。还得给张大人说声不好意思,陈某先前已和人有约,如今已经过了时间,下回陈某再和张大人赔礼。”
两人又言笑几句,陈同济匆忙离开。
等张阁老用过饭,有一个护卫前来汇报:“大人,陈大人是直接就回了府。先前也没见有人去陈府,后来也没有。”
“怂货!”张阁老一下就摔了茶碗,“他这哪里是想要看清情况,分明就是认怂!怕宋霖一下子就按他头上!之前他还退了与宋霖女儿的亲事,他也怕被清算吧!”
陈同济怂,他可不怯宋霖!
张阁老吩咐道:“让工部的李侍郎那里醒目的。”汝河那里要安排,京城这里,他也要安排!
陈同济不敢动,他自己来!
说罢,已要打算晚间暗中和周家人相汇。
而此时的宋阳已经回到保定府在衙门呆了一天。
他回京那天是沐休,过了沐休不到位,还留在京城,分分钟会被言官参一本革职。
宋阳实在是气得不轻。
那天他根本连门也没能进,他卖好让长老拉弟弟回宗,那些长老也说明是他这个宗长示意。结果弟弟应下回宗,却仍看都没看他一眼,连门都没给他开。那些长老从宋家出来后,都说尽力了。
但这些话就骗鬼的!
肯定是宋霖跟他们说了什么话,又因为宋霖如今再度贵为阁老,他们不愿意加入兄弟间的混水里。只要宋霖回|族了,于所有宋家人都有利,他们目的也就达成,哪里还管他这宗长的死活。
他担宗长,真的就是占了长字!
宋阳气得难受,连着两宿都不能安眠。
宋霖父女那里却是在烛下用饭,说说笑笑十分高兴。
初宁听到父亲说明儿下午有空,又惊又喜:“您真的能带我上街?”
“爹爹什么时候唬过你!”宋霖对女儿的质疑瞪眼,小姑娘当即讨好道,“不是这个意思,是高兴的,爹爹好多年都没和我上街了!”
父亲几乎就不带她上街,带她出门都只是去庄子和一些人少的地方,所以她才那么高兴。
宋霖闻言,心里内疚。
女儿小的时候,他带她上街那么两三回,随着他官越做越大,来问女儿亲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最后,他根本就不愿意叫女儿出现在别人面前,家里又没女眷,更不敢让女儿别的姑娘多来往。就怕有人算计。
结果还是上了陈家的当,给女儿定下亲事那天,他在妻子牌位前站了整晚,对女儿愧疚无比。
后来又知道陈同济暗中转靠三皇子的事,他更是愤怒难过,所以在后来替太子顶罪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
因为他获罪了,女儿才有借口去给陈家退亲。
也是中了陈家的算计后,他才恍悟自己是关心太过,保护太过,才叫女儿对能进到宋家的人没有防备。
好在最后他挽回了自己犯的错误,如今自然是要好好补偿。
宋霖思绪百转千回,初宁已经高兴得在想明天穿什么衣裳。
到了次日下午,初宁小歇起来就穿戴,听到父亲归家来,一阵小跑就凑到他跟前。不到半刻钟,宋霖换好衣裳带着小姑娘上街。
初宁已经逛了几,对京城也还算熟悉了,一路上跟父亲说着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当然这都是徐砚带她去的,说话的时候自然离不开他。
宋霖原本好好的心思,被闹得不上不下的,心里直骂徐砚简直阴魂不散。
都离京了,还让女儿句句话都不离他!
跟小姑娘逛街,自然就是看到什么买什么。
宋霖也是过来人,当初怎么哄小姑娘的娘亲,如今就怎么哄小姑娘。
一路逛银楼、胭脂铺、绸缎庄,街边的小玩意也不放过。
路上宋霖遇到不少同僚,都纷纷上前向他见礼,见到他居然带着女儿逛街,小姑娘又如花似玉的,说不惊讶就鬼了。
近几年因为安成公主的关系,初宁在京城还算有知名度,但真正见过她的大臣并不多,一般只有女眷识得她。
于是,宋阁老有位极漂亮的女儿一事又开始成了热话题。
宋霖烦死那些看到他就上来打招呼的大臣,连带叫女儿也要一劲儿给他们见礼,没见他女儿都揉腰了?!
气闷之下,这街也不能好好逛了,又近晚饭点,宋霖就带着女儿去京城有名的汇满楼用饭。省得总是偶遇这个,偶遇那个!
但总是天不遂人愿,宋霖还是和人偶遇了,那人还是安成公主!
不早不晚,正是父女俩进门之后。
初宁根本没有多想,见到安成公主欢喜地就上前亲昵挽她胳膊,宋霖看着女儿挂在人身上,脸都要气绿了。
安成公主听着小姑娘吱吱喳喳说今儿和父亲出门的事,余光扫了一眼宋霖,笑道:“这还真是凑巧。”
宋霖想翻白眼,他不相信凑巧。
安成公主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朝他又挑衅一笑,仿佛在说:我就是故意的。
若不是宋霖的忍字功好,恐怕得当场又和安成骂起来。
可转念又想到一些事情,倒是主动了:“既然偶遇殿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让臣做一回东。”
宋霖说出完全不符合她印象的话,安成公主心中警铃大作,初宁已经拉着她袖子在撒娇:“殿下要是没约人,就和我们一道用饭嘛。”
安成公主不忍小姑娘失望,先是暗中嗤笑,管他宋霖哪根经没搭对,她还怕他不成。于是就那么应下来了。
三人上了二楼的雅间,初宁按着安成公主和父亲的喜好点了一大桌菜,殷勤地给两人端茶倒水的,一直笑得很高兴。
她知道父亲和安成公主间不对,但她现在是安成公主的义女,还是希望两人能有缓解的。
倒好水后,还抖机灵说忘记添她馋了许久的菜色,就跑到外间去喊小二上来再点菜。
这分明就是留了空给两人说话。
宋霖也不辜负女儿这番心意,对安成公主单刀直入问道:“你为什么收卿卿为义女,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会和惠娘关系变得那么好。”
那么多年过去了,宋霖似乎终于察觉到有问题了。
安成公主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杯沿,似笑非笑地看他:“没有为什么啊,女人间的友谊,哪里你们这些木头一样的男人能懂的。”
既然当年惠娘选择隐瞒,她也没打算说出来。
她皇兄也没有找宋霖说,她也更不会说!
就让宋霖继续误会,惠娘是自己疏远魏家的事吧。
宋霖被她一句话顶得眯了眯眼:“你安成一向是无利不往的人,你这样的话,我会信?!”
“既然宋阁老都说我无利不往,你想从我嘴里套话,不贿赂贿赂我?!”
安成一张利嘴了得,把宋霖憋得皮皮直跳,她却是笑得高兴。
就喜欢看这混蛋气死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让他总是恶意揣测她!
初宁那里点个菜,也不能拖很久,她听到安成公主的笑声,以为是两人相谈甚欢,就回到屋里。
“——殿下怎么笑得那么高兴,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也要听。”
小姑娘啥也不知道,安成殿下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宋霖,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说:“是你爹爹跟我讲了个笑话。从前有只乌龟,想打探一些事情,但打探的对方是他仇家,然后那乌龟就仗着自己壳硬,真去问了!”
初宁听得一脸懵。
这有什么好笑的?
宋霖手紧紧握着茶碗,要不是有良好的修养,真的要气到把茶杯砸安成公主脸上——
这个毒妇,居然骂他是乌龟!!
宋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到用完饭的!
***
京城在四月下旬的时候又开始下雨,阴雨绵绵,初宁原本约好和吴馨宜还有徐家姐妹去上街的,结果因为连着几天雨天取消了。
她只能窝在家里缝袜子,想到前阵他爹爹居然愿意帮她送信和送袜子给徐三叔,她就决意要给爹爹多做几双。
所以没能上街也不是十分失望。
就是宋霖回来总是听到说初宁在缝袜子,就一脸哭笑不得。
他是真不想脚趾头被袜子再勒一回,等女儿缝好,他还是叫女儿先紧着她徐三叔吧,还能顺带哄女儿高兴。
一举两得!
而又被未来岳父暗搓搓算计的徐砚早已到了要分段的汝河处,那里也正是连着几日的雨,这些天他只要外出,身上的衣裳就没有干的时候。
顺着分流段一路前行,除了勘察地形,还得去当地的衙门调舆图,走访分流会波及到的村子。要统计人数,还要再给他们计划重新落脚的地方。
一连串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让人能好好休息的时间。
徐砚基本都是能骑马的时候骑马,到了晚上倒头就睡得不醒人事,不过大半个月,人就清减不少。
他能连轴的转,李侍郎却是转不动。那么熬了不到四天,李侍郎就各种借口躲懒,甚至是去揽最轻松的抄录工作,那些抄录其实也是他手下人完成的。
李侍郎天天就打算着只等分功劳就好了。
在这天,张阁老的信终于送到他们所在,交到了李侍郎手里。
信里的打算叫李侍郎心脏怦怦地跳,又惊又狂喜!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他把信看了两遍,然后烧成粉末,开始按着张阁老的示意开始谋划。
京城那里,土默特部的来使也在次日离京,边陲发现鞑子探子的密报越来越多,形势十分严峻。
在这个时候,明德帝知道三儿子该放出来,不能再等了。
兵部现在还要周家人领头做点实事。
于是,三皇子于四月底的时候,终于出了皇子府,重新出现在朝中。
这个消息传到徐老夫人耳中时,她正叫了家里的西席当着她面考孙子的功课,明年徐家三位少爷要再下场,一点也马虎不得。
但老人听到这个消息,想到儿子传回来的信,心头一紧,把检验功课的事交给西席,自己回屋一通准备。
当老人盛装打扮出来的时候,徐家三兄弟看得一怔,又看了看天色。徐立轩便说道:“祖母,已经要日落了,您这会是要出门?”
徐老夫人看了眼长孙,心中无声叹息,但早已定好的事,如今长孙也似乎是看开了。她更是坚定决心,说道:“对,我出门一趟,你们今晚就回父母那边用饭吧。”
徐立安看着祖母离开得匆忙,似乎又没有吩咐人准备什么东西,疑惑道:“祖母这是要上哪儿,去作客也没有带礼物,好生奇怪。”
自打徐立安偷偷把那盒小玉猫取回来后,他就变得沉稳内敛许多,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样冲动,近来长辈们都说他终于是长大了。
他这话问得兄长们也没法回答,西席给开小差的三兄弟一人一下戒尺,凶道:“继续给我写!错一个字,我也会向老夫人禀报!”
三兄弟被打得直咧嘴,忙提笔继续破题。
初宁正给屋檐下的一丛玉簪花浇水,听着被父亲重新找来回的老管事汇报家里修膳情况。
皇帝很实在赏了银子,他们在修膳上根本不用考虑银钱的问题,初宁对明德帝的大方是十分感激的。
老管事这边才说到一半,就有护卫从外头跑进来,说是徐老夫人上门了。
初宁惊得险些把瓢都掉了,想也没想,提着裙子就出去迎人。
她才到了前院,就见到老夫人被林妈妈扶着下车来。她跑到跟前,才想起来自己可能仪态不好,忙又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裳,和扶好簪子,然后工工整整给老人行礼。
徐老夫人见着依旧娇艳的小姑娘,心中百感交集,当然,高兴是占大部份的。
初宁扶着她往里走,多少有些拘束,又拼命让自己显得沉稳。
“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说起来是该我去给您请安才是,多亏徐三叔给我们借了宅子,结果我们不客气住着,连份薄礼都没送过去。”
老夫人知道小姑娘紧张,脸上都是笑:“宋大人愿意住过来,是他小子的荣幸了,哪还能让你送谢礼。我瞧着你这是又长高了。”
徐老夫人待她还是一往如前,初宁心里稍安,也想起先前自己在徐家为求老人同意做下的那些事。她脸颊滚烫滚烫地:“是又长了,都十四了,再不长,估计就不能长了。”
老人哈哈哈地笑,意有所指地说:“对啊,十四了!”
初宁听得脸更红了,心里却甜甜的。
等老人说明自己是要来找父亲的时候,初宁愣了愣,旋即猜想到什么,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说:“老夫人,我爹爹还没回来,估计还有一小会。我先陪您坐一会吧。”
小姑娘心里紧张,有些期待真是自己想的那样,但又有些害怕。
因为现在徐三叔并不在京城,怎么老夫人就上门了。
万一真是她想的那样,她爹爹听过后,会不会发脾气,把老夫人气到。
初宁从来没有如此纠结过。
一会希望不是自己猜想那样,一会又期待是的。
徐老夫人只是笑,其实她心里也是紧张的。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宋霖终于踩着暗色归家。回到前院,就听说徐家老夫人前来,如今女儿正陪着。
宋霖脚步一顿,想到三皇子今天重新听政的事,神色几变。
他离去二进的门槛就只有一步,久久都没能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娘,儿子能不能娶到媳妇,看你的了!
初宁指着徐砚:爹,你看到他了吧,就他,就他,我要嫁他!!
宋霖:我想起来内阁还有事没处理完......【转身狂跑.jpg】
安成公主唱:有只乌龟跑得快,跑得快,跑得快~~
第86章
堂屋透出明亮的烛火, 里边说笑声不时不传出, 散在夜风吹过的庭院中。
宋霖许久才挪了步子跨过门槛, 站在庭院中, 袍摆被风吹得微微飞扬。女儿与徐老夫人的笑声被风吹散了,却又停留在他脑海里。
安成公主带着深意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三皇子只要一天是皇子, 就会回朝听政, 只要皇帝一日不放这些皇子去封地,他就会在京城。
他算计初宁,初宁亦狠狠回了他和周贵妃一击。至于自己......宋霖闭了闭眼,自己早就在三皇子的对立面了。
政场上的事情不可能更改, 只要太子活着,就不会改!
所以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再回朝,就能够把女儿护周全,就能让三皇子不报复他和女儿。
但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不管是想让妻子多活些时间,宁可放弃血脉,还是如今并不想女儿定亲的一事上。
他生徐砚的气,大部份可能还是因为这份自私, 其次才是徐砚的‘监守自盗’。
妻子离世时看着女儿欣慰的眼神,他一直忘记不了,把女儿抚育成人的历程他也忘记不了。一想到女儿有一天会更亲近别人, 他心里就是难受。
可他大半生都去了,他已经对妻子亏欠,难道还要再让女儿伤心?
宋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走进屋子的, 甚至如何保持的冷静与徐老夫人说话,接过徐砚的庚帖都记不太清楚。
初宁看到父亲如此平静也有些吃惊,毕竟他只要见着徐砚就是双眼冒火。
徐老夫人心里的紧张一点也不初宁少,但宋霖面上带着微笑,神色平静,又接了庚帖,她心中才算轻松一些。
可宋霖是接了庚帖,却只拿在手上,双眼发直盯着看,一直沉默着,并不提交换庚帖的事。老人又有些焦急,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是十分叫阁老为难了,但老三也算是你自小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肯定了解,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走这么一趟。”
“初宁丫头在我们徐家的那些事情,你也听说了。我自然不会让她嫁过来受委屈的,我已经早想好,在初宁嫁过来后,我就叫他们三兄弟分家。老三自己有些私产,不能说富贵泼天,但是每年进项少说也有两万两,帐目我都看过的。”
初宁正紧张父亲的下一步举动,猛然间就听到这么一句,表情一愣。
什么叫徐三叔每年有两万两的进帐。
徐三叔每年的花销不都是由着她这边的分红支出的?
老人不知道自己先把儿子卖了,在那里继续和宋霖说道:“初宁年纪还小,老三出门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叫她早早嫁过来,哪怕你这边要留初宁到十六,他都等着。”
初宁还没从先前的话回神,又听到惊人之言。
等她到十六岁,那徐三叔都多大了?!
宋霖神色亦微微一顿,说了句老夫人稍等,站起身去了卧房。
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的是女儿的庚帖,交到徐老夫人手中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的。
徐老夫人忙站起身起:“阁老可是思定了?”
临门一脚,她还是要再问清楚。
“我就不留老夫人用晚饭了。”宋霖闭了闭眼,把贴子送到她手里,“只是在徐砚回来之前,只对外说交换了庚帖,其它事宜,等他回来再说。”
徐老夫人明白宋霖做下决定有多艰难,包括他们徐家现在占的是三皇子的助力,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如此,我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谢过阁老。”
宋霖缓缓点头,老人便拿着庚帖就此告辞。初宁终于回神,和父亲说道:“爹爹,我去让人准备些点心让老夫人在路上垫垫肚子。”
都这个时辰了,原以为老人会留在这里用饭的。
宋霖还是沉默着,挥挥手让女儿自去准备。
初宁忙追上老人,与她说明情况,让她稍等片刻,等一盒子的点心送过来,她才扶着老人上了马车。
“好好安慰一下你爹爹,我懂他的心情,妻子不在了,女儿也要嫁到别人家里。离得再近,他也难免失落,觉得孤独。”
老夫人拍拍小姑娘的手,初宁眼眶发酸,朝老人深深福一礼,转身就跑回堂屋。
父亲还是她离前那个姿势,站在烛火下,神色落寞。
“——爹爹。”小姑娘上前,轻轻去抱住他的胳膊,“女儿不孝,让爹爹伤心了。”
“不,爹爹不该伤心。徐砚确实是个能托付的。”宋霖叹息着摸摸她的发。
初宁想着徐老夫人刚才那番话,心里更难受了,脸贴着他胳膊默默落泪。她没看到,父亲在收回手的时候,也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晚上用饭的时候,父女俩都很沉默。宋霖心情平复一些,见女儿眼眶还发红,暗暗叹息,开始给她夹菜逗她说话。
但这晚上,宋霖整晚都没睡着,一直睁着看帐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次日,徐宋两家突然就放出要结亲的消息,京城里哗然一片,纷纷去打听宋家是与徐家哪位少爷结亲。
结果问过之后更是炸窝了一样,所有人都诧异宋霖的女儿居然不是嫁徐家小辈,而是远在汝河那边的徐砚!!
当即就有人拿徐砚与初宁间的辈份说事,纷纷议论是宋霖疯了,居然把女儿嫁给兄弟,以后这要怎么称呼。
事情传到明德帝耳中时,明德帝也愣了愣,旋即想到妹妹,叫人当即去传她进宫。
怎么初宁丫头的亲事说定就定,他这皇帝表舅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庆贤长公主的人才刚走,他要怎么再叫人去送信告诉?!
在明德帝叫安成进宫的时候,其实安成公主已经在进宫的路上。
她也没想到宋霖居然那么痛快就答应了,以为还得磨个两三天,他居然男人了那么一回!
所以她才着急进宫,要补救已经满城指责的风言风语。
而在同一时间,宋霖已经来到明德帝宫外,请求面圣。
明德帝正好也要听听宋霖的说辞,让他进来说话,结果宋霖朝他跪下去后就没站来,而是额头贴着地恳求道:“陛下,老臣斗胆,想求陛下一份恩典。”
这个时候来求恩典,明德帝又不傻,当即就跟外头半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定亲消息联系在一起。
明德帝神色几变,宋霖这是想要求自己给宋丫头和徐砚赐婚的圣旨吗?!
他怎么有这胆来求?!
明德帝正说着,宋霖又说道:“陛下,老臣说的话可能是大逆不道,陛下要如何发落都可以,但只求换陛下一个恩典。臣的女儿先前受到三殿下的算计,幸有陛下明察庇佑,但老臣仍为女儿叫屈,肯求陛下怜惜臣的女儿,给一份恩典,免于她再受外边流言指责。”
有了赐婚,外边的人都得闭上嘴。
明德帝眼神就变得阴沉,任谁在自己在跟前说儿子不是也会反感,即便他儿子是太过份了。
宋霖没有听到回应,依旧头磕在地上:“哪怕陛下要贬臣的官,臣亦受着,只求给女儿换一份恩典。”
明德帝眼神更显得凌厉了。
这个宋霖为了女儿,连威胁都用上了?!
“——安成公主求见!”
正是说着话,传来内侍尖细的禀报声,明德帝看向门口,安成已经未等召就先进来了。
她看到跪在地上的宋霖,先是一愣,但也不管他在不在场,直接就和皇兄说:“皇兄,我来给您给我干女儿求个恩典。我干女儿要嫁人了,你给道赐婚圣旨锦上添花呗。”
又来一个要恩典的,要的还是同一个恩典。
明德帝简直要被气笑,看来妹妹是清楚宋丫头要嫁的人事,不然怎么能这样淡然就跑来求恩典了。
“你的意思,你也觉得宋丫头嫁给徐砚很好?”
安成早知道皇兄会质问,她闲闲地回道:“徐砚是青年才俊,大名鼎鼎的少年探花,又一直护着初宁,初宁与之情投意合。皇兄你说这有什么不好的。”
情投意合四字盖章定论,很明白告诉明德帝,这夫君也是初宁选的。
明德帝听过之后皱了皱眉。
妹妹不会对自己撒谎,也没有必要,那是惠娘的孩子。
明德帝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喊起心里震惊的宋霖:“好了,爱卿别动不动就说什么贬官的话,这才刚回来,不觉得晦气吗?你要恩典,安成也要恩典,既然是宋丫头选的人,朕也就给这恩典了。总归她先前是受了委屈。”
安成这才知道宋霖居然也是为了初宁而来。
她抿抿唇,对他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也足于证明他确实十分疼爱女儿。
两人都朝明德帝谢恩。
安成要去太后那里报喜,明德帝现在没心情理宋霖,把他也打发走,于是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安成意外的没有再用言语刺他,径直就离开了。宋霖站在太阳下,有些恍惚,若是没有安成来到,他这恩典未能求下来吧。
他拢了拢官袍袖子,表情复杂往内阁去。
而当日下午,锦上添花的旨意就直接到了初宁手上,看着黄灿灿的赐婚圣旨都有些懵,怎么她定个亲还惊动明德帝了。
这是公主殿下给她请求来的吗?!
徐老夫人替儿子接了圣旨,面上也尽是笑意,高高兴兴地又去祠堂把事情告诉丈夫。徐家一片欢庆中,长房两兄弟神色各异,心里却一样的发涩和难过。
身为正主的徐砚此时仍还在河岸边,齐圳紧紧跟着他,时不时拉扶他一把。
“三爷,这几天下了雨,湿滑得很,您小心些。”
徐砚摆摆手示意无碍,继续顺着河岸边走边眺望。
这一段要分流,分了之后要演到向南的三个村庄,已经和那些村民去做解释和劝说,朝廷会重新为他们置家业。但就怕那些老百姓舍不得祖上的田地,毕竟这是他们的根。
徐砚边走边想,心想还有什么办法能给那些村民再拿些补贴。
正想着,突然远处就吵吵嚷嚷地来一群人。
徐砚停下脚步,齐圳跟一应护卫也停下。
只见那是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村民,有人高喊:“就是那个狗官要管我们走,要淹我们的田地!!打倒狗官!”
那人一喊,当即就有振臂跟着高呼打倒狗官的口号。
齐圳脸色一变,要拉着徐砚离开河岸这个危险区域,护卫们亦拔了刀警惕地看着围前来的人。
徐砚知道此时地势不利自己,他加快脚步远离了河岸,由护卫护在身前,也朝已经围到跟前的村民高喊:“各位可是这附近的百姓,且听我说一句,朝廷不会白要大家的地,会每家每户按原来的份额来补偿。众位不要激动。”
此话一出,有村民高举的武器就放低了些,开始嗡嗡嗡地七嘴八舌的议论。
徐砚趁势再三保证道:“我来之前,就有陛下的旨意,而且就每个县城衙门都张贴了公告,上面写得一清二楚。大家真的可以放心,而且是在分流前,为大家安排好。”
议论声就更大了,有人怀疑真假,也有人说好像是听说过。
徐砚听到这些议论心里生疑,他记得三日前就有人回报,已经挨家挨户说明情况,并带着布告去的。为什么现在这些人一副任何事情都不清楚的样子。
他想着找个村民问问情况,但后边又急急忙忙跑来两个人,一个人手里还抱着孩子,哭喊道:“这个狗官现在就要赶我们走啊,还要拆我们的屋子,娃吓哭了,那些人还打娃!!”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徐砚一愣,谁强拆?!
但他刚刚控制住的局面就猛然爆发了,被这么一煽动,连娃都打了,脑袋上还有血。村民们都怒目看向徐砚,有人又喊一句:“不要命和这狗官拼了!!”
不过一瞬间,村民们直接就冲着围了上前,那个抱着孩子的人挤着上前,徐砚看得心惊忙高声吩咐护卫不要伤到孩子。
有了顾忌,对方又人多,护卫也不敢下杀手,徐砚一众被逼得直接到了河岸边上。
他脚下一滑,险些就滑下岸去。
“三爷!”齐圳心惊胆颤地扶他一把,徐砚见到有护卫不敢下狠手已经受伤,加上种种情况,他知道这里头肯定有诈。
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有人来逼问,就有人来拆房子了!
他高声再向村民解释,但那些人打红了眼,根本不管不顾。
徐砚被后退的护卫挤得又是脚下一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失去重心,直接滚了下去。
齐圳一拳打倒冲上来的一个村民,回头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脏都停了,大喊一声三爷掉河里了!他也跟前跳了下去。
会水的护卫都反应得极快,也不管那些村民了,都跟着跳下去捞人。
但刚刚下过几天的雨,河水涨了,又流得急。
跳下去的护卫险些也要被冲走,捞得筋疲力尽爬上岸,也没有捞到徐砚的身影。
连齐圳都没看见!
这水流,难道已经冲得很远了?!
众护卫脸色发白,在岸上的护卫已经疯了一样拔刀就向那些下手,虽没有伤性命,却也是刀刀见血镇压下去。
那些村民们仿佛才反应过来真的逼死了一个官员,个个连疼都喊不出来,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刚才一被煽动,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现在这会都探长脖子看河面。
但泱泱河水里,哪里有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还没时间给我嘚瑟,我就掉下河了??!
初宁:我这就要成寡妇了?!
宋霖:......那我做一堆心理挣扎是为了什么?
作者:顶锅狂跑!!
求生欲极强的我表示,我绝对是亲妈,各位小天使不要亮刀子!
第87章
“——初宁!!”
清晨, 初宁还在睡梦中, 就被一声大吼惊醒。眼还没睁开, 有人扑到床上, 把她摇得七荤八素。
吴馨宜一边摇她一边还在高声说:“你怎么就定亲了!!还是嫁给徐砚!!”
好友能穿透耳膜的声音终于让她清醒一些,忙去扯开扒拉着自己的手, 缩到床头另一边瞪大了眼:“你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 不要睡觉的?”
“要不是昨天晚上知道的,我能一大早不睡觉跑过来!”吴馨宜简直想翻白眼。
她都不知道自己听到她要嫁徐砚吓成什么样,两人不都是叔侄相称嘛,居然有赐婚的圣旨!
初宁抿抿唇笑, 有些不太好意思:“就是嫁给徐三叔啊,徐三叔那么好,嫁给他怎么了。”
吴馨宜眉头一皱。
也不是说徐三不好意思,就是叫人太过震惊了。
吴馨宜看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想到什么,尖叫一声又扑到她身上:“你给我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早早就定情了!!”
初宁被她扑得叫苦连天,最终只能是招了。
吴馨宜听得一愣一愣的, 又皱眉,又欢喜,然后就跳下地, 在屋子里转圈圈。
初宁听到她嘴里不知道在喃喃念什么,只是听不太清楚。汐楠一众进来伺候她梳洗,她也就没理会, 准备把自己捯饬好再说。
在净面的时候,初宁看到在铜盆里晃动的水,神色顿了顿,想到昨晚也梦到汝河大水。她心头猛的一抽,似乎还梦到徐三叔就在河岸上走,她一直喊他,他却沿着河岸一直走。
后来呢?
初宁抬手敲了敲脑袋,被吴馨宜那么一闹,她居然记不起后来是怎么样了。如今依稀还有心悸的感觉。
吴馨宜那里已经不踱步了,凑到她跟前说话:“初宁啊,那你以后见到云姐姐她们,你们要怎么相互称呼啊。这辈份可论不清了啊。”
初宁闻言嘴角动了动。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而且,她莫名的心虚,都不好意思去见徐琇云她们了。
吴馨宜来得早,宋霖还没有出门,初宁便带着好友去给父亲请安。
宋霖自然是知道忠勤伯家的,也知道徐砚跟忠勤伯世子是好友,难得一个他愿意亲近的朋友。
宋霖和蔼地和吴馨宜说话,然后就让小姑娘回自己里去用早饭,自己匆忙吃过一些匆匆出门。
吴馨宜从门口见到他离开,缩回脑袋,和初宁说:“阁老大人好有威严啊,比我爹爹还有威严,不对,是和我爹爹身上不一样的气质。”淡淡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心慌。
她爹那儿嘛,是因为长得孔武有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才显得叫人害怕。
初宁只是抿嘴笑,她爹爹根本就没那么凶好不好。
吴馨宜此时又补了一句:“好像徐三爷身上也是这样的。”
总之,她看到徐三就不太敢放开手脚。
等用过早饭,吴馨宜就趴到靠窗的炕上,一动也不想动,侧头去看初宁。只见清晨的阳光拢在她身上,把她的神色显得特别温柔。
吴馨宜想了想,咬唇跟她说:“初宁啊,心动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初宁正想喝水,被问得手一抖,诧异地瞅着好友:“什么叫什么感觉啊。”
“就是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不是喜欢徐三嘛!总有特别的,你才喜欢他吧。”
特别的......初宁回忆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就是喜欢上了啊。”她说着,脸颊滚烫,声音都低了不少,“就是看到他就觉得他最好,一靠近,心就怦怦乱跳。见不着他的时候,总是想着他在做什么一类的。”
靠近就心怦怦跳?吴馨宜歪着脑袋,陷入沉思。
还老想着他在做什么?
就那么思缩着,吴馨宜脸颊也一片嫣红,跟个弹簧片似的坐起来,穿好鞋子就要走:“我想来我还有事,改天我把云姐姐都一起叫出来,你要做东请我们吃好吃的!”
说罢,也不管初宁在身后喊,跑得飞快。
吴馨宜来去如风,初宁站在门口好半天,才摇头失笑回房,拿起缝到一半的袜子。
她也继续缝袜子吧,等着徐三叔回来,就送给他。
小姑娘满心欢喜地为情郎缝袜子,在徐砚失足落水那一带,已经有许多官兵从昨天搜寻到现在。
李侍郎听到消息,也从县城赶到现场,见被徐砚护卫绑成一团的村民,冷声说:“敢逼死朝廷命官,这些人全拉下去砍了!”
那些护卫们又累又困,熬得双眼通红,听到李侍郎这么一句,护卫长冷笑道:“李侍郎说砍就砍?这些村民显然是为听受谗言,才做出过激行为,我等已经盘问清楚,是前来说明情况的人误导,才导致他们失去了理智。”
“我等还想问问侍郎大人派的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误导村民!”
李侍郎听着护卫在咄咄逼人,也是冷笑:“又不是我前来的,我哪里知道他们是怎么误导的。”
“但劝说这方面是侍郎大人负责的,出了此事,侍郎大人也责无旁贷!”
“大胆!”
李侍郎脸色阴沉,然后扬声高喊:“把这些人都给本官全抓起来丢劳里去!护主不力,还敢倒打一耙,本官得好好审审,搞不好就是你们这些护卫失职,才叫徐大人掉进了河里!”
“狗官!”
护卫长当即就拔了刀,但李侍郎就是有备而来,兵马充足,不过一场小混战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擒获了起来。
听着他们还有村民在那里骂哭,直接又堵了嘴。
一位穿着软甲的侍卫来到李侍郎面前,笑吟吟地问:“大人,这些人究竟怎么处理?”
“先带到牢里,等过几天......”李侍郎做了上划脖子的动作。
只要这些人一死,再丢进河里,就说是为找徐砚殉职了。
李侍郎想着,转身去看身后滚滚江河,一望延绵不断,轻轻笑了声。
一晚过去了,哪里还能找到人,恐怕已经喂河里的鱼虾了。
李侍郎心情极好,嘴里还是吩咐着继续沿下游找人,自己则上马,往徐砚在这附近的落脚去。
这时,已经有官兵正在翻徐砚住的屋子。
这是一家小小的农院,是以前县太爷下乡时会落脚地方,徐砚勘察河流情况,这两天都住在这里。
那两个官兵把屋子里都翻一遍,就差没有抠墙缝了,除了几套衣裳,和一些乱涂乱画的纸,什么也没找着。
李侍郎来的时候,两人讨好笑着把翻的东西都呈到他跟前,说道:“大人,并没有找到手帐或者是卷宗一类的东西,可能徐大人就没带过来。”
李侍郎随手捏了几张纸看,确实上面没写什么,有几个数字,还画了些草图。但这些跟他要找的东西无关。
他嫌弃地把东西又丢回到原处:“都拾起来,这可是徐大人的遗物,一样都不能少了。”
话才落,又有人来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大人,他们在县城客栈里找到卷宗了,就是记录了分流涉及迁移人数的卷宗。”
“找到了?!”
李侍郎心中一喜,报信的人连连点头。
真是天助他也!李侍郎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高声说:“走!回县城!”
找到那些卷宗了,他们要谋的利,自然不在话下!
徐砚一死,往上报迁多少人,补多少款,不就是他说了算!
还是张阁老妙计啊!
李侍郎被徐砚压了许久的郁气终于散了出来,高高兴兴地打马回县城。
而还在收拾徐砚‘遗物’的两位官兵却觉得心里毛毛的,一位胡乱塞着那些衣物,不时的捻手指头:“我说这衣服怎么那么潮,好像有水渗过似的。”
另一个听着就头皮发麻:“闭嘴吧,大白天的,又没下雨,哪里来的水!”
说完,拿着包袱就往外走,脚下却一滑。
后边的人顺手捞住他:“走路都不会走了!”
那官兵低头看了看脚下,发现是还未干的淤泥,脸都白了:“快走快走!!”
这好好的屋子里哪来的泥!
青天白日的,怎么那么渗得慌。
另一位官兵也瞧见了,青着脸跟他跑得飞快。
汝宁那边找了徐砚三天,李侍郎彻底放下心来,算着先前发回京的消息也应该到京城了,就叫人再补发一份寻无踪影的折子。
他身边围着几处赶来的知县,都纷纷把人口统计的卷宗交到他手上,个个搓着手掌,露出讨好的笑。
李侍郎让人收好卷宗,宴请了一场,甚至还让请了妓子陪酒,跟着众人胡吃海喝。
徐砚的护卫和村民被关了三天,吃了今日中午送的饭后,个个不醒人事,然后被暗中用板车拉着送出到河边,直接推进了河中。
京城,加急的折子果然于这日送到内阁。
闫首辅去了明德帝那里,宋霖见是加急,又是汝宁来的折子,便先打开看了一眼,最后是抖着手,脚步慌乱去见明德帝。
帝王看着折子上写的,徐砚被刁民逼落水,查无踪几字,神色几变。他再抬头看宋霖,不露山水的帝王,难得面上有急躁,高声喊:“锦衣卫!”
今日是林指挥使当值,来到御前听候吩咐。
明德帝说:“派一队人去汝宁,去问清楚当日情况!”
明德帝看着折子上的日期,已经过了三日了,应该还会有信报。但找了一天一夜没找到人,再过几日,找到还能是完好的吗?!
帝王恼得摔了折子,嘴里怒斥一句刁民。
很快,徐砚落水的消息也就跟着传出来,前些天才恭喜宋霖的人如今见着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基本是惋惜地朝他拱拱手,或安慰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闫首辅体恤,让宋霖今日就早些回府歇着。
宋霖一路坐着轿子沉默回到家里,女儿欢欢喜喜地迎出来,挽着他胳膊说宅子已经修好一大半,可能等到徐砚回来的时候就能搬回家了。
女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仍旧天天念着她的徐三叔。
宋霖嗓子一紧,手也紧紧握住女儿,将她领进堂屋。
即便现在不告诉女儿,再晚几天,女儿也该知道的,如今徐家也不知道乱成怎么一团。
宋霖脑海里是徐砚离京前厚脸皮要来见女儿的那幕,是他坚定地说,为了卿卿,我也该拼这一回的话。
他闭了闭眼,指尖都在抖,愧疚一点一点淹没他。
“卿卿。”宋霖声音沙哑,喊了女儿一句,“你徐三叔失足落水,说是找了一天一夜还没有找到人。”
初宁脸上的笑霎时僵住,她嘴里那句我还给您和徐三叔做了袜子卡在喉咙里。
宋霖看着愣住的女儿,紧紧握着她的手:“卿卿,他们还在找,我们再接着等消息。”
“爹,您说什么。”初宁声音都在颤抖,却拼命的冷静,甚至是朝父亲笑了笑,但眼泪不受控制就滚落下来。
宋霖抿紧了唇,不敢直视女儿的目光。
小姑娘又问道:“您刚才说,徐三叔落水了是吗?”
良久,初宁才看到父亲点点了头,脚下一软,人也软软依在了父亲身上。宋霖大惊,见到女儿闭紧了眼,忙去按她的人中,朝丫鬟大喊:“快去请郎中!!”
***
“小女情况如何?”
“只是受了些惊吓,喝两贴安神的即可。”
初宁的屋子里,宋霖和郎中在屏后轻声说话。郎中话让宋霖松一口气,又探头看了眼已经醒过来的女儿,如今就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
他又问郎中:“小女醒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不会还有什么不好的吧。”
郎中捋了捋胡子道:“这是正常反应,未经事的小姑娘,突然受到打击,安安静静的已经很好了。我还见过直接就失心疯的,大人这边注意些,不要说再刺激她的话就好。”
宋霖应下,由丫鬟带着郎中去开药,他则重新回到女儿床边,把她肩头披的衣裳再拢了拢。
“卿卿,躺下睡一觉吧。”
初宁没有做声,神色木然。
宋霖又叹气,知道女儿心里难过,两人才刚刚定亲,却又出了这种事情。他也难过。
“卿卿,没有消息或者是好消息,我们且再等两天......”
“爹爹......与徐三叔一同前去的人,是不是会对他不利的人。”
小姑娘在这时突然出声打断父亲的话,宋霖闻言张了张嘴,心里不愿意承认也没用,点头说道:“是.......”
“徐三叔是不是知道,是不是对那个人有警惕。”
“这......他肯定知道,至于防备......”
“这就够了!”小姑娘抬头去看父亲,眼里已经雾气朦胧,但凝聚在眼角的泪珠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她的话,也带着坚信与倔强:“徐三叔只要有警惕,他就不会有事的!还有齐管事在他身边!”
她知道齐圳水性极好!
肯定不会有事的!
初宁手紧紧抓着被辱,指节都在泛白。
宋霖听着心里哀痛,但他也希望徐砚是机灵的。那小子风里来浪里去,对于齐圳的身份,他也是知道的。
到最后,宋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在安慰女儿:“嗯,徐砚那小子向来命大,十来岁就在外头闯荡,这回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初宁点点头,反手抹了把眼角,要下床。
宋霖忙按住她:“你这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见老夫人,她心里肯定又急又难过。爹爹,我要去老夫人那里。”初宁恳求着,宋霖当即说道:“我陪你去。”
父女俩到徐家的时候,徐家确实也是乱成一片,徐老夫人正拿帕子抹着眼泪,听到他们过来又惊又难过。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初宁许久未再来碧桐院,堂屋里,徐家长辈小辈都在,连徐琇云都回来了。众人见到她,欲言又止,特别是徐立轩两兄弟,拳头都握得紧紧的。
初宁连请安都不顾,直接飞奔跑到徐老夫人跟前,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老人:“老夫人,徐三叔会没事的,您先不要着急。”
小姑娘前来,就是先安慰,老人看着她红红的眼眶,眼泪再度漫了出来。哑着声音说:“好孩子,好孩子,我们不着急,哪怕真的......”
“不会是真的!”初宁声音突然就拔尖了,“您要相信徐三叔,他什么时候让您担心过!”
老人泪决如堤,搂着她哀声地哭。
宋霖不忍再听,与徐大老爷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事肯定有蹊跷。”
徐大老爷神色阴沉,心情有些复杂:“我思来想去,遭人暗算的面大,但离得太远,我们的人去到那里,恐怕也查不到什么。”
徐立轩一直看着与祖母抱作一团的小姑娘,听到父亲这句话,突然站起来说:“父亲,你让我去汝宁吧,我跟着护卫们一块去!”
徐立安死死攥着拳头,亦站起来说道:“我也去,我去找三叔父回来!”
徐立宇看看兄长和弟弟,也想站起来,却被父亲拦住了。徐二老爷说:“你们都坐下,你们去了也只是给你们祖母添忧虑。大哥,我向陛下请旨,由我去一趟吧,到底是我们的亲弟弟,又是因工,我想陛下会答应的。”
徐大老爷被两个儿子能气死,特别是长子,心里暗骂毛头小子去了,人家宋初宁心里也是惦记的徐砚。好在有弟弟站出来,他压了压脾气,说道:“如此,我们进宫一趟?”
兄弟俩就这样说定了,宋霖决定也跟着一块儿进宫去,先留初宁在徐家。
老夫人抱着初宁哭过一场,心里总算好受些,她抬头看到小姑娘眼角虽红,却一滴泪也没有落。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拍了拍她手说:“你来了,还没喝上一口水呢,就光安慰我这老婆子了。”说罢抹了泪,让人上新的茶点。
初宁勉力打起精神来,给老人喂糕点,说什么也要她吃自己才愿意吃,徐老夫人险些又没忍住要落泪。
徐家兄弟在长辈离开的时候也跟着避了出来,三兄弟站在墙根下,谁也没说话,长房兄弟都看着堂屋里模糊的身影出神。
徐立宇看看堂兄,再看看堂弟,心里道一声冤孽啊,要扯着两人离开。
徐立轩沉默着先走了,徐立安跟在二哥身后,突然说了一句:“三叔父怎么能叫她这么伤心呢。”
声音很轻,语气极冷。
徐立宇一个激灵,回头去看他,却见他嘴闭着,仿佛刚才听见的是幻觉。
明德帝确实同意了由徐二老爷去汝宁一趟,即便真找不到人了,徐砚在那边的东西也该由亲人收拾。
宋霖在傍晚的时候接初宁回家,中途却又遇到安成,半路就把女儿拐到了公主府。宋霖什么都没说,让女儿安心去住几天。
这个时候,他也不太能分心,徐砚的事情,他肯定要查个清楚!
于是,初宁与徐砚定亲才几天,又传出徐砚出事,再度成为京城的热门话题。
不少人替徐砚惋惜,也有人恶意说是初宁命硬,先是克母,后又克夫。说什么的都有,宋霖听到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暗中找人,把最先带话题的人打断了腿。
安成公主那里更不要说了,直接就放狠话,谁敢再胡言乱语,她直接就烧了他们的家。
安成跋扈起来,连明德帝都得让一步,不少人当即缩了回去,就连三皇子那头都安安静静的。
又过了三天,汝宁那边的折子再次送到明德帝面上,确认是找不到人了。明德帝看着折子,不断揉着太阳穴,在想要怎么跟妹妹说。
如今小姑娘还住在公主府里。
小姑娘又受不受得住。
早知道,他就等徐砚回来再下赐婚的旨意,现在却闹成这个样!
宋霖从明德帝那里再听到新的消息后,沉默着去公主府接女儿,初宁摇摇头:“爹爹,我明儿再回去吧,馨宜约了我明儿出门。她们都担心我,我今儿就不回去了,只要一天没找到徐三叔,我就不会相信他真的出事了!”
小姑娘倔强得不行,宋霖没有办法,难得跟安成心平气和说话:“那就拜托殿下再照顾小女一日。”
安成那头冷着脸问:“都这么些天了,你还没查到什么吗?”
宋霖难堪的摇头,虽然有线索,可能是在张阁老那里,但真要查又哪里几天就能查到。
安成就深吸了口气:“汝宁侯府的人也在找,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再给你传信。”
汝宁也算她势力范围,如今她干女婿出事,她比谁都生气。
宋霖谢一声,情绪低落地打道回府。
次日,初宁应邀约在福汇楼等吴馨宜几人。
吴馨宜与徐家姐妹见着她,看她精神还行,都纷纷松一口气。徐家姐妹也担忧自家三叔父的事,昨天老人听到最新消息都晕了过去,她们也没敢说,就怕叫初宁更伤心。于是大家都当什么没发生一样,各种欺骗着,说说笑笑。
用过饭后,吴馨宜见徐家姐妹其实是强颜欢笑,倒是初宁看起来是真的很坚强,她只能默默叹气。
心里也祈祷着,希望这种找不到的事,其实是件好事,也许徐三哪天就完好出现在大家跟前了。
今日众人聚在一起,说是散心,其实也是勉强。吴馨宜这发起人也不好强再拉着她们溜达,准备用过饭就散了。
哪知离开的时候,就遇到了死对头——莫大姑娘,如今长平侯世子的夫人。
吴馨宜脸色几变,知道莫佳那张不饶人的嘴,拉着初宁就要越过她。
结果,她怕什么来什么,莫佳见着初宁就嗤笑一声:“哟,刚定亲就克死未婚夫,安宁县主倒还有心情出来吃吃喝喝。”
初宁的步子就一顿,扭头去看她,声音冰冷:“你说什么?”
“我说徐家三爷多可怜,无缘无故就遭你连累,命丧江河。”
莫佳抬着下巴,针锋相对,眼神有几分得意和挑衅。
徐家三姐妹神色几变,都愤愤看着口出狂言的莫佳,初宁一把就摔开了吴馨宜的手。
莫佳见初宁步步朝自己来,神色极冷,与平时那娇娇弱弱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愣了愣神,在想,宋初宁不应该被气哭才对吗,向自己走过来是什么意思。
莫佳想着,也在往后退,初宁冷眼盯着她,逼近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娇小的小姑娘突然大喝,眼角通红,那气势极逼人,莫佳心脏狠狠跳了一下,紧张得结巴了:“我、我、再说几遍,也、也是事实了。徐砚不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不就是你克的!”
然而,她话刚落,就眼前一花,头重重撞到了地上。
莫佳尖叫一声,被初宁扑倒在地上,初宁还骑在她身上,伸手就去抓她头发:“徐三叔没有死!你咒他,我饶不了你!!”
从来都是温柔说话的小姑娘发疯一样去抓对方的头发,莫佳被抓得生疼,尖叫一声接一声,手乱挥着反抗。
楼道里霎时乱作一团,两边都忙拉架。可是初宁就跟疯了一样,被拉开了,再扑上去,把对方扑得狼狈地大哭,拳头指甲全往她身上招呼。
不知是哪个机灵的护卫去通知了宋霖和安成公主,两人火速来到的时候,初宁还骑在人身上,恶狠狠地说:“你给我道歉,不然我撕了你的嘴!”
可怜的莫佳已经哭得奄奄一息,连话都要说不出来,哪里还能道歉,被初宁再一通乱摇更是恨不得能晕过去。
宋霖看着莫佳的惨状,连衣裳都撕了口子,忙去把女儿抱起来,死死揽着不让她再扑过去。
安成看了眼头发凌乱的初宁,再看了眼眼角都紫了、脸上还有抓痕的莫佳,揉了揉额头——
她的乖乖,小姑娘打起人来,下手比她狠。
宋霖强行把女儿抱上马车,女儿坐在车上后,冷静了一些,然后是抱着他脖子嚎嚎大哭。
宋霖红着眼眶轻轻拍她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己也快支持不住那渺茫的相信了。
初宁一路哭着回家,哭到最后,都累得睡着了。宋霖让丫鬟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结果发现脖子被挠了几道,肩头不知怎么也撞青了,手臂胳膊也有抓伤。
宋霖忙让丫鬟给她好好上药,等到她睡来后,又强行拉着女儿吃东西。
初宁醒来后冷静了许多,乖乖地吃东西,可用完饭后,就又躲回屋里拿出还没缝完的袜子继续缝。
宋霜从窗外看着,心里跟针扎了一样,知道女儿还是在逃避。
初宁就那么折腾自己,直到累得都睁不开眼,到了深夜才倒头就睡。
夜晚的皇城,如同是匍匐在大地的巨兽。
明德帝批完折子,发现已经过了二更天,甩了甩酸疼的胳膊准备就寝,脑子里还想着怎么处理徐砚的事。不想今晚当值的锦衣卫指挥使林泰突然跑前进来禀道:“陛下,紧急求见!”
然后一块牌子递到了明德帝手中,帝王看得眉心直跳,当即再坐到桌案后:“宣!”
***
初宁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却是睡得十分不踏实,一会是梦见徐砚被大水冲走了,一会又梦到自己在杭州时和徐砚一块的日子。
睡梦中,她眼泪再也不像白天那么坚强,已经湿了大半个枕头。
小姑娘梦里抽泣,惊醒了值夜的汐楠,上前撩了帐子一看,自家姑娘还睡着呢。
但睡着,还那么伤心。
汐楠心里发酸,觉得自家姑娘真是苦命,好不容易得所愿,三爷却又出了那样子的事。
她轻柔替小姑娘擦擦眼泪,把帐子再放下,重新回到屏风后的炕上。
外边好像有脚步声,隐约听到护卫说话的声音。汐楠疑惑,是交岗了吗?
她听了一会就躺下,拉好被子,准备闭眼的时候听到像是门被吱呀推开的声音,她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下刻一道黑影却是来到她跟前,顺带捂了她的嘴:“嘘,别作声,我们到外头去。”
汐楠听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又惊又疑,等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脸,再有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激动得话都不说来。
还陷入梦境中的初宁无意识喊着徐三叔,她追不上徐三叔,她喊他也不停。
她急得一直哭,前面又是河,可是她喊不停他。
就在这绝望的时候,徐三叔不知什么时候就又来到她身边了,和以前一样温柔地朝她笑,将她抱在怀里,喊她卿卿。
“徐三叔!徐三叔!”睡梦中的小姑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拼命往他怀里缩,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
徐砚听着她的哭声,低头去吻她都是泪的眼角,哑着声音回应她:“卿卿,我在,我在。”
她的眼泪落在嘴里,又咸又涩,她刚才每一声绝望的呼喊都听着都叫人心碎。
他吓到她了,又把她吓成这样。徐砚自责又难过,但不是这样,哪里能引得李和伟得意忘形,放肆行事。
他一进京,还听说她为了自己,把长平侯世子夫人打得躺在床上。是安成公主出的面,才摆平了长平侯。
连上个鱼饵都不敢的小姑娘,居然为了他和别人打架。
徐砚想都不敢想,将她紧紧搂到怀里,她喊一声,就应一声。
渐渐的,初宁不再哭泣了,她从无比真实的梦中醒来。她感受到了徐三叔温暖的怀抱,还有他在耳边说话的声音。
不是在梦中,是那么清晰真切。
徐砚还在低头亲吻她的眼角,初宁猛然就睁开眼,睁开后就眨都不眨,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容。
她醒来,徐砚也低头静静凝视着她,见她目光定定看着自己,还伸手轻轻摸自己的脸。
他朝她微微一笑:“卿卿,我回来了。”
初宁先是摇摇头,然后抖着手又去摸他的脸,一副分不清是梦是现实的样子。徐砚看得心头一抽,去握住她的手,再说道:“卿卿,我混蛋,让你担心了。”
“......徐三叔。”
小姑娘哭哑了的嗓子又喊出熟悉的称呼,徐砚正要应声,她却一把圈住他脖子,唇结结实实印在他唇上。
她跟只小奶狗似的,对着他唇又啃又咬,是在确认真实,是在找慰藉。
——小丫头。
徐砚叹息一声,顺势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反客为主,用行动告诉她什么样才叫亲吻。他含着她的唇,渐渐深入,去寻了她的小舌轻轻的舔吮。
初宁闭着眼,手紧紧圈着她的脖子,感受着让她害怕又悸动的亲吻,她还能感受到徐三叔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他真的回来了!
徐三叔回来了!
初宁眼泪一滴滴滑落,身子轻颤着,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亲吻,还是因为他回来的欢喜。
徐砚喘息着,身下柔软的身躯让他浑身着火了一样,手情不自禁就顺着她玲珑的曲线往上攀。
小姑娘在他手掌下颤抖得更厉害,细细的抽泣声,似抗拒似诱惑的轻吟,让他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化作冲动。
他慢慢离开她的唇,亲吻从眉眼到脸颊,再落在她脖子上。湿热的唇叫初宁软作一团,身子酥麻,男人天生就带着的侵略意识让她觉得危险,她缩了缩,低低喊了声不要。
徐砚在这个时候亦用手撑起了身子,眸光闪烁不定地看着她。
刚刚在亲吻她脖子的时候,他似乎尝到了药味。
“卿卿......”他轻声喊她,然后一手伸向她的系带,手指灵活一勾,她的衣襟就散了开来。
初宁似乎是觉得冷,猛然睁大眼,对上他有灼人热度的眼眸,忙又用手去拉拢衣服。
徐砚的手阻止她,然后又去抬她的下巴。
可是床榻上太暗,看不清楚。
他就坐起来,看到高几上的烛台,摸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亮。
他捧着烛台再进到帐子里,初宁正慌乱地系衣裳,他将灯放到床头上,一手就将她两只手都扣住了。轻轻一压,举过她的头顶。
初宁脸红得快要滴血,哀哀喊一声:“徐三叔,不能.......”
徐砚哪里听她的,再度将她衣襟扯开。
烛光微微摇曳,艳红的肚兜一览无遗展现在他眼前,裹着玲珑的起伏。他呼吸一窒,忙移开视线,空着的手又去抬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到脖子上几道红红的抓痕。
应该是上了药,伤痕上有着淡淡的褐色。
所以他刚才尝到的药味,是这里。
“怎么伤着的。”
初宁毫无反抗能力的被他看了身子,羞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问话也只能拼命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砚借着烛光,不但看到她脖子有抓痕,连带着看到肩胛上的淤青。
他手指轻轻摩挲过,更是让气氛变得旖旎与暧昧。
小小的空间温度骤然上升,初宁却是一阵轻颤,哭着说:“徐三叔,快放开我......我、我冷。”
她真是羞都要羞死了,他不但看,还摸。
徐砚已经猜到是怎么来的,她白天刚跟人打了架。
他终于松开对她的禁锢,眸光沉沉看着她。小姑娘双手自由,忙又去拢衣裳,一劲往后缩,将雪白的身子都再藏起来。
可床就那么点,他跪坐着,几乎就占了半个床,她又能缩到哪里去。
正缩着,徐砚大手一伸,将她又拥到怀里。下刻不由分说就她再压在身下,他激烈地去亲吻她。
初宁听着帐子里的轻吮声,臊得不断扭着身子,徐砚却更是将她压得实实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
初宁就又开始害怕了,害怕身体里被他勾起的一阵阵陌生悸动,害怕他强势的侵略。他回来的欢喜都被遮盖了过去。
徐三叔又这样了,又想要将她一口吞下去一样,他的手还贴紧着她的背,快要......快要钻到她兜兜里去了。
初宁呜呜的反抗,在扭动间,发现还有什么硌着自己,就硌在她腿间.......好难受。
小姑娘低泣,在喘息间喊不要,喊徐三叔。徐砚也不知道自己费多大的力气,才终于离开她的唇。
他将发抖的小姑娘抱到怀里,紧紧贴着她,又一声声安抚她。连和人打架都不怕,怎么一和她亲近,她就总吓得发抖。
徐砚心里直叹气,初宁却还是被他抱得很不舒服,他身上藏了什么,还在硌着她腿。
她抿唇轻泣,用手去推他,哪知朝一推,就碰到他刚才硌自己的硬物上。她清晰听到徐砚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还没明白他藏了什么,就又听到有人把屋门踢开的声音。
她吓得一缩,徐砚从被她碰到自己的酥麻中猛然清醒,当即松开她坐起身。
然而,宋霖暴怒的声音从再一脚踢开里屋门的时候传到他耳中:“徐砚!你给老子滚出来!”
齐圳在宋霖背后缩着,拿眼狠狠盯住被押进来的同伴,心中暗骂废物,不是叫他引开宋家护卫做遮掩的!
怎么还是被宋阁老发现了!他现在应该真要为三爷哀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真·禽兽·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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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砚:被岳父捉*在床,要怎么办?
第88章
巷子里隐约传来四更的梆鼓声, 宋霖堂屋灯火通明, 徐砚半垂眸站在他跟前, 眼角青了一块。
徐砚知道自己是过于浪荡了。
久不见小姑娘, 从河里出来后就知道她会先收到自己‘身死’的消息,一路安排, 一路往京城赶。就怕她受不了打击。
可他不敢朝京城发消息, 怕各处都被人监控着,最终要功亏一篑。
见过明德帝后,他再也忍不住思念,又听到她为了自己跟人打架, 感动又愧疚。他就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过来见他最爱的小姑娘。
听到她在梦里喊自己,听到她为自己哭泣,他觉得自己真是混蛋。她又主动贴上来,脑子一热,就忘记了场合。
自打她遇到三皇子的事后,他就一直克制自己跟她不要过于亲近,就怕再把她吓着,结果今天还是放纵了自己。
宋霖打他是正常的, 他都想把自己打一顿。
徐砚站得笔直,宋霖气到在屋里踱步,都恨不得再朝他脸上挥一拳。
这简直就是个王八蛋!
让那么多人担心, 回京后还摸到他女儿屋里!
宋霖气得又要拿脚踹他,哪知刚抬脚,就听到怯怯的一声:“——爹爹。”
初宁穿好衣裳过来了, 站在门口,不安低着头,双手不断绞着衣角。
宋霖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忙去把女儿拉进屋:“你跑出来做什么,夜里风凉,还就穿那么单薄!披风呢!丫鬟都死了不成?!”
初宁抿抿唇,汐楠被罚跪院子呢。
宋霖骂过后,低头就看到女儿还红肿的唇,比擦了胭脂还要艳几分。他头皮一麻,回身就一脚踹在徐砚的脚窝上。
徐砚哼都不哼一声,腿微微一弯,又继续站得笔直。
初宁看得心惊胆颤,忙去扯住暴怒的父亲:“爹爹,您不要再打徐三叔了。”
“他该打!”
“是,我该打。”
徐砚接话,宋霖气得更狠,抬手朝他脑后就拍了一掌:“少给老子卖乖!就该打折你的腿!”
那啪的一声,把初宁心疼坏了,把父亲又往边上扯。
“爹爹,徐三叔好不容易回来,您就别打了。您不问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姑娘刚才被他的孟浪吓得直抖,现在每一个字都在为他开脱,徐砚惭愧得都没脸抬头。
宋霖又在屋里转了两圈,总算消了些气,坐下来,冷冷盯住他说:“你要是没说出个合理的解释来,老子就把你腿打折了,再去给老夫人赔礼!”
徐砚说:“有村民被李和伟的人故意煽动,没有说清楚是要迁居赔偿,还让人强行去拆屋子。村民就气氛围了我,我确实是在混乱中失足落水的。”
“我以前和齐圳学了几年的闭气,在齐圳跟着跳下来后,很快就游到岸上了。但河水急,我们游到岸上也被冲出很远,那时我就将计就计。让齐圳回去村里住的地方,把重要卷宗都拿回来,又让他给护卫发了信号,让他们顺着李和伟演戏。”
“我知道李和伟一来是要报复我,二来是想在分流上吞些银子,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村民搬迁补偿那块。最新核定的人口卷宗在我身上,安排好护卫一定要保全好先前围袭我的村民,我就快马加鞭回京,已经见过陛下,把卷宗给了陛下。”
事情在他叙述下平淡极了,父女俩却知道这内中的惊险,听得神色几变。
宋霖说:“你如何就能确定李和伟一定就会改卷宗!你核定的卷宗上还有他签字不成?”
“我一直防备着他,自然每核定一份,就要让他盖印。”徐砚冷笑一声,“他贪得无厌,我又死了,怎么可能不得意忘形,即便他不改卷宗,我护卫保下的村民就是铁证。他逼民反,害朝廷命官一事也无可抵赖,陛下已经再派锦衣卫拿着卷宗去暗查,也会找到我保下的那些村民。”
没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敢假死擅自回京。
宋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李和伟这个时候动手,恐怕也是因为我的关系。这几天,我查出张阁老准备拿我与宋阳兄弟不和的事情做文章,已经准备好言官要参我一本目无尊长,意图仗势夺兄长宗长之职。”
“还派人去见了宋阳,你这里又出了事,张狐狸真是一手好算盘。”
徐砚抬头,眸光闪了闪,很快又神色淡淡垂眸,说道:“即便没有岳父大人这事,张阁老和李和伟也没打算放过我,我是太子派到工部的人,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肯定是要除掉我的。”
他喊起了岳父大人,还喊得那么顺口,又遭宋霖一记白眼。
宋霖暗暗咬牙,痛心疾首自己引狼入室!
可如今两家已经定了亲,女儿也许给他了,再恼再悔也没有用了。
“既然回来了,你下步又准备怎么做?”宋霖还是很冷静的,分析道,“陛下派锦衣卫去查,你肯定也不能现身吧,不然那边收到消息,一传过去就暴露了。”
“是,陛下的意思让我躲几天。家我是不方便回了,还请岳父大人收留小婿几天。”徐砚腆着脸恳求。
宋霖一下就拿起茶杯砸在他脚下。
初宁被吓得站了起来,忙把徐砚拉开几步,就怕他被烫着。
女儿还没有出嫁,就全心全意为着他,宋霖真是要被气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砚突然脚一软,半跪在地上,把初宁也带得坐倒在地上。
“徐三叔!”
小姑娘惊叫一声,看到靠在自己身上的徐砚闭着眼,脸色被烛光映出一片惨白。
宋霖也被这变故吓一跳,忙上前看他怎么回事。齐圳在外头听到尖叫,探头偷看,见到自家三爷跪倒地上不醒人事,神色一变跑进来扶他。
“阁老!三爷在河里被往下冲的时候,背撞到了几块尖锐的石头,有一道口子刮得很大,这几天又快马加鞭几乎不休息的赶,这身子早就抗不住了!”
宋霖闻言就想要喊郎中,可又想到徐砚不能见人,朝齐圳烦躁地说:“你们有没有伤药!”
齐圳已经将他扶到椅子里,手还摸到他伤口又渗出的血:“有的有的,哪里能方便,我给三爷止血。”
初宁也看到齐圳手常上的红色,脸色煞白,焦急地:“快带到屋子里去,先让徐三叔躺下。”
说着,就要把齐圳引着向自己的屋子跑。宋霖一把拉住他,指了指西厢:“西边厢房有床,上那去!”
齐圳这才背起自家三爷,将人送到西厢,初宁亦步亦趋,宋霖想告诉他男人治伤她凑什么热闹。但架不住小姑娘倔强,不管不顾地往西厢跑。
好在晚上也备有热水,齐圳动作利落剪开徐砚的衣服,用帕子沾了水,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掉。初宁看到他背后血肉模糊的伤直落泪。
这人真是混蛋,都伤成这样了,刚才一声不哼,还对着她耍流氓。他不要命了!
宋霖也没想到徐砚居然伤那重,先前挺直着背,还任打任怨。而且都六七天了,伤口一点都没有愈合的迹象,说明真的一路都是草草处理,他心情微妙极了。
处理伤口这事齐圳做得熟练,上了药,见伤口渐渐止了血,再用棉布将伤给包扎起来。
在中途的时候,徐砚就再度清醒过来,看到初宁一双眼都快哭得肿成桃子,心疼不已。虚弱地一直安慰她。
初宁见他一直说话安抚自己,用手去捂他的嘴,又急又气:“你再说话,我就退亲去!天天都担心自己要成寡妇,还不如退亲了事!”
徐砚不但没被吓唬到,反倒还笑了,目光温柔缱绻地看着她,直看得初宁脸涨得通红。
在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前,他还在想,他的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其实在落到滚滚的河水时,他当时想的不是什么政务和争斗,而是想着他一定要活着。
他有最爱的小姑娘,他不能让她伤心,辜负了她,所以他要活着,并且一辈子也不会放手的。
宋霖本想把徐砚丢出去的,结果人一身伤,他气得再狠也下不了那个手。
到底已经是成为他女婿的人了。
不过次日一早,他就来到徐砚屋里,昨天徐砚半夜发起了热,初宁在这留到天明。他也几乎一晚守着,没合眼。
此时宋霖眼底下都是乌青,见徐砚已经醒来,面无表情和他说:“一会要是还能走,就变装一下,跟着卿卿回一趟徐家,莫叫你老母亲还担惊受怕的!”
徐砚也是这么打算的,说道:“还请岳父大人找一套护卫的衣服。”
宋霖唔了一声,然后就冷冷盯着他看,直盯得他脊背发凉才再说话:“你既然之前说过,哪怕卿卿十六岁出嫁,你也等。所以,你就等着吧!再敢有越了礼法的事,不把你腿打折,我就不姓宋!”
徐砚一噎,心道自作孽不可活,忙郑重地应下。
初宁回去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惊醒,穿好衣裳又匆忙去探望徐砚。
此时徐砚已经坐起身,因为背后有伤,只能侧靠着大迎枕,一只手端着粥碗,正小口小口的抿着热粥。
初宁见他精神尚可,心头微宽,伸手去接过他的碗。看到高几上的托盘放着勺子,就拿到过来,坐到他身边给他喂粥。
“齐管事呢,怎么就留您这样喝粥。”
她眉眼间都是温柔,把粥吹凉,再喂到他嘴里。
徐砚心里满满的,一碗清粥,竟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过。
他说:“我让他先暗中回徐家一趟,不要叫娘担心。”
初宁就睃他一眼:“您也知道叫人担心!”表情凶凶的,可是给他喂粥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柔。
徐砚就笑,他声音一惯好听,清淳似酒,笑起来更能让人醉在里头。
初宁心里还有怨气的,见他还一直笑,就拿指尖戳他背后的伤,听到他咝一声抽气才满意地再给他喂粥。
疼得额头都渗了冷汗的徐砚在想,他家的小兔子变凶悍了,都知道戳他痛处了。
等伤口的疼痛稍缓,他说道:“卿卿,一会我变装成宋府的护卫,您陪我回家一趟好吗。”
初宁把最后一口粥喂到他嘴里,拿出帕子给他擦嘴:“本就是要回去一趟,确定不会叫人发现吗?”
“你这个时候去徐家也正常,对外就是说阻止徐家要给我办丧事,不接受我身亡的消息。要等我二哥回来再说。”
宋霖把徐二老爷前去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已经派人暗中去追。
“您能走吗?”
小姑娘丢掉一个担忧,又新来一个。徐砚去握了她的手,轻声说:“当然可以,昨天不都好好的,昨晚还睡了一觉,没事的。”
说起昨晚,初宁就想起他压着自己亲吻的事,腰上背后仿佛还留着他手掌心的热度,让她心怦怦地跳。
她微垂了眸:“再说昨天,就不想理你了。”
小姑娘害羞,徐砚失笑,握着她的手想送到唇边亲一亲,却又想到早上宋霖的交待。他松开手,去摸了摸她的发:“是我错了,是情不自禁,谁让我们卿卿那么叫人喜欢。”
这人......花言巧语!
初宁抬头又嗔他一眼,却不知道自己媚眼生波,真要把徐砚的魂都勾出来了。
徐砚轻轻咳嗽两声,让自己冷静,和她约好两刻钟后出发。
小半个时辰后,初宁来到徐家。
碧桐院里只有徐老夫人。
初宁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护卫装扮的男子。在进了屋后,那护卫就把帽子摘下来,跪在老人跟前。
徐老夫人看着依稀能辨认的眉眼,揪着衣襟便失声痛哭,下刻就拿起拐仗狠狠敲在幼子身上。
“你这冤孽,还回来做什么!”
初宁吓得去抢老人的拐杖,把徐砚身上有伤的事全盘托出,听得她又惊又骇。老人眼泪一直落,让人扶着到内室,解了他衣裳看到沾着的血迹,反倒不哭了。
“该!就该多让你受点苦!”老人一抹眼泪,也不准备让人来给儿子治伤,直接就赶他走,“你现在给我滚,谁爱收留你收留你!明日我就给你立个衣冠冢,也好全了你这心!”
老人发起怒来的样子极凌厉,初宁害怕的咽了咽唾沫,徐砚扣好襟扣,再度跪下朝老人磕头:“等儿子了结了这官司,再来给您请罪,只求您别生气,保重身体。儿子还等着您主持娶媳妇的事情呢。”
徐老夫人真是被他油嘴滑舌的气笑,再度拿起拐杖,吓得初宁忙带着他落荒而逃。
老人站在门口看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去的身影,眼泪又落下。
林妈妈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这是大喜事,三老爷真是像极了老太爷,当年老太爷不也惹过您一回这样生气,您当时也是把老太爷打出房门了。”
说起往事,林妈妈脸上都是笑。徐老夫人叹气一声,也笑了:“也就初宁丫头对他全心全意的,所有人,只她一直坚信老三会回来。是他修来的福份,我宁愿初宁是我女儿。”
这可把儿子嫌弃得透透的,林妈妈默默同情徐砚一把,扶着老人进屋,跟她说等事情过了要怎么安排下定的事。
徐老夫人这才算真正高兴起来。
而今日有早朝,宋霖昨天才说了张阁老有意对付自己,今儿果然就被人参一本。内容和他查探的消息差不多。
明德帝留中不发,等中朝议事的时候,把折子丢到宋霖身上:“你自己看着办。”
一句话,模棱两可,在场的一众内阁阁老神色几变。
宋霖拿着折子,神色平静一撩袍子跪下高声奏禀:“臣要大义灭亲,臣兄长任保定知府多年,有四大罪......”
此话一出,不但闫阁老变了脸色,连准备顺势叫宋霖难受的张阁老都神色几变。
宋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再反参兄长一本!
陈同济那里正喊来参宋霖的臭骂一顿:“你们在给人当枪使!你们怎么这么蠢笨!”
那几个人还不明白为何被骂,张阁老也是为了他们大人好,觉得他们大人最近有些畏首畏尾了。散去的时候还在想,只等着看宋霖倒霉就是。
然而,下午的时候,宋霖反参兄长一本的事震惊了整个朝堂。
更诡异的是,明德帝真下旨彻查。
陈同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不安,想到最近三皇子和张阁老虽然没有明面对他说什么,但态度冷淡是能看出来的。
他总担心翻船的事情不保险。那么多钱砸下去了,那几个人肯定会再去查,他想来想去,又再让去给吴沐川送信。
他给了吴沐川四万两银子封口,希望是真能封住他的嘴!
正当朝廷轰动的时候,初宁也回想起老夫人上回换庚帖时提的事情。
徐砚体温还有些高,回来也不在小姑娘面前逞强,老老实实趴着躺好。初宁坐在他身上,盯着他清俊的侧颜看了半天,然后问他:“徐三叔,那天老夫人来提亲,说您一年进帐有近两万两的银子,说您绝对不会饿着我。这两万两是哪里来的?”
徐砚本是全身放松,有小姑娘在边上,只觉得岁月静好,猛然听到两个万两皮一下就紧了。
但他这人,即便心里紧张,面上仍是毫无保留,甚至说话亦是不急不缓:“你听清楚了?”
“难道我爹也没听清楚?”初宁微微一笑,“总不能是老夫人替您吹牛吧。”
徐砚噎了噎,想到小姑娘刚来时给自己塞的五百两,又想到她后来拼命说服自己要补贴分红的事,头皮发麻。
初宁仍是笑着:“难不成,是老夫人每年补贴您两万两?”说着还掰指头,“要是这么算,那您这几年是攒下多少银子了?”
“在杭州府的时候,我看您一件衣裳起毛了都还在穿,我不给您换,你就继续穿着。看得我直心疼,却不想,原来徐三叔您一年还有两万两的进帐。”
小姑娘越说,脸上的笑越古怪,渐渐就变作生气了。
徐砚心头怦怦直跳,虽然早知会有被发现的一天。但当年她一心以为自己很穷,他能自己说,他也要保住她的面子啊。
“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哄着我给您担心,天天操心您会不会冷着,饿着,会不会被人追债很好玩?”
“你怎么那么坏呢?”
初宁说到最后,嘴一抿,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就天天看着自己跟个小财迷一样,一个铜板一个铜板都抠着过。
初宁一哭,徐砚哪里还躺得住,忙忍痛爬起来,用袖子去给她擦眼泪。
“当年你一心以为我借了银子,还给我塞银票。我怕说了之后,你要因为会错意害臊,就一错再错瞒下去了。”
初宁一听果然是哄着她玩的,心里更委屈了。
徐砚叹息,该坦白地还是得跟她说清楚,便把如是斋他是东家的事情也说出来,还把她的那份利这几年存了多少都说得精准。
“原本我是想着给你存着做嫁妆的,也准备等你出嫁的时候再告诉你,现在倒好,是我赚大发了。”
初宁直瞪眼,眼眶红红的:“所以我爹说你最有心机,一点不假!”
徐砚无比冤枉,又轻声哄她:“是,徐三叔不好,总算计你。别气了,一会被你爹爹回来瞧见,又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哪知,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宋霖的声音:“你不欺负我女儿,她为什么哭?”
徐砚和初宁朝门口看去,宋霜一身官袍站在那里,神色阴沉。
初宁忙站起来,退开三步,紧张地理了理衣裙。
刚才两人说着话,就无意识靠到一块儿去了。
徐砚余光扫到自己身前衣襟的褶皱,眼一闭,这会宁可自己是沉了河。宋霖又该误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当我死了吧。
宋霖:死了也拖出来鞭尸。
初宁:捂眼。
第89章
从开年到现在, 朝廷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宋霖回朝后又是将浪涛推到最高。
宋霖被言官参仗官威跋扈, 与兄长相夺宗长之权, 宋霖直接就大义灭亲,反告兄长四大罪。这内中的是是非非就够京城众人唠上一年。
宋霖反击的方式也确实叫人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他居然就坐实与兄长夺权的罪名, 直接就将兄长送到牢狱里去。
锦衣卫来到保定府将宋阳拘走的时候,宋阳也一脸不敢置信,亲弟弟怎么就如此心狠。同时也后怕,在大牢里的时候想明白弟弟为何大义灭亲。
宋阳想明白后, 在牢里哭喊,只要见弟弟一面。
宋霖半夜被护卫告知,居然有人在宋阳吃食里下了毒,但发现得早,灌了催吐的东西救了过来。
这些事情是谁做,宋霖清楚的很。
如若宋阳不喊要见自己,可能那些人还会留他几天,但宋阳自己蠢, 反应过来还不懂收敛,就怪不得人要他的命。
但到底是亲兄弟,宋霖起来穿衣, 连夜进了刑部大牢。
大牢久不见天日,里面都是一股霉味和腥臭味,又是深夜, 犯人多数都在睡梦中。
宋霖来到兄长跟前,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
灯笼的火光晃得宋阳眼疼,迷迷瞪瞪睁眼,先是被倒映在墙上的影子吓一跳。等到终于看清来人,也顾不上什么兄长的威严,连滚带爬过来抱住宋霖的腿,失声痛哭。
“二弟、二弟!是大哥对不住你,对不住初宁!是大哥鬼迷心窍,张阁老那边派人来一说,就受了蛊惑,把你刚为官时一些东西给了他们。但他们只是说用来让你受挟制,大哥不知道他们是要参你一本的!”
宋阳哭得鼻子眼泪糊了一脸,也不知是不是灯笼的原因,将他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深刻许多。
仿佛一晚上,他就老了十几岁。
宋霖蹲下身,表情异常冷漠:“你不知道,多好的借口。大哥,你我兄弟四十余年,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弟弟最清楚不过。若不是看在几个侄子的份上,你觉得只是四大罪吗?”
他一心为着这个家族拼命往上爬,兄长没有多少做官的资质,只知道耍些小心思捞银子。他在背后给扫清多少麻烦,结果兄长一而再的挑衅他的底线。
人啊,没有良知,就不会再有了。
他兄长不就是一路错到底,到这个时候了,还满嘴谎言!
哭着的宋阳神色一顿,被弟弟看透,整个人如同雷劈一样。宋霖在此时又轻笑一声,在他耳边说道:“可能兄长不知道,你给到他们所谓我的把柄,那其实就是一堆废纸。”
他怎么可能留下把柄,那他早在入阁之前就死了几百回了!
宋阳闻言,脸色灰败彻底瘫在地上,身体不断发抖着。
“到底是亲兄弟,我不会叫你死在牢里的,不然等我百年,也无法与父亲母亲交待。陛下那边,我会给你求情,至于长房......你休了潘氏,侄子侄女我会替你照顾。反正在你手上,他们也只有毁前途。”
他已经够仁慈了。
在宋霖离开之后,宋阳许久才僵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闭了闭眼,将里衣撕下一块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什么。
次日,刑部侍郎给明德帝呈上一份宋阳自述的罪状,里面还清清楚楚写上有人在牢里要毒杀他,意图嫁祸给宋霖,更是指名道姓写明是张阁老指使。
除却以上,还有他如何联合张阁老诬蔑弟弟的罪证都列举了出来。
那条条罪证,正好早上有言官再参宋霖一本的折上都有。
这不用审都能看得看明白个中问题,何况明德帝是个睿明的君主,除去外戚,他还真没对谁容忍过。
明德帝把张阁老喊到跟前,直接把血书砸他脸上。
张阁老直接跪倒在乾清宫里高喊冤枉,被气头上的明德帝叫锦衣卫架了出去,就让他跪在烈日下,分明就是在气头上折磨他。
这事传出来,朝堂又是一场震惊。
陈同济路过乾清宫的时候,想到事情一步步变得有利于宋霖,都想上去踢张阁老一脚。
先前就已经再三说这个时候不惹宋霖,不要惹宋霖,如今就踢到铁板上了!
而且还牵出那个与宋阳商谈的还和周家有关系,周家也是个蠢的!
陈同济甚至还猜到徐砚出事与张阁老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暗中就约了三皇子,紧急议此事。
前不久才翻了船,如今张阁老自己也翻船了。
三皇子真要被气出个好歹。
“张阁老没有宋霖压制几年,在内阁如鱼得水,除了首辅都看他脸色,是太过得意忘形。那日臣再三嘱咐不要妄动,他面上应得好好的,结果......”
陈同济长叹一声,心中却是有几分窃喜。
张阁老吃点亏也好,这样三皇子就没空再盯着上回沉船的事情。
三皇子脸色铁青,微挑的眼角尽是戾气。
宋霖回来就三翻四次叫他不好过,徐砚不是出事了吗,张阁老是撞这头上了。被宋霖拿出来泄愤了吧。
他又想起在农家时遇见的宋初宁。
那真是一个绝色啊。
如今不能落到手中了,真是可惜。
宋霖那里,也不能一直叫他这样得意。听说此女对徐砚用情极深,没见到徐砚的尸首就不愿意相信他沉尸河底了。
徐砚倒是不动声色就将人哄到手里,可惜是个命薄的。
三皇子垂眸沉默着,陈同济长叹后又说:“臣以为,张阁老心急,这算是中了宋霖的反间计了。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三皇子冷冷睃他一眼,他也想知道如何。正是气恼这些不中用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似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了句:“二皇兄快要纳侧妃了吧,我记得二皇嫂的生辰还是在端午之前。”
陈同济莫名,喊了声殿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扯到二殿下身上了。
但三皇子没回应他,而是咧着嘴笑了笑,神色叫人不寒而栗。
宋霖是言出必行的人,宋阳有罪,但经查下来是受威胁那个,反倒牵出张阁老几名亲信,其中还有一个周家的远亲。证据皆指向是那几名亲信早就逼迫着宋阳谋职务之便,几回收贿赂放了杀人罪的犯人,让真正凶手逃离法外。
这样宋阳的罪名就轻了许多,到最后被躲了官职抄了家产,并未连坐亲眷。
宋阳从牢里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潘氏休了。
宋娴宁跪着求着父亲也没能拦住。潘氏昏厥过去,宋阳只对女儿淡淡说一句:“她走,你二叔父以后还能照拂你一分,不然,你就跟着她回潘家去。”
宋娴宁当即怔在当场,看了看昏过去的母亲,下刻当即抹了把眼泪回屋。
宋珉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闭了闭眼,直接就跑出了家。宋阳喊了几句也没有喊停他,最后也懒得再理这个儿子。
而宋珉清是一路跑到了青柳胡同,叫开门后,见到初宁抱住她就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四姐姐!他怎么可以那么混蛋!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啊!”
初宁正和徐砚说话,徐砚连避都避不及。
初宁却被他嘴里的‘他’闹得懵了半天,轻轻拍着他背:“到底怎么了?”
宋珉清好久才收了眼泪,把家里乱成一团的经过说来。
“陛下也封了你们的宅子吗?”
“四姐姐,我也无家可归。不,那个家脏得很,我也不想要了!”
小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阴郁,是初宁不熟悉的样子。
初宁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摸摸他发冠:“纵然你爹爹有错,你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父母生恩教养之恩,不是你不想就不要的。”
她面容有几分严肃,宋珉清好一会没有说话。
徐砚却猜到了休潘氏的事,恐怕是宋霖的意思,宋阳倒台更不用说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初宁,宋珉清又说道:“四姐姐,我知道爹爹是被二叔父教训了,这是他应得的。当年二叔父也不曾对不住我们,但他那样对你,是非我分得清楚,所以我更厌恶他。四姐姐,你可不可以和二叔父说,把我过继到二房吧。”
过、过继。
初宁震惊的看向自小与她亲近的堂弟,握着他肩头说:“胡说!你真要不认亲生父母了。”
“对!我知道我这样有违圣人训,可我受够了!只要想到他们,我就难受,我不能选择谁生了我,我这辈子都和他们分不开。我会赡养他们,但我以后的人生却不想跟他有关系!”
宋珉清几乎是用吼的。
初宁怔在椅子里半天没回神,徐砚皱了皱眉,旋即却是笑了。
“这事你让他跟岳父大人说。”
徐砚开口,渐渐冷静的宋珉清才恍然这里还有别人,一眼也认出丰神俊朗的准四姐夫,吓得失态手一直指着他发抖。
他、他不是死了?!
初宁还没理清长房的官司,见堂弟这样,忙把他手拉下去:“你就在这里住下,哪里也不许去,我没说你能出门前,你就不能走动。听见了吗?!”
宋珉清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惊得脸色一片白,咽着唾沫应下。
于是,徐砚隔壁屋就多了个住客。
宋霖家来听过侄子的事,把人喊到跟前问他:“我要是不愿意过继呢?”
“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总之他身边我是不会回了。我明儿就外出找活计,我会写字,我去给书铺里抄书也能活下去,我自己养活自己!”
小少年倒是有几分胆色,也没被养得真的骄纵什么都不懂。
宋霖没到这些话之前,也当是小子嫌弃父亲作恶倒台了,想撇清关系,现在看来是个可造之才。
“我可不想要一个只会抄书的儿子。”
宋珉清本来还想分辩几句的,细细一琢磨,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看着宋霖愣愣出神。
初宁在边上已经掩嘴笑,打趣他一声:“还不给父亲磕头。”
宋珉清跪倒,眼里蓄着泪,但一句父亲到底是没喊出来。
宋霖叹息一声,拍拍他肩头:“好了,你再想想清楚。如若你真要过继到二房来,我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他有女儿,并不在意儿子不儿子的。
本就做好无后的打算,但有幸得了女儿,如今侄子提到过继,却也无不可。只要是个能培养的,长大后也是女儿的依靠,他总是会老的。
宋珉清有些失魂落迫的回到自己屋里,明明二叔父答应了,可是他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很奇怪。
初宁给他送夜宵过去的时候,见他还愣愣的,笑着跟他说话:“是不是事到临门一脚,又觉得难以抉择了?”
烛光下的小少年抿紧唇,初宁又是笑:“珉清,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弟弟。大伯父是大伯父,姐姐也是能分清是非的。”
“四姐姐.....我.....”
“吃过甜汤就早些睡吧,明儿再说。”
宋珉清目送她纤细的身影离开,对着汤羹半天也没动,直到那碗甜汤都凉透了,他才捧起来喝个干净。
次日一早,宋珉清就来给宋霖请安,徐砚和初宁都在。他犹豫了会,朝宋霖跪下说道:“二叔父,我想清楚了,等我考中进士,您再让我过继吧。我要成为有用之材,才有脸蹭到您名下,不然要坠了您的威名,我无颜面对您。”
才十一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宋霖都诧异了。
旋即是摇头失笑。
宋珉清继续说道:“我有些私已的银子,足够我去书院念书的。如若得假回来,您收留我几日,给我个落脚的地方就好。”
宋珉清比宋霖想像中还更稳重,觉得这也算是个历练,便同意他的话。让他就跟着住到重阳,等学院招学子的时候,再让他去考试。
宋阳那里很快就收到儿子在二弟那处,听到幼子说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他骂了句忘恩负义,便又沉默良久。
宋霖自然就接掌了族里宗长之权,在宋家兄弟叫人应接不暇的事件过后,京城的官夫人都又说起另一件眼前的新鲜事。
前两月明德帝给几位儿子选侧妃,发今太子侧妃与二皇子侧妃已定,但这二皇子侧妃是从三皇子手里抢的,这点就够她们津津乐道许久。
而二皇子妃于五月初二生辰,已经下贴子给各处,二皇子准侧妃也收到贴子的。众人都说这是正室先给妾室的下马威,二皇子妃要在这个时候压未进门的一头,等到进门了,才好收得服服贴贴的。
所以京城各夫人都期待着那天的戏码。
初宁身为阁老之女,安成公主之女,自然也收到贴子。她根本不想去,请求安成公主给自己推了。
安成早知道徐砚暗中回了京,如今就等汝宁的消息。她很体贴的应下初宁,也怕在那乱哄哄的场面吃亏,她知道三皇子妃肯定会去的。
于是到了二皇子妃生辰那天,初宁就躲在屋里跟徐砚下棋。但初宁棋艺不佳,就伙同宋珉清那臭棋篓子一块儿耍赖,把徐砚闹得好气又好笑。
然而,她不知道,她避开的二皇子妃宴会上闹了一出与她相关的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90章
皇子妃生辰, 虽不敢太过铺张浪费, 但皇家排场绝对是大气并务求精致。
上桌的菜肴皆是经过细心挑选, 色香味俱全, 摆满了一桌。
然而,偌大的花园中, 哪里还有一个宾客的影子, 有的只是伏倒在主位上无声哭泣的二皇子妃。
在她身边的侍女都无足无措,想要上前安慰,又无从安慰,最终只能看着脚尖沉默。
二皇子妃哭了一会, 直接就拿起桌上酒壶往嘴里灌:“喝!”
她高举着粉彩酒壶,又哭又笑,神色带着几分疯癫。
侍女们终于围上去抢她手中的酒,有被推倒的,有被她拿酒浇一脸的,霎时一片混乱。
此时还留在二皇子府的安成公主仍气得手都在抖。
二皇子一脸颓败跪在她脚边,有些神惊未定:“要不是姑母警觉,当场就识破了, 恐怕这会侄儿怎么也说不清了,更别说与父皇交待!”
“你以为现在就能给你父皇交待了?!”安成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满府的宾客,你就管不住你身下那三两肉!!”
这话叫二皇子脸红,惭愧地道:“姑母, 侄子也是被用了药,并非管不住自己。”
“我不管你这些!你堂堂皇子,居然能叫人在你媳妇生辰上被算计,不光你丢脸,你媳妇也丢脸!连带着我和你父皇都丢尽脸面!这事还险些祸及初宁!”
差点让她没法跟宋霖交待!
安成公主想到刚才的那幕,一颗心就平静不下来。
“你现在给我想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还易容成初宁的样子,跟你就在竹林苟且!!”
她又一拍桌子,眼里是熊熊烈火。
二皇子早就在不断回想,可是他本就在前院喝了不少,再又中了催情的药,哪里还有什么记忆。有的也尽是那女人给到的销魂。
“姑、姑母......我......”
他无话可说,安成公主真想一脚踹死他!
“那片竹林就连接着园子,人来人往,就是往死里算计你!而且有人见到你们之后,居然是高声喊叫了出来,还喊出了安宁县主这个名字来,你府里究竟是多少牛鬼蛇神!”
一开始,她听到初宁跟二皇子在竹林的时候差点没瘫倒,心里第一个反应是小姑娘怎么会在二皇子府。
她匆忙赶到,下意识是想遮掩这件事,让更少人知道。但那个时候早就被坏事的人叫得一半宾客皆知。
她也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初宁’,缩在竹林里,在绝望地喊自己。
她当即要让所有的人离开,也万幸是在这个时候,她猛然察觉不对。
初宁不可能来二皇子府,有徐砚在家里,也不可能让她单独一个人前来!
她发现有诈,好在当机立断,亲自确认那个女人究竟谁!
结果抹掉她脸上妆后发现,这就是易的容!
一个和初宁有三分相像的女子,易出了十成的相似。
她直接就将这个女人拖出竹林,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个清楚。
如若当时她让侍卫赶走已知情的人,那就算她在事后发现这是假扮的,‘初宁’与二皇子私通一事就真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别人只会想到是她故意在替小姑娘遮丑,牵近一个无辜的女子进来。
而且那个女人在被发现后还一点也不慌张,直接咬舌自尽,让人什么线索都再也找不到。
这场算计阴毒得很,安成公主还在心惊胆颤,二皇子那里除了惨着脸,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
安成公主见他这样,也懒得再呆下去。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估计一会宋霖就得找上她,恐怕这会事情也已经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了!
随着安成公主离开,二皇子府里彻底冷清下来。也和安成公主预料的差不多,她刚回府,宋霖就铁青着脸要见她。
面对一脸冷冽的宋霖,安成没过多的话说,也不用他先开口问,就把二皇子府里的事情前后说明白。
宋霖冷笑一声:“也亏得殿下今日未中计,那人算计的就是正常处理事情的方式,女子名节事关性命,是谁都会先想着遮掩。真够狠毒!”
“若是计成,初宁最终不是一条白绫吊死,就要给二皇子做妾!再有.......那人恐怕还想离间我与太子殿下。”
抽丝剥茧下去,最终目的还是离不开朝堂。
他舍不得女儿死,只能让女儿嫁给二皇子,为了让女儿在二皇子府里不受委屈,他还能跟现在一样全心全意为太子谋算吗?
宋霖闭了闭眼,心头一片悲凉。
安成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外头的庭院,明媚的阳光刺着她双眼。
良久,安成才叹气说道:“这些人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或者这就是第二回 了,至于会不会有第三次.......”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看向宋霖,然后站起身,径直走出厅堂。
宋霖沉默着坐了许久才离开。
青柳胡同,初宁难得下厨,说要给大家包馄饨吃。
结果初宁发现,徐砚包的馄饨都比她的好看,看得她直瞪大了眼。
宋珉清也觉得很神奇,短短几天相处,他就发现四姐夫什么都会,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现在居然还会包馄饨。
徐砚见两人不可思议的样子,笑着解释:“其实是娘爱吃馄饨,我小时候脾气不好,总是惹她生气,每次犯错之后就包馄饨哄她老人家消气。慢慢的,也就包得像点样儿。”
他包的馄饨个个饱满,放在那里就赏心悦目。初宁低头,看了眼自己包的那堆,大小不一,软塌塌的。
她脸颊热了热。
这边正准备把馄饨下锅,绿裳进来说道:“三爷,老爷回来了,说让您现在去他那里一趟。”
初宁在炉灶前,有些热,抬手擦擦汗:“徐三叔,您快些去吧,这里一会儿就能好。”
小姑娘手上都是面粉,当即蹭得脸颊上都是。徐砚笑着拿出帕子,帮她擦了脸,再擦了手,在她羞红了脸后才离开。
宋珉清站在边上,撇着头,小脸也通红。心里想着,四姐夫待四姐姐真好,好温柔。
宋霖屋子只点了一盏灯,放在桌案上,与堂屋的明亮对比起来显得十分昏暗。
烛火摇曳,徐砚见到他一动不动站在桌案前,轻轻喊了声岳父大人。
只是喊过之后,宋霖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这样的沉默有种压抑感,让徐砚心头也染上一份不安。
他犹豫着要怎么再开口,宋霖却是在这个时候转身,双眼十分锐利地盯着他看。
宋霖的眼神带着几分怒意,带着几分审视,复杂极了。
徐砚微微垂眸,脑子里在回忆这几天自己有哪里让他不满意的,他对着小姑娘也一直很克制,似乎还真没有惹宋霖生气的事。
徐砚稍稍镇定,宋霖却还那样看着他,突然就说了一句:“你们成亲吧。”
灯芯在这个时候爆了一下,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回响,徐砚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霖手负在身后,紧紧攥成了拳,无比清晰地再说了一遍:“你们成亲吧,就近的吉日。”
“宋、宋兄?”
徐砚这回听得再清楚不过,震惊中连称呼都喊错了。
宋霖冷冷扫他一眼:“瞎喊什么!”
徐砚当即改口:“岳父大人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不然以宋霖舍不得女儿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初宁未及笄就出嫁!
徐砚一点欢喜都没有,反倒神色变得严肃。
宋霖把决定说出来后,眼前就有些发虚,回身去扶了扶桌沿,背对着他说:“你坐。”
他语气低了下去,徐砚并未坐下,而是上前去扶住他胳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宋霖抬头,看着他清俊的面庞,眉目清亮,丝毫没有喜色。他感觉到一阵安慰,抬手去拍了拍他肩膀,然后任他扶着自己坐下,把今天二皇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是三皇子?!”徐砚听过来龙去脉之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宋霖神色沉郁,“不管是谁,是我累得初宁总不得安生。安成公主之前就提醒过我,说小心别人拿初宁婚事来做文章,后来你们定了亲,我想着总该盯着别处了吧。结果,他就没打算放过初宁!”
“那初宁出嫁了,他就会放过了吗?”
徐砚反问。
宋霖摇摇头,眼神苦涩:“不一定,但初宁出嫁了,起码他无法再做像这样的算计,把初宁往死路上逼!”
若女儿真的被逼得失了清白,她性子看着软和,其实最不受妥协,恐怕不会愿意看到他受到威胁。
他不能拿女儿的安危去赌任何事。
徐砚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白了。”
“——爹爹,徐三叔,你们说完话了吗,可以吃晚饭了!”
小姑娘脚步轻盈地来到内室门口,朝里探头,看到两人正坐在椅子里。
宋霖和徐砚当即都收了面上严肃的神色,朝她露出笑,齐声说道:“这就来。”
徐砚话落就被宋霖暗中瞪了一眼,被瞪得直低头摸鼻子。
宋霖来到桌边,听到女儿说是自己调的馅,亲手揉的面,嘴里更加发涩。
一碗馄饨,到最后竟是用了许久,连汤都没有留。
徐砚看在眼里,无声叹息,下刻脚面一疼,是被宋霖狠狠踩了一脚。
当夜,远在汝宁的李侍郎又溺在温柔乡里,突然脖子上一凉,看到一把刀就贴着他的动脉。他颤抖地抬头,看到对方身上穿着飞鱼服......
作者有话要说: 宋霖:我心里苦。
徐砚:这个时候要装淡定。
第91章
上刻还是莺声燕语的温柔乡, 下刻就成了李和伟的宣判地。
来到汝宁的锦衣卫暗中先去核查各衙门卷宗, 与徐砚上呈的一比对, 再查核笔迹新旧, 真假一目了然。
将各衙门的人暗中控制住,就只要捉拿李和伟归案。
李和伟听着锦衣卫口中篡改之事, 一个字也不认, 还在辩解道:“各位对我恐怕有所误会,那些东西都是先前徐砚去核定,有错有做假,我实在不清楚。”
“李侍郎这话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领头的一位锦衣卫千户笑了笑, 李和伟勉力镇定,继续说道,“各位看看上面的印章与签字就知道,我这边都还没有落印呢,准备这两天就去做最后核查。”
在场的锦衣卫听他说得跟真的一样,相视一眼,哈哈哈大笑。
李和伟直觉有异,扯着嘴角尴尬地跟着笑, 那千户就走上前,拍拍他肩头:“李侍郎把事情推在一个死人身上,倒是厉害。”
“你说笑了, 这并不是什么推脱之词。”
“是啊,徐大人也没有身亡,你这也不算推脱之司。”
李和伟又要扯着嘴角笑笑, 但神色当即一僵,一滴冷汗就滑落下:“你、你说什么?”
“押走!”
那个千户一抬手,冷笑道:“徐大人不但没死,还回京揭发你蓄谋杀害朝廷命官,欺上瞒下,意图虚报迁居户数与田地,以公谋利!”
李和伟脑海里轰隆一声,如惊雷炸响,脸色青白交加,喃喃道:“谁没死?他没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堵上嘴!”
千户不耐听他嚎叫,当即有人堵上李和伟的嘴,那个人下刻闻到一股骚臭味,然后嫌恶地扫了李和伟一眼。
李和伟居然被吓到失禁了,堂堂侍郎,杀人的事都敢做,结果胆子就这么点?
汝宁的事情被快马一天就送回京城,明德帝看着折子,冷笑连连。
“反了!都要反了!一个两个,居然就还能在这种要命的事上再被银子迷了眼!”
明德帝拍着案面怒骂,宫人们都低垂着头。他缓了会,把锦衣卫指挥使林泰喊了进来:“张华之的事情查得怎么!”
“张阁老自那日跪晕之后就一直在府里,足不出户,其中一个接触宋阳的确实是周家人。也确实有一桩凶案与周家人有关,最后却判了个证据不足,放了人。”
“所以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干净的!”
明德帝站起来,怒得双目赤红:“老二那里昨天还出了问题,明显就是冲着宋霖去。宋霖是朕保回朝的,他们是想要做什么,不满朕!还是他们想自己当这个皇帝,做这江山的主!”
林泰没敢接话,明德帝在大殿了走了几步,冷声下令:“连夜把那犯事的周家人给抓起来,张华之软禁在张府,我倒要看看李和伟那里还能审什么来!”
明德帝不傻,一个侍郎不可能只为了几个银子杀害朝廷命官,给他胆子也得掂量着!
而且那些银子李和伟一个人也吞不下!
锦衣卫连夜抓人,还有周家人,三皇子早先就布着耳目,自然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
他身边站着位幕僚,焦急地望着还在看信的三皇子。
等到三皇子将手中的信放在桌案上,他才拱着身问道:“殿下,李和伟恐怕会把阁老给供出来。”
“供出来就供出来。”
三皇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靠在椅背中。那个幕僚小心地打量他的神色,心里犯嘀咕,试探性地又问道:“殿下,二皇子府的事也失败了,宋霖那头恐怕也会联想到我们这头上来。”
“张阁老都敢叫李和伟杀人,顺带算计宋霖女儿又怎么了,那徐砚还是宋霖的准女婿。”
三皇子笑笑地说着,斜斜去看了眼幕僚。
幕僚背后已经是汗湿一片,知道三皇子这是要弃子了,他面上不敢露出怕意,堆着笑说:“殿下说的是,这都是张阁老做下的。”
“周家被抓那个算是我表弟,既然都进了锦衣卫,也没必要留着了,死了还干净一些。”
幕僚离开三皇子书房的时候,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三皇子狠辣他早就知道,但堂堂一阁老,说弃就弃了......
那像他们这样的,有个行差踏错。
幕僚不敢多想,顶着夜风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徐砚受召上朝,玉树临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少大臣见到他都以为眼花了,有人还揉了揉眼,直到听他对在汝宁的述职才明白这是假死。
大臣们看看徐砚,再看看宋霖,觉得这对岳婿都有那些点可怕。
当朝,明德帝直接就升了徐砚的官,顶掉李侍郎的职,继续跟进汝河分流一事。
徐砚擢升,多少人羡慕得红了眼,纷纷上前恭喜。其中知道二皇子府事情的,又道宋霖徐砚都是运道好的,搞不好那宋初宁是个福星。
而在中朝议事的时候,明德帝又丢出一个叫人意外的想法。
他终于要放成年皇子到各地封地去。
宋霖闻言皱了皱眉。
第一人是考虑到二皇子府发生的事,除了让皇家丢脸,应该就是让明德帝厌烦了。
这于太子来说,是好事,却也可能会不受控制成为坏事。
皇子去了封地,若有野心,养私兵......三皇子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此事本就符合祖制的,是明德帝压了那么多年,一个成年儿子都没有丢到封地。他提出来后,众位大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听顺圣意,明德帝便敲定此事过了端午朝议。
徐砚得已重新现身,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徐家,给老母亲赔礼。
再之后说起的事情便是宋霖的决定。
徐老夫人闻言又喜又惊,连声问:“宋阁老真的舍得初宁这就出嫁?!”
“是的,所以还请娘帮着儿子选个最近的吉日,我们在下聘时就定好婚期。”
“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老人有种不真实感,儿子高升,然后就是要娶妻了!
她喃喃好几遍,终于喊来林妈妈安排出门,要亲自去挑日子。
因为有着皇帝的赐婚,挑了吉日还要再给钦天监送去,初宁身为安成公主义女,还得再经过礼部来安排大婚的一切。
宋霖下了决心后还未与女儿提起这事,这日下朝后终于和她坐在一块,轻声告诉她快要出嫁的事。
初宁惊得险些没拿稳杯子:“爹爹?您不是说还得留我到十六的,我现在都还没有及笄!”
宋霖望着女儿,勉强打起精神笑笑:“真把你留到十六,你还不得怨我。”
“爹爹!”初宁丢开茶杯,走到他跟前,伏到他膝盖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向来是聪慧的,宋霖却不想说,摸了摸她的发:“是有一些事情,但不是至关重要的,徐砚很好,即便你未及笄嫁过去,他也不敢欺负你。”
初宁听得懵懵懂懂,莫名红了眼,哑着嗓子喊爹爹。
宋霖把她拉起来:“地上凉,你只是嫁人,有空还是能常常回家来的,有什么好哭的。”
初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到了第二天,徐老夫人与徐砚便带着一百零八抬的聘礼到青柳胡同,一同来的还有闫首辅。
闫首辅笑着恭喜宋霖,感慨似地说:“若不是徐少卿告诉我两人的八字一合,发现与明年的吉日都相冲,明年不适宜两人成亲,所以把婚事提前了。我都不知道,你这就要嫁女儿了!昨儿居然都提一个字,你这人啊......真是!”
宋霖面上带着淡淡地笑意:“是不敢劳烦首辅。”
闫首辅前来,是给徐砚这边撑门面的,有他见证下聘也算是锦上添花。
初宁躲在屋子里听外头的热闹,心情十分复杂,喜忧半掺。喜自己终于能嫁给徐砚,忧未曾说明事因的父亲这边。
两人亲事定在五月十八,算起来,也就半个月时间准备,绝对是仓促的。
其实外边人都明白宋霖早早嫁女儿的决定来自于哪里,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纷纷上门来道喜。
三皇子得知自己反倒成了彻底拧紧宋徐两家的助力,虽是冷静,到底还是摔了一套玉器。
宋宅那边前院与后宅的几个主要院子已休整得差不多,宋霖带着女儿在端午前便搬了回去。
他女儿要出嫁,也不可能在青柳胡同就出嫁。
初宁自打徐砚正式下聘后就没见过他,那天他也只是来到房门前,隔着门板跟她说安心待嫁,外头一切有他。两人实则连面都没见上的。
可做为新嫁娘,初宁哪里就真能安心。
端午这天,京城里还是有龙舟赛,能去凑热闹的都去了,初宁近出嫁便留在家里。
她既然已经猜出自己出嫁有其它原因,也自然不会再乱跑,让父亲担忧。
下午的时候,吴馨宜就杀了过来,先是抱着她又叫又笑,还惋惜她那么早要嫁人。然后把她也已林大少爷定亲的说出来。
这事是在初宁意料之中,当然是恭喜好友,吴馨宜却是不太满地说:“我父母说要留我过了年再出嫁,我现在却是羡慕了。”
刚刚还说她怎么能嫁得那么早,这会又说羡慕了,少女思慕之情尽在脸上。初宁暗暗就猜测,这段时间吴馨宜和林大少爷究竟发生过什么。
先前明明还怎么看都不顺眼的。
不过初宁怕她害臊,并没有问出来,已经暗中叫汐楠去探听探听。
等到吴馨宜离开,安成公主却也来了,抬了几个大箱子。
初宁请她坐下喝茶,看着箱子好奇地问:“殿下这是带了什么?”
“是一些首饰和布料,另外还有一些家具送到前院。这些是我早几年就准备了的,就想着哪天你要嫁人,好给你抬过来。”
姑娘出嫁,陪嫁都是娘家这边的亲人准备,初宁有些害羞地抿唇笑笑:“您和爹爹这都未雨绸缪啊。”
父亲告诉她不用担心嫁妆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父亲早就让人有做好千工床一应的大件存放在别处。
安成公主看着那几口箱子笑笑,有些神秘兮兮地把她拉进内室,从袖子里取出一本精致的册子。
“你看看这个,这个才是重要的。”
初宁看着封面并没有字的册子疑惑,翻开第一页就吓得直接把书丢得老远,安成被她逗得直哈哈大笑,笑过后去把册子捡起来再塞她手里。
“瞧你吓得,谁成亲不是这样。虽然我想徐砚不会委屈你,也不敢乱来,但你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总不能等到哪一天还傻乎乎的。”
什么委屈,乱来,都话中有话,初宁虽是不经情|事,但多少能听懂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那个册子到安成离去,她也没有再翻一页,然后是锁进一个箱笼里,脸上的热气久久都没散去。
在初宁和徐砚谈婚论嫁间,李和伟终于被押进京,半道上就把该招的都招了。原本还被软禁在府里的张阁老,当天就被锦衣卫押着去见明德帝。
明德帝把供词砸在他脸上,张阁老一条一条罪状看下去,最后看到谋算皇子一条时突然就笑了。
二皇子的事哪就有他丁点关系?!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宋霖那种幸运,边笑边哭,几乎疯癫。
宋霖来到御书房要禀事情,看到张阁老被软软拖着出去,次日,张阁老直接被判了斩立决。
有谋害皇子一条,明德帝为了保皇家颜面也不会放过他,而李和伟谋害朝廷命官自然也逃不过一死,判了秋后处决。
满朝的大臣都一阵吁嘘,替张阁老倒台感慨世事无常,再看到宋霖的时候,又都谨慎几分。
果然不是人人都是宋霖,哪来那么多的翻盘。
而在张阁老倒台后不久,边陲果然传来战报,鞑子已经与我朝交手几场,虽然小打小闹,但对方兵力已经在迅速增加。
可见是几大部真要联合。
兵部一时忙得不可交,宋霖要替女儿亲事忙碌,还得忙朝事,这几天几乎是脚不沾地。
在一片忙碌中,徐宋两家的婚事依旧如期举行。
这日安成公主并没有到场,她丧夫未嫁,无子,她怕冲了初宁的喜事。皇帝和太后当天赏了初宁十大箱子东西,寓意十全十美,全福人也是太后找的,京城极有威望的镇国公夫人。
初宁被一大早就喊起来沐浴更衣,开脸梳妆,一轮章程走下来时已经过了午后,直折腾得筋疲力尽。
宋家前院已经挤满了宾客,女眷则由宋氏宗族里长老的妻子们接待,整个宋府喜气洋洋,热闹极了。
初宁在梳好妆后,就只能一直在屋里坐着,她此时有些紧张,但脑海里想的又不全是成亲的事。
她总想着昨天晚上与父亲相处的一幕幕,父亲虽是一直笑着,可她能感受到父亲的落寞和不舍。这么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落。
从父亲反对亲事到赞同,她都忽略了父亲的心情,如今马上要嫁人了,她才明白父亲承受的比她想得要多得多。
新娘子一哭,这满屋的人就又开始忙碌了,忙拉着她补妆安慰,一通混乱。
不知是什么时辰,外头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初宁心头一惊,喜娘已经高兴地进来说是新郎来迎亲了。
初宁就被人扶着往外走,是要去拜别父亲。
在满堂的宾客中,初宁见到了父亲,站在厅堂的廊下,遥摇看着自己。记忆里父亲明亮的眼眸不知何时已变得有些浑浊,似乎蒙了层雾,里面是对自己的不舍,可父亲还是朝她笑。
初宁跪倒在他跟前,死死咬着唇向他磕了头。
宋霖把她扶起来,眼眶微红,抬手帮她理了理凤冠上的珍珠流苏:“卿卿只要记住,你只是嫁人了,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女儿,一切都有爹爹在你身后。”
初宁眼泪夺眶而出,喜娘忙拿帕子给她沾了沾,然后示意宋霖该盖红盖头了。
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徐砚身影来到院门外的时候,宋霖闭了闭眼,把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轻轻覆在她凤冠上。女儿的面容彻底被隔挡在这一片喜帕之后,他抬头看向天边,红霞已染着大地,仿佛也在给他女儿庆祝一般。
宋珉清被喜娘推了出来,他现在只跟初宁一样高,但稳稳扎了马步,把四姐姐背起来,一步步朝远处一袭朱红官袍的青年走去。
初宁被蒙着脸,什么也看不见,眼泪落在弟弟背上,直至被背进花轿,她耳边又是热闹的喜乐声。
她知道自己要出门了,动了动身子,强忍住想要回头看的举动,其实她回头也什么都看不见。
“卿卿,我就在外头,你不要害怕。”
徐砚的声音隔着轿子传进来,好像喧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她心中微微一动,很奇怪的又渐渐感到安心。
到后面,初宁好像就是在恍惚中度过的,耳边除了欢笑声和喜乐声,就只知道自己被温暖的手一路牵着。
跨火盆,拜堂,等到眼前一亮的时候,她看到朝自己笑得温柔的徐三叔。
她喃喃喊了声,徐砚手指轻轻抵在她唇边,俯身与她说:“不能这么喊了。”
“新人要喝合卺酒了!”
喜娘在这里高喊一声,徐砚坐到她身侧,紧接着她手里也被塞了一杯酒。她看到徐砚已经喝了半杯,忙也低头去抿酒,然后再互换了杯子,她余光偷偷扫过去,看到他的唇抿在沾了她口脂的唇印上。
她脸颊莫名发烫,忙把手里的酒也一饮而尽。
在杯子被人收去之后,突然耳边响起她没听到过词,有花生一类的干果从她头上落下,她被吓一跳。
一片袖子就挡在她头顶,那些东西全都被挡在外边,有一些蹦到了她裙面上。
她侧头,看到笑容温润的徐砚,他用眼神示意自己什么,然后她就偷偷去看身侧的人,听到对方嘴里的词正好唱到什么百子千孙。
这是撒帐歌,先前喜娘有告诉她的,不过是她把这些忘记了。
她眼晴就忙垂下去看自己脚尖,连耳根都红了,莫名就被那些词闹得心头一片旖旎。
好不容易等礼成,喜娘退出去,初宁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若是累了就梳洗用饭,不要等我。”
她头顶突然响起徐砚的声音,吓得她往后缩了一下。
——刚才不是听到他也跟着喜娘一块出去,他要出去敬酒的。
徐砚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是抵拳低笑,就那么弯着腰看她,把她看得更是一直往后缩。
今天的小姑娘脸上被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反倒把原本的姝丽给遮盖了。他抬手去抹了把她的眼角,她出门的时候哭过,眼泪把粉冲掉一些,新娘居然还没有平时好看。
徐砚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他又抬手去把她的凤冠直接摘下放到妆台,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小姑娘揪着衣角,忐忑不安看着自己。
“我把绿裳和汐楠喊进来,不会再有人进来闹你,你安心换衣裳吃东西。”
他已经和老母亲说好,初宁年纪小,也是为了预防那些想闹洞房的夫人里参了什么牛鬼蛇神,不准备让其他人靠近新房。
初宁觉得好像和印象中的成亲不太一样,但向来他说什么,她都是柔顺应好的。
徐砚见她乖巧得不行,心里软成一团,轻轻去抱了抱她。她身子有些僵,好像是紧张,他轻叹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好了,我该出去了,不然外头得闹起来。”
满堂宾客就等着他呢。
他松开她,要转身离开,袖子就被她又扯住。他回头,初宁涨红了脸,蚊子一样地细声说:“夫、夫君少喝点。”
徐砚错愕,旋即有笑意一点点从他眼眸中蔓延,直至染满眼角眉梢。他突然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轻轻扣住她下巴,朝她艳红的唇啄了一口:“再喊一声......”
他喜欢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撒花~~
第92章
月华似霜, 落在徐家的院落里, 又被灯笼映成喜庆的红色, 与喧闹地恭贺声融在一处。
徐砚先是擢升, 后是成亲,可谓是双喜临门。看清局势未收到请贴的, 都厚着脸皮前来讨一杯喜酒, 想来拉拢一番,徐砚在宾客间走一轮,自己都数不清举了多少次杯。
等到宾客散尽,已经是过了二更天, 齐圳本想扶着他回院子的,抬头一瞥就对上一双无比清亮的双眸。
比自己还清醒,还扶个什么劲?!
于是,齐圳就吊在徐砚身后三步之外,看着他脚步不急不缓的,都有些替他着急。
平时看到四姑娘猴急猴急,恨不得直接扑倒,怎么今天花烛之夜, 反倒沉得住气了。
齐圳实在是看不懂自家三爷,盯着他的背影腹诽。
慢腾腾地,好不容易到了结庐居, 徐砚却又停在门口。
齐圳抬着眼,主子一动不动,他眼珠子也一动不动。徐砚突然回身, 问他:“你说夫人睡着了吗?”
一句夫人险些叫齐圳没转过弯了,愣了半会看了看天色,不确定地说:“应该是要等着三爷的。”
徐砚便又在门口继续站着,直站了一刻钟,才终于推门入内。
齐圳不知他是啥毛病,憋了好大会都没敢吱声,见人进去,那颗操心的心脏总算是缓缓归位。
他把院子里的人都喊到后边去,只留了在外院巡夜的护卫。
徐砚推开内室槅扇,红色的柔光落满了他双眸,动静惊动了屋内的汐楠与绿裳,两人忙上前行礼。声音压得很轻:“三爷,您回来了。”
徐砚听着这声视线往床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挥手示意两个丫鬟退下。
汐楠和绿裳看了看,又言欲止,最后还是绿裳把汐楠拉走了。
屋内很安静,长案上的龙凤双烛明亮,将一切都投映出暧昧的暖红,一种极旖旎的颜色。
徐砚动作极轻地走过月洞门,再来到屏风后,看到千工床上已经下帐帘。帐帘亦是红纱。屋里有一扇窗没关紧,夜风抚过,红纱上的银线就似水波一样流淌着。
他又往床上边靠了靠,隐约看到大红被褥中陷着一个人影,小小的拱了一团。
还真是睡着了,估计是累坏了。
徐砚微微一笑,转身自己去了净房。他没看见的是,他刚一离开,躲在被子里的小姑娘睁开了双眸,紧张得直咬手指。
他回屋前就有人来通知了,热水已经灌入到沐桶中,有盖子盖着。
净房里很快传来水声,也很快结束。
还在被子里咬手指的小姑娘听到开门的动静,猛然又把眼闭上,身子僵得厉害。
但她听到徐砚的脚步是往外去了,然后又听到剪子的声音。
主要是这屋里太安静,咔嚓的一声,清晰无比。
新婚之夜,他怎么还动起了利器,在剪什么?
初宁强忍着好奇才没有坐起来,而且徐砚已经往床这边走了。
她呼吸都憋住了,床一沉,她听到他掀开被子的声音,然后是躺在她身边。
离她可能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但之后又没有动作了。
初宁胸口有些闷,双手也汗津津的,闭着眼想的是洞房花烛四个字。
突然,帐子里响起了一声轻笑,在这寂静中让人心脏直跳。
初宁还是憋着那口呼吸,手指一下就揪住了锦被,用了十分力!
她听到他说:“再不喘口气,要憋过去了。”
初宁受惊一样,猛然就往后缩,然后徐砚就听到咚的一声,还有是小姑娘吃疼的惊呼。
他忙坐起身,想她怎么就怕成这样,他是豺狼虎豹不成。
怕得先是装睡,后来怕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他一坐起身,被子往下滑,他看到了人间最美丽的景色,来自于他的小姑娘。
她胳膊纤细,肤似暖玉,在微暗的帐内有着莹辉。身前是堪堪遮住玲珑起伏的大红肚兜,绣着大朵的牡丹,不知是特意还是巧合,花蕊之处尖尖隆起。
徐砚全身的血液就都往一处涌,双眸盯着她,眸光深谙,内中似乎又有燃着一簇幽幽的火光。
——她居然只穿了兜兜睡在被窝里!
“徐、徐三叔!”
初宁撞着后脑勺,被他灼人的眸光盯光,当即发现自己身子露在外头,忙又缩进被子里。
徐砚听着她颤颤喊自己的声音,仿佛被诱惑到了一样,身体自有主张地倾前。
小姑娘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直缩到了床角。
她双颊嫣红,像是抹了上好的胭脂。她垂着眸,不敢看他,紧张得连喊他都喊不出声了。
她只能缩在那里,颤抖的长睫上已经染了水汽,徐砚靠近,近到能看清楚她每一根睫毛。
他伸手,将她拥到怀里。小姑娘没动,只是抖着身子任他拥着自己,她能感受到他手掌抚上背后的那种灼热,让她更加不敢再动。
“卿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
初宁听着他在耳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危险。而且,他还问自己在做什么。
她脸滚烫滚烫的,臊得眼泪都出来了。
成亲之夜,还能做什么......她、她都知道的。
可是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自己穿成这样,是在等什么。
徐砚手掌贴着她背的,手心里是她比绸缎还细腻的肌肤触感,叫他悸动,叫他为她心颤。
她缩在他怀里,一个字也不说,但他知道她是在做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答案,才让他心头更加一片炙热,仿佛都要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然将她抵在了墙上,半压着她,寻了她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从所未有的急切,初宁舌头都被含住了,被他吮得发疼发麻,手紧紧去揪住他的衣襟。
他的呼吸凌乱而急促,在这狭窄的帐内十分清晰,不停钻入她的耳朵。她的呼吸似乎也乱了,心跳也乱了。
她身子因为他手掌在慢慢游移而颤抖着,或者还有别的,对未知在害怕颤抖,对他的强势和侵略颤抖。
她一直就害怕这样的徐砚,一靠近她就成了一团火焰,他的手掌仿佛能将她身和心都禁锢着,然后她也被他点燃一样。
心头颤抖着,悸动着,身体也颤抖着,悸动着,体内有他掀起的浪潮,汹涌而陌生,令人害怕。
明明他在亲近她,是他喜爱她的表现。
可是她还是会怕。
初宁又控制不住想哭,眼泪比心情更诚实,已经一滴滴落下。
在这个时候,徐砚已经离开的她的唇,轻了轻她的下巴,然后去含了她耳垂。
初宁感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了,眼前一片模糊,思绪也因为敏感的耳垂落在他唇舌间而模糊。她不自觉的轻轻哼了一声,全身都酥麻得动弹不得,迷离间,她又听到自己喊不要。
但一句不要支离破碎的,下刻就被他抚上腰眼而化作低吟,初宁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一颗又一颗不断坠落。
这个时候,她被他猛地就抱到了怀里,然后顺势又压在身下。
初宁睁大了眼,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却像已经被狠狠欺负过。眼角的红都带着媚,拼命呼吸的唇都像在诱|惑。
徐砚再度俯身下来,在她脸颊印下一吻,将她双手压在两侧,与她十指紧扣。他又低头靠近她的耳朵,初宁当即再闭上眼,死死咬住了唇。
她嫁给了徐三叔,他们是夫妻了,她不该害怕......安成公主给她的册上第一页就有的,夫妻间都是这样的,被他这样压着,被他带着侵略的亲吻。
然而,她想的下一步却迟迟没来,她又听到了徐三叔的笑声。低低的,十分愉悦。
他说:“——都害怕成这样,也不知道推开我吗?”
初宁闻言又慢慢睁开双眼,对上他清亮的眼眸,眸光温柔极了,和刚才的他一点儿也不一样。
没有刚才那种叫人害怕的攻击性,有的只是能叫人沉溺在里头的深情。
初宁突然就不发颤了,这是她的徐三叔,总是包容她的徐三叔。她一下就又抱紧了他的腰,让徐砚身子一僵。
“我、我不怕的......”
小姑娘掩耳盗铃一般再度闭上眼,她身子是不抖了,说话却在抖。
徐砚真是服了她,低头在她额间落一下吻,她果然又缩了缩。
就这样还说不怕,还敢只穿着一件兜兜睡在他身边。他哭笑不得,心尖却都为她软成一团,他的卿卿在引|诱他呢。
徐砚松开她的手,然后从她身上翻坐起来。
初宁身上的重量消失,她又把眼晴睁开一条缝,然后看到他居然是在脱衣裳,忙又把双眼再度闭得紧紧的。
下刻,她被徐砚拉了起来,还带着他温度的寝衣就套她身上。他将她纤细的手塞进衣袖里,然后把系带给系好,将她诱人的雪白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初宁有些怔懵。
他已经把凌乱的被子扯好,然后将她拥到怀里,一起躺进被窝里:“闭眼,睡觉。小丫头,还没及笄呢,我再禽兽,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初宁闻言睁大眼了。
徐三叔居然自己在骂自己。
小姑娘杏眸睁得大大的,徐砚看着又是笑:“睡吧,明儿认完亲,还得进宫谢恩,也要累一天的。”
初宁被他紧紧抱着,手自然就是贴在他精壮的胸膛上,她指尖就接触着他身上肌肉线条。与她的柔软不同,似乎十分坚硬。
她脸又臊得发烫,忍不住在想,徐三叔明明看着瘦弱瘦弱的,身上却是和她想的不一样。
小姑娘好半会没有说话,徐砚一低头,就看到她还睁着眼,脸颊比那桃花还艳上几分。
他就去亲亲她的眼角,逼她闭上眼,叹息一声:“初宁,以后不许这样了,我先前是应下岳父等你十六岁的。如今阴差阳错,你未及笄就嫁了过来,但该守的承诺,我还是会守。”
“我不是圣人,一回两回可能能控制自己,但三回四回的,我也不敢保证。男人和禽兽之间,只在一念之间,你懂了吗?”
他极少这样郑重叫自己的名字,初宁羞得不成,她并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徐砚又将她往怀里再搂了搂:“睡吧,你现在可能还太不习惯,就委屈受个三天。三天后,我们再分床,不然,不吉利。”
初宁眼眶就热热的,她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及笄后不及笄后的,只是她引|诱得有些失败。
明明看过册子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她就还是怕。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徐三叔是不是也跟着误会了。
“徐......”
“嘘。”
她想跟他解释,他一根指头就压在她唇上,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别喊徐三叔,特别在我抱着你的时候,乖乖,睡觉。”
什、什么意思?
初宁不懂,眨了眨眼,他就又去亲她眼角,然后唇就不离开了。初宁感受他温热的唇,最终还是乖巧地就闭上眼,缩在他怀里一团,渐渐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
徐砚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地离开她一些距离,腹下涨得难受,只能叹息果然君子不好当。
他这才拉开一些的距离,结果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有所察觉,居然又贴了上来。
温香软玉,她似乎身上哪处都是软的,贴着他,他只越发的坚硬。
徐砚闭了闭眼,自然也舍不得推开她,新婚之夜,他居然就那么闭着眼念了许久的静心咒。
次日,初宁在温暖怀抱睁开的眼的时候,还迷糊了片刻,手指碰到他裸|露着的胳膊,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嫁给徐三叔了。
徐砚一早就醒来了,见她终于也醒过来,心里居然是如释重负。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起吧。”
初宁慌乱地爬起来,低垂着眼眸不好意思看他,徐砚也十分快速坐起身,然后径直往净房去了。
外头的汐楠和绿裳听着动静来撩开帘子,看着自家姑娘穿的是三爷的寝衣,对视了一眼,在检查床铺的时候却没找到什么痕迹。
绿裳就偷偷拉了汐楠在一边说:“我就说三爷有分寸的,姑娘没及笄,三爷不可能做什么。”
汐楠松一口气,想着能好好的给老爷禀报了。
但一想姑娘和三爷以后都还同床呢,她又忐忑地不确定起来。
初宁那头见两个丫鬟都拿着衣裳过来,便自己去解系带,然后手碰到衣裳下摆。
她噫了声,拿手又摸了摸,衣摆潮潮的。
怎么湿了一块?
她奇怪着,但中衣已经被汐楠拿走了,便也没有多想,利落换好衣裳到妆台前坐着。
刚坐下,她又想徐砚一个人在净房,换衣裳什么的,没人伺候。
她知道他不爱让丫鬟服侍,于是又站起身,走到净房前敲了敲门:“徐三叔,您拿了换的衣裳吗?”
刚才好像就没见到他拿。
绿裳已经捧了衣裳过来,她又接着说:“那我进来了。”
净房里有中衣,却没外袍,徐砚本想说不用的,结果她已经推门进来。他一脚就把湿了的裤子往后踢,然后握上她的手,将她往外带:“出去穿吧。”
初宁奇怪看他一眼,徐三叔怎么好像是在紧张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圳用力的搓裤子:娶了媳妇还要我洗裤子,三爷你这算哪门子成亲啊?!
宋霖扯着花瓣:徐砚是禽兽,徐砚不是禽兽,是禽兽,不是禽兽,是禽兽,是禽兽,是禽兽.......
第93章
过了端午, 天气便开始有了夏季的闷热, 早晨竟是一丝风也没有。
初宁被徐砚牵着手慢慢往碧桐院去。徐家的路, 她很熟悉, 但今日走过,却有种因为身份转变的陌生。
她嫁给徐三叔了, 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以后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她望着新刷过的白墙与朱红柱,抿抿唇。
徐砚在这时发现她正用力握了握自己,侧头看去,却见小姑娘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仿佛前边有什么刀山火海要她淌过去似的。而......她的手在用力,是她无意识的。
手心也汗津津的。
徐砚眼底就掠过笑意,紧紧回握住她,微微侧身在她耳畔说:“不用怕,刀山火海也有我在前头,尖刃我帮你踏你,火舌我帮你扑灭。”
初宁猛然抬头,他离得近, 唇就轻轻擦过他下巴。徐砚又低笑一声,说:“谢礼已经收到了,所以你更加不用紧张。”
他几分调笑, 初宁脸热了热,拿帕子在他下巴擦了一下:“您以前不会这么哄人的。”
甜言蜜语,听得她心头怦怦直跳。
徐砚伸手给她扶了扶鬓边的凤首步摇:“以前想哄, 怕吓跑了你,如今娶到手里了,不怕你跑了。”
说得理直气状,颇有耍流氓的作态。
初宁眸光几转,张了张嘴,然后嗔他一眼,脸颊嫣红。
两人停在游廊上,依得极近,十分亲密。同样往碧桐院去的徐立轩三兄弟一眼就看到了。
只见小姑娘穿着大红绣海棠的交领儒裙,与身如玉树的徐砚立在一块,娇小明艳,一颦一笑温婉动人。
那样的激发人保护欲与......占有欲。
徐立轩满眼都是她带笑的潋滟双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同时又是满心苦涩。她......昨天嫁给他三叔父了。
徐立轩突然就笑了笑,移开视线,望向阳光明媚的蓝天,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收入眼底。
“三叔父都在我们前头了,我们得快走两步才是。”徐立宇突然一把拍了拍身边的三弟,说话声让徐立轩回神。
“走那么快也晚了,索性不如慢慢走就是。”徐立安嗤笑一声,甩开二哥的手。
普普通通的对话,徐立轩却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可徐立安早已收起方才阴郁的样子,朝兄长微微一笑。
徐立轩说:“走吧,即便是落在后面,也不要迟得太久,一会父亲要责怪。”
三人拾步再往前走,初宁和徐砚已经离开游廊,到了穿堂的位置,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背影了。
越离碧桐院近,初宁脚下越坚定,脊背挺得笔直的。在进碧桐院的时候,徐砚侧头偷偷看她一眼,眼底都是笑意。
碧桐院里已经有热闹的说笑声,徐家的长辈,二房未出嫁的两个姑娘,连徐琇云也回来了。
林妈妈见到两人跨进门槛,当即就笑道:“三老爷和三夫人可不是说到就到了嘛。”
屋里的人霎时都朝夫妻俩看了过去,齐唰唰的,初宁脚子顿了一下,很快又扬着笑跟上徐砚的脚步。
徐老夫人先是细细打量小姑娘,见她走路姿态如常,带着打趣的目光就扫向儿子。徐砚有所察觉,低头咳嗽一声。
老人这才满面笑容地说道:“快过来给娘瞧瞧。”
屋里人都笑了出声。
初宁被闹了个满脸通红,林妈妈压着笑意说道:“老夫人,您还没让新人敬茶呢。”
“对、对对!先敬茶,拿了大红封,老三媳妇再甜甜喊我一声娘。”
老人紧跟着就打趣着,屋里又是一阵笑声。
这个时候徐立轩三人正好赶道,三个墨迹的少年被自家父亲都瞪了一眼,忙站到长辈身后去。
已经有小丫鬟捧着茶送到两人跟前,徐砚与初宁捧着茶在早先放好的软垫子上。
徐砚先把茶奉上:“娘,请喝茶。”
徐老夫人睨他一眼,语气严肃地说道:“如今你已成家,你媳妇年纪小些,你切记要多谦让,莫要委屈了人。”
徐砚心头一阵诡异,低垂着眉眼应道:“谨遵娘的教诲。”
老人这才唔一声,抬手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给了他一个红封。
初宁忙也举高,忍着羞赧喊道:“娘,请喝茶。”
“好、好。”老人接茶的动作极快,直接就送到唇,喝过茶后笑着对初宁说道,“他要是混账了,你只管来告诉我,我一定收拾他。”
说罢,把一个塞得厚厚的红封递到小姑娘手上,还有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得,徐砚啧了一声。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人家媳妇进门,是媳妇听训导,到他这里,他反倒才成了那个媳妇。
徐砚心里腹诽了一句,但又是欢喜的。
母亲喜欢小姑娘,他当然是高兴。
初宁捧着红封和匣子站起来,没看到在场跟隐形人似的任氏脸色几变,就连徐二老爷夫妻都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便是徐砚领着初宁给兄长们见礼。
初宁女红不好,成亲前在家里紧赶慢赶,才按着习俗做了几双鞋垫和袜子,用作认亲第一天给叔伯妯娌的礼物。
徐大老爷几人接过,都改口喊弟妹,唯独任氏一声弟妹跟蚊子叫一般。
自打上回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院子里,是老夫人心善,在昨儿成亲和今天都允许她出来,算是给她一份体面。
徐砚听着微不见的声音,淡淡扫了任氏一眼,把任氏看得霎时就白了眼,手一直在发抖。
倒是余氏向来就和初宁亲近,虽然以前是小辈,如今成了妯娌,她转换得十分自如,还拉着初宁说了好几句。
接下来便是徐家的晚辈,首当其冲的便是徐立轩。
徐立轩把袖子里握拳的手缓缓放松,微笑着站出来,朝她揖一礼:“侄儿见过三婶娘。”
一句三婶娘,他喊得无比轻松,但徐砚还是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徐砚眸光淡淡,在初宁送上一套笔墨纸砚做见面礼后,就看向徐立宇。
徐立宇被三叔父莫名带着寒意的目光扫过,手臂一阵鸡皮疙瘩,忙露着大白牙笑着向初宁大声见礼。
他也是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初宁给三兄弟准备的都是一样的。再来是面无表情的徐立安,初宁仍旧是笑应声,让汐楠把礼物也递上。
徐立安去接过礼物,就在这刻,汐楠突然脚下一歪,托盘也脱手。
屋里响起一阵低呼,夹带着东西掉落地上的声响。
“三、三少爷......”
汐楠恍然,惊恐地看向徐立安。
徐立安却是蹲下身,伸手去拾起落了一地东西,声音淡淡地说:“没事,你不过是没有拿稳。”
初宁刚才也吓一跳,见徐立安这小霸王那么好说话,又想到后来她再没有找到的那锦盒玉猫,觉得他似乎是真的稳重了。也就打圆场说:“没事没事,我一会再给送一套新的过去,汐楠还不快帮着三少爷拾起来。”
“奴婢......”汐楠还想说什么,却是看到徐立安在这个时候目光极冷地睃过来。
汐楠惊得脚下退了半步,再去看初宁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徐家姐妹直接围着了,三爷也正跟着兄长说话。
“劳烦了。”徐立安见她左顾右盼,轻轻又说了一声,让汐楠头皮发麻,忙也蹲下利索地将东西全收进托盘中。
徐立安便两手空空地站回原位,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跟兄长说话的徐砚面上笑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负在身后的手背青筋在跳动。
初宁给徐家姐妹准备的是赤金嵌宝石的簪子。徐琇云的是石榴纹的,徐琇莞的是百合,徐琇怜的是秋菊,都十分的精致。
唯独徐琇云捏着簪子被两位妹妹挪揄的眼神闹得脸颊通红,随后嗔了一眼偷笑的初宁。
今儿除了徐家长辈,还有徐家宗亲会到场,花园里已经搭好戏台子。大家都知道夫妻俩还得进宫谢恩,赶在初宁去祠堂前就来到徐府,初宁就被徐老夫人领着,热热闹闹的又是认了一回脸。
去过祠堂后,众人直接就在花园里用的早饭,初宁与几位宗族里的长辈说了会话,就告罪回房去换衣裳进宫。
众人瞅着她离开的背影,是羡慕又说不上来。
有人拉着徐老夫人的手说:“你这三媳妇样子好,出身好,又贵为县主,就是......年纪轻了些。”
这话意有所指。
徐砚都二十好几,先前一直不愿意成亲,如今成亲,却是娶了个这么小的。
所有人都想着,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徐老夫人笑了笑:“老三媳妇是年纪轻,却是个识大体和懂事的,娶妻不就是娶贤。娶进来一个闹事的,年纪相当又有什么用?!”
任氏就在老人身后,听到这话身子僵硬得跟石头似的。那几位老妇人尴尬笑了笑,也大概了解这新媳妇在徐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了,是她们太多管闲事,管人家孩子孙子的干嘛。
平白让人不愉快。
于是大家都继续听戏,扯开别的话题。
徐砚拉着初宁回结庐居的时候步子有些快,初宁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有些疑惑他怎么这般着急。
等回到屋子里,汐楠和绿裳还没跟进来,门就被他咣当一声关上,而她也被他抵在门板后。
“徐、徐三叔?”
初宁被他突如其来的紧贴吓一跳,他垂着眸凝视着她,眼里有什么在翻涌。她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什么,却是被他俯身直接含住了唇。
在他去纠缠她小舌前,他喘息着说:“喊夫君。”
三个字,带着浓浓的占有欲,然后就是霸道的以吻封缄。初宁揪着他的衣襟,轻轻哼了声,心想他猴急猴急的,想要喊他夫君也该给个说话的空啊。
然而,徐砚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功夫,直亲得她脚发软,是他紧箍着她的腰,才让她没跌坐到地上。
等到初宁回神的时候,徐砚已经将方才泄露的情绪收敛,抱着她放到炕上,转身去开了门。
初宁倚着迎枕喘息,不知道徐三叔怎么了,好像突然一下就十分暴躁不安似的。
是有什么事情吗?
可她左想右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叫他这样。
汐楠和绿裳终于被放进来。
两人没敢抬头看徐砚,也没敢多看炕上的小姑娘,忙去取朝服和初宁的县主礼服。
初宁有着丫鬟伺候,徐砚却因为齐圳现在不方便进内室,只能一人慢慢的穿戴。小姑娘先他一步收拾好,然后在净房门口探头:“我帮您吧。”
徐砚应了一声,小姑娘来到他身前,见他才扣好襟扣,便拿来腰带和配绶。
她弯腰在他身前,手拿着腰带圈过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十分的亲密。
徐砚也抬手去圈住她,初宁腰一下没直起来,抬头就见他在笑。她也露出两个梨涡,似娇似嗔地说道:“您不松手,我怎么给绑腰带和配绶。”
说着,眼角微微一挑,无端的就是风情万种。
徐砚呼吸微滞,松开手,也不要她系,自己就动手利落扣好。
初宁就站在边上看他,等他自己系好,她突然上前踮着脚就朝他脸颊亲了一口:“您怎么了?刚才就很奇怪,似乎有什么想说。”
小姑娘心思敏感,徐砚低头看她,见到她眸光殷殷看着自己,红根通红。
她为了哄自己说实话,居然还用起来色|诱吗?
徐砚心情突然就好了,去拉了她手往外走,低声在她耳边说:“原本说好是成亲后就搬出去的,但时间提前了,宅子虽然已经看中,却还没能谈下来。以后......在家里别理会徐立轩和徐立安。”
他总算是说出实话,初宁双眼睁大了些,旋即扑哧一笑:“原来您是在意这个?今儿我可连话也没有多和他们说话的。”
这话里都飘出浓浓的酸味来了。
她什么也没察觉,还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的,徐砚一下就揽上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被吓了一跳,惊吓出声,徐砚却是哈哈哈大笑。
两人出了净房门就笑作一团,衣服又都不工整了,初宁重新理衣裙的时候,抬手轻轻锤了他几下。却被抓住手,亲她的手指,闹得她在丫鬟跟前都不敢抬头。
徐砚新婚有五日假,但皇帝依旧在勤勤恳恳地上朝议事,他是掐着时间点来,到皇城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散朝之时。
两人一路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明德帝御驾已回宫,安成公主亦随在御侧,见到小姑娘暗中朝她眨了眨眼。
夫妻俩给明德帝磕过头,安成公主要带初宁去见太后,皇后与一应妃嫔都在那儿。
明德帝挥挥手让两人下去了,初宁就在殿外遇见了父亲。
宋霖似整晚未眠,精神不太好,眼底都是乌青。
初宁来到他跟前,喊了声爹爹就要跪倒,被他一手架住:“这是宫里,有什么回门再说。”
初宁能感受到爹爹的手在颤抖,见到她是激动的,不过是强忍着。
她眼眶微红,忙露出笑:“好,爹爹要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早些歇下。”
宋霖松开手,朝她点头,再克制还是怀着不舍摸了摸她的发,看到她鬓边的凤首步摇眼眶一酸。
那是妻子的东西,如今女儿出嫁,梳着妇人的发髻,簪着妻子留下的步摇。他心酸又欣慰,摆摆手,让她快些去见太后。
小姑娘重新回到安成公主身边,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安成静默地看她一眼,然后拍拍她的背:“徐砚对你好吗?”
初宁敛起失落的情绪,微微一笑:“好。”
“真的?”
初宁被问得奇怪,抬头看妆容精致的妇人,在她眼底看到了打趣和审视。她心头一紧,大概明白她是在问什么,当即红霞满面。
安成哈哈哈地笑,从她身姿其实也就看出来徐砚真的是疼爱她,根本就没舍得碰她。
男人啊,香软在怀,能忍住,不容易啊。
初宁就因为安成公主这笑,一路都没好意思抬头。
太后的慈懿宫里果然坐着不少妃嫔,其中还有一个初宁熟悉的,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周贵妃。
周贵妃依旧浓妆艳抹着,但是面容憔悴了许多,气势似乎也比往前弱了。
初宁目不斜视,先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然后又朝众位妃嫔福了一礼。
见过礼,太后就把她拉到身边,细细问昨天成亲时的盛况。初宁腼腆笑着说:“我一路盖着红盖头,哪儿是哪儿也不知道,还真没法告诉您是怎么个热闹。”
太后一愣,旋即笑开了:“对,我居然把这事给忘记了。”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
周贵妃此时轻声说:“听闻太子殿下有去喝喜酒的,或者太子殿下知道。”
皇后闻言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安成却说道:“太子殿下忙于朝政,这会恐怕没空来给母后说这事。我觉得,不若直接去问徐砚,他如今被兄长留在宫里说话呢,您啊,也好瞧瞧您这孙女婿。”
“唔......这话在理,派人去皇帝那里,若是见到徐侍郎那不忙了,就带他来一趟。”
众人这就开始说起徐砚的事迹来,当然全都是夸的,周贵妃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安成在这此时低声在初宁耳边说了声:“陛下要把皇子们丢到封地去,周贵妃心里正憋屈着。太子可是她说召来就召来的,眼皮子浅的东西,只会耍些小手段。”
初宁刚才就听明白了周贵妃话里有话,知道她这是折腾太子,朝安成公主露出会心一笑。
明德帝那里,闫首辅也随后来到,还有内阁一众的阁老,是来个人齐。
徐砚本想告退,到宫门去等初宁的,结果明德帝一抬手,让他就跟着听。
他这才知道明德帝已经要将众位皇子遣到封地去的事。
先前有朝议,官员们也没反对的,毕竟这是祖制,反对了那不是说是不满太子。
如今明德帝才真正要拟旨了,却是临时换了三皇子的封地,连府邸都要重新修建。
众阁老心里疑惑,明德帝说:“先前本让齐王去青州的,朕想了想,青州一片总闹倭寇。齐王过去,还得再添兵力,也是给到当地提督和卫所有压力。齐王就改到兰州吧。”
这一改,原本的富庶之地就变成降了等的寒冷地。
兰州过去一片是边陲,但离边陲又有些距离,那一带向来不算安稳,明德帝的心思让众人琢磨不清楚了。
如果说青州不安稳,兰州也不安稳啊。
如今边陲,宁夏和肃州、大同都准备应敌,如若这两处被破,兰州是第一个不保险的内陆。
众人正琢磨着明德帝的心思,就又听到他说:“如今兰州的王府也要现盖,我总不能叫老三委屈,都是儿子,不能偏心。老三就还在京城留一些时间,等到王府好了,他再到封地去。”
这兜兜转转的,三皇子居然又留下来了。
徐砚此时与宋霖对视一眼,知道明德帝还是不放心三皇子到封地去,这才找了个借口,要在强敌来袭之际还是将三皇子押在京城。
首先兵部侍郎还是三皇子的亲舅舅,其次也算是对三皇子一个警告。
他的兄弟都去封地了,该拨多少亲兵拨多少,唯独他改了封地还被留京,再明白不过。
看来明德帝还是忌惮周家的这些年培值的势力,怕在战乱的时候出岔子。
众阁老琢磨一会,也大概明了圣意,纷纷附议,司礼监便就去拟了圣旨,当天就颁布公告。
三皇子收到旨意的时候,神色阴沉极了,死死握着,等宣旨的太监走后,冷笑一声回到书房一个人呆了许久。
初宁那个时候已经和徐砚回到家里,她换个宽松的衣裳,舒舒服服地倚进靠着迎枕的徐砚怀里:“您没见着,周贵妃听到三皇子留京的时候,先是一喜,然后是脸色铁青,当场就告罪先离开了。徐三叔,这是不是说明,陛下对三皇子另有打算。”
小姑娘仰着头,徐砚顺手在炕几上的攒盒里拿了块糖,塞到她嘴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软软的小舌,有些酥麻。
他指腹就轻轻摸她的唇,眸光微幽地说:“是有打算,起码三皇子近来会消停一会,周家一个晚辈才被问斩不久,周家人心中也怵的。”
所以当今圣上果然已经对三皇子有所厌烦了?
初宁就笑,心里是痛快的。
她巴不得三皇子和周贵妃都倒霉。
她含着糖,偷偷抿嘴在笑,徐砚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也在琢磨着陈同济的事。
三皇子要倒霉,陈同济得先倒霉才是。
到了晚上,徐砚与初宁是跟徐家人一块儿用的饭,老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让初宁跟着余氏学管家。
任氏原以为自己被放出两天,表现乖巧一些,婆母会看在她生了长孙的份上再相让一些。结果一巴掌就又狠狠甩她脸上,急得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徐砚却是知道老母亲是什么想法。
他们兄弟迟早要分家的,以后家里事情就该由初宁来管,小姑娘现在多学学他自然不反对。
当晚,两人分开沐浴后都躺下,初宁发现他叫人多加一床被褥。
她想到昨晚自己做的事,只羞得把头都蒙上了。
徐砚见她跟只鸵鸟似的,轻笑一声,给她被子特意掀开一道口子:“可别在里头把自己闷过去了。”
初宁更不想出来了,浑身都滚烫。
过了很久,初宁都快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她听到徐砚扯她被子的声音,她猛然又一个激灵睁开眼。在微暗的帷帐里对上他清亮的双眼。
“还没睡着呢,快睡吧,不要再缩进去了。难道你明天也缩着不见我了?”
小姑娘这才磨磨唧唧把头枕到枕头上,一侧脸就能看到他,莫名又是脸发烫,侧过身拿后背对着他。
徐砚无声叹气,想着这样也好,省得他一晚上都心猿意马的。
然而,到了下半夜,徐砚就发现自己错了。
小姑娘居然睡着睡着,就拱到了他的被窝来。
他还以为她醒了,结果一低头看到她睡得很香,只是无意识往他怀里缩。他就想起之前在杭州,她抱着帕子睡觉的时候。
她是觉得靠着自己有安全感吗?
可其实这才是最危险的。
徐砚无奈地笑,拉过她的被子,想把两人隔开,结果她和脚就都缠了上来。她就紧贴着他睡,睡梦中还喊徐三叔,还在轻声笑,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到了这个样子,徐砚也不能再推开她了,只能是强忍着被她紧贴出来的火气,又开始默背静心咒。
只是他又是一晚旖旎的梦,早上睁眼的时候,裤子潮润一片。
徐砚抬手揉了揉额头,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他起身去净房的时候,初宁就醒过来了,下床的时候裤子内侧黏在肌肤上,她奇怪地一摸。
怎么又湿了?
她看着手指出神,汐楠进来收拾,见她外袍也没披上,忙给取了过来:“夫人怎么了?”
初宁就指着自己裤子说:“汐楠,我裤子这儿怎么湿了一小块,昨天衣摆也湿了。”
汐楠被猛然一问,脸上也写满疑惑,低头去看了看,然后想到什么脸霎时涨得通红。
她是丫鬟,虽然不经人事,可是该知道的都知道,特别是这种痕迹。
汐楠看向净房,红着脸附在小主子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
初宁的脸上就一点一点染上红晕,然后咳嗽一声,慌慌张张地躲进帐子里去换衣裳。
所以,昨晚上,徐三叔又是抱着她睡的吗?
然后才蹭到她身上了。
徐砚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姑娘在躲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躲什么。眸光闪烁,脸颊嫣红,欲言又止,他试着问了好几回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而当天下午,徐砚不过去了书房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听到绿裳紧张地来禀,说是初宁突然就淌鼻血了。吓得徐砚当即着人请了郎中,小姑娘却是仰着头,都快哭了地说:“您不许喊郎中,我没有事,不许喊!!”
徐砚哪里会由得她胡闹,最后郎中过来,把了脉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这事还惊动了徐老夫人,亲自跑过来看,初宁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的小秘密藏得深深的。
打死她,她也不要说是怎么回事!
下午折腾了一趟,初宁晚上早早就困了,徐砚担心她,也让她早些歇下。可小姑娘一直强撑着,似乎是在等他。
徐砚本来还想吩咐齐圳一些事的,见她坚持着,反正是不特别要紧,便准备明天再说,与她一同上了床。
他才闭上眼,就听到窸窣地声音,侧头一看,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被窝钻。
这回是睁着眼就往他被窝钻。
“初宁。”
他轻喝一声,小姑娘吓得一缩,但下刻又直接就掀了被子,像泥鳅一样滑了他这边来。
她一把就抱住他胳膊,身前起伏的软肉就蹭着他,徐砚被蹭得倒抽一口气。
初宁却是还大着胆贴到他身上,一只手搭在他小腹上。
“徐、徐三叔,您......是不是很难受?”
难受?
徐砚低头看她,只是帐内昏暗,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闪动的眸光。
下刻,他再倒抽一口气,因为小姑娘居然伸手往下,被她碰到的酥麻一下就由尾椎骨窜到大脑。
“初宁!”
他忙伸手去阻止她,心惊胆颤,不知道她这是又要做什么,那么突然。
初宁却是一咬唇,紧闭着眼,窝在他怀里说:“徐三叔,你要难受,我......我帮你含含.......”
她大胆的话让徐砚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了那么片刻。
他忙坐起身,惊疑不定看着她,想到什么,沉声问:“你.......在哪里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初宁听到他严肃的声音,莫名觉得委屈。
她这是又做错了吗?
帐子里就传出小姑娘的抽泣声,徐砚心里更惊了,没想到小姑娘因为他一句就哭了。
是他说得太严厉了吗。但他是.......他怎么舍得让她干那样子的事!
她连自己亲近都害怕,摸摸她的腰也直抖,他只是不想让她乱想。
徐砚忙上前要去抱她,初宁却是往后一缩,委屈巴巴地直缩到床角,抱着膝盖继续掉眼泪。
徐砚真是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他再度上前,将缩成一团的人都抱到怀里,抬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不是凶你,是不想你委屈自己。”他轻叹,爱怜地吻她的发,“你连我亲你都害怕,贴着你都颤抖,我哪里能叫你这样委屈自己。我是夫君,又长你那么多岁,该疼着你,怜着你。”
初宁缩成一团,听着他在耳边低语,心尖一直在发颤。
徐三叔果然误会自己是在害怕他。
但其实她并不是怕他亲自己,而是......而是......初宁闭着眼,想着反正已经很丢脸了,成亲当晚想跟他说话。
“我不是害怕你,不是害怕你亲我,是你一亲我,一贴着我,我就......我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就是很奇怪的感觉,我是害怕那个。”
初宁闭着眼,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明白,她只觉得难以启齿,臊得更加不敢抬头。徐砚听着又是一愣,小姑娘却是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
他每回亲她,贴着她,她有奇怪的感觉.......徐砚愣愣低头看哭得伤心的小姑娘,好半会,失声低笑,笑得肩头都一颤一颤的。
初宁正臊得难过,他却在笑,更加委屈了,急得抬手就砸在他胸膛上。
徐砚任她锤了两下,然后抓着她的手,也不嫌弃她哭得泪两行,直接将她压到身下去吻她。
初宁睁大了眼。
她都哭成这样了,他还来吻她。
可是徐砚在这个时候就是霸道的,不由她反抗,扣着她的手,渐渐加深这个吻。但他吻得极克制又温柔,也他此时禁锢她的动作完全不一样。
初宁渐渐地闭上双眼,她似乎又听到徐三叔低低笑了声,他的唇离开了,然后是落在耳边。
“这样亲你,你害怕吗?”
初宁眼神有些迷离,很乖巧地摇头。徐砚又是轻声笑,呼吸呵在她耳畔,无端的暧昧旖旎。
小姑娘身子就跟着一颤,他察觉到,直接就去喊了她的耳垂。不过轻轻一吮,他就听到她轻声喊不要,她身子也抖得更厉害了。
徐砚停下,松开她的手,大掌轻轻按在她小腹上,然后又去亲她耳朵。
初宁这回连喊的声音都没了,小腹胀胀的,全身酥麻,这种感觉让她忙闭上眼接着在收拢双腿。
徐砚确是挤了一只腿挡着,她猛然又睁开眼,眼里都哀求,蓄满着眼泪,模样可怜极了。
“是这样害怕吗?”徐砚半压着她,按着她小腹的手已经回到她腰后。
初宁见他停下来,呜咽着点头,就是这样她害怕,体内血液好像在翻涌,似乎是浪潮一样。
徐砚在这个时候终于松开她,将她重新抱到怀里擦眼泪,边擦边笑:“傻姑娘,你怎么不早些说。”
初宁此时脑海里已经快糊成一团了,哪里知道他说早些,是说什么。
她面若桃花,再是诱人不过,徐砚在她脸颊又偷了一个香,低头又含住她耳朵:“卿卿,我一贴着你,吻你,也是和你一样的感觉。你不要害怕,你这是喜欢我这样做呢......”
喜欢?
这不是害怕吗?
初宁茫然,又被他咬着耳朵,身子软成一团。很快,她又被徐砚压倒,但他没有再咬她耳朵了,只是轻轻去吻她的唇。
十分的温柔与缠绵。
小姑娘在他安抚的亲吻中渐渐平静下来,慢慢的,还双手圈住了他的腰。
徐砚一边亲吻着抚慰她,心中一边叹气。
慢慢来吧,小姑娘年纪轻又单纯,居然把男人与女人间的亲密和渴望当成洪水猛兽那样害怕。
今晚若不是她主动说出来,他恐怕都不会知道,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真是,两人都闹了个大乌龙。
等初宁呼吸平缓地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徐砚一把将她那床被子给丢到了帐外,小姑娘抬头看了眼。他把她脑袋又按着贴在胸口:“以后就这么睡,三天后也不分床了。”
什、什么?
初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徐砚只是笑,摸了摸她的发:“等你习惯了,就不害怕了。”
小姑娘就咬唇,委屈地想,不是都解释了,不是害怕他啊。
徐砚低头看到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又想叹气了,夫妻间的事情,还是他慢慢地来教她吧。她估计自己在乱听或乱看什么,更加琢磨不出来。
次日,徐砚醒来之后,再没有焦急去净房,而是贴着她去把她吻醒。在她睁开眼的时候,他一把抓了她手,让她感受自己对她的热情。在她涨红脸的时候,低低在她耳边说:“你都敢说要含它,现在不过碰一下,就又害怕了?”
初宁就想到昨晚自己的大胆,臊得当即就闭上眼。
徐砚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才起床去净房。
在他离开后,初宁坐起来,脸红红的看被他再度弄湿一片的裤子,随后把手掌抬放在眼前。
看着看着,她脸更烫了,一下就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真的要没脸见徐三叔了!
可是,徐砚哪里能叫她躲着,不但不让她躲着,还连哄带诱骗让她拿出了那本沾着她鼻血的册子.......
他看着册子上红梅一点似的血迹,直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
他的小姑娘,其实也很离经叛道的,居然敢一个人偷看这个。
第94章
初宁偷看小册子被抓包, 被徐砚笑得面红耳赤, 没忍住臊意直接就躲去了碧桐院。
今儿还有旁支的亲戚留在家中, 徐老夫人倒没察觉她是特意躲避, 拉着她在园子里听戏。
徐砚找来齐圳,吩咐他这几天盯紧了陈同济, 然后慢慢悠悠过去园子, 在向老人见礼的时候似笑非笑睨了小姑娘一眼。
他本就生得好,眼里含笑,眼角微挑,一个眼神便尽显风流, 把初宁闹得又红霞满面。
以前两人就黏糊,徐老夫人见儿子前来,周边的亲戚们都抿嘴低笑,没忍住睃了幼子一眼。
他媳妇就过来陪那么一会儿客人,他就巴巴找来,那紧张的样,就好像她能把他媳妇给吃了!
徐老夫人抿抿唇,却也体谅儿子刚成亲, 便和小姑娘说道:“老三媳妇去看看厨房里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二嫂这几天可忙坏了,就让你也跑跑腿吧。”
老人有心支使她离开, 初宁听得明白,徐砚趁机就说道:“我陪着卿卿去吧,正好再熟悉熟悉府里。”
这话闹得, 好像初宁真的只到徐家一样。
老夫人又睨了脸皮厚的儿子一眼,颔首。
徐砚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外走。
他手心滚烫,攥着她的手,像是火炉一样烤着她。
初宁脸涨得通红,等走到没的地方,就拿指甲去掐他。
“咝.......”徐砚吃疼的抽气,“这才成亲几天,我们卿卿就开始用手段要拿捏为夫了。”
他表情夸张,初宁哪里不知道他又在打趣自己,想到他先前笑得直弯了腰,她又臊又气。
“我就掐你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初宁说掐就掐,用了十成的劲,这回徐砚是真的疼了,却有笑意自眼底掠过。
正好两人走到一拐弯处,繁密的槐树枝桠遮住了阳光,此处阴凉微暗。
徐砚朝后边跟着的丫鬟们说了声在这儿等着,一把将小姑娘拉过拐角,将她抵在了墙上。
他低头,初宁眼前更暗了,察觉他的意图,紧张又害怕:“不、不能!这里会有人过来的!”
徐砚可不管她,直接吻住她还想抗议的嘴,轻而易举的去勾缠住她小舌。
初宁被他的大胆惊得心脏怦怦跳,仿佛都要蹦出胸腔,双脚发软,脸颊滚烫。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四周细微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下人说话的声音,仿佛离他们很近。
她更加紧张了,要伸手去推他,可是被他吻得失力,那推的姿势反倒像是要倚着他。
“徐、徐三叔.......”
小姑娘紧张得眼眸里都聚满了水汽,睫毛湿湿的,不断颤抖着。
徐砚听她在喘息间的叫喊,坏心地说:“该怎么喊?”
是问着,唇又堵住她的,叫初宁只能无助的发出呜呜声。
而且是真的有人往这来了!
初宁吓得直抖,徐砚一直听着动静呢,在这个时候结束深入的亲吻,轻轻去咬她的唇说:“要喊什么?”
脚步声近在咫尺,初宁喘了口气,怕他还要再亲,忙大声喊:“夫君!”
前来的脚步声就停顿了一下,徐砚看着她紧闭的眼差点要笑出声,配合着‘嗳’了一声:“怎么了,别着急,是崴着脚了吗?来,夫君背你。”
那边的脚步又再靠近,是四五个丫鬟,手里正捧着新鲜的瓜果,要送到园子里去。
初宁从不知道徐砚坏起来的时候可以这样,但她现在肯定是脸通红,唇上的胭脂恐怕也被他吃光了,她只能顺从地爬到他背上,然后把脸埋起来不让人看见。
丫鬟们朝两人行过礼,喊三老爷三夫人,退到一边目送两人离开。
等到走远,初宁才握着拳头锤他的背:“您怎么可以耍坏,故意戏耍我!”
“刚刚害怕吗?”
徐砚眼里都是笑意,背着她稳稳往前走。
初宁被问得一愣。然后细细琢磨了一下,很诚实地点点头:“怕。”
“所以,这才叫害怕啊,傻姑娘。”
初宁又是一愣,好半会才明白过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徐三叔是在证明给她看,真正的害怕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脸颊又有些发烫,紧紧贴在他肩头上,受惊过后,心里居然无比轻松。
两人去了厨房,初宁跟管事婆子说了几句话,确认好一切如常,便又由徐砚背着折回。
汐楠和绿裳见自家姑娘被背着,都惊了惊。
徐砚吩咐她俩:“你们回去和老夫人偷偷说一声,夫人不小心崴着脚了,没什么大事,厨房里一切都好。我先带她回去。”
两个丫鬟惊疑不定,初宁听着他大睁眼就撒谎,也是服他了。
还是偏老夫人。
但初宁不知道的是,徐老夫人那儿得到消息后,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啐了口幼子的狡猾心思又继续看戏。心里那是叫一个敞亮。
回到结庐居,徐砚跟她说:“明儿要回门,你说准备什么给岳父比较好?”
徐老夫人那里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三车礼物,基本都全了。但徐砚这儿是他自己的心意,初宁想了想说:“爹爹其实都不缺的。”
徐砚便微微一笑:“那我就自己另备一份吧。”
颇神秘的样子。
初宁好奇,只是他嘴紧,又卖定了这个关子,怎么也没问出来。
两人就在屋里腻歪到中午用饭的时候再出现,徐老夫人瞥了一眼眸若秋水,眼角带媚的小姑娘,当即警告地看了徐砚一眼。
小姑娘可没及笄,他个混小子要是没把持住,得把她这张老脸也丢了!
徐砚当没瞅见,低头摸摸鼻子,知道老母亲是在警告自己什么。
到了晚上,两人早早洗漱过后歇下。初宁被他抱在怀里说话:“汝河的事还没完,这边工部在赶图纸了,昨天陛下还过问了这事,我销假后可能还是会再去汝宁一趟。”
李和伟出事,现在那里就是烂摊子,得由他去收拾。不然明德帝升他这侍郎做什么。
初宁一听就紧张,想到他上回落水的事,手紧紧圈着他的腰:“还要去吗?!”
“不要担心,这回会有锦衣卫一同前去,如今就是我说了算,那边的官员也得换一批。所以不会再有危险的。”
他说得轻松,却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初宁沉默着,徐砚轻叹一声:“等我去汝宁了,你多回家陪陪岳父吧。”
“这样好吗?”
她是新妇,哪里有新妇刚嫁进来,就跑回娘家去的。
不得叫人笑话。
“没事的,到时自然是有要事会让你去处理。”
他总是运筹帷幄,莫名就让初宁跟着安心。小姑娘倒不去想在哪里住的问题了,而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说:“您要去多久,或者,我跟着过去可以吗?”
“不能。那边条件不好,我舍不得你跟着吃苦不说,这还是公务。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我还带着妻子,恐怕就要被笑妻管严了。”
“可是......”
“别多想了,不会叫你再和上回一样担惊受怕的。我这才娶了妻,可舍不得家中的美妻。”
说着说着,居然是轻佻起来。初宁好气又好笑,背过身去不理他,却让他从背后更好将她搂得严严实实。
他的冲动就紧紧抵着她,让她又羞红了脸,全身都滚烫滚烫的。
徐砚亲了亲她的耳垂,她只是轻轻一缩,身子却不像以前那样僵硬了。他低声笑,又去亲了亲她的发,闭上眼说:“睡吧,明儿早些起,我们好陪着岳父用早饭。”
小姑娘脸红心跳地应好,自己都没发觉此时她不像以前那样紧张了,安安心心地闭上眼,不一会就沉沉入睡。
次日,初宁和徐砚与徐老夫人问过安后就坐马车出发。两人天光微亮便起了床,这会太阳不过才升高,街道上除了早开的卖早点铺子,活动的人并不多。
夫妻俩来到宋府的时候,宋霖有些吃惊,把笑吟吟行礼的女儿扶起来,问道:“怎么这个时辰就赶回来了。”
“是小婿想在岳父家里再蹭个早饭。”
徐砚朝他一拱手,笑得温润。
宋霖却是斜斜看他一眼,然后让两人快进去坐下。
宋府翻新,其实只是改回原来的样貌,每一处都是初宁熟悉的景致,走在家里她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未落下过。
府里的仆人先前散得差不多了,是宋霖又新招了一批,不少面生的。
可这府里仆人再多,又更显得他形影只单。
初宁想着有些难过,便一直挽着父亲的胳膊,不断和他说话,仿佛她还是在家中那样。
等到了厅堂,徐砚与初宁敬过茶,宋霖面上也终于露出些笑意。
他并没有给徐砚说什么嘱咐的话,其实他看得出来的,女儿很好,在进宫那天就看出来了。所以,他哪里还有什么要给徐砚叮嘱的。
三人高高兴兴地用过早饭,左右在家中无事可做,初宁就去出叫人棋盘来。
她爹爹喜欢下棋,但她实在是学不好,一直也没能陪爹爹下个尽兴。但是徐砚棋艺好啊,让他陪着,准没错。
哪里知道,她本是想让徐砚讨好岳父的举动,就成了父亲跟女婿争强。徐砚确实棋艺不错,但那多半有宋霖的功劳,两人都十分了解,即便徐砚有心想相让讨好,也做不到不着痕迹。
于是,徐砚极心累的,每一步都战战栗栗,心想下回一定要告诉初宁。
让他怎么讨好岳父都行,唯独下棋不行!
一个不好,就成反效果了!
最后两人果然是打成平手,初宁在一边都看愣了,帮着收棋子的时候,发现徐砚所执的白子粘手。她偷偷去碰了碰他手指,发现连手指上都带着汗。
初宁疑惑地瞅瞅他,徐砚笑笑,那笑带着虚弱。
——当人的女婿可真难啊!
在中午快用饭的时候,宋家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人。
宋霖听到禀报的时候,端着茶的手一顿,连着几声焦急让把人请进来。
初宁也站起身说要去迎。
才走到前往大门去的游廊,就已经看到几人结伴而行。
初宁忙走快两步,来到妇人跟前,便要深深福礼。
“三婶娘!”
小姑娘高兴又激动地喊妇人。
宋三夫人闵氏忙扶着她:“初宁长大了,三婶娘都不敢认了。”
初宁抿唇笑,看了看妇人身后的同样梳了妇人发髻的两位女子,还有两位都朝着自己微笑的男子。
其中一人妇人她认得的,乖巧地喊了声三姐姐,但其余三人是几乎没有印象了。
闵氏看出她的迟疑,指着束巾的男子说:“这位是你三姐夫,你没见过的。”然后指向带冠的青年说,“这位是我们在半途遇到的恩人,若不是他,我们恐怕就不好在水寇那边脱身了。”
“再有这位是你二嫂,你也没有见过。”
如此一来就算是认全了。初宁却是对那位恩人感到惊奇,一一行过礼后,引着他们往前厅走去,边走边跟闵氏打听是怎么回事。
宋家三老爷被外放徐州多年,一直就未能得假回京,儿子成亲,女儿成亲也都未能回京中祭祖。
闵氏一行是走水路回来的,结果半途遇上嚣张的水寇,虽是有侍卫随行,对方却是阴险的要放火箭烧船。
那个青年公子是另外一条船上的,神勇无比,水性也好,潜到了对方主船上擒贼先擒王。所有人都跟着化险为夷。
那时闵氏一行已经被控制着,若不是他出手,肯定得有伤损。
初宁听得心惊肉跳,光想就知道危及,便偷偷又去看那位青年公子一眼。
只见他剑眉星目,印堂自有一股正气,相貌英俊、气质也极佳,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
初宁目光就又落在他眼下那小颗泪痣上,眸光闪了闪,忙收回视线,心里就犯嘀咕。
这人看着好像还有些熟悉,就是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闵氏多年不见她,说起她怎么就成亲了的事,说收到消息时,可把他们都吓一跳。
其实初宁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就嫁了,只能腼腆笑着说:“这个,您可能得问我爹爹,怎么就把我嫁了。”
闵氏听得哭笑不得,又感慨这小丫头性子一点儿也没变,说话耿直又逗趣。这不就是在编排她父亲嘛。
宋霖已经等了些时候,听到脚步声就站起来,徐砚也跟着站起身,在看到跟在闵氏身后的男子时眼皮一跳。
——他怎么会跟着初宁的三婶娘到京城来了!
第95章
厅堂里一下就站满了人, 宋霖看着风尘仆仆的三弟媳, 忙让她坐下, 当即就有丫鬟来奉上茶水。
闵氏打量了许久未见的二伯一眼, 发现他老得有些厉害,想到前几年他流放的事, 暗中叹息一声拉着晚辈给他见礼。
等宋霖一一认过人, 再见过宋家新女婿徐砚,闵氏便朝一直目不斜视的青年感激地笑,引见道:“二伯,这位是路上遇到的恩人, 程公子。”
徐砚在此时便站了出来,朝那位程公子一拱手:“程世子怎么到京城来了,刚才下官还以为是认错了。”
他一言惊四座,众人都诧异看向程锦。
程锦朝徐砚露齿笑,十分爽朗:“徐大人还记得我,荣幸荣幸。”
“程世子言重。”徐砚亦微微一笑,向疑惑看着他们的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绍侯世子, 父亲是当今绍侯爷,掌管绍兴卫。”
闵氏几人倒抽一口气,他们不但是遇到恩人, 还是遇上贵人啊!
几人齐齐朝他郑重一礼。
初宁也福了福身,总算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了。这位绍侯世子曾经因差去过杭州,她和徐砚上街的时候遇过到一回, 当时徐砚和他见了个礼。
他眼下那颗泪痣是最明显不过的标记。
宋霖越听越不对劲,与程锦说:“程世子是绍兴卫副指挥使,如何进京了?”
程锦又是笑,毫不在意地说:“老头要奏请革我的职,我想要去大同,我就进京准备求见陛下。”
宋霖和徐砚嘴里都咝了声,这可是能开玩笑的!
徐砚说:“程世子,你如今应该还是官衔在身,却擅自入京,即便见了陛下恐怕也得先受罚。”
朝中可还没有说要革他职的旨意。
程锦还是那个不在意的样子:“无妨,不过是几十棍,我撑得住。只要能去大同,一百棍我也扛!”
他言语里对大同十分地执着,叫宋霖和徐砚凝重地相视一眼。
有了这么个插曲,宋霖也来不及跟闵氏几人叙旧,先派人带他们去客院梳洗,又让厨房加菜。
初宁知道父亲要和那个程世子说话,便亲自带着闵氏到客院,也好多亲近亲近。
小时候她三叔父一家在京城的时候,都十分疼爱她。三叔父家里比不得他们富裕,可是不管堂哥堂姐有什么,都会给她和大伯父那边的孩子再准备一份,小时候也是堂哥堂姐带她玩。
待初宁那边离去,宋霖打量几眼程锦,青年二十五六的样子,身上是武将的威武气质。因为出身好,又带着清贵,倒比一般武将看起来儒雅。
宋霖思索了片刻说道:“程世子有自己的打算,方才我们也说明白厉害之处,程世子若是现在折返,我自然派人掩护世子。”
程锦就知道自己会被劝返,笑道:“谢过阁老的好意,我意已决,阁老不必再为我费心。”
对方既然这么说,宋霖也不好再说什么,细细问了他救下闵氏众人的经过,心想这还真是欠了个大人情。
看来只能是在他私进京一事上去还清了。
徐砚在边上沉默着,听过来龙去脉,眉锋微微蹙起。正好这时程锦看过来,他又敛起所有思绪,神色平和,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程锦眸光流转,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是朝他露齿一笑。
徐砚心里头的诡异感就更甚了。
等到闵氏众人换过衣裳回来,程锦已经和岳婿俩在说先前绍兴卫抗寇的事迹,一切都十分平常。
初宁细心,察觉到徐砚神色略有不对,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眼底一丝欢喜也没有。温润地坐在那儿,其实疏离清冷极了。
是怎么了?小姑娘暗中琢磨,免不得多看他几眼。
中午用饭的时候,因为多了个程锦,只能分开男女两席。初宁的二嫂是个逗趣的人,妙语连珠的,长得清秀可人,近二十的年纪看着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把一桌人都逗得直乐。
宋霖那桌就拘束了些,孙誉是宋家女婿,虽然排辈要在徐砚前头,可架不住徐砚是官身又是侍郎大人,在场最数拘束就他了。
孙誉如今只是个举人,上次科考差了几名落榜,正准备明年再战一场。
其实他也不过十九,才学并不差,是在一堆红花中硬生生成了绿叶。宋霖待他倒是极有耐心,桌上问了几句他读书的一些心得,觉得是个可造之才。
程锦却是跟徐砚较上劲一般,说:“当初在杭州见到徐大人就想请大人喝上几杯,只是当时徐大人正陪着美人,不好误了徐大人的事,如今我就借着阁老的酒与徐大人多喝几杯。”
徐砚闻言就察觉到岳父落在身上意味不明的眼神,心漏跳一拍,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爽朗英气,相当的和睦。
酒过三巡,女眷那边已经用得差不多,初宁见闵氏一众都面露疲色,索性丢下男人那边送她们先回屋。
闵氏留初宁坐下喝茶,说几句话。
“大伯出事前曾经给你三叔父送过信,你三叔父几宿都没睡着,都是嫡嫡亲的兄长,他帮谁那边都不妥当。最后你三叔父只能忧心着,连信也没给你大伯父回,这事情,你三叔父难过了许久。”
“结果很快又收到你这边要成亲的消息,你三叔父不能离开徐州,只好是我回来。哪知紧赶慢赶的,还是错过了你成亲的时间,都怪那些天杀的水寇,闹得河道停运几天。”
初宁是信三婶娘话的。当年她爹爹与叔伯分家,三叔父那边是过得最清苦的,但从来都不向哥哥们伸手,她爹爹还暗中帮衬过,被知道后三叔父把银子都还了回来。
是后来三叔父调任徐州府,才与三房联系少了些。
初宁说:“累得您奔波,我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您这样说,就太过见外了。”
闵氏笑得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先前给你大伯父写信,只听说你被徐家人接走了,你大伯父多的没说,你三叔父有托他给带信,但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
提到信,初宁神色一顿,然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那些信都被大伯父扣下了,就怕她跟三叔父说详细?
但她这些年没给三叔父去信是真的,想着,她脸红了红。闵氏有所察觉,只是笑:“如今见二伯与你都好好的,你三叔父肯定也放心了,外边还有客人,你去招待客人吧。我现在回京来,恐怕一时半会都不走了,正好你三姐夫明年要参加考试,我们以后多得是空说话。”
闵氏体贴,初宁更加不好意思了,给她福一礼后回到前厅去。
这时家里的丫鬟告诉她宋珉清回来了,正往这后院来。才走了几步就见到小少年脚步匆匆,看到她当即就露出笑来。
“四姐姐,我听说二婶娘回京来了,还有三姐姐。”
初宁立在青翠的灌木丛边,看到他脑门都是汗,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是来了,二婶娘这会歇下了,你晚些再去给她请安。怎么偏偏今天跑回家去拿什么书,用过午饭了吗?”
宋珉清眯着眼笑:“吃过了,前些天漏拿的。”
初宁就睨他一眼,还在这儿说谎呢。什么漏下书本,其实就想着她今天回门,让她好好跟父亲相处,这才避出去,到这个点再回来。
宋珉清被洞悉心思,依旧装傻在那笑,陪着她一块儿到前厅去。
不想宋霖居然这个时候要进宫去。
徐砚把她拉到一边,轻声说:“程世子要进宫面圣,先前在路上救过你三婶娘,如今又是先见过岳父。岳父是阁老,于情于理,都该跟着一同去面圣。”
初宁脸上就些失落,她今儿回门呢,还不能在家里住的,其实话也没有说几句。
徐砚见小姑娘不高兴,伸手摸出了一张地契递给她看。
他突然拿出这东西,初宁疑惑地扫了一眼,先是看到铁帽胡同几个字。这就是宋家所在的胡同,然后就扫到下边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一下就把地契拿到手中,激动地再重新看一遍,“您这是哪里来的?!”
还是写的她的名字,落契时间是他们成亲那天!
徐砚去揽了她的肩膀说:“我们的家,就在这胡同尾。不及岳父这里的宅子大,是个三进的,胜在带了个小园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带园子,那就是大三进了!
这一带的胡同,想买宅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初宁抬头看他,莫名的眼眶一红。徐砚微笑:“这契约我想放在岳父那里,他说你都成亲了,还有什么要他收着的。等明儿我再陪你来看看宅子,今天岳父要进宫,说让我们也去公主殿下那里一趟。”
原本初宁是计划明儿去安成公主那里的,现在一听,知道这应该是父亲吩咐的。
她点点头,用力去握着他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徐三叔居然在她家附近买了宅子,他一切都打算好了,怪不得说等他去汝宁的时候,她即便住在娘家也不会有人说道。
让她来照看宅子的修缮就是个好借口。
初宁一直被他这样宠着,无微不至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她抬着头,眼里都是他温柔的神色,看到他对自己浓浓的爱意,不自觉就想靠近他。
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咳嗽一声,吓得她忙低头下,缩了缩脖子。
险些忘记她这会还在厅堂,父亲也在呢。
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徐砚也立刻松开在她肩头上的手。
宋珉清在边上不时抬眼偷看,一边看一边偷笑,是替姐姐高兴。
宋霖便去换了衣裳进宫,初宁与徐砚送他出门,在影壁前程锦脚步突然顿了顿,朝徐砚身后的齐圳看了眼。
徐砚自打见到他后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暗中总是会关注他的言行举止,那突兀的一眼让徐砚也侧头去看齐圳。
齐圳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低眉顺眼的跟着,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正被人打量。
等徐砚转头的时候,程锦已经骑在马上,朝他一拱手,跟着马车出了宋家。
“这个程世子似乎有些任性?他成亲了吗?”
等人离开,初宁朝徐砚打听。说到成亲,徐砚神色顿了顿:“并没有成亲,听说他先前定亲的姑娘病逝了,他亲事就耽搁下来,但是纳有一位妾室,为他生了个儿子。”
未成亲先纳妾,还已经有了长子?!
初宁闻所未闻,除去皇家,几乎很少先纳妾后娶正妻的吧。
那以后正妻进门,面对已经生了长子的妾,要如何自处?!
高门大户的人家恐怕也不愿意让女儿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是因为这个妾室,他才迟迟没能娶到正妻?”小姑娘咂舌,徐砚搂了她的腰,“我们也走吧,明儿再陪你回来。”
是转移话题,不想听她嘴里念叨其他男人的事。
初宁没发现他的醋劲,被他抱上车,撩了帘子朝宋珉清挥手,跟他说明儿再家来。
马车徐徐往公主府去,徐砚上车后就闭着眼,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眉宇不展,闭着眼都能让人感受到那份沉重。
初宁就依到他怀里,伸手去把玩他腰间的玉佩,下刻却是被他胳膊圈住,温热的唇就落在她脸颊上,然后是唇上。
等到他松开的时候,口脂都没有了,让小姑娘又一阵忙乱的补上,他却在边上意犹未尽地还盯着她唇看。那种灼热的目光,叫她从心尖酥麻。
安成公主先前收到消息是明儿再见夫妻俩,结果两人今天下午就跑了过来,吓得她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过程锦到京城来的事,她柳眉一挑:“这绍侯一家,不靠谱都祖传的。老侯爷当年也是离经叛道的人,迟迟不成亲,绍侯爷是他外室子,抱回来就那么养大。但他劳苦功高,父皇也不能因为这是外室子,就不给他册世子,索性也不管他这些破事。”
“现在可好了,绍侯老老实实娶了正妻,倒不像他父亲,结果这儿子又随了他祖父。如今妾生了长子,现在居然还敢擅自进京,不在绍兴好好呆着,要去大同?”
安成公主最后得了个结论:“程家人都脑子都有疾吧!”
程锦这样去大同,肯定得革掉所有军功与职衔去当个小兵,不是脑子进水了,哪里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安成公主这么一说,初宁也觉得程家人不同寻常,徐砚仍是在边上沉默地听着,眸光闪动。
两人不能留过黄昏,在日落前便和安成公主告退。安成公主将小姑娘拉到一边,不知道嘀咕着说了什么,然后又给她塞了一本不过手掌大的小册子。
初宁看到那册子就要丢掉,但拧不过,最终被安成公主给塞到了袖子里。
“他能憋一天两天,难道还真能憋一年两年不成,就算能,恐怕这身子也得憋出毛病了。我是不想你早受生育之苦,但女人有时该有手段也得要有,男人当然是收到手掌心里才放心的,有时总得让他舒缓一些。”
安成公主向来要强,说起男女间的事,也是极强势的。
初宁缩得跟个鹌鹑似的,脸红得不行,上了车也没敢靠得徐砚太近,就怕被他发现袖子里的小册子。
回到家里,初宁慌慌张张先去更衣,把小本册塞到放中衣的柜子里。等徐砚进去更衣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没有丫鬟伺候他,他会打开柜子,于是厚着脸皮溜了进去。
徐砚听到开门的声音,脱中衣的手一顿,就见到小姑娘满脸通红的站在身后。
“我、我帮您更衣吧。”
徐砚侧着身子看她,剑眉微挑,朝她招招手。小姑娘还磨蹭了会才靠上前。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张开胳膊,唇角啜着笑点点下巴。
是让她动手的意思。
初宁看着他半裸露的胸膛,脸烫得估计都能烙饼了,可是她自己进来的,哪里能再退出去。只能硬着头皮,指尖微抖着帮他脱掉中衣,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飞快去取了新的衣裳为他套上。
“只换上衣吗?”徐砚见她这就想转身,弯了腰在她耳边说话。
热气拂过,初宁心跳都漏了一拍,视线扫过他的中裤,在那里没敢动。
不想徐砚居然就去牵了她的手往腰间去,小姑娘被他吓得叫一声,甩开他手跑得飞快。
净房的门被她都推得发出咣当声,徐砚望着空空的净房,到底没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
小丫头就这点胆量。
初宁在净房外听着他的笑声,都想进去掐他。
徐三叔越来越坏了,怎么可以这样捉弄她!
明知道她不敢的!
被徐砚这么一闹,初宁等到去了碧桐院才想起小册子的事,咬着唇好半天,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回去要先把东西拿走。
结果用过饭,和徐老夫人一说话,回到屋里又忘记得干干净净,等到徐砚先去沐浴才从椅子里惊起。
可净房里已经响起水声,想到自己下午瞄到他隔着中裤显出的鼓鼓一团,她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再进去净房。
好在徐砚出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她这才松一口气。
然而,等她进去沐浴的时候,她发现那小册子不见了!
初宁头皮一阵发麻,直泡到水都要凉了才磨磨蹭蹭走出去。徐砚此时正坐在炕上对着烛火看书。
烛光柔和,将他温润的侧脸映照得再儒雅不过,她想了想,直接就往床上去。
“卿卿......”
不想徐砚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她脚步更快了,几乎是跳到床上,然后把自己蒙起来。
两个丫鬟不明所以,相视一眼,去把帐幔放下,只当她是累了。
徐砚拿着书失笑,又在炕上坐了会,然后才把书放下,捧着烛台靠近床边。
他上床的动静让初宁大气都不敢喘,但被子就那一床,他轻而易举就摸进去把人搂在怀里。
“怎么喊你也不应声?累了?为夫还想跟着卿卿一块儿看看书呢。”
初宁听到看书两字,脑子里当即嗡的一声,心虚得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徐砚拿出那极方便藏身上的小册子,递到她眼前。
“又是殿下给你的?”
她没有做声,徐砚把册子往床头一丢,翻身压住她,好让她不能躲开。
初宁脸又烫又红,眼晴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在不断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微微的流光在上边轻转,无辜又诱人的模样。
徐砚去亲亲她嫣红的脸颊,低声在她耳畔说:“卿卿可有偷看?”说话间,已经拉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小腹上。
安成公主给的册子都尽是些闺房乐趣,唯独缺了夫妻间真正墩伦的图画,他一眼就明白安成公主是什么意思。
初宁被他拉着手,因为闭着眼,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而且她没看过那册子,一时也想不到别的。
徐砚又俯身去亲吻她的唇角,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下腹去,初宁在碰到的时候,猛然就睁开了眼。
“徐、徐三叔!”
她轻轻颤抖着,想要缩手,却是被他握着不能动弹。他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若是卿卿没看,为夫充当一回先生,也省得卿卿累眼了。”
他、他......不要脸!
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先生不先生的!
初宁被臊得眼里都蒙了层雾气,手掌心灼热不已,烫得她不断发抖。徐砚已经去吻住她的唇,将她亲得浑身发软,大掌包裹着她的手,而她柔软的手心包裹着他。
帐里是他偶尔发出的愉悦喘息声,还有小姑娘羞得低泣的轻呜声。
初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脑子里清明的时候已经被他握着手,用湿布在擦拭。他贴着自己的喘息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让她口干舌燥,低垂着眼眸,心尖都在颤抖。
徐砚还在细为她清理手掌,然后又去取了香膏,细细帮她抹匀在手上。
在这个空当,初宁快速偷瞄他一眼,看到他舒展的眉宇,唇角啜着愉悦和满足的笑。是她没见过的徐三叔。
刚刚那样,让他很高兴吗?
初宁手掌心似乎又发烫了,在羞赧间,她都没发现自己唇角也微微翘起。
等到重新收拾好,徐砚又拥着她躺下,在她脸颊偷了个香,想跟她说新宅要怎么修缮的事。
“三爷,三爷。”
外头响起敲门的动静,是齐圳。
这个时辰肯定是有急事。
“你先睡,我去去就来。”徐砚拉着她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初宁指尖一阵酥麻,忙把手缩到身后。
徐砚轻笑,掩好帐子,转身出去。
齐圳见着他附耳说道:“三爷,那个程世子来了,而且......他居然说出属下之前的身份,说您一定要见他。”
徐砚带笑的眉眼霎时变得冷然。
作者有话要说: 程锦之前有出场过,不过是寥寥几句~其实很猜啦~
第96章
夜月下, 不知名的草虫在鸣叫。
徐砚走过花池, 青色袍摆掠过, 似乎把它们惊着, 声音一时便安静了下去。
齐圳不安地去打量青年的面容,月色下并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暗影将他轮廓显得越发深邃, 直视前方的眼眸闪动着冷冽寒光。
齐圳把头低了一些,握着刀柄的手不断收紧。
自从被三爷救了后,就知道总会有这样一天的,会连累到他的一天!
“把刀扔了。”徐砚淡淡地声音突然响起, 齐圳被惊得心头瑟缩,“三爷?!”
“如今你是齐圳,不是往日那个水匪头子。大半夜的,在家里,你带着刀做什么。”
齐圳做着实在不行就鱼死网破的打算。他一刀把姓程的跺了,再去衙门自首,也不能叫连累三爷。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被识破了。
“三爷, 我......”
“还喊我一声三爷,就把刀扔了。”
徐砚轻飘飘地睃他一眼,不容置疑。
虫子又开始鸣叫, 突然金属与石板地碰撞出的声响让四周又变得寂静。
齐圳把刀丢了,一脸颓败。徐砚这才收回视线,领头往前院走去, 面容无比沉静。
程锦见到徐砚的时候,他依旧是白日那逼淡然优雅的神态,唇边啜着浅浅的笑意,唯有锐利的眸光多少显露了些情绪。
徐砚素有笑面虎的名号,不但京城众人如雷贯耳,他在杭州府几年,早也传遍浙江。
“这么晚打搅徐大人,徐大人莫要生气。”程锦朝他一笑,十分熟稔的样子。
“程世子也知时辰不早,说生气不生气的,就显得过于虚妄了。”
徐砚比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主位坐下。
他言语直白,倒叫程锦一时不好接,只笑着坐下,扫了眼他身侧的齐圳又说道:“徐大人,我此行来也不是行威胁之事,就是想请徐大人帮个小忙。”
“帮个小忙?”徐砚真是要被逗笑了,“程世子先是那么碰巧救了内人的婶娘,让我岳父大人又进宫替你说情,看程世子的样子,棍罚恐怕是免了。如今又说帮个小忙。”
他双手拢入袖子,似笑非笑抬着眼皮看下手的青年:“程世子这个不行威胁之事,说出来不脸红?”
“徐大人还是生气了,且听我说来。”程锦脸皮很厚的辩解,“我不过是想请徐大人帮着在太子面前引荐一回,只要徐大人话带到,太子见不见我,那便是我的事了。这哪又叫威胁,若真是威胁,我就该说,必须要徐大人让太子见我一面。”
“程世子做个武将真是浪费了,若是程世子想要转个文官,我倒觉得太子殿下会十分高兴。以程世子这口才,言官之流都未必有。”
徐砚抿唇轻笑,闲闲地靠着椅子,听着是夸赞的话,却十分的刺耳。
程锦心里啧啧两声,这才叫文官,骂人的话比唱得还好听。但也知道对方就等着自己最后说辞,便道:“徐大人言重,文官有徐大人这样的英才,我就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我这不请之求是想让太子殿下听我一两言,让殿下认同我去大同的事。”
此番话才算是真正交底。
徐砚眉锋微簇,眸底掠过疑惑。
从见到程锦到现在,他所有一切都为了去大同在谋划,这大同有什么就能叫他这样执着的。
“世子在绍兴就有大好前程,何故执着于大同?”
“你可以认为,我这是在水上呆腻歪了,跑到陆上试试当大将的感觉。”
程锦自我调侃,徐砚一个字也不信,严肃地说道:“为程世子引荐事小,但大同乃我军要地,程世子如此执着,却又说不出来一个让我信服的缘由。万一世子来一出勾结外敌,那我徐家上下就要跟着世子偿命。”
徐砚软硬不吃,闲闲地说话就直指要害,一针见血。程锦心里又是骂了句文官真难缠,然后站起身,直接走到他跟前,手指沾了他手边的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两个字。
茶水书成的字在烛火下微微折射着光,徐砚看得脸色一变,又见程锦再写下一个魏字。
“世子何意?!明人不说暗话!”他语气急促,几分惊和几分不耐。程锦笑:“看来徐大人确实是知情人了,但也只是知一半,而我就是那另一半。如今只得你知,我知,所以徐大人现在肯相信我了吗?”
徐砚神色有些犹豫。
程锦再说道:“你这位齐管事可不单单是水寇,还是我绍兴卫的逃兵。徐大人手眼通天,帮他安了新的户籍,可我手中还有他为逃兵的通缉画像,我要害徐大人只须一纸呈到御前......”
“我当年为何做逃兵,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你手下冒认我军功,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逃,也在那里等死吗?!”
齐圳突然站出来一步,眼底赤红,拳头握得咔嚓做响。
此事徐砚也是知道的,还查实过,他一抬手,示意齐圳不要激动,看向程锦说:“程世子身为副指挥使,应当知道此事实情,所以这御状要告,我也不怕。”
“徐大人所言甚是,我来之前已经将冒认军功那人军法处置了。徐大人若是不信,看看这个。”
一份写着罪状的处决书就递到徐砚跟前,他扫了两眼,印章假不了,还有兵部的令。所以程锦没有说谎。
“如何,徐大人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齐圳不但可以回原籍,回去就是百户长,可以继续报效朝廷。”
徐砚到此时不得不承认程锦有极有心机的人。
先兵后礼,再将一军再又抛出叫人信服的证据,并把好处就放到他眼前。他迟疑着,看了看齐圳,不想齐圳已经大声地说:“我不稀罕什么百户长!三爷于我有恩,我一辈子就跟着三爷,你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势必有他心!”
“三爷,您不能听信他的话,帮他去见太子殿下。”
徐砚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下意识是赞同齐圳的话。是啊,威逼利诱都齐了,那么一个有心机的人.......
但他几番思索,视线落在桌案上快半干的水迹说:“我会转告太子殿下一声,至于太子殿下见与不见,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三爷!”
“徐大人爽快!”
程锦已经朝他一拱手,齐圳急得想跺脚。
徐砚颔首,站起身,神色有几分冷淡:“但是还望程世子以后莫要到我徐家来,扰了如今平静的生活。既然你们当初选择隐瞒,连安成公主那边都没有查到,那就一直瞒下去吧,不要起不必要的事端。”
前一刻还有几分情义,下一刻就翻脸了。程锦也没想到徐砚是这么一个性子,而且他语气不善,带着几分厌恶。
程锦愣了愣,还琢磨着自己哪句话就把人得罪了,结果徐砚已经出了厅堂,留他一个人傻站在那里。
主人都走了,他这客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呆,让外头的留下的护卫引着他出了徐家。
齐圳那头还着急得不行:“三爷,您怎么就这样答应他了,万一他真要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不得连累您?!”
“难道我就那么傻,不把厉害之处告诉太子?”徐砚无语看着他。
齐圳一愣,当即一击掌,恍然大悟地说:“对啊,三爷您并没有说要隐瞒这些。”
是他关心则乱。
徐砚摇摇头,心情有些复杂回了屋。
小姑娘已经窝在锦被里睡着,小脸嫣红,就连睡相都十分甜美。他放下帐子,转身去脱了外袍,然后才小心翼翼上床,生怕惊醒她。
结果小姑娘自动就贴了上来,还喃喃喊一声徐三叔,贴着他胳膊睡得香。
徐砚莞尔,伸手揽住她的腰。
她这是改不了口了,除非是他逼着她喊夫君,她才能羞怯的喊上一句。也许在她心里,徐三叔这个称呼才是最亲近的?
徐砚拥着她,闭上眼,脑海里又是方才与程锦的相处。如若不是程锦主动跳出来,他绝对想不到后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如今的绍侯是外室子,按着程锦的年纪和当年庆贤长公主离京的时间来算,绍侯极可能是和小姑娘的母亲是双生。
只要他再去户部查一查绍侯的履历便能知他生于何年何月,就能知道程锦究竟是不是小姑娘的.....亲表哥。
他以为魏家就是最后的真相,结果庆贤公主是找了魏家当挡箭牌,把儿女分开了,这真是任谁都想不到。
但程锦还是没有说实话,在要去大同的真正原因上还有所隐瞒。
***
次日清晨,初宁是听到一阵鸟啼声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发现徐砚不在身侧,鸟儿的叫声离得很近,像是在耳边。
等她撩了帐幔起来的时候发现,一个鸟笼就放在床边的高几上,里面关着只红嘴翠鸟。羽毛油光滑亮,正转着脑袋边瞅她边啼鸣。
“哪儿来的鸟儿?”
她记得翠鸟喜在水边。
“醒了,这小东西飞到窗柩上不走了,我就抓它放这了。”
徐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只见他鬓角有些湿,应该是刚刚净过面。
初宁要穿鞋子,他已经蹲下身,握着她脚轻轻放到绣花鞋里,还细心地再提了提后跟。她想阻止都不及。
哪里能叫徐三叔帮着她穿鞋子!
而且他手掌温热,贴着她的绫袜传到脚上,莫名的暧昧与酥麻,脸也不自觉染上红晕。
徐砚一抬就见小姑娘眸光似水,潋滟间有几分迷离,有些像他亲近她时候会有的反应。他神色顿了顿,余光扫到她把脚缩着,不由得就低低笑了声。
小姑娘被摸个脚那这么害羞吗,还露出这样的神色,似乎她哪儿都碰不得,娇得哪处都敏感。
他发笑,把初宁游离的神思唤了回来,都不敢去看她,跳下地哒哒哒跑进了净房。
徐砚更是笑得不可止,等笑够了,拎了鸟笼子,就坐到炕上一边等她一边逗那只翠鸟。
在去碧桐院前,初宁也逗那翠鸟片刻,然后和徐砚说:“徐三叔,把它放了吧。它喜欢近水的环境,这里干巴巴的,估计它也难受。”
“本就是抓来给你顽一顽,关着也怕养不好。现在时辰还好,先绕到湖那边,我们再去给母亲请安。”
他们又是新婚,可不能因为小东西漂亮,万一没养好就不美了。
于是两人就拎着鸟笼子往湖边去,走到月洞门的时候却是遇到长房两兄弟。
初宁步子顿了顿,徐砚牵着她目不斜视往前走。是徐立轩看到两人,停下脚步朝两人一礼,他揖一礼,但没有喊出声。
徐立安亦是沉默着揖礼,在直起身的时候,视线扫过初宁。见她面色红润,娇媚更甚以前,唇线就抿得紧紧的。
两兄弟不说话,徐砚也懒得与他们多话,牵着小姑娘继续往前去。
初宁察觉到气氛有些怪怪的,偷偷抬眸看他,旋即又微微一笑,扯了扯他袖子:“我头有些晕,您背我好不好。”
徐砚诧异,余光扫到还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侄子,哪里还明白小姑娘的意思。
他的小姑娘这是在哄他呢。
他哭笑不得,他有那么斤斤计较吗?
还得让她哄着。
可心里不以为然,行动上却是无比诚实,抿紧的唇变作上扬。刚才还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儿,如今就如春暖花开,连眸光都变得温柔和煦。
他弯下腰,任由小姑娘乖巧地爬上他的背,下盘极稳地将人背起来。
初宁在他耳边扑哧笑出声,心里甜得不行。
徐三叔真是莫名吃飞醋啊,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得她哄着。但她好喜欢这样的徐三叔怎么办。
初宁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抿着唇偷笑,然后圈住他脖子,贴着他耳边说:“徐三叔,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说完后自己又一愣,脸滚烫滚烫的。徐砚却因为她突然的告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要平地摔倒,惊疑不定站在那儿。
他的反应叫初宁有一阵错愕,旋即看到他耳根通红,她就伏在他背上吃吃地笑。
徐三叔居然也会有失态的时候。
而还站在月洞边目送两人亲密离去的长房兄弟,眸光闪烁,徐立安更是把手攥成拳,藏在袖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邪魅一笑:徐三叔身体很诚实嘛。
徐砚:把我的剧本还我。
第97章
初宁这日再回了趟娘家。
早间宋霖去了上朝, 家里就是借住的闵氏几人和宋珉清, 徐砚见此便和小姑娘约好等宋霖回来再去看宅子, 他趁这个机会去了一趟户部和吏部。
两部都有太子的人, 他要看什么卷宗极是容易。
不过这里头也有宋霖的人,转头就将他查看绍侯家人履历的事就报到宋霖那处。
内阁今日和兵部正商议着调兵着的事, 个个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鞑子那边连粮草都运好了,肯定是做长期打算,最起码是要撑到入冬前。
所以入冬前的战况极为重要,明德帝亦忧心忡忡, 已经连着两宿没睡好,太子也熬红一双眼。
好在二皇子那里已经准备启程去封地,二皇子党如今消停,也不敢显出尾巴来,太子这才空出一份精力放到朝事上。
至于三皇子,明德帝下令让重新分封之后身上就只得一只闲差,直接就被架空了,是为让他去封地做准备。
三皇子党虽然焦急, 但张阁老的下场还历历在目,皆是不敢乱动。
宋霖就一直盯着陈同济,听到前来报信徐砚查绍侯就想起先前他抓的把柄, 心里琢磨着徐砚是准备什么时候行动,与绍侯是不是又有关系。
宋霖忙到中午也没能歇着,送了信回家, 让初宁他们不必等他用午饭。
闵氏那头在用过饭就和初宁说要搬回三房在京城的宅子。
“先前就一直有人打理,年年都有修缮的,昨儿已经命人收拾好,今儿下午看过你的新宅就走。”
闵氏轻声细语,初宁却是吃惊:“您不在这儿住吗?姐夫明年要下场,在这儿我爹若有空了也能方便指点。”
“哪里能在这儿长住,这一住就得一年多的时间,你便是要留,我们也不好意思的。”闵氏说,“他若有什么不懂的,叫他上门来就是。而且今年九月你三叔父也要回京述职,难道他要见客也都跑这儿来不成。”
说了那么多,就是决意要走。
初宁大概知道闵氏一来是避嫌,毕竟家里现在只得她爹爹在,二来还是因为兄弟间都分了家,想着亲兄弟也要明算帐,不想多麻烦。
而且她也听宋珉清说了,闵氏问了长房与二房间的罅隙,听到当年银子那事还好一阵感慨。
“既然三婶娘有着打算,那我便不留了,我平时倒也多了个去处。”初宁表示理解,浅浅笑着。
闵氏拍了拍她的手,期待地说:“我就等你来玩儿。你二嫂不是京城人士,这儿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也许久未回来,若是要宴请,还得拉你来给我做做势呢。我们的初宁是县主,又是侍郎夫人,三婶娘可就得靠你了。”
一番话下来风趣,倒没有那种特意捧着初宁的感觉。小姑娘就抿唇笑,说道:“那您得给我算酬劳。”
闵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想到宋珉清说初宁如今会算一手好帐,还自己做着生意,与之前娇滴滴的小姑娘真是差了许多。
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就是如此了。
闵氏也是有心想让儿媳和女儿多与她走近,并不是为了利,就只为冲着小姑娘这些年的改变,儿媳女儿在她身上学到那份坚强坚韧,这辈子也算是受益了。
到了下午,宋霖一脸疲惫的家来,还坚持说要跟着初宁去看宅子。
徐砚劝了两句,被他瞪了一眼,当即闭上嘴。
轿子从宋家到胡同尾不过片刻功夫的事。
众人在影壁处下来,在这分了东西两路的大三进宅子走了一趟。
宅子明显先前还有人打理着的,花草树木都长得极好,屋舍内除了空空的只余满地灰尘,其实只要刷刷墙便置了家具就能住。
宋霖看了一圈,有些怀念:“你居然是将这宅子买了,那人是公认的古板,决计不卖京城这屋子的。我以前来串门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颗榆树下泡茶招待我。”
“爹爹您以前来过里?”初宁颇为诧异,宋霖和女儿解释道,“是朝中一位老臣的,算半个朋友吧,不过后来他恼了我。”
说罢又问徐砚:“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他卖的,他如今人在山东吧。”
“确实是在山东。”徐砚微微一笑,眸光清沓,“我让人送信过去,我说我要成为您的女婿,想要买就近的宅子,以后也好方便照顾您。还告诉他......”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是继续说的样子。
初宁就在边上催促,闵氏一众也极好极地看着。
徐砚又笑笑:“岳父大人听了莫生气,小婿才敢说。”
宋霖睃他一眼:“男儿大丈夫,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而且还能有什么能比女儿嫁他了更让人生气的。
宋霖不怒自威,心里想法就写在面上,徐砚抵拳轻咳一声说道:“我还告诉他......您看我这女婿不顺眼,住得越近,恐怕您还得越烦我。但我这做女婿的,总是要讨好丈人的,然后他就卖了。”
“好你个徐砚!他卖这个,是觉得你能膈应我是怎么滴!有人膈应我,叫我难受,他就高兴是不是!”
他说得再婉转,宋霖也听明白了,直想上去踹敢拿自己来编排的徐砚。
初宁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徐砚已经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小妻子身侧,低头看脚尖全当自己哑了。
闵氏先前是知道徐砚与宋霖兄弟相称,听到徐砚耍这么个心眼买的宅子,也忍不住拿帕子遮住嘴笑。
宋霖知道这宅子怎么买到手的,也没有再逛下去的兴趣了,一摔袖子,打道回府。
徐砚在他转身离去后摸了摸鼻子,初宁凑到他耳边,示意他低头,轻声与他说道:“徐三叔,您不要害怕,爹爹那儿我来搞定。”
“如此,全靠夫人了。”
徐砚闻言,煞有其事地朝她揖一礼,把小姑娘逗得直笑。
回到宋家后,宋霖也不管徐砚要怎么去修整那宅子,而是问他今儿去查绍侯是做什么。
徐砚没想到岳父耳报神动作那么快,想到如今宋霖连小姑娘生母的事情都未清楚,他思索再三,决定还是查明了再说。
“是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错漏,总觉得绍侯世子来的时间不对罢了。”
他只是隐晦说地提醒那么一句,宋霖就若有所思:“确实来京城又救了卿卿的三婶娘,有些赶巧了。”
宋霖不傻,本就是万事谨慎小心的人,那天陪着进宫,是为了彻底还清程锦对宋家的恩情。用几十棍顶了这个恩情,肯定是划算的。
徐砚那头是话到即止,毕竟明德帝还没有叫宋霖知道真相的打算。
虽然他不懂明德帝这是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安成公主那边的意思,他不明说,只是诱导着宋霖去查一查也无不可。
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后来岳婿俩就又说起分流的事,明德帝那头应该是等他销了假便再派去汝宁。
宋霖轻叹一声:“此行应该不会再出意外,可你也要注意安全,莫叫卿卿担忧。若不然,我饶不了你!”
徐砚眼底都是笑意,知道宋霖也是有关心自己的意思在里面,站起身朝他深深揖一礼。
夫妻俩便在送走要回家的闵氏,又留在宋府用过晚饭才打道回徐家。
徐砚明儿是最后一天假期,就拉着小姑娘窝在书房里,按着她的意思画新宅子的修整图。
徐砚工笔画极好,初宁想象中的家都被他细细描绘出来,两人就那么添添补补,画了十余幅的图才作罢。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收好每张图稿,只等着交由工匠去照着图修整,还要照着图去打家具。这样算算时间,没有个小半年是不能可能做好了。
在把图卷起来放到书架边上的瓷缸中时,初宁看到书架上有一个十分精致的长盒子,那是用来装画的。
光看盒子就觉得不一般,她好奇地问了徐砚一声这里装的是字还是画,手已经拿过要打开。
徐砚本想去阻止的,后来却只是含笑任她打开盒子。
一张美人赏雪图便出现在初宁眼前,那眉眼,那神态......不是她还能是谁!
“徐三叔?!”她把画摊开在桌上,是惊是喜,“您什么时候画的!”
徐砚把她搂到怀里,去亲了亲她脸颊:“我们回京的时候,那天下雪,你在甲板上赏雪,回屋便画了。”
回京的时候,那是过年前。
初宁免不得想起自己赖在他屋里,结果小日子来了,染了他床的事。
她又羞又想笑,埋头在他胸前:“那个时候你还一本正经要赶我回屋呢。”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徐砚剑眉一挑,初宁嗔他一眼,想说你在梅林里亲我的时候就不正经了,现在更没正形了!
而徐砚仿佛能看穿她心事一样,伸手去捧了她脸,直接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情人间亲近就是正经画。”
小姑娘被他直白的话闹得双颊嫣红,要去推他,结果被他直接就压在桌上亲了许久,感觉腰都要被他压折了。
次日徐砚早早就上朝了,初宁昨晚被他缠着用手帮他舒缓了一回,两人闹到三更过后才睡。徐砚便没惊动她,偷偷地出了门,出门交待了一句六月初七是徐老夫人的生辰,让小姑娘和余氏合计一下当日的事宜。
徐砚没说的是,他那天恐怕已经离京了。
初宁醒来后听到绿裳说这事,揉了揉眼清醒一些就匆忙下床。
今儿起她也要哪着老夫人和余氏理事,这会感觉都要晚了。
在穿衣裳的时候,她看着干爽的寝衣,脸颊微烫,不敢再想昨晚发生的事情。等到她匆忙来到碧桐院时,余氏和徐家的小辈们都在了,长房两兄弟也在。
初宁目不斜视,与老人问过安,又朝给自己行礼的众人微微一笑,便跟着余氏一起忙碌摆早饭的事情。
外头突然响起了老夫人拍桌子的声音,初宁和余氏被吓得动作一顿,侧头偷偷从槅扇那看出去。发现厅堂里,三兄弟已经离开,应该是去学堂了,徐琇莞姐妹低垂着头有些不措。而徐老夫人跟前站着位老管事,也是神色慌乱。
似乎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等用过早饭,余氏才大着胆询问了一声,老夫人把长房去帐房支取银钱的帐目就丢在桌上。
“我看任氏走动那么几天,这心思又要活泛了!居然在这几天就在帐房支走了四百两银子!是拿老大名义拿的,昨儿管事遇到老大,问了那么一句,结果老大都不知道有这事!”
“她要那么多银子是做什么去了!四百两!府里多久的开支了!”
初宁拿过帐目看了看,上面确实清清楚楚写着徐大老爷支走了四百两,她就往前翻了翻,发现前面还有别的。
“娘,您看这儿,大伯这个月就支了三回银子了,而且数额都不小。是不是因为这样,大嫂去支银子的时候,帐房的才没有防备,这也不能全怪到帐房身上。”
经她这么一说,徐老夫人想起长子是与她说过这个月给各处送礼的事,所以长房开支一下便多。
“——任氏真是!林妈妈,去把人给我喊过来!”
徐老夫人要找大儿媳妇的麻烦,余氏和初宁自然不在这里呆着,省得叫任氏误会。两人找了个借口离开,初宁刚回到屋,有护卫前来递了个贴子。
她打开一看,居然是程锦送来的,上面写着是给徐砚致谢,说前儿深夜来扰今日晚上特意在酒楼设宴。
初宁拿着这个贴子回想了一下,想起回门后那晚徐砚确实歇下了,又匆忙穿了衣裳说要见客。
那晚见的就是程锦了,但他回来后也什么也没有说。
要不是程锦送贴子过来,她也不会知道。
徐三叔在这事上神神秘秘的,一句也没提起。
初宁疑惑,又怕耽搁了今晚宴请,只好让护卫去工部一趟,把贴子给送过去。
徐砚那头才给太子说过程锦的事回到衙门刚坐下,就看到送来的贴子,听到说是先送到家里,小姑娘看过了让送来的。
他盯着贴子程锦的名字莫名气闷。
他就不信程锦不知道自己今儿要上朝,把贴子送到家里是几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没事找什么存在感!
程锦:不要说得那么无情嘛,那是人家亲表妹。
初宁:喂,夭夭零么,有人要搞事。对,气着我夫君了,抓他。
第98章
徐砚当晚并没有去赴宴, 在傍晚下衙后直接回了家。
初宁疑惑地迎上前, 一边帮他换朝服一边问:“您是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出去?”
“不去。”他握住小腰为自己解佩绶的手, 顺带引着她解了自己的襟扣。
他手心温热, 两人又挨得近,免不得有更亲密的接触。初宁被他还故意贴着自己闹得脸红, 一把缩开手, 退到后面去给他拿衣裳。
小姑娘害羞,引得徐砚低笑,公务上那些烦心事霎时就消失了。
初宁捧了他家裳穿的衣裳过来,只给他递, 不准备再给他帮忙,在边上闲闲地问道:“怎么不去呢,会不会不太好。”
人家好心致谢,有些不太给面子的感觉。
“宴无好宴,我也不缺他这么个谢字。”徐砚快速穿好衣裳,系上腰带,走到跟前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尽是对她的宠溺。
初宁向来是听他的, 他不出门在家陪自己,她高兴还不及呢。
她就挽着他的胳膊,与他一同先在炕上坐下, 说起今儿府里发生的事情。
“大嫂支了四百两银子,娘生气了。我看了帐房帐,发现大伯这个月前后共支了有一千三百两, 听娘说是近来要走动,拿去作礼了。”
一千三百两拿去送礼了?
绿裳正好逞了茶上来,徐砚接过,皱眉抿了一口问道:“可有说送哪里去了吗?”
初宁摇摇头:“娘没有说,应该是大伯如今还停在大理寺少卿有关?”
除了走动这个,哪里还需要走动的。
徐砚却是淡淡地说了句:“恐怕不是,那不是千百两就能走出来的人情。何况如今是首辅暂时担着大理寺卿,首辅能收这些银子,这就是贿赂,一般人也不敢收。”
“那是近来朝臣中成亲的或者过寿的人多?”
徐砚摇头,手慢慢摸着杯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初宁见此就把话题再扯回来,说道:“娘后来就喊了大嫂去,我和二嫂避开了,在二嫂那里坐了会,说娘的生辰向来不愿意铺张。今年不是整寿,去年怎么过,今年还怎么过。回来的时候,听到说大嫂把娘气得不轻,说那银子不是她支的,是她替大伯支的。但管事回事的时候就说大伯并不清楚,才问到了娘那儿去。”
长房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这又闹了一出,居然夫妻俩咬计起来了。
初宁都替婆母头疼。
“不管他们夫妻这官司了,我们除了吃用走公中,一般也不在公中支银子,这事听听就算了。”
“也就是听听,我只跟着二嫂学人情来往和家中采买开支,多的还没精力去管。”
反正她对任氏的印象就那样了,去管长房的事,没得叫自己再惹麻烦。
徐砚就要去将她抱到怀里,小姑娘一下子就跳下炕:“要去娘那儿请安了,我答应娘今晚在那儿用饭的。厨房还说做我做了四喜丸子。”
她躲得利索,徐砚挑眉失笑:“四喜丸子比我重要不成?”
不过是抱一抱,还能做什么不成?
初宁朝他皱鼻子:“您不能填肚子。”
徐砚被她逗得哈哈哈地笑。
当晚,初宁还真是胃口大开,居然用了两碗米,吃了两颗丸子,还喝了一碗天麻母鸡汤。
徐老夫人见她吃得欢喜,高兴得不行,还要再让人给她添汤。徐砚吓得忙止住:“可别再用了,一会撑着,又得难受到半夜。”
初宁摸了摸肚子,觉得应该是还能吃的,自己算了一下,好像真吃得不少。她羞赧地说:“还是不要再吃了,就是这两天都觉得饿。”
余氏就笑着说:“这是要长身子呢,不拘多吃一些。”
最后,初宁还是又再喝了一碗汤。
从碧桐院出来的时候,徐砚拉着她先到园子里去走一趟,在湖边的八角亭遇上贺女先生。初宁有些日子没和她说话,又知她是安成公主那边亲近的人,自然就叙起话来,初宁还准备有空继续再去学堂。
跟贺女先生分开后,徐砚沉吟着说:“你这要学管家,还得看着新宅子的修整,再去上学堂,忙得过来?”
“以后上午学管家,下午就一天去看宅子,一天去学堂,哪里会忙不过来的。您不是说要再去汝宁的,那我就更多的时间,不用问你的事了。”
她提起汝宁的事,徐砚握着她指尖叹气:“今儿还要跟你说这事的,预计是后天要出发,只等明儿陛下的意思。”
今天早朝上已经提起,再推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刚刚新婚就要和她分开,徐砚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对她有愧。
他说:“宅子最快也得到年底才能住进去,我离京这段时间,你就陪着岳父吧。管家的事,还有去学堂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
想到家里还有徐立轩两兄弟,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他总不放心。
初宁微微一笑,柔声说:“我是新妇,没有有新妇刚过门,一个月没满就回娘家住着的道理。娘和您理解,可外头的人不能理解,还以为我爹爹霸道呢。我准备您去汝宁后,我就搬到娘的垮院去住。”
他们成亲后,徐立轩就搬回了外院去,所以她若是呆在家中,住到老夫人那里去最好。
老人肯定明白她想避嫌,估计会再免了徐立轩几兄弟的请安,所以一般情况是出现尴尬的情况。
小姑娘多方面考虑,其实还是为了不想让他难做。他宠着她是一回事,也不想叫他难做,徐老夫人那里同理,家里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当儿媳妇,太过纵容就怕任氏和余氏那儿心里也不舒服。
即便以后要分家,总还是和和美美的才是一家人。
徐砚明白她的用心,握着她的手迟迟没有说话。初宁就又说道:“等满了一个月,我再任性回娘家住些天就是。”
他闻言失笑,应了声好,搂着她的腰慢慢沿着花园走了一圈。
次日,徐砚再度去汝宁的事情就定下来了。宋霖把他喊到内阁,跟他说了明德帝的旨意:“这次你身边多带些人,别的我也不多嘱咐了。”
徐砚拱手应是,宋霖压低了声问他:“太子殿下昨儿见了程锦,如今陛下正在召见,你可知这事。”
他闻言,双眼眨了眨:“竟有这事?”
“太子殿下如何会就见了程锦,这里头真没你的事?”
“岳父大人何故会觉得太子殿下见谁,与小婿有关?”
宋霖脸就一板:“这里是什么叫,哪里来的岳父女婿!喊阁老!”
徐砚从善如流:“阁老大人恐怕对我有什么误解。”
他滴水不漏,一脸无辜地摊摊手,宋霖心里的疑虑却并未打消,审视地盯着他看。好像就想这样看穿到他内心深处去。
徐砚神色淡然,甚至对这种打量皱了皱眉,好半会宋霖才说:“没有关系就好,只觉得来者不善,你又查绍侯家的事,我多想一些。”
“是陛下要对绍侯家有什么不满?”
“程锦往严重了说就是逃兵,弃阵地进京,好在绍兴近来没有战事,陛下应该不会捏着这事。但程锦这样做,虽然绍侯有上折子,但陛下肯定还是对程家都有微词了。”
徐砚很赞同地点头,宋霖就吩咐说中午的时候带初宁出来,他到酒楼摆一席,算是为他践行。
徐砚着人回去给初宁送信,中午三人聚在一块儿。徐砚不用再回衙门,只要回家收拾行囊,便敬了宋霖几杯,宋霖以茶代酒,翁婿间倒是相处得宜。
临末了,却杀出个程锦,居然直接堵到厢房,脸皮很厚地当着宋霖的面就说:“昨儿要说谢过徐大人,徐大人却没有来,今儿听闻徐大人在此,就特意过来敬酒一杯。”
说罢,还真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抿而尽。抬袖抹了把嘴角说:“听说徐大人明儿就要去汝宁了,在此祝徐大人一切顺利,也托徐大人的福,太子殿下那边帮我给陛下再递了话。我也得偿心愿,可以到大同去,即日出发。”
徐砚想去捂他嘴都捂不及,一连串的话就把他在宋霖跟前卖了。
他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觉得程锦就是故意的来拆台的,宋霖的目光如锋芒,刺得他额间都渗出冷汗。
程锦就是故意的。
昨天好心请他来吃宴不来,不过是想让徐砚在初宁跟前提提自己,好歹是嫡嫡亲的表兄妹,总不能真跟陌生人一样。所以他才把信送到徐家去。
结果徐砚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不来也不派人送个信,让他在那等了几个时辰。
今儿他听闻宋霖在,就是来砸场子的!
程锦说完一堆,拍拍屁股就走人,根本不给徐砚补救的机会。
等人走了,宋霖手中的茶杯咣当一下就砸在桌面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让徐砚直直打了个激灵。
——这该死的程锦,也太丧良心了!
徐砚就没见过这种恩将仇报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跟宋霖一番解释:“小婿只是把程锦去大同的厉害与太子殿下阐明,多的一句也没说。殿下要见他,是殿下自己的主意,我并做不得主的。”
宋霖冷笑,一个字也不信他的,同时心里对徐砚帮程锦的事又存了心的疑惑。
因为徐砚跟程锦八杆子打不着,为什么会带这么一番话,大同是要地,程锦的动机不纯。这就是关键。
最终,宋霖臭着脸拂袖离开,离开前还跟小姑娘暗中说了几句什么,初宁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徐砚是背后阵阵发凉,等上了马车,初宁倒是先把父亲说的事告诉他:“您还记得柳娘子吧,爹爹说她居然到京城来了。”
“谁?”徐砚怔愣片刻,想起人来,“她进京了,进京了又与我何干?”
小姑娘就捏着帕子,脸颊露着浅浅的梨涡,却是似笑非笑地神色:“爹爹说让我注意着人些,人能追到京城来,或者会追到汝宁去呢。”
徐砚真是比窦娥都冤,看着小姑娘脸上那个笑一阵无言。
初宁只拿眼角斜他,也不说话,最后是徐砚一把将人抵在车壁,亲得她没有力气才让她收了那种眼神。
回到徐家,徐砚带着初宁先去了碧桐院,跟老母亲说要出公差的事。
徐老夫人为上回的事还心惊肉颤的,再三嘱咐让他势必要注意安全,莫要再近水边。徐砚一一应下,初宁便说等明儿要再搬过来跟她挤着住。
老人心知肚明的,对她的明理欣慰不已,搂着她自然是满口应承。
晚上徐家人都在碧桐院用饭,是为徐砚践行。
徐大老爷今日难得早回家,跟弟弟嘱咐不少,徐砚神色淡淡的,他居然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
徐老夫人只道兄弟间总算是和睦了,老大能让着,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罅隙。
在各自散去的时候,初宁与徐砚走在徐大老爷身后。
徐大老爷今晚喝了不少酒,走路都让小厮扶着,因为天热,还一劲拿出帕子来擦汗。
初宁瞥了他几眼,想着上回官司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估计夫妻俩应该是吵不轻。这看几眼不要紧的,初宁猛然瞥到他帕子,步子一顿。
徐砚正牵着她的手,见她停下,神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没有说话,还盯着徐大老爷那里看,但人已经拐了个弯不见了。
她敛敛神,对上徐砚关切的目光,说:“可能是眼花看差了,没什么。”
徐砚也没有紧追着问,两人回房后各自沐浴。初宁先洗好一身干爽地窝到被子里,掰着手指算了算,她今晚又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居然还觉得有些饿。
她就喊了汐楠去端千层糕,准备再吃一点儿。
才咬了两口,徐砚一身水汽过来,胸前的系带都没有系好,露出小半片结实的胸膛。
初宁看得脸一红,忙别过脸把糕点都塞嘴里。
徐砚瞅了眼千层糕,有些无奈地笑:“怎么还加餐不成?不过脸上看着是比以前要有肉了些。”
他说着,还去轻轻捏她脸颊,靠得又近,初宁眼前就只得他的胸膛了。
她忙就钻进被窝里,徐砚端来茶,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喝过茶才放下帐子。
初宁又想缩到里头,结果就被他一把抱到怀里,指尖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叫她心尖直颤。
徐砚看她羞红脸,去亲亲她嘴角,还用手抓着她的手往胸膛上再贴了贴:“不过是摸一摸,你害羞什么,为夫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一到这种时候就嘴上没正经,初宁臊得轻轻呸他一口,却被他直接就翻身压住,滚烫的唇落下来,让她只能抱着他轻颤。
这晚上初宁被他折腾得直喊手酸,徐砚却不知疲惫似的,缠到最后是放过了她的手,却是将她侧过身。
初宁被腿心间的滚烫羞得直嘤嘤低泣,徐砚却还在她耳边喘息着轻哄:“卿卿,乖乖,你腿夹一夹......”
次日醒来,初宁觉得大腿内侧都要被他蹭破皮了,这还是穿着中裤。若是......她都不敢想若是下回他要扒了她裤子,那会是什么光景,她只要光想就觉得天昏地暗的。
偏他还能拿着小册子说事,说上边就是这样教的,脸皮极厚。
徐砚带着工部两位主事出行,再有户部及押送分流用银的锦衣卫和士兵,初宁虽去前送,却只能远远看着他出了城。
左右出了门,她就顺路去找吴馨宜一趟。
吴馨宜因为定了亲被拘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见到她高兴得不行,拉着她在家里用过午饭才依依不舍让她离开。
去了吴家一趟,初宁得知吴怀慎亲事也定下来,是在十月份。估摸着徐砚是能赶回来,和没有提前和她说起这事。
回家的路上,她想到老夫人爱吃软绵的枣糕,便让护卫转到卖糕点的铺子,带了一些。
当时买糕点的有几位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在那里扯着各家闲话。初宁听到一嘴是说京城楚楼的,说是搞了个什么花娘争艳的比试,专为清倌设的,所以近来各地有名的清倌都来了京城。
所以这就是柳娘子进京的原因?
初宁也没有放在心上,听过一耳就算了,毕竟她也不可能去看什么花娘。
当天下午,初宁就把日常用什搬到老夫人的跨院里,接下来的时间非必要都不离开碧桐院。
徐砚在离家三天后送回了第一封家书报平安,初宁拿在手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情才放松一些,依旧跟着余氏学管事,准备老夫人的寿辰。
又过了几天,京城楚楼花娘比试的消息都传到府里下人都知道了,初宁还听到林妈妈拿这新鲜事儿给老人说起。
老人也就听听热闹就算,说不知道这花娘第一名得叫多少人去砸银子了。
结果下午的时候,有护卫给老人送了信。
那护卫是徐砚的人,初宁认得,就看到老人看到信后气得脸色铁青,连声问徐大老爷人如今在哪里。
老人极少发怒,初宁看得心惊,不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任氏哭哭啼啼地声音,一路来到厅堂,身后还跟着两位儿子和不知什么时候回家来的徐琇云。
任氏哭着跪倒在老人腿下,悲声道:“娘,您要为我作主啊!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居然瞒着我,在外头养女人。他让我支的四百两,说是送礼,结果都送给到那个柳娘子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第99章
碧桐院里, 任氏哭哭啼啼地声音不断, 徐老夫人面沉如水。
余氏在堂屋中有些尴尬, 长房的几位晚辈的也尴尬的, 谁也没想到自家娘亲会一路就跑来和祖母说这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然而, 初宁看似镇定站在当场, 实则才是最尴尬那个。
她可是亲耳听过那个柳娘子给徐砚唱情歌,如今却被她大伯砸银子养子?
柳娘子不是清倌吗?
初宁眸光闪动,红润的唇抿着,觉得此事也太过凑巧了。
任氏那头还在哭着道:“娘, 我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好的。可我在家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把祖宗训导都丢了!”
徐家有规矩,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任氏生了两个儿子,倒还是真能算个苦劳。
徐老夫人扫了眼哭得一把泪的大儿媳妇,朝紧张着在边上的长孙女说:“先把你娘扶起来。”
徐琇云慌慌张张去拉扯起娘亲, 让她坐下。老人又扫了眼两个孙子:“你们这个点应该还在学堂,跑过来做什么,该干嘛去干嘛去!”
神色不太好的徐立轩松口气, 忙朝老人揖一礼,拉着弟弟就要走。徐立安在离开前却是看了初宁一眼。
初宁正想着事,察觉到有人看自己, 无意识望过去,就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她神色一顿,徐立安倒是朝她笑了笑。笑容很温柔,一点也不像他霸道的性子,似乎真的比前稳重多了。
兄弟俩离开,任氏还在那里抹眼泪,老夫人已经在问经过。但事情经过却是徐琇云说出来的。
“是前些天父亲让娘去帐房支了银子,回头却说自己不知道这事,娘给我来信了,而且前些天还在父亲换下的衣裳里拾出了条女人帕子,说想查查父亲拿银子做什么去了。我就让陪房顺子去跟着父亲看看,结果就发现父亲在外租了处宅子,里面就住着柳娘子,父亲这几天晚回家,都是在柳娘子那里用过饭才家来。”
徐琇云越说,声音越低:“孙女也吓得不轻,跟了几天确认无误后才告诉的娘亲。”
徐老夫人就朝她瞪了一眼:“你怎么就不知道先跟我来说!”
徐琇云抿唇,没敢作声。
初宁听着脸色变来变去,这柳娘子还真跟徐大老爷搞一起去了?!
官员养外室,被言官知道得参一本。虽然皇帝不一定会管,但小惩的训斥两句总做的,于官声便不好了。
任氏那头又呜呜地哭起来,徐老夫人直听得头疼,着林妈妈找人去把徐大老爷喊回家再说。
于是,众人便都先散去,等徐大老爷归来,长房的事情自己再算。
但初宁却被老人单独留了下来说话,是把徐砚寄回家的信给她看,上面写的就是徐大老爷在外头养了柳娘子的事。
原来徐砚在离京前就对兄长支银子的事有了存疑,顺着查下去便出这事,护卫报于他,他斟酌了一日,还是把消息送回了家。
“老三说这柳娘子曾经在杭州对他有所表示过,说你也知道的,可是有之事。”
跟婆母说夫君先前的烂桃花,初宁嘴角抽了抽:“是的,但您也知道,徐三叔对外头的人都不假辞色,那柳娘子也就是在外头给他唱唱小情歌儿......再有是,有一回他应酬,被同僚拉到那地方去了,当时是柳娘子给他倒的酒。”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老人的神色,见她面色猛然一沉,忙又帮徐砚解释:“但是徐三叔自己把酒泼身上,借口先离开了,他跟那柳娘子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她紧张得不成,反倒把徐老夫人逗笑了:“瞧你,你替他紧张个什么劲!”
初宁吐了吐舌头,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柳娘子在杭州城追着徐三叔跑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她跟大伯......”
这要是杭州的事传出来,那兄弟俩得被传成什么样。
徐老夫人也忧心这个,只想等着长子回来好问清楚!
结果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就有管事来报说一名姓柳的娘子说要求见老夫人,说要给老夫人还钱来。
初宁还在老人那里,听到说还银子先是怔愣,下刻却是心里隐隐有不安,精致的眉都拧成一团。
徐老夫人怒道:“一名妓子,还敢上门来!”
管事额间都是汗,回道:“那个柳娘子说是共有一千三百两。”
这个数额正是徐大老爷从帐房预支的银子。
初宁猛地抬头,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徐琇云却是慌张跑来:“祖母,祖母,您快带人拦着我娘亲。她听到那柳娘子上门来,居然直接跑去要把人拖出胡同口打死!”
本朝有律法,即便是官宦人家也不得乱用私刑,一般家生子或犯了错处的不会有人管,但柳娘子可不是他们徐家的人。哪里能说打死就打死!
这一本参上去,任氏得吃不完兜着走!
徐琇云眼眶通红,老夫人大惊:“快!让人拦住任氏,把那姓柳的给老身押到跟前来!去找大郎的人回来了没有!”
老人一生经历了多少风浪,一个妓子上门,倒不置于气昏头,倒是快被任氏气得不能冷静。
初宁原本想避开,但想了想,还是站到老夫人身后。
任氏是被林妈妈带着婆子硬扯回来的,柳娘子是被府里护卫押着,来到老人跟前依旧是那副出尘清绝的模样。
柳眉桃花眼,一张樱桃小嘴,身形纤细,长裙逶地。盈盈一拜间,似那欲乘风去的仙人。
徐老夫人看着这样的柳娘子,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绝色!
且她这份从容,与簪环凌乱的任氏一对比,柳娘子反倒像是在家中主事的主母!
老人恨铁不成钢睃了眼还欲上前要打人的任氏,这真是个泼妇!
柳娘子那里见过礼,见到初宁,眸光闪烁,却是朝她微微一笑:“这位便是三夫人吧,三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妾身有幸见过三夫人一面。徐大人对三夫人的温柔,可是羡煞了妾身。”
初宁神色淡淡地听着这番似讨好的说,轻声说:“我并不识得柳娘子,我夫君对我好,那是自然的。”
柳娘子那双潋滟的眼眸内就闪过暗色,转而向高坐上冷脸的徐老夫人说:“老夫人,妾来自知是要脏了徐家的地,但妾来是还少卿大人的银子,一共一千三百两,一个子儿都不少。”
她把银票就用小包袱装着,说罢就放在地上。
老人沉沉地盯着她,她又朝任氏笑:“这位必定是少卿夫人了。妾身对少卿大人并未有什么,是少卿大人一掷千金,想聘妾身为妾,如今这银子我还回来了,这便离去。”
柳娘子说自己对徐大老爷没有任何想法,并把银子留下就要走,先前一直哭闹的任氏愣在当场。
老夫人听出了柳娘子对大儿子的嫌弃,还暗指是长子缠着她,如今她是要来了断的。但刚才对初宁那番话,可见是对幼子还没死心?!
一介卖笑的女子,居然是在踩她长子?!
徐老夫人活那么大岁数,今天算是开眼了。
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自视清高的怜人?!
在柳娘子转身要走的时候,初宁突然大喝一声:“你站住!”
小姑娘鲜少这样大声说话,把满厅堂的人都吓一跳,只见她皱着眉头,清亮的眼眸里有怒火。
“不知三夫人是有何吩咐?”
“吩咐?”初宁见柳娘子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甚,“谁人指使你先招惹了大伯,然后再来徐家上演这一出挑拨离间的!”
柳娘子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用袖子捂着嘴:“三夫人在说什么指使,妾身听不明白。”
初宁冷冷盯着她:“你可以狡辩,但只等大伯回来一问,便知你俩是如何相遇相识的。我还奇怪,你一个清倌如何会被说为是大伯养的外室,你若真对大伯无意,你又怎么住进他给你租的宅子,还收了那么些银子再上门来说要还清!”
小姑娘虽气,但思路十分的清晰。
先前她就觉得不对,但在柳娘子第一时间就和她说话,又提起徐砚,暗指出对徐砚还有情义她就更疑惑了。
现在还要还银子?!
既然要还,为什么不一早就还,偏要拿了这么多的银子之后,还拖了那多天才说还!
以上都合在一块儿,柳娘子是什么用心不就明明白白的。
徐老夫人也觉得柳娘子还银子不对,但她从来没有被这样一个底下的人挑衅过,还暗中看不起她长子,一时都在生气。如今被初宁一针见血指出来,才恍然发现柳娘子怪异在哪里!
柳娘子抬眼望着还不及她身量高的小姑娘,目光在她姣好年轻的面容上转了一圈,依旧是楚楚可怜地说话:“妾身真是一句也没听明白您在说什么。”
对方打死不认,初宁心里冷笑,目光就落在那包银子上。她从老夫人身后走出来,一拍桌子,抬手就指着柳娘子的鼻子:“我们大伯根本就没有给过你什么银子,你拿着这银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我徐家,打的什么鬼主意,你自己清楚!来人,把她和这银子给扔出去,让人在胡同口说明,这柳娘子想攀官宦人家,居然拿着银子来贿赂威胁!她若是敢狡辩,就直接报官!”
小姑娘说翻脸就翻脸,横眉坚眼,颇有气势。柳娘子当即被震得失神片刻。
徐老夫人闻言眸光一转,亦高声喊道:“护卫没听见吗,丢出去!”
柳娘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护卫真的连同银子一块儿扔到胡同口,并高声斥骂,把初宁吩咐的说辞嚷嚷出来。
柳娘子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被人围着看着的时候,忙抓起包袱仓皇离去。
碧桐院里,任氏在惊了惊后责怪初宁:“你怎么就把银子扔出去了,那是大风刮来的吗?你居然便宜那个贱人!”
初宁这会根本没心思听任氏在说什么,只是捧着手,一副出神的样子。
徐老夫人见她苦着张小脸,想到她刚才的气势和急智,不由得好笑:“快过来给我瞧瞧,拍疼手了。”
哪知小姑娘一扁嘴:“娘,我把一千多两扔出去了啊!”
不是手疼,是心疼!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
徐老夫人一愣,旋即哈哈哈哈地大笑,刚才升起的怒意全被她闹没了。
老人边笑边说:“你不把这一千两银子连着人一块丢出去,老大这事真的要说不清了。虽说是家中的银子,有着祭田和庶务的收入,但那些言官若是知道老大给一个怜人一千多两,不参得他脱一层皮?!”
她伸手把心疼得不行的小姑娘拉到身边坐下,没理会在边上脸阵青阵白的任氏,继续和她说:“你把人丢出去了,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让所有都知道是柳娘子攀附在先。而那柳娘子肯定也不敢告官,我们本来就是官,她背后指挥的人肯定也没想到会这样,柳娘子也只会成为弃子。”
说罢,老人长叹道:“这究竟是谁的狠计,若真让柳娘子就这么离开,不但要挑拨老大和老三兄弟间的感情,恐怕是还想让老大丢官!”
老人说得严重,任氏脸色又再变了变,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大的后果。
任氏说道:“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论,或者就是那柳娘子想攀高枝罢了!”
“滚!”徐老夫人突然怒目相视,毫不给面子喝了任氏一声,闹得任氏十分没面子,最终白着脸离开。
离开碧桐院的时候,还跟女儿说:“你祖母这心,偏三房偏得没谱了!宋初要那是拿着家里的银子在耍威风,还阴谋阳谋,她就怕显不出来她!”
徐琇云把事情从头看到尾,听娘亲把初宁说得如此不堪,不由得替她说话道:“娘,此事确实非同小可。我夫君那儿前天还跟我说起,本朝不少人因为嫖|妓丢官的,言官抓到一点错处,那就会去抓更多的错处。墙倒众人推,这朝里,谁还没几个对头?”
连女儿都替着别人说话,任氏气得不行。但认真想想心里也直发虚,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初宁那头心疼完银子,第一反应是给徐砚写信,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然后是跟徐老夫人请示:“娘,我想这会回家一趟,今儿这事总感觉不对。您这头跟大伯好好说道说道,我回去问问我爹爹,朝中近来有没有什么动静。”
徐砚不在家,就没有人跟她说起朝里一些事。虽然大多时候徐砚是将那些事当趣事告诉她,就给她解闷子的。
小姑娘刚才就心思机敏,这个提意是为着徐家出发,老人拍了拍她手说:“你去吧,多住两天也无妨的,正好看看宅子。”
初宁谢过,回跨院收拾了几套衣裳,由丫鬟和护卫护送回娘家。
徐大老爷是有事在宫里绊住脚,等被母亲的人找到回家听说事情后,先是心惊,旋即怒得一拍桌子:“那柳娘子是自己撞到我怀里来的!当时她说到京城遇到偷儿,没了盘缠,无处可归。那阵子您也知道任氏天天与我闹,儿子这是一时被美色迷了眼,猪油蒙了心!”
徐老夫人看着穿着绯红官袍的儿子,阵阵冷笑:“一时被美色迷了眼?你虽说没纳妾,可你长房里的丫鬟你就没碰过?!不过是没抬妾而已,也没敢让她们生孩子!老大,今儿若不是初宁机警,你敢说,你不会因为此事和老三再闹一场?!”
儿子是她生的,什么秉性她最清楚不过。
徐大老爷被老母亲说得脸上滚烫,又问初宁在哪里,要谢一声。被老夫人冷冷告知回娘家了,顺带把他也赶走。
当晚,任氏又和徐大老爷闹了一场。但他理亏在先,倒没有跟她吵,而是自己去书房歇了一晚。
宋家,宋霖家来听到女儿回家了又惊又喜,听到徐家发生的事后怒道:“就知道他那张皮囊得惹事,如今连一个柳娘子都被人翻出来了!”
“爹爹,此事会不会还是三皇子那边的人。”
宋霖一时也不好确定:“未必是三皇子本人,但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可能不假。陈同济那老匹夫和金陵的顾家似乎闹了点矛盾,顾家知道了他曾经悔婚的事,搞不好他心里不痛快,拿了这么个事情来恶心你们。”
上回他还翻了一艘船,不过现在三皇子没心思再追查原因,他可能是借此喘口气,又开始作妖了。
提到陈家,初宁神色几变,十分恶心这一家人。
但如若不是三皇子,她心里到底是松一口气,当夜在家里住下,呆到第二天宋霖回家用过午饭才回的徐家。
在往碧桐院去的路上,初宁遇到了徐立轩三兄弟,这个时辰正好是他们午休后再到学堂去的时候。
初宁抿抿唇,觉得自己没算好时间。
三人都朝她见礼,徐立轩顿了顿后给她说了声谢谢,应该是为昨天的事情。
小姑娘微微一笑:“一家人,本就该帮忙,没什么谢不谢的。”说罢也不再多言,扶着绿裳的手走得飞快。
她特意回避,徐立轩当然也明白,只不过明白又如何,到底已经是他三婶娘了。
徐立安却是嗤笑一声,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往学堂走,徐立宇望着这个三弟在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柳娘子的事情到最后确实没能闹大,可能是因为指使之人发现再无利可图,怕暴露自己,弃了柳娘子这棋子,也可能是徐大老爷也做了处理,把事情死死压了下去。
这样安然的过了几日,就到徐老夫人的寿辰,安成公主这天居然也来了。
初宁见着她第一反应是要躲,却被她眼尖然后扯到了跟前,笑着低声问她:“怎么这些天也不见找我,潜心研究那册子了?”
初宁虽然知道其他人听不见,但这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闹了个大红脸,把安成逗得笑弯了腰。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可能安成公主才是我真·丈母娘。
第100章
朝廷近来有战事, 徐老夫人的寿宴本就没声张, 不过是邀请了几个旧友和亲戚在家中听听戏。可耐不住得到消息的人纷纷送礼, 基本是徐大老爷那头的关系。
在管事唱礼单的时候, 初宁就在一边帮着对礼,然后领着丫鬟把东西锁进老人的私库, 准备下午宾客走了就先做好中秋回礼。
小姑娘是受过了余氏指点, 哪今单领一差,倒也做得细心利索。前来的宾客看在眼里,都纷纷羡慕她又娶了个好媳妇进门。
徐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当初还担心小姑娘年纪小,真等分家之后幼子还得分心去多照顾, 如今看来,家里的事情幼子根本不用担心,只管私下宠着疼着些就是了。
安成公主早在第一回 见初宁的时候就知道她能干,如今见她说话做事都圆滑大方,更没什么担心的,在用过午饭后又搁下两本册子就要走。
初宁简直哭笑不得,但心里又暖暖的。
她自幼丧母,即便是徐老夫人如今将她当女儿了, 但这些房中事还是不会说的。
如若不是安成公主给她这些东西,她恐怕更一团懵,可能会让徐三叔误会更久。
虽然还是很臊人, 初宁却是意外地朝安成公主羞答答说谢谢。
安成一愣,旋即搂着她就哈哈地笑:“虽说是你义母,但也是娘儿俩了, 你有什么好说谢谢的。这事做娘的不告诉你,谁告诉你?”
两人正亲密的说话,汐楠焦急地来说宋霖来了。
话还没落,就在这游廊上遇个正着。
徐大老爷亲自引着宋霖准备去给老人贺寿,安成公主见着连官服都来不及换的宋霖,嘴角一挑,朝初宁说:“我就先走了,改明儿你再到公主府来小住两天,我们娘俩好好再话说。”
宋霖听着娘俩二字,就明白安成又是在挑衅他了。
其实这么些日子,他似乎看明白了安成真正的心思。
安成每回都讽刺他,惹怒他,眼里除了怨气并无什么男女之情。近来女儿又遇到不少状况,他就总会忆起帮着安成说话的妻子。
妻子一直说是他误会了安成,如今接触下来,他也发现了安成就是激自己为乐,倒真不见什么别的。
他再细细回想,当年的事情似乎真的疑点。
所以今儿安成公主当着他的面再挑衅,他只是神色平常,还破天荒地朝她拱手一礼。
安成见鬼一样看着他,心想这宋霖是不是哪根经没搭对,居然这么平心静气。
安成打了个冷颤,一抬脚就是走。
“卿卿。”宋霖见女儿止步目送,喊了她一声,“快去送你义母。”
初宁本想着跟父亲一块儿去见婆母的,听他这么一喊,欢喜地应下,继续挽着安成公主的胳膊送她出府。
等离宋霖远了一些,安成惊恐地说:“你爹今儿不太寻常,你关切关切,看是不是谁把他气糊涂了。”
小姑娘细细回想父亲的神色。
她爹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吧。
等走回前厅那里,徐老夫人已经和宋霖相谈甚欢,老人面上都是笑意。
“初宁很好,是我家的傻小子有福气,亲家言重了。”
初宁走近,听到居然是在说起自己。她腼腆笑着走到老人跟前,徐老夫人却让她坐到父亲下手去,然后便是听着她与父亲相互吹捧对家的孩子,听得她不好意思得耳根微红。
宋霖还要回内阁,离开前与老人说道:“亲家不要担心嘉珩那里,朝中每三日都有最新的消息,如今已经开始在分流的区域筑堤坝,一切都顺利。嘉珩在监工修堤坝之事,近来都不会到沿岸去。”
徐砚平安的消息比任何的寿礼都强,徐老夫人感激地笑,吩咐初宁相送。
穿过树植翠绿的庭院,宋霖低声跟女儿说事情:“上回那事我着人再查了柳娘子,倒没发现陈家人与她接触的事情,但根据她贴身丫头所说,她进京后曾经有一位少爷点了她唱小曲儿。这是她在主动见徐少卿之前唯一接触过的人,但那个少爷却不知是哪家的,柳娘子也不清楚,我已经让人叫她说实话,这不知道定然是真的不知道。”
少爷?
初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琢磨了下说道:“不是陈家长辈,陈家少爷呢?”在元宵节的时候还见过他。
“线索太少,爹爹也只能是尽力查,但陈家少爷是不可能,近来根本没出过府。听柳娘子的描述,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年纪也不符合陈家那坚子,不到十六岁的模样。”
“那这事儿就真的怪异了,搞不好是三皇子那头叫人假扮的。”
这些可能都是宋霖想过的,也是他觉得最为可能的。
父女分别,初宁再度回到徐老夫人跟前待客,心里头还不时琢磨父亲刚才所言。
***
徐砚原本预计两个月能先引出一段河水接到另一处的河流中,哪知夏季雨水增多,堤坝修修停停,还得时候时查看上游是否会有决堤的情况。结果两个月的事情一直忙到第四个月。
初宁只要缝京城下雨就害怕,梦里都极不安稳,尽是洪水爆发的场面。
徐老夫人也担忧,但小姑娘是在她眼皮底下看着日渐消瘦,若不是初宁饭量不减,老人都想给禀给安成公主让请太医来把脉。
徐砚在外忙公务,初宁担忧之余还得忙碌家里的事情,也好在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这几个月的日子,初宁都是夫家、娘家、公主府三处跑着,倒也没有遇到大事。京城的花娘大赛早在七月上旬就结束,柳娘子不见踪影,宋霖也没有查个所以然来,暂先将这事情搁到了一边。
这日初宁再去看宅子修整的情况,已经稳妥的屋舍就准备将新打的家具先搬过去,顺带今儿就住在娘家。
正好前些日子闵氏着人来问她哪日有空,看过宅子后便派人去请闵氏过府叙话。
闵氏前来就带了个好消息,说是她三堂姐怀了身孕,如今已经三个月了。
初宁一算日子,是回京后不久就怀上了,高兴得围着闵氏打转,说要给小外甥准备礼物。
闵氏好笑:“也许是个外甥女呢,而且要到明年才能生产,你着什么急。”说着又问她,“你姐姐都有好消息了,你是六月底生的,你这是准备明年及笄后呢还是什么时候,我这有方子,先好好给你补身子。”
初宁羞赧道:“您说什么呢,徐三叔说我还是太小,答应了父亲要十六以后才圆房的。”
闵氏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约定,很快又笑了:“徐大人是真疼你,晚些于你来说是好事。你爹爹和我们当然希望你健康平安。”
小姑娘脸红红应是,闵氏便转而说起长房的情况:“你大姐姐月尾出嫁,你还去添妆吗?”
初宁摇摇头:“不去了,也不想去。”
自打宋霖入狱后,她性子便越发的爱恨分明,不喜欢就直接说,没有小时候的唯唯诺诺。
闵氏点点头:“也是,她以前总欺负你,如今又和你父亲闹成这样。去了也未必被领情,我就去走个过场。”
闵氏并没有留下来用晚饭,初宁坐在出嫁前的闺房炕上看外头的石榴树。
前两个月结了果子,都摘完了,她回来摘的,有一小箩。给父亲留了三份之一,带回徐家三份一,余下的给闵氏和吴馨宜那里分了些。
徐砚没有家来,吴怀慎成亲那天她去送了礼,吴馨宜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这中就说起陈家少爷的亲事,说金陵顾家险些要和他退亲,因为他房里一个丫鬟怀了身孕。
少爷房里的事,外人一般不能得知的,即便是姻亲,可见这里头有人盯着。
说到这儿,吴馨宜一脸解气和后怕,庆幸她退了亲,不然这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初宁看着石榴树想起不少事情,最后又是一叹。
——徐三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她好想他。
晚上宋霖回来的时候倒是带回徐砚那边的消息,说汝宁那里还是出了险境。
那边又下了两场大雨,先前稳固的旧堤坝再也承受不住,眼看着要决堤。好在分流的堤坝已经修好,徐砚力排众议直接就先炸了旧的一段堤坝,在炸堤坝的时候火|药没算好,险些酿成大祸。
负责的工部主事直接就被参了一本,连带徐砚也被参。
初宁听得心惊胆颤。
如若决口大了,那水流肯定要冲到别处,徐砚首当其冲。
她此时都恨不得自己能长了腿飞到他身边去,问问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除了徐砚那头的事,宋霖又问初宁:“卿卿,前两年你在魏家可有发生过什么?”
父亲好端端问起魏家人,初宁奇怪道:“有些不愉快,爹爹是想问什么?”
“他们可有说过你母亲身世什么的?”
母亲的身世?
初宁就想到魏老太太骂娘亲是野种的事,心头还是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她没有隐瞒,把魏老太太当年所做所为都说了。
“但这后来徐三叔已经查清楚了,是我外祖先在成亲前接回家中的孩子,瞒着外头的人。魏老太太因为这样才耿耿于怀至今,恐怕娘亲也不清楚。”
这是徐砚和魏家当时统一的口径,但与她说的娘亲就是外祖家的孩子,三个舅舅虽不是嫡亲,但对此一直再三表示她娘亲在魏家时未受过苛待的。
魏老太太过激,但有她外祖护着和他们护着。
宋霖听着手握了握拳,压下惊讶:“你先前怎么没有跟我说,只问你是不是你娘亲亲生。”
初宁也诧异:“爹爹您不知道?我以为您是知道的,不过没跟我说。”
他哪里知道!
惠娘根本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情,他一直以为妻子远离魏家,是因为魏老太太要给他塞魏家其它女儿的原因!
结果这才是真相。
如果是这样,那惠娘生母是谁?!
宋霖总算找出事情不对的关键,然后想到知道事情的徐砚:“徐嘉珩就是这么跟你说的,还说了什么没有?”
“再没有别的了,爹爹怎么了?”
小姑娘看出父亲神色不太好,宋霖嘴里就骂了句:“小混账!”
徐砚有问题!
若不是今儿他问女儿,恐怕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妻子生母不详!
初宁听着父亲骂自家夫君,眼角先是挑了挑,旋即又低眉顺眼。算了,她还是别为徐三叔争辩了,省得爹爹还要在他头上记多一笔。
小姑娘觉得,人家都说婆媳难相处,但她家却是反过来了。这翁婿二人,总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势头。
远在外的徐砚在这个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齐圳担忧看他一眼:“三爷,您是不是赶路着凉了?穿得太少了,这都要入冬了。”
徐砚倒没觉得冷,就是背后阵阵发寒,心里不安。
“没事,明儿再赶一天,下边的路就好走了。我们尽早赶回去。”
齐圳应声,转头默默给他添衣裳。
宋初娴出嫁那天,初宁当真没去,而是约了吴馨宜和徐家姐妹到街上去。
宋珉清很争气,考进了国子监,初宁准备去给他买一套好砚,再准备一些过冬的衣裳。
自打初宁嫁到徐家,徐家三姐妹天天喊她小婶婶,一喊起来的都挤眉弄眼,常常闹得她哭笑不得。
徐琇云听说了她三堂姐有孕的事,羡慕不已,初宁便想到闵氏先前说补身体的方子,准备回头要一份给她送去。
在走到卖笔墨的铺子,徐琇莞看到熟悉的身影,高喊了一声:“三哥!”
居然是那么碰巧,遇到难得出门的徐家三兄弟。
初宁看着兄弟三人抿抿唇,但徐家姐妹除了徐琇云,二房姐妹是不知道徐立轩的事情,她也不好说什么。神色不变站在原地,等着三人来问好。
她与三姐妹好是一回事,但在他们面前,她就是长辈。
初宁把自已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反倒是徐立轩感觉到尴尬,匆忙一礼就拉着弟弟们避到一边去选笔墨。
兄弟三人动作也快,选好自已喜欢的,很快就来告别。不过没一会,有徐立安身边的小厮拿了几个面人过来。
“三夫人,各位姑娘,这是三少爷刚才走过一个面人摊,那是位老者。三少爷怜他年纪大还守着摊子,就把这余下的面人都买了,说送过来,就当搏众位一笑了。”
初宁看了看那面人,徐琇云已经笑着接过,发现正好连带着吴馨宜的份也有,倒是正正好。
“看来三弟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哄着我们了。”
徐琇云高兴地笑,给了小厮几个钱让他买糖吃,然后就拿着面人给她们选。
她非要初宁先拿一个,初宁不好让她扫兴,就挑了一个小姑娘抱着猫的。等她挑好后,徐琇怜就笑了:“小婶婶果然是喜欢猫儿的,我们三叔父给你送的玉猫儿天天放床头呢,就是回娘家也带上,去公主殿下那儿也带上的。”
这话叫众人哄笑,都跟着打趣她。初宁详怒,一瞪眼说要撕她们的嘴,众人更是笑作一团。
她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看向手中抱猫的小姑娘心里莫名有些诡异感。
她甚至在想,徐立安是知道自己喜欢猫儿的吧,那这个面人他会不会是知道自己就会选?
这个想法让她惊了惊,吴馨宜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然后将面人给绿裳拿着,没有再多看一眼。
过了几日,京城下了一场雨,气温一下子就降了许多。
初宁已经穿上夹棉的薄袄,穿着挑线裙,从跨院走到碧桐院正房就觉得手指头都冷。
她喝着气进屋,可把徐老夫人逗笑了:“这才到什么天哪,居然就冻得直缩,要缩成鹌鹑了!”
初宁知道自己娇气,说道:“可能是在杭州过两年,那边要暖和得多,最冷也不过京城十一月这个样子。”
老人握了握她手,果然冷冰冰的,就叫林妈妈去把她的手炉先翻出来,放了碳给她暖着。
初宁很不客气地接过,又依在老人身边撒娇,把老人逗得一直发笑。
今儿徐大老爷两兄弟都过来碧桐院用饭,说起边陲的战事。
“眼看着要入冬,我们这儿倒是打了几场小胜的仗,陛下还算高兴,但是听说还是出了小问题。三弟妹可记得绍侯世子?”
徐大老爷极少与她说话,问到程锦,初宁碰着手炉抬头:“记得的,那位绍侯世子于我三婶娘有恩。”
这事早在程锦去战场前就传开了,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嗯。”徐大老爷点点头,继续说,“那绍侯世子不但在海中身手了得,在陆上亦是连翻立功,还亲手斩了敌方两名先锋的首级。但在上一战中,绍侯世子在战乱中失踪了,尸首也不见,人也不见,现在还在找呢。”
初宁眉心一挑,烛火下的脸莹玉一般,明显的显出一分苍白来。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就袭在她心头,叫她有些坐不住:“您是在朝上听到的消息吗?”
“正是,陛下已命一定要找到绍侯世子,若是出了意外,那我们这可是折损一位未来的大将。”
初宁闻言,脑海里是程锦对自己温和善意地笑,皱眉许久没有说话。
晚间回到跨院沐浴过,初宁趟在床上,一会是想今儿听到的消息,一会又是想徐砚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床榻间碾转,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她想睁眼,却睁不开,索性再继续睡。
正是迷朦之际,有人上|床,掀了被子然后将她拥到怀里。初宁想,这梦还挺真实的,梦里的徐三叔抱着她,她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便往他怀里缩了缩,然后伸出双手揪住他的衣襟睡得香甜。
徐砚赶了一路,以最快速度先回到家里,结果小姑娘毫无知觉,连自己抱着她都不知道。
这是因为熟悉他,觉得有安全感吗?
都不睁眼看一下?
徐砚哭笑不得,满腔相思无处诉,只能在昏暗的帐中勉强去辨认她的眉眼。他手搭在她腰上,当即就发现她清减了,下巴似也变得尖尖的,本来就巴掌大的脸,如今显得更小。
她这些日子肯定很担心自己吧,徐砚抱着她,感慨又心疼,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才抱着她沉沉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宋霖:臭小子,下朝别跑,宫门等着你!
徐砚:......
第101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 初宁耳边有窸窣声, 似乎还有冷。
她自主地往要远去的温暖黏过去, 就听到一声低笑, 在私密的帐内轻响,缱绻暧昧。
初宁猛然睁开眼, 就看到正要起身的徐砚低头瞅她, 笑着的他眉目如画。
“——徐三叔?!”
她用胳膊支撑着坐起身,披肩的长发顺着垂落。徐砚伸手去将她腮边的几缕碎发挽到耳后,手顺着挑了一撮发丝,十分喜欢指尖这种滑顺的触感。
“终于醒了, 昨晚都贴着我睡了那么久,睡梦里都喊我呢,很想我?”
他手指缠着她的发丝,放在鼻尖闻了闻。
明明两人都没有肢体的接触,初宁却被他的动作闹得脸红,忙去抢回自己的头发,理顺到脑后。
“您是昨晚赶回来的......”
徐砚手上一空,正好可以去抬她下巴, 把她余下的话都堵在了唇舌间。
方才还觉得冷的初宁如今似被他在身上点了一把火,久违的亲吻让她醉心。
她不知不觉地挨到他身上,任他抱住自己, 任他又将自己压住,身子在他手掌抚过腰身的时候颤抖。
绿裳为难地来到帐前,听到小主子细碎的嘤咛, 硬着头皮脸红禀道:“三爷,您该起了,再晚一些就要错过上朝的时辰。”
外头的声音一下子把初宁拉回神,伸手去推他,脸颊滚烫滚烫地。徐砚却还缠着她的舌,好一会才气息微乱地松开她,声线低沉地应声。
绿裳当即跑得比兔子还快。
初宁羞得拿拳头砸他,徐砚却是笑:“是谁勾着我脖子,让我半天挣不开的。”
这人强词夺理,不要脸!
小姑娘拿眼嗔他,眸光潋滟,眼角带着他刚刚怜爱过的媚色。
徐砚盯着她看了半会,深吸口气,这才去撩了帐子起身。
外头确实有些冷,帐子一开,凉气叫初宁打了个哆嗦,她也跟着趿上鞋子下床。
“天还没凉呢,再睡会吧。”
“不,我伺候您穿衣。”
他都回来了,哪里还睡得着。
小姑娘披上外裳,脚下跑得极快,哒哒哒就跑到黑漆雕兰花地柜子前,取出他的朝服。
她欢快地背影让徐砚恍惚,仿佛又回到以前,她见着自己也总是跑得极快,跟只小兔子似的。
她抱来衣裳后就围着他打转,踮着脚给他系襟扣,为他系佩绶,最后再整整领口。
在整领口时正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就好奇地拿指尖刮了刮,像是找到新玩具似的。徐砚倒抽口气,被她手指蹭得发酥麻,一把握住她的手:“可不能乱碰。”
初宁奇怪他这种过于紧张,很乖巧地去给他取帽子。
绿裳端了一碗清粥过来,还有几块桂花糕,是让徐砚在上朝前垫一垫肚子。
进宫不能吃味道大的东西,怕在御前失仪,连个腌菜都没有。
徐砚就坐到炕上,理袖口准备拿筷子的时候余光撇到个不合审美的东西。
炕边的窗台放着初宁先前喜欢插花的白釉高颈瓷花瓶,兴许是入冬了,没有花枝在上边,但是却插了个面人。
面人是一个眉开眼笑的小姑娘,怀里捧着只花猫,兴许是放了有些时间,面人上已有开裂。
他看了两眼,抓起筷子,初宁正好过来,便问:“什么时候买的面人,还放这上头了,都被风吹裂了。”
他说到面人的时候,初宁眼中闪过茫然,看向窗台心头一跳,忙爬上炕去把面人抽出来交给身后的绿裳:“怎么把它放这儿了,不是让收起来的?”
绿裳拿着面人也想了会,才想起来历,说道:“那天回来我问夫人收哪儿,您说让我看着收,我就插花瓶里了,左右这些天都没有剪花枝。”
徐砚看出了她的紧张,边盯着面人看,边喝粥,却没有再问什么。
等他用饭糕点,初宁给他戴好梁冠,送他出了院门。
中午齐圳回来一趟说给徐砚拿衣裳,今儿在大殿上,膝裤都跪脏了。初宁惊得忙问是怎么回事,齐圳一板脸说:“都怪那个算错火|药量的主事,平白无故累得三爷跟着挨训,三爷还保他,结果就跪了好一会儿。到底是陛下看在功大于过,没太为难,又下旨嘉奖了三爷一翻。”
嘉奖,没有赏赐,恐怕也是因为这上头的失误了。
初宁听完后松了口气。
齐圳从绿裳手里接过包袱,偷偷问:“前阵子夫人跟谁去买面人儿了,三爷今儿还说挺别致,就是吹裂了,回头再给夫人买一个。”
绿裳不疑有它,笑道:“夫人可没买,是三少爷买的,大姑娘她们也在,还有吴家小姐。一人一个。”
齐圳哦了一声,这才再度出了府。
初宁便再给老夫人禀早朝的事,徐老夫人昨儿半夜就见过儿子,然后他才去的跨院,已经知道今早肯定会要受些委屈。
老人听到最后还是有嘉奖,心中大安:“总算是没办砸差事,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分流治水,也算是功德一件!
初宁也跟着点头,心落到实处。
徐砚在衙门听到齐圳说东西是三侄子送的,剑眉微蹙,这边还没有深想,外头就传来喊阁老的声音。
宋霖直接就到他的班房,看着明间没人,直接就坐到徐砚的案前,等着他。
徐砚听到脚步声,自然是快步出来,果然是见到宋霖。
齐圳已经被宋霖示意出去,看着他就有股来者不善的错觉。
“阁老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喊我过去一趟就是。”
“怕是喊不动我们的侍郎大人。”宋霖抬抬眼皮,不怒而威。
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身上积威不小,淡淡地语气就能听得人心头直跳。
徐砚虽是熟知他,但越是熟知,却知道自己可能摊上事了。
“阁老这话说的,折煞我了。”
宋霖这个时候朝他扯扯嘴角笑。
这女婿现在认怂了?
可是晚了!
他猛然收了笑,一拍桌案:“徐嘉珩!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
徐砚被他这一拍,就有种在三堂会审的压迫力,心间惊疑不定,琢磨着他的话。
宋霖又压低了声道:“我也不与你多分辩,你把有关惠娘的事都说来,若是与我查的一字不符,你且给我等着!”
徐砚被这番话又惊了再惊。
这个意思是宋霖知道小姑娘母亲的事了?还真是逼供来了。
徐砚张了张嘴,可是下刻想到什么,又闭上,只无辜地看着他。
宋霖等了半天,只见徐砚跟只锯嘴葫芦似,心里更加恼火。就在他准备再施压的时候,徐砚终于说话了:“您真要知道,小婿觉得,您该找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哪个公主殿下,安成?!
宋霖神色几变,怎么和安成又扯上关系?
就这一瞬间的情绪,徐砚已经知道自己赌对了,宋霖查来查去也没能查个明白,不过是诈自己的!
险此就被诓了。
徐砚微微一笑,朝他再是铿锵地说:“我知道的,只有您现在知道的那些,更多的,您得找安成公主。”
说话是门艺术,徐砚身为文官,最会迂回和钻字眼。只不过平素他不爱用这样一套套的,如今面对岳父,却不得不用了。
他可不想面对岳父的怒火。
宋霖也是关心则有失心细,粗略一想安成和妻子的关系,好到几乎是形影不离,确实是有异。
所以可能是安成先知道了什么?
但宋霖也不是那么好唬的,将信将疑地又问:“你为什么说安成公主还知道别的,你怎么知道还有别的。”
“是因为我带初宁回京后,也问过公主殿下,但殿下就是告诉,多的我不必要问。所以才会这么说。”
听起来,一切又都合理了。
宋霖站起身,匆忙要离开,但才迈了一步,转头就一巴掌拍在徐砚脑后:“臭小子,和你的帐晚点再算!”
徐砚被拍得咝一声,等他手里摸摸后脑,然后也离开衙门。
工部还有一堆事儿呢,他现在就走,齐圳以为他另有什么急事,忙问:“三爷这是上哪儿?”
“回家,找夫人!”
齐圳一愣。
什么意思?
这才不见多长时间,就着急得把工务也丢下,要回去和夫人耳鬓厮磨了吗?!
而徐砚一路回到府里,却是扑了个空。说是初宁突然得到安成公主的急召,进宫去了,似乎是太后那儿晕了过去。
来请人的侍女也没有说多清楚,只是简单这两三句,徐砚只能再折返衙门。
安成公主进了宫去见太后,这说明宋霖也得扑空,那就等到小姑娘出宫以后再说。
能迟一些面对岳父的怒火,徐砚便又想到重要的事情:“你刚才说那面人是徐立安买的?你派人查查他这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事。”
齐圳应是,给自家主子调查情敌去了。
徐砚回到衙门,听到同僚聚在一起说边陲近来的战事,便顺耳知道了程锦在一战中失踪的事。
工部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是受了重伤,有的说他可能被敌方暗中抓走了,就跟亲眼在战场看见了一样。
徐砚思索着往自己的班房走,觉得程锦失踪得古怪。
初宁那头跟着安成公主焦急进了宫,终于知道太后昏过的原因——
土默特部传来消息,庆贤长公主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夫人救命!
宋霖:混账东西,又耍老子!
第102章
太后寝殿门窗紧闭着, 汤药的涩苦味散不去, 又烧着地龙, 这一蒸之下竟有些憋闷。
初宁跟着安成公主来到室内, 明德帝也在,正听着太医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左右瞅了瞅了, 走到关得严实的菱窗前, 将一扇推开丝缝隙。
有宫人看见忙上前要阻止,被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止在当前。
她再走回原位,太医正好说到室内要通风的事情。说太后是受惊过度,不是惊风, 透气无碍,又说了要养神固元气的一些话。
此时又有一名太医面有喜色前来:“陛下,娘娘醒来了。”
原是先前施了针,刚刚起针,便见人醒来。在场的太医都松口气。
明德帝顾不上说别的,匆忙来到太后床边,轻声唤母后。
太后得知庆贤长公主去世的消息,一惊之下, 没提上一口气来,直接就倒下了。如今睁开的双眼,眼珠子浑浊, 像是蒙上了霾,盯着帐顶良久没有作声。
明德帝又唤了几声,安成也带着初宁上前, 太后见到初宁终于有了反应,一下子就伸手拽住了她袖子。
小姑娘忙跪在跟前,靠近她身边,想听她说什么。可是太后拉着她的袖子,张了张嘴,又再度闭上,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眼中是愧是哀,神色复杂得初宁看不懂。
明德帝和安成公主大约是知道母亲想说什么的,无外乎初宁是庆贤长公主那支的亲人,但太后无言,是不能说,所以才又愧又悲伤。
安成公主安慰了太后几句,带着小姑娘跟着去太医院看煎药,初宁被那一抓抓得疑惑,满腹心事。
待两人走后,久久没说话的太后开口便是先咽呜了两声,但眼中干涩,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像是破了洞的窗纸,被风倒灌进来的那种嘶哑。
“皇帝!庆贤都去了!你就真忍心她连个明正言顺服孝的后人都没有吗!!”
明德帝心中亦哀,他知道边陲稳固有着姑母的功劳,他这皇帝才当得顺心一些。可眼下.......
“母后!朕亦想昭告天下,但如今鞑子那盘散沙已经开始拧成一股绳在犯我边界,土默特部是大部。若是朕昭告了,如何跟那边交待?”
太后闻言闭上眼,想到当年先帝将庆贤嫁过去的一幕幕,想到庆贤远去时都咬紧牙关没说已育有一女的事。
是朝廷欠了庆贤啊!!
太后酸涩的双眸终于泪涌如决堤,明德帝跪在边上,拿着帕子不断为她拭泪。
初宁回来的时候,明德帝已经走了。皇后领着一众嫔妃在跟前侍疾,安成公主亲自喂的药,初宁在边上端着清水,随时服侍。
而周贵妃那里端了个痰痰罐子在边上,拧拧巴巴的一脸菜色,被皇后推前了一步。等着太后漱口后去接。
周贵妃心里怄得要死,可她在这个时刻是不敢有一丝怨言的。
上回周氏子弟犯了大错,明德帝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就让人给砍了。兵部近日听说调兵上有疏漏,她父亲被猛批一顿,三皇子如今是在朝里,可被改了封地后更加是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的周贵妃可一点错也不能犯,她在这个时候终于看明白枕边人的心。
二皇子都放走了,为什么独独留着她儿子,以前她还会傻傻以为这是特别疼爱她儿子,但其实明德帝一直在防着他们!
留着她儿子在京城,不过是更好监视!
明德帝心里能继承正统的,自此自终就只有太子一个,谁也乱不了他的心!
周氏遭了几翻变故之后,明白自己和儿子都只是别人的垫脚石,大病一场。病过之后,她的跋扈也收敛了。
初宁见周贵妃如今敢怒不敢言的,只能感慨帝王家里的恩宠真是虚幻。
庆贤长公主去世的事情很快就满朝皆知,明德帝下旨让百官服丧一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仪制。礼部尚书是想问清楚服制的名目,却被明德帝僻头盖脸一阵骂,骂他们文官如今还能站在这里问东问西,当年是靠的谁去联姻。
一句话把快要消失在众人记忆里的庆贤长公主又给鲜活起来。想到几十年前边陲危及,连吃数场败仗,士气低落,庆贤长公主回京三震来使,结果却被土默特部的王看中了。
两邦结亲,虽不至于说一个政局完全靠女儿回旋,但庆贤长公主嫁给当时最强的土默特部,也算是压制了鞑子的气焰。后面才慢慢掰回战局,从而大战没有,边陲迎击的也是不成气候的骚扰战,这才得已休养生息。
有了礼部尚书挨骂一事,谁还敢说不符合礼制,乖乖地就回家都去了鲜艳的东西,换上素缟。
初宁进宫一趟回徐家,家里已经收到消息,统一换了东西。而初宁也是一身素色从宫中回来的,直接去了碧桐院给老夫人说明宫里的情况。
“万幸太后娘娘只是受了惊,不然陛下那头恐怕更得难过。”
徐老夫人双手合十拜了拜。
他们这一辈的人都和太后及庆贤长公主有过来往,听到这些事情,心里总也会跟着难过。
徐砚在边上没有作声,等回到跨院的时候,他去拉了拉小姑娘手。初宁回头看他,眼里虽有难过,却不是悲恸,只是这一眼,徐砚就知道宫里头还瞒着。
他先前有猜测过,瞒着小姑娘她的身世是觉得有八成可能,毕竟如今鞑子兴乱,明德帝也不好解释为什么庆贤当初瞒着老土默王有孩子的事。
一个不好,老土默王其它夫人的孩子就也得跟着兴事。毕竟土默特部如今也很大压力,被其它部落一直劝说联合出兵,若是土默特部内部有了矛盾,如今庆贤长公主所出的土默王就得面对威胁。
所以明德帝不敢说!
徐砚见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在她疑惑地眼光中笑笑,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太后娘娘这几天病了,你是不是都还要进宫去。”
“是的。娘娘对我也好,不去我也不安心。”
徐砚低头,见到她脸上的担忧,轻轻嗯了声:“明儿陛下要百官和命妇给庆贤长公主哭灵的,我们明儿能一块进宫。以后几天,只要没早朝,我也先把你送到宫门。”
本来是安成公主说每天派人来接,但有徐砚送倒是更方便,初宁应下,着人给公主府那里送信。省得让人扑了个空。
在小姑娘送信的人回来后,告诉她,她父亲就在安成公主府里。
初宁一愣,徐砚猛然想起今日见过宋霖的那些事。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徐砚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等宋霖再找他。
明德帝都还藏着的事,他现在也不敢叫小姑娘知道。
是夜,初宁累了一天,倒头就睡着了。徐砚搂着她,心里头就积着程锦的事,总感觉程锦去大同和失踪是和庆贤长公主的事相关。
不能是他想的那样吧。
徐砚在琢磨中慢慢睡过去,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就把小姑娘叫醒,匆忙塞了点东西垫肚子跟着徐老夫人几位有诰命在身的女眷一同进了宫。
明德帝居然直接在宫中设灵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触霉头,自然都是皇帝说了算。
一整日下来,众人都跟丧了架似的离宫。徐砚等了宋霖一整日,也没见他跟自己说话,偶然去看他,发现神思有些恍惚。
这神色是一种讯号,徐砚估计多半是安成公主那里说了什么。但以宋霖的沉稳来说,也不该惊到恍惚才对,徐砚觉得另外还有别的。
在众人离宫的时候,宋霖寻了个空叫人送口信给安成,让她稍等一会出宫。
安成理也没理,直接扭头就走,还走得飞快,留着宋霖在甬道等了她近两个时辰,冻得脸色铁青。
可这个时候宋霖只有垂头丧气,脑海里只得安成昨日和他说的,你的妻子到最后都瞒着你这些,你不觉得自己该检讨一下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又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他心头。
往事不断掠过脑海,他想到妻子离世前的几年,只有在女儿出生后才真正笑得开心。他终究是错了。
错在他自私想多留妻子几年,却忽略她的意愿,到最后,她是带着对自己的怨走的吧。
不然,在最后一刻,她为何都不告诉自己身世。
宋霖失魂落魄地出了宫,当晚就发起热来。
家里的老管事要去给初宁送信,宋霖张着干裂地唇说:“不要去,莫要再叫她担心。今天她在宫里一整天,已经够累的了。”
老管事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被他眼神震慑,只能跟着丫鬟一块儿熬着照顾了他整夜。
而当夜,明德帝又收到边陲的来信,说是敌方突然一下子兵力猛增,已经吃了一日败仗。
明德帝低头一看日期,是一日半前的来信。
那今日情况呢?!
兵部和内阁大臣再度被连夜召进宫,宋霖烧得迷迷糊糊,来宣召的内侍只能回宫禀了。左右宋霖不管兵部,明德帝也没硬让他进宫,倒是让其它几个大臣通宵达旦的,直熬到中午得了最新战况才出宫。
初宁进宫就听到了边陲战况危及,明德帝留了内阁和兵部众人一夜的事。这时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禀的太后,太后面上还带着病色,忧心忡忡跟着一叹,吩咐内侍多劝明德帝休息。
就在战况要紧的时候,消失了不少时日的程锦艰难拉着马走在戈比边,马背上驼着一位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他走得踉踉跄跄,不时回头看没有动静的老人,咬咬牙,又继续顶着风沙前行。
他一定要赶回去!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不然功亏一篑,战事亦危急!
作者有话要说:
必要的剧情哈,关系到初宁以后的身后能否大白,所以剧情还是要走,然后才能安安心心地谈恋爱嘛~
第103章
十月的夜晚寒风浸浸, 明明不太算冷的时候, 迎面一吹却是能渗到骨缝里去一样。
初宁与徐砚这晚在碧桐院用过饭往结庐居走, 徐砚把小姑娘拥在身边, 帮她挡了一侧的风。
初宁踩着印在地上的灯笼幽光,一边跟他说话:“明儿您早朝, 我自个儿进宫就是, 太后娘娘比前些天看着好很多,我再去哄哄她老人家开心。”
“我让齐圳驾车。”
徐砚总是不太放心她的,虽然知道如今的小姑娘内敛了许多,但可能就是操心命, 离开他一刻都觉得不安稳。
小姑娘抿唇轻笑,眸光闪动着,似有星辰落在里头,明亮清沓。
现在已经离庆贤长公主去世四天了,太后那里还有一些庆贤长公主以前留下的用物,明德帝准备在皇陵附近为她立一座衣冠冢。太后也就打起精神来,揽了这事。
次日早朝,徐砚身姿笔挺立在自己的位置, 梁冠两侧垂贴在耳边,沉稳而内敛。
宋霖站在首辅之后,亦是挺直着身子, 这几日他都带着病体上朝。
徐砚是知道的,担忧地看了那背影几眼,不过宋霖不想叫女儿知道, 让他密而不宣。
皇帝临朝,百官跪迎,首件事情便又是边陲战事。
鞑子们的兵力每日都在增,并分了几处游击边陲城池,兵部先前的调兵便被打得一团乱,兵部尚书已经挨了无数顿批。
今日明德帝问了两声要如何布防,兵部尚书都抿着唇没敢出声,倒是三皇子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以为,既然对方是想分散及搅乱我方布防,我们宜静不宜动。既然是游击,我方原布防如何,如果便如何,若是他们侥幸击破一方,我们周边兵力不过都是相差十里几十里路,能及时防堵。”
三皇子一句宜静不宜动,就是以不动应万变。
太子低头略一思索,是觉得这个方案不错,当然还想到另一战术,不过并未当朝说出来,而是在中朝议事时才与明德帝禀道:“父皇,儿臣觉得三弟所言一计可行,但儿臣另有一计。不若故意露出了一方漏洞,我方再围困斩杀!”
此战术大胆,同在中和殿的兵部尚书眉毛动了动。
明德帝亦是转着鸡血石手串沉思。
确实大胆,兵家用计险中求胜确实要谨慎,但这样一来就能打破我方被动的局势。
“准!”
明德帝转着手珠的动作猛一顿,抬头目光如利刃。
再被动,必定士气低迷,如今已被骚扰得顾此失彼,何不如直接叫对方吃一遭大亏,重震军威!
闫首辅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兵部尚书欲言又止。周侍郎身为三皇子的亲舅舅,知道外甥的要立功的计谋被人插一杠子顶了,心里不太是滋味,但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于是一道密命便往边陲发去,准备痛击敌军一局。
徐砚听闻中朝散了后,前去内阁探望岳父。
宋霖脸色苍白,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他关切了两句,宋霖便打断了,只和他谈朝政:“快要入冬了,原本九月要述职,但因为战事拖延到现在。陛下这两天缓过神来,已命我同吏部拟了述职的名单,其中有你和你二哥。你这头不用回杭州了,直接让如今的主事把卷宗都带过来,再有提督吴沐川亦会回京一趟。”
吴沐川也到了期满述职,但一般武将不变动,前些年他没回京,今年该走这一趟。
徐砚闻音知雅意,知道宋霖是在提陈同济伙同三皇子战船私用翻船一事。
“下官知道了。”
徐砚朝他拱拱手,这时太医院的人过来号脉。
老太医跟宋霖也算是老相熟了,免不得叨唠他生重还劳累,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再派人回去煎药直接送了过来。
徐砚守着宋霖喝过药,想要说今天中午带初宁一块儿回宋家,宋霖再度抬手拒绝:“等我好彻底了再说吧。”
徐砚只能离开,心里还在琢磨着安成公主究竟与宋霖说了什么,事后居然也不找他麻烦,只是总黯然伤神。
安成公主恐怕是戳中了宋霖的伤心处,才能叫人如此。
徐砚慢慢走在千步廊上,然后出了宫,回到工部衙门。
初宁那头陪着太后整理庆贤长公主的遗物,有几套衣裳,还都是十分鲜艳的颜色。太后摸着那些衣裳直想掉泪:“这些都是庆贤当年穿的,我也有一模一样的。两人穿得一样,梳成一样的头,去闹先帝,先帝好几回都被背影骗了。”
太后说着,却又微微地笑,似乎回到了当时的情影,两人年轻时也是顽皮的。
安成公主在边上也听得难过,她小的时候庆贤长公主没少照顾,那个时候她母后操劳着后宫事务,陪她的时间就少了。
初宁指尖轻轻扶过未在岁月褪去颜色的衣裳。精致的白玉兰绣纹,金银线相交,被光线照出斑斓,刺在眼里让人莫名就想掉泪。
小姑娘侧头抹了一下眼,发现眼泪自己就跑出来了。
太后抬头看到,眼里也含了眼泪。
这小丫头明明不知道真相,却也能在边上感触,或者这就是不可割舍的血缘吧。
初宁跟在太后身边一直忙碌到中午,太后还想留饭,小姑娘摇摇头,羞怯一笑:“我有些天没见着爹爹了,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都嫁人了,还想着爹爹。”太后笑了,安成公主说,“那我派送你过去,朝臣办公的地方都不好通融,也叫让人先去送信吧。”
初宁谢过,一路来到分隔的宫门前,却还没见着父亲出来的身影,倒是见到安成公主先前派去的人。
那人见她来到,忙施一礼说道:“县主,阁老说实在抽不开空。说他两日后沐休,届时您家去见他,也好叙话。奴婢怕半路与县主错开了,才在这儿等着,叫县主多跑了些路。”
内阁那么忙吗?初宁心里失落,勉强笑了笑,给陪着她来的两人都赏了银子。
两人便要送她出宫。
正是这时,来了一位拿着食盒的宫人,穿着宫里统一的二等宫女秋色宫装。
“县主,还好赶上了。”那位宫人朝她福礼,旋即给她递过食盒,“这是太后娘娘给您备的糕点,让您在出宫的时候垫一垫肚子,饿着了,她老人家得心疼。”
初宁忙要接过来,心想又劳烦太后费神惦记了。
就当她指尖碰到那刷朱漆的食盒提手时突然一顿,然后缩回了手。
“县主?”
那宫人喊了一声。
初宁精致的眉头微微簇起,打量了几眼那个宫人,再看了看那食盒:“你说太后娘娘让我在出宫的时候垫肚子?”
“对啊。”
“可我并没有说这个时候就会出宫啊。”
“啊?”那宫人一愣,初宁盯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声调一提说道:“我是要来见我父亲,何时说是这个时候要出宫?!”
“不、不是,县主,您见了您父亲不也得出宫吗?宫中又没有吃午饭地方。”
初宁却是不想跟她分辩了。
她来了内阁,父亲见她,内阁里也能让御膳房做几个菜填肚子。这么些阁老值班的,难不成都得饿着肚子?!
二者,太后那头不会知道她没有见着父亲,因为安成公主送信的人还停留在这里!
她警惕地转身,突然就朝立在这层宫门前的侍卫喊道:“这人是刺客!”
守关宫门的都是禁卫,对刺客二字再敏感不过,当即就冲了上前。
那名宫人也没想到初宁居然第一时间是喊人来抓她,惊慌间直接转身就跑,居然是有些轻身功夫,禁卫一时也没有追上。
但宫中处处是侍卫,哪里能容得她逃。抓人的动静一喊,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过来,那个宫人被围在当中,脸色苍白。
但她仍不死心地喊:“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
“她撒谎!”初宁站在远处高声喊,“我就没在娘娘宫里见过你!”
那宫人见她站在外围,眼神怨毒无比,下刻却是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黑色的血就从她嘴里不断涌出,初宁身边的宫人忙挡在她前头,不让她看这可怕一幕。
禁卫们围成一个圈,发现那宫人是咬了藏嘴里的毒,已经气绝。
初宁在惊变中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极冷静的。
无故给她送吃的,肯定有问题!
她推开身前的宫人,走到禁卫身边说:“查查食盒里的东西!”
已有禁卫去往上禀这儿发生的事,最先抓人的禁卫闻言当即打开食盒,也没敢拿手碰,用刀尖将东西都挑了出来。然后初宁拔了发间的银簪子递过去,他又一一查验。
“县主,这些东西并没有毒。”
没有毒?
初宁看了几眼已经没有原本面目的糕点,想了想又说道:“全踩碎看看!”
那禁卫挨着踩了几脚,有眼尖的人当即喊:“有东西!”
禁卫挪开脚,蹲下果然翻出一张极小的字条,他打开一看,神色惊变,然后递给初宁看。
初宁看着上面那行小字,气得手都在发抖。
上面赫然写着军机!
这人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写着军机的纸条会藏在糕点里,是要让她带出宫?
但万一是她吃到了呢?
正说着,有一群禁卫拉着个哭嚎的小太监往内宫去,隐约听到几句什么那些东西是主子赏的,我并不是偷了主子的东西带出宫去变卖。
初宁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些糕点她恐怕带不出宫!
那么巧有人送了糕点让她带出宫,结果就发生小太监私夹宫中物件被抓,那宫门肯定会查得很严实。
如果有心人在暗中操作,她这些糕点来由会被盘问也不无可能,若是有人去问过太后宫里没送糕点,那是不是就该开该检查!
然后就能顺带查到里面夹着的字条。
初宁背后一身的冷汗,甚至是后怕!
她带着这字条被查,受牵连的是谁?!
徐三叔?她爹爹?!
那禁卫在宫里呆了多年,当即也明白这里的可怕,见初宁脸色苍白。再是梳着妇人发髻,再是嫁了人,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遇到这事怎么可能不受惊吓。
禁卫当即让人去通知宋霖,再让人去给徐砚送信,然后当机立断带她到明德帝跟前。
到明德帝那头禀事的禁卫刚走,初宁就垂头跟着禁卫来求见,明德帝疑惑,等看到那张字条也神色几变。
那张字条上写的是最新的军机,是在中朝议事过后传来新的战报,然后由明德帝命太子与兵部去办的。此事知情的可能只有四人,因为宋霖不管兵部,当时也不在场,所以宋霖不知道。
这事离发现字条一事时间不过就差了半个时辰不到。
那是谁泄的密?!
明德帝听完事情前后,当然也是想到别人陷害小姑娘,而那个宫人查来查去,最后查到是一位不得宠的后妃宫里人。
那后妃被召来的时候一头雾水,显然是什么都不清楚。
宋霖和徐砚来到后为此事也阵阵后怕,但知道线索就此断了。
此事还连带惊动太后和安成公主。
安成公主抬头看了眼宋霖,眼里有着一种奇异的寒光,不是针对宋霖,却是极厉。
宋霖察觉到安成看自己,对上她的眸光,暗中琢磨了片刻,神色亦是猛然一变。
此事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还是冲着他女儿真正身份来的!
有人知道了初宁是庆贤长公主血脉的事情,而且还知道他也知道了真相,这份东西,是要让人误以为他给鞑子报信?!
这是卖国罪!
宋霖心尖一片冰凉。
可如今事情断了线索,明德帝也不好判断,只能肯定初宁是无辜的。留下了宋霖,安成顺势也留下,对明德帝说了自己告诉宋霖实情的事。
明德帝亦是听得心惊肉跳,如此私密的事情都被人知道了,那是安成身边有内鬼,还是宋霖身边有。
但两人当时说话,无第三人在场,连带侍卫都是在院中围着,不可能有人听到。宋霖那里对谁也没有提起过,包括女儿。
于是又排除了内鬼的事情。
那传信设计的人又是如何知道?!
此时就成了悬案一般,扑朔迷离。
宋霖一路回内阁的时候也在琢磨,然而明德帝那里又有最新一份战报送到,是边陲确定了土默特部也发兵的事情。
明德帝一拍桌子,手背青筋直跳。
他姑母尸骨未寒,他儿子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还是说土默特部已经知道当年姑母是瞒着有后人出嫁的事情?但这些后不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吗?!
到底是觉得欺瞒骗了他们?
明德帝坐在椅子里良久才再度召了太子、内阁和兵部的人前来。
而初宁那里是跟着徐砚回了家。
徐砚让汐楠和绿裳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再将她抱到怀里,轻声夸赞她:“我们的卿卿了不得,不过几句就发生破绽。”
初宁倚着他摇头:“徐三叔,我不害怕了,刚才是被这狠计气到的。这人是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她向来坚强,徐砚轻叹,却宁愿她这时依着自己说害怕。
他搂着她,低声说:“他不会成功的,即便是检查出来,陛下也不是会人牵着鼻子走的。这有疑点......”
他想说,宋霖想知道军机,怎么不能知道,还要别人送。
但话到嘴边却是停住了,也猛然想到初宁生母的身份,还是如今已逝的庆贤长公主。
徐砚眸光一闪,虽在没有参于后来明德帝与宋霖商议的事,但也猜想到那人嫁祸最后所求的是什么。
求的是要安宋霖叛国。
他心头猛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又想到失踪的程锦。
程锦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所以非要去了大同,然后在交战中潜藏做别的事情了!
绿裳送来了安神汤,徐砚回神,把思绪都收了起来,拿着勺羹喂小姑娘喝安神汤。直到她迷迷糊糊在自己怀里睡过去,他才又开始理思绪。
此时的边陲寒风凛冽,士兵们刚刚抵挡一阵进攻,如今正疲惫整休,伤兵被抬着来去,不停发出痛快的呻|吟。
戎守的边陲大将王嵩站在瞭望台上远眺,看着前边被敌方马蹄踏出的飞沙,似乎是连成一片沙海,叫人茫然。
他身边的副将经过这么久的交战,确实有些经不住打击,义气用事地说:“将军,我们就该直接冲出去与他们正面打一场,这样守,什么时候是个头!”
越守伤员越多,战斗力在变弱,但对方一波又一波的,连土默特部都参进来了!
王嵩不动站在那里,巍然似一座不可移动的大山。
“再等等,等过今日,即便没有朝廷最新指示,我也必会正面迎敌!”
他们是最要紧的一座城池,确实不能只守,这样守下去,只会精疲力尽。最后绝对要破城,那样他如何对得起身后的百姓!
副将咬咬牙,想追问为什么非要等过今日,最终又憋了回去,只能自己给自己鼓劲。
入夜的时候,敌方再次打了场骚扰战,让他们白日不得放松,晚间更是痛苦。王嵩站在城墙上与士兵们一同应敌,一身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等敌军退了,就抱着刀坐在城墙上小歇。
西北方的夜空里突然升起一个明黄色的信号,炸亮了半片的天空。
睡得不踏实的王嵩被看到信号的士兵嚷嚷醒了!
“那是我朝专用的信号,怎么会城外有人放这个!!”
“难道是有人偷了我们的?”
“看清楚了吗,确定吗?!”
众人嚷嚷着,王嵩缓缓睁开眼,一把掌着地就站了起来。
“集合!全军集合!!”
他一道令下去,集合号角吹响,划破安静的夜空。
副将被他召到身边,一指西北方向:“我要开城门迎战,你们谁领命带百铁骑到西北迎庆贤长公主回朝!”
副将登时瞪大了眼。
庆、庆贤长公主?!
不是前不久仙逝了?!
“将军?!”
将军这是压力大,疯了吗?!
王嵩再一字一顿地说:“土默特部,我们的盟邦,我们的友人土默王如今身陷危及,被控制着。庆贤长公主并未亡故,程锦去接她了,那是我们的长公主殿下,我们不该去接她回来吗?!”
“你们忘记了是为了疆土与百姓,远赴他邦吗?!”
不过简单的话语,却是如雷声一样直灌入众副将的耳朵里,让他们心头一震!
远在朝庭的人可能不知道当年休战来得多艰辛,可能不知道庆贤长公主在这一带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可那名弱女子却是他们在边陲这些人的一道明光,几十年未变!
庆贤长公主去世的消息传来,士气就因此降了不少,再加之前天土默特部参战......“末将领命,必接长公主殿下回朝!”
一名副将唰的单膝跪下,一手拍胸膛立下承诺。
王嵩点点头,当即让人传令,把庆贤长公主未亡,如今危及一事扩散到整个军营。
他立于城墙上,耳边是夜风呼啸地声音,渐渐的,他耳边有了喊为长公主殿下而战的口号。
从零零散散,到撼天震地,如万鼓齐响,气势磅礴。
王嵩闭了闭眼,在睁开的一瞬间,拔刀向天:“为殿下而战!开城门!!”
城门开轰隆隆地被打开,兵马霎时如洪水冲了出去。
几位副将领军直冲向敌军所在,宛如刺入敌人的剑尖,锋利无比。
另有百名铁骑在掩护中往西北方向疾驰。
鞑国几军本欲深夜再骚扰一战,猛然听到号角声,然后是对方突然变得勇猛无比冲出城的士兵,纷纷急得整军应战。
几位敌国将领也乱成一团,纷纷说起西北的信号。属于土默特部领军那名将领心头一跳,似乎是想到什么,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现在想到什么也没有应战要紧,这正好给程锦那边得了一线生机。
他的马已经在半天死在半道上了,他就那么一步步背着祖母躲藏着走到这前方要地。
他听着号角声,已经力尽的身体再度迈开步子,边走边不停用干裂地唇说着话:“祖母,您看,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国土就在眼前了。祖母,陛下在等您,土默的王在等您!”
在他背上闭着的眼的老妇人许久都没有动静,程锦每迈一步,便会说重复一句,我们要回家了。
地上是他深深的脚印,一步一步,坚定,带着希望!
不知是多久,他终于听到耳边幽幽一声:“锦儿,祖母听到了,你好好走路,不要说话了。”
程锦干涩的眼里有了水汽,从喉咙里吐出沙哑的一声:“是。”
两日后,一封加急的战报递到了明德帝手中,战报上赫然写着——庆贤长公主殿下安然回朝。
作者有话要说:
程锦:我出来就是干大事的!
这段剧情过了初宁就及笄了~似乎又在立flag了~~
第104章
“刘大人, 刘大人, 你可听说了吗。这事是真是假?!”
“哎哟李大人, 莫扯我朝服, 一会该皱了!而且,我也一样是可说, 哪里知道这么些?”
往金銮殿去的中庭里, 三三两两的大臣走到一块儿,相互打听庆贤长公主‘死而复生’的事。
大家都没有往高阶上走,仿佛就要先在殿外论一场朝事。
说话的嗡嗡声响起,竟是和市井一样热闹。
闫首辅走过来, 宋霖半道上就遇着他,两人一块儿往大殿去。有大臣眼尖,喊了声首辅来了,当即都围了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真相。
闫首辅被人围着,只沉默,只当是这些人给挡寒风了。
大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去问宋霖。
宋霖袖子捂嘴就咳嗽, 咳得一个字也不说出来,众人识趣,只好闭上嘴, 簇拥着两人到了金銮殿。
好不容易盼到太子、三皇子到场,再盼到明德帝前来,众人的好奇总算给解了。
明德帝坐下后第一件事便议庆贤长公主回朝之事:“庆贤长公主与土默王早在去年便被阿尔默暗中押扣, 土默王部下多忠心,阿尔默不敢杀王,便用长公主威胁土默王意图篡位及出兵侵我朝。这一扣便长达近一年,以至于今日爆发大战。”
一众大臣们倒抽口气,帝王那边又说道:“如今长公主已安然回到我国疆土,土默王身中慢性毒|药,未能救出,如今也不知生死,其子巴特早在事发前暗中潜出。但有人追杀,如今亦生死不知。此是土默特部的内部问题,但那及是长公主的血脉,亦是我们的友邦,众卿尽可说说想法。”
这哪里有什么说相法,皇帝意思是要救出土默王,再不济也要找到如今巴特王子的下落。
众臣都是人精,自然是照着明德帝的想法发言。兵部尚书一脸死灰,心里暗骂这些站着腰疼,不嫌事大的王八蛋!
如今大军压境,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去管别人家事!
可兵部尚书没敢吱声,唯唯诺诺地附议。
当日早朝除了议如何支援土默特部外,还有一事便是召长公主回朝。
宋霖从金銮殿退出来的时候,听到兵部尚书跟周侍郎抱怨这要怎么调动人手。他听了两耳,本不想理会,结果就听到周侍郎说:“再是友邦,那也曾经是侵略过我国的鞑子!现在帮他们,就不怕反过来咬我们一口?长公主回来了,还管这些事做甚。”
“原以为周侍郎熟读兵法,居然连最简单的围魏救赵都不懂吗?我们只要能叫土默特部后方失火,土默特兵力一撤,我朝前线压力就大大减少,甚至还能激起土默特部和其它部落的战火。到时他们一内战,能是打个三五年能解决的?”
“你的书都读狗肚子去了?即便他日土默特部要撕了这交情,那他们也得休养十年八年,我朝在这些时间强兵,有何惧怕?!”
什么事情都还未做,兵部一窝子就先怂了,宋霖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发了难。
周侍郎被斥得瞪大眼,想反驳却被尚书一把拉住了。
闫首辅走在最后,听到几人间的对话,极认同,同时又提醒了兵部尚书几句:“我们在朝为官都几十年了,莫要在最后的时候犯糊涂,陛下可不用糊涂的人,管你是不是老臣。”
两人当即为之心中一凛,拱手离开。
闫首辅拍拍宋霖的肩膀:“怎么今儿沉不住气,以往你都懒得和周家人计较的”
宋霖扯着嘴角笑了笑,神色有些冷。
等闫首辅走了之后,宋霖面无表情地慢慢在寒风中踱步,想着这是丈母娘要回京啊,心里头便莫名的忐忑。
而初宁那头已经被安成公主喊到公主府,跟她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故事里外戚当道,军权未拢,内乱未止,外战不断。终于有了一次能止外战的机会,敌国派了来使到我朝,却异常嚣张,一个有勇有谋的妇人三震慑他国嚣张来使。同时引得对方的国君注意,最后被那位国君聘为后,远嫁他乡,为我朝争取最大的利益。
那位妇人在离国前,已经育有一女,她不得已隐瞒抛弃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她就是那个孩子的后人,也是那位妇人的后人,那位妇人便是庆贤长公主。
初宁将将听完的时候是如木头一样愣在当场,片刻之后落下了两行清泪。她紧紧握着安成公主的手说:“所以......义母义母,其实是姨母对吗?”
安成口有些干,心里也在干巴的紧张:“是这样的。但初宁,我喜欢你,并不是全来自于血脉亲情。”
初宁摇了摇头,安成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我瞒着你,让皇兄也瞒着你,确实是有私心。怕你想错我的用心,也怕你怪你娘亲和你外祖母,她们也是为了保护你。”
小姑娘默默流泪,那样子似乎是被真相打击到了。
安成叹气。若是换了她自己,也该觉得难于接受,以为一切都是单纯的关爱与投缘,结果这里头还掺杂了这么些傍的。而且她除了小时候有父亲庇佑,父亲出事后多翻受委屈,连一个小小的魏家都能叫她受委屈。
她心里肯定也有怨他们这些人的。
明明是天之骄女,却因为朝政,错综复杂的局势看尽人情冷暖。
“初宁,你莫要难过,你外祖母和娘亲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她们也很难过。”
“不。”初宁反手抹了泪,“我没有难过,我是为有这样的外祖母感动。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她庇佑,我怎么可能会怨她,反倒是我坠了外祖母的威名了,我一直都是受着你们的庇佑啊。”
安成听着她发自肺腑的感激,竟是一时错愕,旋即就把小姑娘一把搂进怀里。
“我的好初宁,是我想差了,我们的初宁是最懂事不过的!”
说着,眼眶也红了。
“我能去接外祖母回来吗?您不是说她要回京了吗?”
安成搂着她,舍不得拒绝:“你可以吗,这一路往西北去路途遥远。”
初宁坚定地说:“我要去!”
“好,我去跟你皇舅舅说!”
初宁不住点头,杏眸里有欢喜,但还是忍不住泪连连。
徐砚当晚得知初宁说要去迎庆贤长公主,他二话没说便吩咐丫鬟给她收箱笼:“我让齐圳跟着你,可能你不用走到西北,估计走到一半便能见到长公主殿下,他们也往京城赶的。”
他体贴和理解,初宁暖心不已,但旋即又察觉到不对。
“徐三叔,为什么您听完我身世那么无动于衷?!”
徐砚抵拳咳嗽一声,初宁见他心虚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双杏眸直盯着他,越睁越大。
——徐三叔分明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不是最近才得知的!
到了就寝的时候,徐砚发现他睡的外侧多了一床被子,小姑娘拱在另一床被子里,拱成一个鼓包,捂得严严实实的。
徐砚看着龙凤呈祥的被面,心情苦涩,最终只能叹气,自己缩在多出的那床被子里。晚上似乎就怎么都暖不暖,被子里空空的,怀里也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可他还能怎么办,只好不要脸地偷偷去揭了小姑娘的被子,然后溜进去。
“原来徐三叔还有这种小偷小摸,扰人清梦的癖好啊。”
小姑娘闷闷又幽怨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吓得徐砚手都僵住了,最后还是一把缩进被子里,把人搂进怀里。
“卿卿还没睡呢,是还有事情要跟你说,关于程锦的。”
徐砚闭了闭眼,要招都招了吧,小姑娘一见到外祖母,哪里还不会叫他们嫡亲的表兄妹相认。
初宁听到程锦二字,冷哼:“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起开,我还生气呢?这是第二回 了,上回是铺子的事!”
小姑娘还爱记小仇,徐砚有些想笑,这算不算是跟他撒娇。他紧紧搂着她,她手掐在他腰间威胁也不撒手,不管她听不听,就凑在她耳畔说程锦与她的关系。
小姑娘是真听愣了,这事情是连皇帝还有安成公主那里都不知道?!
“卿卿,你瞧我都把别人不知道的坦白了,所以不要生气了。”
初宁还在消化他的话,徐砚找准机会,直接就摸着她唇吻了下去。可怜初宁还没从震惊中出来,就被他亲得脑子浆糊成一团,等他松开她的唇后,她连锤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砚脸皮极厚的连哄带骗,总算把那多出的一床被子踹到床下,搂着自己的小妻子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初宁便向徐老夫人辞行。
老人已经人幼子那里听到消息,见穿着小袄的小姑娘,领边白兔毛切过两腮,身形还是那纤细。
“你准备的衣裳可够?一路虽是坐马车,但也止不住有风灌进车里,车壁不比烧了地龙的家里。”
婆母极开明,不计划自己一个新妇到处乱跑,初宁甜甜笑着跟她说都准备了多少东西,让老人好放心。
然后便回了娘家一趟,宋霖已经在家中等她,在家里的还有安成公主,是一早过来到这儿接她的。
安成公主也要跟着出发的。
初宁许久未见父亲,今儿见到他,就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清减了许多。”
宋霖打哈哈遮掩过去,左右他咳嗽也好得差不多,只叮嘱她:“见到你外祖母一定要好好伺候在她身边,若是她问起我的事,你与她说,等她老人家回京,我再与她告罪。”
安成在这时候就嗤笑一声,宋霖脸上微烫,轻轻咳嗽两声,脸面有些挂不住。
他知道自己对长公主回京的忐忑叫安成发现了。
初宁与安成离京去接长公主回京,明德帝派了锦衣卫跟随,林大少爷就在当中。一路上林大少爷有空了就会求见她和安成公主,主要是来见她的,问她吴馨宜的喜好等等。
明明是长得彪悍的大汉,结果心思细腻得跟个女子似的,把初宁逗得直笑。安成公主却不许她笑,说锦衣卫若不心细如发,那得误多少事,林大少爷每回这个时候就笑得腼腆,没有一点儿的威严了。
一路上如徐砚所预估的,果然是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往京城来的护送队伍。
祖孙见面的场景自然是又喜又悲,把程锦急得团团转,不停劝庆贤长公主,说她如今动不得情绪。
初宁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便也逗满头银丝的外祖母说笑,握着她枯瘦的手,却总忍不住又想掉泪。
等到老人情绪平稳一些歇下,安成公主执意要守在床边,初宁就跟着程锦到了外间。
程锦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好几回想张嘴喊表妹,却不知道要怎么喊起。想着应该是先喊表妹,还是先跟她说详情。
他真是深入敌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忐忑过。
“表哥。”
就当程锦左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初宁突然回身朝他灿然一笑。
程锦愣了愣,在她皎洁的眸光注视下终于也一笑,露出白白的牙,英俊爽朗。
两人就走到廊下,初宁捧着手炉听他说找到老人的经过。
“祖母离京前给我祖父说过,她一辈子都不会以自己的名义派来使献贡,但是去年土默特部的来使就点明了说是祖母指派的,受到了陛下隆重款待。我祖父就觉得事情有异,我暗中来了京城几回,来摸那个来使的底细,结果探听到祖母在外邦有难的事。”
“祖父当年也恨祖母心狠,但知道是情势所逼,最后也只能是恨他自己没能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委屈到祖母生下孩子还没能进程家的门。我把事情告诉祖父之后,便一直策划最好机会,能无声无息潜入鞑子的地盘,也只有战乱了,所以我就与家里人谋划了这么一出。”
“也好在这场仗晚了几年才开打,让我们的探子有时间部署一切。也好在他们把年迈的祖母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看守一开很严格,渐渐就松懈了,一切才能顺利。”
他说得简单,可初宁知道这并不可能真如他所言一切顺利,这里头怎么可能不冒着生命危险。何况他说有探子准备,最后却只是他一人回来了,所以那些探子都牺牲了吧。
初宁手指摩挲着手炉的镂空纹,轻轻一叹:“我表哥是英雄,也感激那些追随着表哥,舍已为大局的英雄们。”
程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抿了抿唇,有一瞬间的眼眶发酸:“什么英雄,表妹言重了。”
初宁却是甜甜一笑,千言万语尽在这笑容里了。
齐圳就站在院子里,暗搓搓看着廊下相视而笑的表兄妹,心里想着,若是叫他们家三爷看到夫人这笑容,会不会当场要和程锦拼命?
他回去是报还是不报?
等到庆贤长公主再醒的时候,安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度面对程锦的时候瞪大了眼,平时稳沉地人如今就差点没成斗鸡眼。程锦被她盯得直想躲到表妹身后去,这姨母有点可怕。
安成公主盯够了之后咬牙道:“老绍侯爷当年可是有定亲的!!你们程家居然敢让我姑母生下孩子还一直无名无份!!”
程锦相当的无辜,那是他祖父造的孽啊,和他没有关系的!当年他连个屁都不是!
庆贤长公主那头却是哈哈哈地笑,然后呸了一声说道:“我当年喝醉了,那老家伙是被迫的,等后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有亲事在身。然后是皇兄总召我回京,我不得已才将孩子留在杭州让人照顾着,结果再也未能回去。”
几人听得一愣一愣,初宁看看外祖母,再看看安成公主,觉得她的长辈似乎都有那些不可思议。
然后她又想到什么,偷偷拉了这位亲表哥到一边问:“表哥,你有没有查过你现在那个妾的身份,她总不能也隐瞒着你什么吧。”
程锦被她问得一脸菜色,一言难尽看着这位娇憨的表妹,然后揉着额头涨红了脸说:“不可能有别的,是我自己做的孽。是我瞒了她我世子的身份,她是渔家女,知道后八抬大娇迎她为妻她也不愿意,说她就是要当我的妾,就等着我娶了正妻来磋磨她。”
“她这哪里是等我娶正妻磋磨她啊,她这是在磋磨我啊!我就差没跪着求她了!偏我娘亲还说我是活该!顶着个妾的名头好听吗?!还我活该!她们女人都是什么想法?!”
程锦一度崩溃的样子,初宁当即后退几步。
得,程家人从老到小,就没一个正常人!
不过初宁很好奇这个渔家出身的表嫂了,有点厉害啊。
后来,初宁从安成公主那里打听到,她那个表嫂居然也是上过战场的女人,还曾经杀出重围,救下过程锦。
初宁听得直眨眼,安成公主就补了一句:“所以没有人敢把女儿再嫁给程锦。一个彪悍的妾,又有长子,谁家傻?!而且程家出名的家风不好,都是老绍侯毁的,他们见程锦的妾先了生长子,更加认同了,更不可能嫁女。”
所以,她表嫂是吃准了程锦没辄,又彪悍又作,也算是恃宠而骄?初宁这才发现表嫂也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顿时心生仰慕。
庆贤长公主这些年来只是被软禁看守着,身体不好是因为年纪大,有忧虑所致。这一路来都休养着,精神也见天的好,初宁一众都放下心来。
等顺利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京城第一场雪。
鹅毛的大雪飘扬,铺天盖地的一片白。
初宁从马车下来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就紧紧握着她,目光缱绻打量着她。
“我们卿卿又长高了。”
徐砚第一句话并不是在诉什么相思之苦,初宁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
她站到徐砚比划的手跟前,把自己的手掌往头顶一压,比他的高了一个距离:“是啊,我已经长过您的下巴了!”
他记得可真清楚。
徐砚便笑,亲昵地伸手刮刮她鼻梁,然后将手炉塞到她手里:“我捧了一路,被人看了一路。”
初宁就倚在他肩头笑得直颤抖。
宋霖见着女儿有了夫君就望了爹,眼巴巴看半天,正想咳嗽提醒一下,就见到安成公主扶着位带着万字不断头大红抹额的老人。
老人的眉眼与妻子的眉眼十分相似,这是何人自然不用他人提。
宋霖当即心中一凛,也不顾满地的雪,走到跟前便朝老人撩了袍子跪下:“女婿不才,见过岳母大人。”
徐砚立在边上,看了眼宋霖,突然好像看到了当年跪倒在牢房前的样子。他摸了摸鼻子,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但不管怎么样,他是不敢看岳父大人笑话的,当即也上前撩了袍子,跪在宋霖身后。
庆贤长公主忙去把两人都扶起来,细声细语地说话:“可别着了凉,雪地里是好玩儿的,有什么我们回再说。”
这边话才落,那头就是明德帝迎了出来,文武百官都站在他身后,高声喊着长公主殿下千岁。
面对震耳欲聋的声音,庆贤长公主微微一笑:“还是家好。”
她与土默王本就没有感情,对方不过喜欢她的聪慧,她不过是去稳定两国的局势。除了如今还受控制的儿子,还有下落不明孙子,她对那边确实一点感情都没有。
庆贤长公主回朝,这一路就走了一个多月,如今已经近年关,虽然前边战事依旧吃紧,但明德帝心里是高兴的。
皇帝一高兴,朝中大臣日子便也都好过一些。
而叫众人更加吃惊的消息便是庆贤长公主曾经与老绍侯育一双儿女的消息,这事情够所有人津津乐道到开年了。
但公开了身世的初宁与程锦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程锦再度请命要去前线,明德帝再三思索还是准了。
于是,程锦又匆忙赶回边陲,在离开前托初宁寄了一封信回绍兴。
初宁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但她收到了表嫂的回信,信上说:表妹安好,你表哥不是东西,他若是敢仗着祖母的势升了官,公公说了,直接请旨革了他世子之位,传给你的小侄子。
小姑娘默默拿给徐砚看,徐砚扯了扯嘴角,程家人似乎都不怎么靠谱,程锦在家中的地位相当可怜。
他突然很庆幸有一个与自己一条心的妻子,不然,他肯定是第二个程锦。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腊八前一天,边陲传来好消息,程锦的人发现了土默王儿子的踪迹。
有了这消息,明德帝更是大定。
但徐砚和宋霖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因为上回初宁在宫里同到送字条的宫女还没能查出底细。
这事情仍旧让人不安。
初宁那里因为中间跑出去一段时,新宅的事情都耽搁了,又临过年,也一同劝老人等过完年再说分家的事。
徐老夫人拍着初宁的手直叹气,其实不分家,以初宁县主的身份,也可以另居一处的。
不过小姑娘体贴她,从来不叫她失脸面和难做。
而且徐二老爷有调动,被调到浙江布政司,过年后就正式上任。
徐砚明白这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兄长给避了出去。
任谁家兄弟也没有全都盘在京城为官的。
初宁是第一年在徐家过年,可惜的是也没能在家中用的年夜饭,当晚被召进宫参加皇家的家宴。她是在宫中陪着外祖母看过烟火才跟徐砚匆忙回家,再陪着老人守岁。
再从碧桐院出来的时候,徐砚又将她拐到了梅林,那一片梅花依旧开得灼目,依旧是雪白的天地。
一切仿佛就回到她去年来到这里的时候。
她羞赧地看了徐砚一眼,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吻:“夫君,以后还要您多宠爱。”
徐砚搂着她笑,温润的眉眼间是深情,是化去不的爱意,他再度将她抵在树杆前温柔地亲吻她。
在呼吸凌乱间,徐砚似乎听到有踩雪的声音。
他松开小姑娘,将人搂在怀里。
他并未带着齐圳出来,有人靠近必然是他人,可是当他回头再去看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等到他牵着脸红红的小姑娘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一路来的脚印有着再顺着踩踏过。
他目光微凉,在猜想是他的大侄子还是他的三侄子!
而园子另一处,徐立安正被徐立宇拉着一路小跑,跑到无人的湖边,徐立安一把甩掉二哥的手。冷冷盯着他看。
徐立宇喘了喘气,冷声说:“三弟!我知道你还没有放下三婶娘,你一切都假装的,甚至在三叔父再去汝宁的时候,你还请了那个柳娘子上门!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条件与那个柳娘子交换的,但我只知道,我能查出来的东西,三叔父一样能查来!”
徐立安神色不变,徐立宇再度警告道:“如今那是我们的三婶娘,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要为着她着想。不然你和大哥一样,只会害了她了!你懂了吗?!”
“我不是大哥,我不用害她名节扫地的计谋,但不代表,我不能争取!”
徐立安冷淡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徐立宇神色几变,最后气得直跺脚。
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吗?!
他在湖边站了良久,最后靠着一颗树就坐下,也不管下边是雪地,垂头丧气。
***
到了初二那天,初宁带着徐砚回娘家。
初宁跑去厨房给翁婿二人下厨,两人便坐在厅堂说起了朝堂的事。
宋霖说:“吴沐川要年后才回京,陈同济与三皇子那里,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徐砚今日穿了件带棕色毛领的锦袍,腰间挂着块雕竹的翠玉。他手理了理玉佩上的流苏:“我已经让人在年后就将沉船的那批货拿到市面上开始贩卖,只要引得三皇子注意,再等吴沐川回来,陈同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皇子年后差不多就该离京,这个时机可要把握好。”
“小婿懂得。”
宋霖点点头,又想到什么,说:“那个宫女的事你那头是不是还查不到头绪?”
“是的。”徐砚眸光一沉,气势就变得极凌厉,“不但我这头,太子殿下那也查无可查,而且查下去的居然还牵上了东宫。那个宫女有个姐姐在东宫,相信陛下也查到了,陛下一直没再提起,可能还是因为扯了太子。”
一说出来可就扯不清了。
“我往三皇子那边也没有查到。”
宋霜叹息一声,坐到椅子里,心里头发闷。
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明德帝那里已经确认过也无内鬼。
徐砚实在也没法接话,便沉默着。哪知宋霖又找了别的话头:“虽然过了今年初宁说是十五了,但她还没有及笄,你可记得你曾经的许诺。”
徐砚一窒,干巴巴地笑:“自然是不敢忘的。”
当晚回到家中后,徐砚规规矩矩的睡觉,小姑娘却是泥鳅一样扭一会又扭一会。
等他摸到不属于中衣的触感的时候,他心头一惊,在昏暗的帐子里坐起来。初宁居然把中衣脱了,又再度穿着小兜兜窝在他怀里。
她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忍住臊意说:“徐三叔,我十五了。”
徐砚喉结滚动,宋霖今日警告地眼神在脑海里掠过,忙摸寻到她中衣,给她穿上。
“你睡,我去一下净房!”
初宁像是个烫手山芋一样被他丢在床上出神,然后咬着手指,是她没学会册子上的吗,她就是看到是这样画圈圈的啊。
说好的狼性大发呢?
徐三叔却躲进净房了!
初宁有些气馁,又臊得不成,最后窝进被子里当鸵鸟。第二天,徐砚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妻子在紧张兮兮地藏东西,等把东西哄出来打开一看。
得!又是安成公主新给的册子。
他鼻子一痒,听到初宁惊叫:“徐三叔!你流鼻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这年没法过了。
宋霖:这年真没法过了,到底要准备什么礼物给岳母大人!
程锦:你们过年,我还在边陲吃沙子,媳妇还想要撸掉我的世子之位。
第105章
初五的时候, 徐家园子里搭了戏台, 邀请亲朋友好友到家里听戏。
去年有一个江南的戏班, 最会唱昆腔, 来到京城,便大红大紫起来。这是徐砚早早就让人定下, 才排了时间到徐家唱一天。
这日初宁穿了件大红撒金的袄子, 下边是同色绣大朵牡丹的九幅湘裙,双手插在绒绒的紫貂皮套袖里头。亭亭玉立站在雪地里,比园里的梅花更灼目明媚。
她帮着招呼客人,带着女眷们往戏台子边引。
戏台搭在园子两层的汀波阁前。汀波阁是后边临水, 因此得名,而一层的槅扇全可以拆卸,成为一个敞厅,二层有外飘的庑廊,徐家人夏日多会在这里观景纳凉。
如今临着园子那边搭着戏台,后边的槅扇都关着,里面烧上炭炉,再开了对着戏台的门, 就成了一个极好的观戏所在地。
身份尊重一些的夫人小姐都被引到了二楼,任氏看着小姑娘带着那些女眷上楼,牙齿都要咬碎了。
虽然她在这年节得已出来见人, 但与初宁一对比,新妇招待的客人比她这长媳招待的客人尊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婆母对她有意见。
她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的。
任氏视线随着小姑娘笑着的娇俏面容移动, 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初宁发间那支凤首步摇。流苏摇曳,华光璀璨,更是刺着任氏的眼。
任氏心里是悔的。
当年出了步摇这事,她怎么就不深想,那是一般人家能有的!结果这竟然是庆贤大长公主殿下的外孙女啊!
屋里宾客热闹,外头丫鬟捧着茶点来回进出,任氏似乎被喧闹吵得头晕,揉了揉太阳穴才好过一些。
徐砚那头正在招待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吴怀慎。
吴怀慎带着妻子前来,由吴馨宜陪着,这会已经在汀波阁二楼坐着喝茶了。
他看着前院不停拱手朝人笑的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再看了看身边只得自己一个冷冷清清的徐砚,嘴里啧了声:“不是我来给你捧个人场,你看起来好可怜。”
徐砚斜斜看他一眼,没理会。
吴怀慎还不知道自己的嘴招人讨厌,继续笑道:“说话你的小妻子是今年六月才及笄吧,去年她生辰的时候你去了汝宁,馨宜找她玩儿,我记得很清楚的。你们到现在也没有圆房吧,啧啧,所以你比我成亲早,其实还是打着光杆?”
若这不是大好日子,徐砚真想对这来炫耀的人骂一声滚。
他深吸一口气,当没听见。
这时正好宋霖来了,连带着林大少爷也后脚过来。
徐砚就把他撇下,去迎岳父和林大少爷,吴怀慎很不要脸凑到跟前,说:“那是我妹夫,你撇下我是什么意思。对了,我成亲你没来,我妹妹出嫁你得来,帮我挡些酒也是好的。”
徐砚脚步一顿,侧身朝他微微一笑:“我当然得给你妹妹做势的。我会去给林大少爷撑个人场,好待是个侍郎,与他一同去迎亲,你妹妹倍有面子不是?”
吴怀慎霎时瞪大眼。他......他什么意思!
这是叛徒了吗?!
徐砚的酒量到了林家,不得把他往死里灌!!
“嗳,嗳,徐三爷,你不能这么没有义气的......你和我说清楚,你还去不去林家了!”
吴怀慎跟在他后头一路小跑,徐砚理都不理他。
叫他戳人痛处,叫他嘴欠!
在正是热闹要开戏的时候,初宁得到消息说是她外祖母和安成公主都来了,于是徐家人都浩浩荡荡地赶到影避前相迎。
有了两位尊贵的驾临,徐家一时风头极盛,连带着不少人都问起徐家三位还没有定亲的少爷,连带着才十五的徐立安都被盯上了。
在场的本就是徐老夫人交好的女眷,老人用今年孩子们要下场科考为由先推了。任氏那里却是对显伯府的嫡次女心动,显伯爷夫人在众人都围着徐老夫人的时候,偷偷来探她语气,可把任氏美得心里喜滋滋的。
徐立轩到底是她的长子啊,当然是由她来决定。
而且显伯府是本朝极少的一位文官封爵的人家,是开国元老,才得了一个侯爵,传到这代降了伯府。
但是这也不妨碍显伯府的崔家显赫,虽然如今没有人拜相了,但如今显伯爷管着广东布政使司,那是实权!
而崔家的二姑娘是嫁给了皇后娘家的侄子,这层层关系下来,绝对是理想的亲家。
任氏便说着显伯爷夫人顺耳的话,话里话外就是十分愿意结这门亲,等这日散了宴就和徐大老爷说起此事来。
徐大老爷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是门好亲事,他一边脱了外裳一边说:“等明儿我就去问问娘的意思,如若能成,于轩哥儿也是好事。”
“是的,那崔四姑娘我今儿也瞧见了的,长得水灵可爱,虽然要明年才十五,但今年轩哥儿不是科举嘛。也不着急。”
徐大老爷嗯一声,去了沐浴。任氏在兴奋头上,也懒得管他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敷衍,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给儿子准备聘礼了。
初宁夫妻那边都已经沐过浴,她趴在徐砚胸膛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把完着他领襟,与他说事:“我听说娘那头其实还是想在二伯离京前把二少爷的亲事定下,娘似乎意中吏部主事的女儿,姓高的那位主事。”
徐砚知道这位高主事,但不太熟悉:“高主事为人处事还是颇有好风评,就是娘怎么跟高家人有来往了,以前这高主事的夫人可没有来过。”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爹爹应该是熟悉这位高主事。”
小姑娘一说,徐砚就去抓了她的手:“与你爹爹暗中交好的人?”
初宁点头,以前的小条子上有这人的履历呢。
“那我明儿给娘说,若是真觉得可行,暗中先说定也未必不可。只等立宇考完定下就是。”
他们现在家里晚辈成亲并不要多看重对方家世,要的是对方的人品。如今徐家已经可以说是极叫人眼红,全是因为有小姑娘,万一有心眼的人想钻营进来,那可是大祸。
宁可要世家清白,中立的,也不要显赫的,却心怀鬼胎的!
初宁就把下巴搁到他颈窝那里:“我今儿也见了那个高小姐,很文静的人,再温婉不过,应该能和二嫂也合得来。对了,二嫂要跟着去任上吗?那琇莞琇怜的亲事要如何?”
“琇莞只比我小一岁。”
“琇莞那儿其实二哥早就看定了,只不过没对外说,估计年后吧。”
初宁诧异,坐起身忙问:“哪家的?”
“我没过问,只是听到那么一耳,外头凉。”徐砚把小姑娘再度拉回来,把被子盖好,“琇怜年纪还轻,可能会跟着去任上两年再说。”
帐子里就是小姑娘轻叹:“那我要有些日子见不着她了。”
她的朋友真不多,虽然如今在徐家姐妹面前是长辈,但小时候的情宜还是在的,私下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包袱。
叹过气,初宁又想到今儿来的自家三婶娘和堂姐,还有已经暗中有迹象的徐琇云,她手就扒住了徐砚的襟口:“徐三叔,我三堂姐三四月分该生产了,琇云今天特别的注意,娘一直让她坐着不要乱动。应该也是怀上孩子了吧。”
说着,她的手指就偷偷往他衣襟里钻,剪得圆滑的指甲轻轻刮过他肌肤,引得他一阵颤栗。
小姑娘此时沉默了,但动作明显是在示意什么,徐砚心尖都在发麻,还没怎么着已经声线都哑了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腰侧,不让她乱动:“怎么,你这是想当娘了?”
初宁在昏暗的帐子里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啊,她就是想了!
不然她前儿也不能忍着臊再去撩他!
徐砚摸摸她的发,说:“不说你还没及笄,就是你及笄了,也还太小了。女子不宜早生产。”
可是谁人不是十五六岁就生孩子了!
初宁咬咬唇,没有话话。
徐砚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但这事上他不可能让步的,宋霖也不可会愿意她早早当娘。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我们都很年轻呢,缓两年有什么关系。”
初宁说:“再缓两年,你就奔着而立之年去了。”
徐砚一噎。
这是嫌弃他老?!
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我不过长你九岁,再两年也就是二十五六!上哪而立去?!”
他突然发难,初宁被吓一跳,但是这样的姿势......她脸红了红,感受到他抵着自己的冲动,然后一闭眼,直接抬脚夹在他腰间。
“徐三叔——”
她拉长了尾音,娇糯不已,就像那软软的面团,她还这样挂贴自己。徐砚倒抽口气,正了正脸色:“把腿好放。”
她不!
初宁无声地抗议,一动也不动。
徐砚想扶额。
以前那个被他一亲就直嘤嘤哭的小丫头上哪里去了,这成亲半年多,她在他带领下是真的越来越大胆了!
他有些悔不当初,这是教得她不怕了,就来折磨他了!
他沉声:“再不放下,你要后悔的。”
言语里已经是带了威胁的意味。
初宁已经心一横,她就等着后悔了!
小姑娘还是纹丝不动,甚至手从他脖子那里摸进了衣裳,还是用指甲轻轻的刮他,慢慢又退了出来圈住他,转而去碰他的喉结。
徐砚喉结滚动几下,随后就吻了下去,有些粗鲁,碾着她的唇直接就翘开她的嘴,勾到小舌后重重地吮。
帐子里响声的吮吻声叫初宁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她颤颤巍巍地闭上眼,感觉到徐砚的手从她中衣下摆摸进来,贴着她小腹一路往上。
她猛然一抖。
徐三叔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顶多是述在她腰间。
她有些期待,可当被他掌控软软满满的起伏时,又有些害怕。
她不敢动,心里不断想着,不能因为害怕功亏一篑。
徐砚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的唇,微微抬头看她,发现她闭着眼。唇去碰了碰她的睫毛,发现有水汽。
小丫头,知道怕了?!
他知道自己该收手了,可掌心从来未有过的软和滑腻触感又叫他留恋。
男人有些时候就是真的是禽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徐砚眸光闪烁,就再去亲她的耳朵。小姑娘敏感的瑟缩着,下刻他一手将她中衣系带扯开了,再去扯了她脖子后那根红色的细线。
初宁身前一凉,听到他说:“乖乖,叫我瞧瞧可是长大了。”
她终于羞得呜呜低声哭,但她被他抱着坐了起来,她闭着眼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就自己身上,在她每一寸肌肤上!
她伸手要挡,嘴里哀哀地喊徐三叔。
徐砚一手覆上去,将她抵在床头,亲了亲她的唇:“不能喊徐三叔。”
她只好颤颤地喊夫君,结果他却是低了头。
被吮噬的酥麻叫她大脑当即一片空白,她抱着他的头,手指无助的插入他的发中,把他束发都弄松了。徐砚的长发披了下来,他就抓了她的手,就那么抵着她,亲着她,让她握着自己的小砚砚。
初宁有种要崩溃的羞耻感,可是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他就是不抬头,在她以为自己要被他折磨得化成一摊水的时候。他总算停下了。
初宁在他去拿湿帕子的时候,哭着慌乱地把衣服穿上,然后要下床。
徐砚正好回来,一把抓住她:“外头冷,这是要上哪。”
小姑娘脸涨得通红,想甩开他又甩不动,最后只能哭着喊:“我要去净房!徐三叔我要去净房!”
她刚才就想去,在被他快逼疯的时候。
徐砚一愣,然后把边上的披风给她包上,抱着她过去。小姑娘锤他,让他松开,可是他不但不松,还抱着她到了放木马桶的小间,也不出去。
他在这里,要她怎么办?!
“你身上没力气,万一我走了,你摔倒怎么办?”
叫她不要招惹自己的。
初宁直哭,他就让她坐在上头,帮她褪了裤子让她倚着自己,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轻哄。
初宁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解决的,连清洗是他做的,让她险些又想再回到马桶上。可是徐砚在后来却一直在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初宁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她首回清楚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
这日之后,小姑娘再也没敢有什么举动,一到晚上乖乖地就闭眼睡觉。他抱着她的时候,也是一动不敢动,徐砚哭笑不得,她招他的,最后却又吓成这样了。
也好,省得她脑子里整天就惦记着圆房不圆房,还是再慢慢疏导吧。但他脑海里有时还是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上她的柔软与敏感,她再来勾个一两回,他还真未必能忍住了。
过了上元节,朝廷那边也启印开朝。
边陲战事未了,这个年内阁与兵部众人也没有过得多好,随时待命受召进宫议事。
可雪上加霜的是,不但边陲有战事,浙江一带的倭寇也趁着年节闹了两回乱,不少渔民都被抓走当了苦力,那些民舍也被洗劫一空。
吴沐川本来要回京述职一事只能再拖延,以前边战事为主,与临海几卫对倭寇进行追击,营救我国百姓。
明德帝开年就被闹得心情不爽。
吴沐川没有回来,但徐砚那头要做的事可没准备落下。藏了近一年的那批假装翻船的货,被他利用自己在商行中的小成就,暗中做了一次交易,用别的身份把那些洋东西转到了他人明面上的铺子里进行贩售。
做好这些,他就守株待兔。
三皇子他们进了哪些货,本就是有帐的,如今这些东西成批成批现世,时间一长自然会引起关注洋货的这一群人。
他不怕传不到三皇子耳中。
一样两样三样相似的东西流出,三皇子不可能不起疑。
他压了那么久,就是要利用这个时机,造成是等三皇子渐忘才拿出贩售获利的假现,那样三皇子才能更好更快怀疑到陈同济身上去。
徐砚开始守株待兔,倒是那么凑巧有人就把几样东西送到了三皇子跟前,那是一个西洋钟和两个剔透的琉璃杯。
三皇子看到东西的时候和那边来人笑道:“你们爷又从广东给我送这些东西了,都是之前没过见的样式,精致!难得你们爷如今还念着我啊,不比有些人,如今看到都恨不得缩起来,权想没跟过我。”
那人笑着说不敢:“我们爷有今天,都是您的功劳,爷说万不敢忘记殿下的提拔。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爷给的,殿下,这是京城近来在卖的。您也知道,京城的洋货,我们家控制了一半,您这一边担了一半。但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两家所拿出来的,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最新的款式了。”
“——殿下,去岁下半年,我们爷就得过一样的钟,如今正在我们夫人屋子里呢。这是去岁的东西才对。”
去年的?
三皇子把玩了一下,神色顿了顿,那个人当即就说:“奴才大胆,可否靠近些殿下。”
三皇子就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颔首。那个当即上着,也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极难得的琉璃杯被三皇子抬手就摔在地上粉碎。
而初宁那边今天去了安成公主府,侍女将她引到前厅,她诧异地发现自家父亲也在。
小姑娘不确定地喊了声爹爹,宋霖涨得通红的脸转过来看她,然后就站了起来:“爹爹有事先走了。”
说罢,着急地离开,只甩给女儿看了个背影。
那个样子有些像落荒而逃,她还看到父亲眼中的愧疚。
初宁疑惑地看向安成公主:“姨母,我爹爹怎么了?”
安成公主冷笑:“呵,男人贱骨头,猪脑子终于明白了。”想明白当年是误会她了,如今来道歉了。
可他宋霖以为他是谁,道歉两人的仇就能了了吗?
做梦!
以前喜欢他的时候都能狠下心折磨他,现在不喜欢他了,不往死里磋磨他,她就不是安成!
初宁听不懂,但知道安成公主在骂她爹。
她扯了扯嘴角,在想两人是有仇的吗?
所以她一直觉得两人相处时有些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霖:看在初宁和初宁娘的份上,你就原谅一下吧。
安成:初宁娘和我亲,初宁也和我亲。
宋霖:我、我找丈母娘!
安成:那是我姑母!
宋霖:......【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
第106章
正月下旬的时候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绵绵不断, 天地间朦胧一片。
结庐居里, 小丫鬟拎着新炭从廊下穿过, 抱怨着没完没了的雨。初宁见她们冻得手和脸都通红,便让她们在屋子里暖一暖。
她没嫁过来前, 徐砚院子里的丫鬟从来不会到正房来, 端茶倒水的都齐圳或是小厮。如今有了个女主人,小丫鬟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能时不时在主子跟前露面,得些赏钱什么的。
自打下雨, 初宁就窝在屋子里,除了去碧桐院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小丫鬟们都是机灵的,前儿有人跟着汐楠出去采买,听到一些趣话,这就说给初宁。
初宁示意她们自己去搬小杌子,又让汐楠给她们一人抓了把瓜子,让她们边说边磕瓜子, 权当解闷儿了。
于是丫鬟们都围着她跟前坐,说京中最近那些西洋玩意儿又兴起来了,而且越卖越贵。
那天徐砚给她拿了瓶花露回来, 她倒不喜欢那个味道,觉得装花露的琉璃瓶子比较好看。她也听到他说一嘴近来洋玩意的生意火爆。
本来到了秋季出海的就少了,冬日天气不好, 风险更大,倭寇又横行。这两年京城很少见这样大把的洋玩意儿涌进来。
说过了一篇,丫鬟们又说起各府的八卦来。
她们不是家生子,是签契约来徐家的,有兄弟姐妹在别的高门大户里也干活计,这些消息不少。
一个丫鬟不知怎么说起陈家来:“夫人您知道都察院的陈大少爷吗?”
汐楠和绿裳一听这个话题,忙咳嗽一声。
但小丫鬟不知道初宁以前就与陈家定过亲,还傻呼呼看她们一眼。初宁笑笑,不过是个陌生人,有什么说不得的,便道:“说吧,陈家怎么了?”
小丫鬟又眯着眼笑:“陈家和顾家的亲事突然要提前了,说要在科举前。我妹妹就在陈家呢,陈家如今可忙了。”
提前?
定好的吉日能说改就改的吗?
初宁对陈家的事也不感兴趣,听过也就过了。
汐楠和绿裳这时找个借口把丫鬟们都带出去,说要帮着去准备烫衣裳的东西。
等到徐砚回来后,初宁看到他就又想起这事,问他清不清楚这事。
徐砚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然后半压在炕桌上:“谁在你跟着嚼这舌根的,你管他们做什么。”
小姑娘被他吓得惊呼,然后就是笑:“您今儿吃饺子了吗?”
她眸光皎洁,脸颊梨涡浅浅,十分可爱。
徐砚就伸手挠她痒痒:“敢取笑为夫?我今儿没吃饺子,只干吃的醋!”
初宁被他挠得直求饶,笑得眼泪都出来,叠声地喊:“徐三叔,我的腰,哎哟,腰难受。”
徐砚就一手去托着腰,省得真被他压折了。但那手也不老实,顺着她小袄直接就探了进去,让她一个哆嗦,脸颊霎时嫣红。
“你、出来!”
青天白日的呢,往哪儿摸。
初宁声音都在颤,刚才笑声化作了低低的嘤咛,她又想到这几天他总埋头在胸前的举动。
“你这么喊,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徐砚低头含她耳垂,初宁呼吸都停滞,眼角泪花闪闪,被他臊的!
他总是故意说一些旖旎的话,让人想歪,她看过册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小姑娘也不喊了,死死咬着唇,反抗不得被他好一通作弄,最后气喘吁吁软在他身上。
徐砚帮她理衣襟,直想叹气。
他可真是什么都没作,她就一副沾了雨露的样子,又娇又媚。
两人都理好衣裳,初宁靠在他身上,徐砚则枕着大迎枕,把她头发上的簪子都摘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拆她发髻的爱好,拆开后就用手指代替梳子,一下一下帮她梳头。有时还抓过一两缕发丝放在唇边亲吻,眼神缠绵地看着她,仿佛就是在亲吻她一样,总看得初宁口干舌燥的。
徐砚把玩够了她的头发,这才开口:“三皇子马上要离京,陈家也还有别的原因,想要早点绑住顾家,所以才提前了亲事。顾家答应得很勉强。”
原来这事儿他知道。
初宁舒服地依着他,像只要打瞌睡的猫儿,眯着双眼看窗格说道:“他终于要走了。上回的事情确定是与他无关吗?”
上回的事,是指糕点里那写着军机字条的事。
徐砚轻声说:“还在查,你不用担心太多。岳父那里也有别的计划,总会水落石出的,若是他,也不会饶了。”
再上一回三皇子算计,明德帝到底只是小惩大诫,主要还是要用周侍郎,周侍郎和边陲的将领关系都不错,怕生变。
但如今有程锦到了那里,那人又是因为程锦顺着立了功和解了压,得皇帝嘉奖。程锦也要步步高升的,只要边陲稳定,动周家是迟早的事。
在徐砚眼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彻底弄掉陈同济。
他跟初宁提了一句,让她心里有数就成。
小姑娘乖巧得很,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拖后腿,就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徐二老爷因为朝中有事务交接,又推迟了半个月行程,在调任之前,徐老夫人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这日老人把家里所有人都叫到跟前,拿出家里公中的帐和自己的私帐,给三个儿子均家产。
“老大身为长子,以后还要担着族里其他支的自助,祭田这些自然不用说,都是长房的。这宅子也该给他,公中的分四份,老大占两份,老二老三你们一人一份。我的私产也分四份,你们三兄弟各一份,余下的我自个儿看能活几年用几年,再有余下,也归老大。”
这个家分得长房一点亏也没吃,身为二房三房的兄弟俩也没有意见。
但任氏看到分到自己长房手里的东西后,脸色却有些不好,把丈夫拉到一边说话:“娘给他们都是现银占三份二,到我们这里却是死物多,虽然是值那个钱数,但总归是不能变成钱的!”
徐大老爷看着那些东西,心里琢磨了一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以后儿子还得娶媳妇,这些里头不少古董,等成亲的时候拿出放在新房里,也就是兄弟二人的体面。清贵家里,哪个是摆银子那么俗的!”
可任氏还是不太满意。
当着所有人的面阴阳怪气地说:“两位弟弟和弟妹也别觉得我们长房占得东西多,我们这儿都不能挪动的,不像银子是活的。”
徐老夫人一听这话,眸光锐利地睃了过去,徐大老爷本想也说她两句,但想到什么又闭上嘴。
这么一来,徐砚和徐二老爷有什么不懂。
他们兄长也觉得两成里有一成多是物,不公平。
初宁在僵凝地气氛中突然笑了声,走到徐老夫人身边坐下,挽着她胳膊说:“娘,我们要搬出去的,家私都打好了,可就缺摆件了。若不您拿大伯那里一些摆件和我这儿的银子换一换?”
徐砚默默看了自家的小妻子一眼,没作声。
老人听着她软软撒娇的声音,拍了拍她的手:“你真要?”
“还能跟娘说假的不成?哦,我应该得问大嫂同意不同意。”
任氏哪里不会同意,掐着假笑道:“三弟妹若是缺,换就是了,等三弟妹搬新居的时候,我再给添一些!”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可是大嫂说的,我就不和大嫂客气了。”
任氏被她笑得莫名有些不舒服,心里头嘀咕几句,为了哄婆母高兴就拿银子作,她要作就作吧。反正长房要银子没错。
任氏迟疑了小会,满嘴的应下。
于是三房那里一半的银子都被初宁换了古董摆件,等拿到各自的帐册,初宁还拉着徐砚高高兴兴地数。
任氏皮笑肉不笑先回了房,左右现在婆母看她不顺眼,但等二房三房搬走,这家就还是要落在她手里!
二房那里也早早准备了宅子,只是徐二老爷要外放,余氏要带着女儿前往,二房留下的徐立宇还要科举,便还先住在老宅里。
一切安排好,徐砚那头也看好吉日,准备二月初六搬过去。
兄弟三人分家的事情便那么利索的理好。
初宁却有些舍不得老人,徐老夫人倒没觉得没啥不说,与她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的,等我在这儿住厌烦了,我就去老二那里,给他打理着琇莞出嫁的事。再有立宇,也该我盯着。老二那里住腻了,我就上你那儿,想想这日子都潇洒,你到时可别嫌弃我这老婆子麻烦就好了。”
小姑娘这才一扫难过,高兴地拍胸脯说只管来。
在徐二老爷离京前,徐立宇已经暗中也跟人交换了庚帖,定下的人家居然是吴馨宜的表妹家,初宁知道后直接就杀到吴家。
正巧吴家表妹就在,她扯着吴馨宜好一通数落,说她不够义气,居然瞒她这样的事。两家现在也算是半个亲家了吧。
吴馨宜哈哈哈地笑,两人笑闹,倒把吴家表妹臊得不成。最后吴馨宜发现了不对,一脸忧愁地看着初宁说:“那到时我难不成还得随着表妹喊你婶娘?!”
初宁正喝水,扑哧一声,全喷她身上了。
那吴二哥成吴二侄了?
吴怀慎那里也正被徐砚奚落,被徐砚一脸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看得死活不自在,转身就走。回到家里,在妻子跟前气得一劲儿说交友不慎。
世子夫人很无语地扫他一眼:“其实世子爷您本就是小徐三爷一辈的,不过人家没有和您计较罢了。”
吴怀慎险些要吐血,连徐砚搬新居的时候也没有露脸,就怕被当场抓着说,以后这就是我侄儿。
徐家向来是低调的,分家的事也只得与徐家交好的几家人知道,徐砚迁新居更是也没对外宣扬,来的只不过是徐家老夫人和徐家晚辈几个本家。除此外,便是自发前来的林大少爷,吴馨宜还有身为初宁这家娘家人的庆贤大长公主和安成公主。
安成公主一来就发现小姑娘家个家居然和杭州的宅子有几分相似,庆贤长公主也发现了,园子都是修成了杭州宅子那样的南方风格。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湖石假山层叠,十分精妙的布局。细看之下,居然还藏着奇门八卦阵术。
安成公主啧啧赞着园子:“这么块地方,居然还有我家竹林那样的异法同工,谁人设计的?”
初宁引着她们从一处假山山洞穿过,眼前就是翠绿的树植,再走一些,便看到一片潋滟的小湖。
她笑着说:“这都是徐三叔画的图稿,让工人造着修的。主要是改修这个园子,不然用不上这么些时间,院子里其它布局倒是我想的。”
和徐老夫人相互搀扶着的庆贤大长公主就羡慕道:“您可真是有个厉害的儿子,似乎什么都精通。”
老夫人忙谦虚。
众人游了园子,正好凑够数儿围着打叶子牌,直玩到下午太阳见要西斜才离开。
初宁相送的时候,徐家落在最后,免不得和徐立轩三兄弟打了照面。
徐砚无意间扫到大侄子往小姑娘那里看了眼,也不顾岳父在场,直接拉着妻子的手,为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换来她甜甜一笑。
宋霖看得直挑眉,徐立安抿抿唇,把视线瞥开。
等到把人都送走,宋霖倒是留下用晚饭,以后两家相隔得近,初宁就建议说晚上都到宋府蹭吃的。
宋霖脸一板:“出嫁的人,老往娘家跑,被人瞧见怎么说。从后门进出。”
初宁险些要笑出声,忍得好辛苦。
用过晚饭找了个机会问父亲和安成公主是怎么结的仇。
宋霖没脸提当年的事情,只说是自己误会她,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是他自己魔怔了,以为眼见就为实。
说她生气也该的,他也不敢奢求她原谅,但他错了就是错了,赔礼是一定要的。
徐砚其实也没有搞清楚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今儿安成公主看着宋霖就冷笑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解的事。
所以徐砚知道自己直觉还是很准的。
安成公主对宋霖可能以前有情,但发现岳母是她表妹后便没有了那份情,而宋霖如今的表现,也是至此自终都没对安成动过情。现在没有以前的偏见,只余下愧了。
不过仇家向来是易结不易解。
他在晚上安寝的时候和小姑娘说要她置身事外就是帮忙了。
因为两人谁也不愿意提起当年是怎么起的误会。
初宁明白的,从今晚父亲的说辞里就已经发现了。
她窝在徐砚怀里,想到任氏今儿送来的那些摆件,翘着唇角笑:“徐三叔,您说要是大嫂知道如今外头这些东西都翻了一翻的市价,她会不会气疯了。”
她笑得贼兮兮的,徐砚哭笑不得:“小财迷,那天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就不怕她来闹,把东西要回去?”
他做着生意,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值钱,他的小财迷妻子居然用五成的价格就收拢到自己手里了。
当然,那天他也是故意不提的。
看不顺眼任氏那种掉钱眼的小家子气。
初宁头一仰,在他下巴亲了一口说:“不怕!我要养几条恶犬,她敢来,我就关门放狗!”
徐砚真是被她奶凶奶凶的逗笑了,满脑子的古灵精怪。这关门放狗还是在杭州学的,南方做生意的比北方的更多,大户人家里头都养狗,半人高的狼狗,跟狼一样凶。
他顺手抬了她下巴,缠绵地吻了下去:“明儿我就喊齐圳去买小狗崽。”
她要星星,能摘的话,他也给她摘下来!
初宁被他宠溺着,心里甜得不行,被他亲得迷离。新迁居的第一晚,连裤子都没保住,就被他又抵在床头逗弄得嘤嘤直哭。
徐砚喘着气放过她的腰肢,低头看了眼两人腿间的泥泞,闭了闭眼。
再这么下去,他的自制力恐怕真要所剩无已了。
接下来,徐砚再怎么撩拨她,也不敢再扒了她中裤。
三皇子是二月中旬离的京,离京前和陈同济暗中闹了一场。
陈同济在发现那批货物流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先摆平顾家,让儿子能提前取亲,就在三月初。三皇子忍了再忍,知道与顾家拧成一团的陈同济现在不好下手,把这股气就憋着离了京。
但三皇子心里已经对陈同济再膈应不过,心里就是笃定那批货是陈同济私吞了,然后又还要推到吴沐川身上。
在三皇子眼里,拿着兵权的吴沐川才是那个不敢背叛自己的人,他在吴沐川身边又不是没有眼线!
即便陈同济再信誓旦旦说是吴沐川才是吞了货的人,三皇子也一字不信,把陈同济气得在床上趟了两天才有精神打理儿子的亲事。
徐砚那头倒是知道了三皇子闹了陈同济一通的事情,只在心里冷笑,在三皇子出京后就让人参了两人一本。
明德帝看到战船私用四字气得摔了折子。
命人把半路再去拦三皇子,可怜的三皇子来回折腾,回京后跪在父皇面前痛哭涕流,指天发誓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是诬蔑!
此事一发,众臣哗然,明德帝要着重办,也得拿个态度出来,不能让人以为皇子徇私枉法便可以情有可原。
他命锦衣卫把三皇子软禁在皇子府里,陈同济那里也一同软禁,不允许任何人接触。这样一来,三月份陈大少爷连亲都没法成。
徐砚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不能让陈同济真的跟金陵顾家结了亲。
可事关皇子,事情肯定要重重的查。徐砚在年前就和杭州主事交接过,帐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大臣们怀疑过是徐砚所为,留了证据没捅上来,到最后阴了两人。
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徐砚最好的时间应该是交接的时候,那个时候发难,才是陈同济和三皇子无法抵赖的时候。
大家猜来猜去,觉得这事又不是徐砚所为,而是正好这个时候事发了。
在朝廷里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边陲又传来好消息,程锦已经找到了土默王之子巴特,揭了他叔叔的阴谋。
如今土默特部里已经开始乱成一团,联合的敌军一时间指挥混乱,被我军击退二十余里。
这个好消息让明德帝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
三月的时候,也正好是吴馨宜出嫁,初宁给添了厚礼。徐砚按着他所说的,真的跑去跟着林大少爷迎亲,把吴怀慎鼻子都要气歪了,当晚吴怀慎是被抬着回的伯府,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的酒。
过了几天,吴怀慎跑到府上来,要跟徐砚再喝一场,结果再被徐砚放假,在家里住了一夜。身为新妇的吴馨宜为这个兄长很丢脸,第二天带着吴家的家仆把人给扛走了。
吴馨宜还跟初宁叙话,不时就脸红,初宁还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怪怪的,想到什么也涨得脸通红。
心里是羡慕,又有些害怕。
日子忙忙碌碌,朝廷风波不断,三皇子的时情拖到四月还没有完全查证清楚,但陈同济那头却越演越烈,参他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飞到明德帝案上。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陈同济如今就这么一个情况,从家里直接被转到了诏狱。有人不断倒霉,但初宁身边却是好事连连。
她三堂姐在四月初的时候生下一大胖小子,她去瞅了。第一回 见到的时候觉得红红丑丑的,到了第二回见,小家伙已经白胖胖的,闭着眼睡觉,雪团子似的。
她就在三婶娘家里呆了许久,徐砚来接她的时候,她视线还一直瞥孩子。徐砚当没看见,把人带回家,什么表示也没有。
初宁心里就拧巴着,扒拉着手指算自己及笄的日子。
好不容易盼到及笄前几天,她跑了趟公主府,然后就开始期待着自己及笄那天。
在及笄前两天,任氏却是找了过来,红着脸说古董的事情。
任氏昨儿跑到显伯府家作客,先是看到了显伯爷夫人房里的西洋钟,好奇免不得把玩了一下。再又看到满屋的洋货儿,羡慕得不行。
结果显伯爷夫人告诉她,如今不但洋货摆件值钱,古懂都跟着翻倍了。
任氏猛然想起先前分家时,她推开的那批东西,随便找了个古玩铺子去看了看,发现自己亏惨了!
于是就厚着脸皮来了。
初宁听完后拿出帐册,往她面前一拍,指着她和大老爷的签字说:“白纸黑字分明,当初是你们同意的,结果现在又再要回去,哪来的道理!”
初宁说着这话的时候斜着眼,把任氏臊得只好说:“弟妹的意思我明白,不如这样,我按市价七成的银钱买回来,再把你给的银子还回来。”
“还银子?”
这样听着她很合适似的,白白赚了两成现银呢。
任氏点头,初宁却是抿唇笑:“那您得给我算息,我那些银子拿出去做生意,可是银滚利的。一千两银子在我手上,我一个月能得回一百两,您算好了,我们再继续扯掰。”
任氏脸色都变了。
正是这个时候,有一只黄嘴的大鹅跩啊跩的跑进了屋,就在任氏身后。
任氏没察觉,下刻,那鹅突然一下子就跳起来啄任氏的屁股。
任氏尖叫一声,回头看拍着翅膀的大鹅,吓得花容失色,然后是被它追得满屋子跑。
初宁也跟着喊人,把任氏和那头鹅一块儿赶出了院子。
任氏被吓得簪子都跑掉了,狼狈离开。
小姑娘拾起掉在地上的簪子,拿手掰了掰,实心的!
转身就要递给丫鬟:“拿去融了,好歹是金子。”
结果却是听到徐砚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养的鹅,我怎么不知道?”
初宁被吓一跳,看到他似笑非笑睨着自己,脸一下就红了。
得,她算计人的时候被徐三叔瞧见了,刚才她还一脸财迷地说把簪子融了。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然后笑得很无辜:“是想给您补身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再补,血流不止你信不信?
第107章
任氏跌得手肘膝盖上都淤青了, 丫鬟拿着药酒给她揉按, 疼得她嘴里一直骂。
“那个死丫头居然敢这样阴我, 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鹅出现, 自打她来徐家后就没让我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曹妈妈心疼的把炭火又加旺一些,怕穿着中衣的任氏冻到:“也好在这会儿还穿着厚实的衣裙, 不然这怕是要破皮。”
任氏翻了个白眼, 心里对初宁怨恨不已。
等到徐大老爷回来的时候,便一通哭诉:“三弟妹这算什么,连自己人都坑!老爷,这事您可不能不管啊, 这都是银子啊,足足翻了一翻啊!”
徐大老爷闻言也是心肝肉的疼,他也没想到初宁那个年纪,居然还会有这心眼!
他被哭得,瞪了妻子一眼:“当初要换的人是你,现在要拿回来的人也是你!给人加码送东西的还是你!你现在要我怎么去说?!”
任氏又是一阵哭天抢地,徐大老爷忍受不住,把门一甩直接走了。
任氏又心疼又绝望, 哪里还顾得上与徐大老爷恩爱不恩爱,直接就指着空空的屋子骂起来,什么烂心肝, 窝囊废一通乱骂。
丫鬟们都噤声缩成鹌鹑一样,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骂大老爷还是在初宁。
徐老夫人那里很快就听说了,任氏憋不住, 给女儿送信,老人就是听回府来的大孙女说的。
“她没脸来找我,就让你来?!”老人冷冷睃着孙女,“你三婶娘是什么样的性子,能拿刀逼着她换不成?以前以为是赚了,结果是亏了,这就耍无赖了?初宁还未及笄呢,又懂得什么古董不古董,这就成了别人算计她了?!”
老人一通骂,徐琇云也替自家娘亲脸红,可她也是被逼着来的。不然她娘就一直哭个没完,还不让她进回夫家,若是被她夫君来接瞧见,她在夫家也得没脸。
到底是念着孙女如今怀着身孕,徐老夫人骂了两句之后就缓了缓神色:“得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已经开始显怀了,就别再乱跑了!以后她要给你送信,你直接派人来告诉我!”
徐琇云唯唯诺诺应是,心里头松口气。
她也不想回家来的,一回来就是烦心事。
在走的时候,老人又补了句说:“你三婶娘过几日及笄,是出嫁了,及笄宴没法办,我准备对外说是给她庆生辰,到家里给她办一场。虽然是分家了,但我是婆母,在这儿办倒也省得她操心,你届时让你婆婆来吃宴。”
徐琇云再度应是,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就遇见一身青袍和蓝袍的两兄弟,三人就游廊背风处站着说话。
徐立轩听说她回来,叹气道:“可是娘又烦你了。”
“没有的事,大哥和三弟这是要去正院吗,我就不去了,见着娘说我家中有事先回去。”
徐立安嘴里啧了一声:“你怀着身孕,瞎跑什么!什么都不及你现在金贵!”
有着兄长和弟弟关切,徐琇云心里总算好过一些,顺嘴说起了祖母要给初宁办生辰的事,又由着兄弟俩送到马车上。
徐老夫人那头派林妈妈去敲打了任氏一翻,告诉任氏如今琇云身怀有孕,再让她乱跑回家,有一丁点劳累就拿她是问。再告诉任氏过两天请宴的事。
这可没把任氏气晕过去,双眼赤红地和曹妈妈说:“她这是专程来膈应的我吗?!还要在家里设宴给她庆生辰?!连我过生辰都不敢大肆宴请,都是偷偷摸摸喊来娘家人,也只有三十整寿摆了一回!宋初宁就那么得她青睐!”
曹妈妈吓得忙让她小声些,紧张得一直看外头:“我的夫人啊,您别着急!您前些天不是还想着再怎么约显伯爷夫人的吗?这也是个机会,您让她再带着三姑娘来,让我们大少爷看一看也成。”
任氏闻言便呜呜地趴在桌上哭起来,哭过后咬咬牙,一抹眼泪:“对,凭什么就让她春风得意的!给我磨墨,我要给显伯爷夫人写贴子!”
她就一定要把显伯爷家的三姑娘嫁进来了!
次日,显伯爷夫人那头就收到了来自任氏的请贴,她拿着请贴翻来复去地看,脸上并不怎么高兴。
她身的一位妈妈精乖地去接过,在她耳边说:“夫人何必不高兴呢,这也是一条退路。与徐家联姻了,许多事情有拉扯了,徐家人也不能真丢了亲家的,那可是会一块儿倒霉。”
“我就是觉得任氏那样的品性,儿子也教养得不好。虽然看着一表人才,就是怕我儿委屈。”她叹气,那位妈妈又笑道,“这个徐大少爷听说几年前就由徐老夫人教导着的,我觉得您尽可放心。”
“可徐家老夫人也未必看得上我们家,我听说她有意别人家的。”显伯爷夫人手指敲了敲桌案,想着既然下决心了,还是要争取,“给回个信说一定去,也给三姑娘准备好看些的衣裳,不要太过华丽,要大方得体。”
那个妈妈应了,恭着身下去。
不过一会,显伯爷世子过来请安,一脸不耐烦。
显伯爷夫人便问了两句,听到儿子厌恶地道:“陈同济真是教出个好儿子,居然就赖在我们这里,还威胁一定要送信给父亲,让父亲去救陈同济出来。不然到时大家都不好过!”
三皇子自打带了陈同济一起捞银子,广州那边也有陈同济的分红,他手上确实是有帐册。
显伯爷夫人想了想,说:“如今他人呢?你可要稳住他。”
“他暗中来的,知道我们不敢暴露出跟陈家的关系,如今就赖在府里头了,看样子是要住下去!”
“这真是无赖,这个时候谁敢捞陈同济。”
显伯爷夫人也觉得恶心,但转念一想,不捞的话恐怕他们也得难受,毕竟牵连太大。如今三皇子那里传不进去话,也递不出消息,他们现在不能乱才是。
想着,显伯爷夫人又想起一件事情:“当年陈家与宋家定过亲事对吧。”
显伯爷世子一愣,不知道娘亲提起这事是要做什么,就见她沉思着,然后突然一笑。朝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说了几句什么,他越听越觉得此计可行!
这样一来,陈同济想威胁也没有办法了,总要舍弃一个的!
就看陈同济要怎么选了。
初宁那头得知老人要给自己过生辰,感激得一劲儿抱着徐砚胳膊笑。她极容易满足,笑得傻乎乎的,徐砚抬手朝轻轻捏她鼻子:“到时我们的寿星可要穿漂亮一些。”
小姑娘心里早有打算,想到自己偷偷从公主府带回来的东西,抿着唇一直偷笑。
徐砚也不知道她有小算计,觉得她高兴就好,近些日子她就只顾着圆房和孩子的事情了。
希望吴馨宜也别那么早怀上孩子,不然他这里恐怕得撑不住。
若不然,还是分房睡吧。
徐砚默默叹息,终于明白什么叫难消受美人恩。
晚上的时候,齐圳把查一天的事情汇报给他:“陈大少爷出门后绕了许久,然后消失在榆钱胡同,一直就没有出现。”
“榆钱胡同?”徐砚思索着说,“那里住了二三品大员。”
“对,显伯府崔家也在那里,整条胡同加起来有四五家人,若是穿过小巷子往后也有官员。所以不好确定他去了哪家。”
“肯定是身份显赫的人家,他应该是想搬救兵。”
徐砚不用想都知道陈家人如今要做什么。
陈同济在劳里还没用刑,但明德帝的耐性也快磨没了,只等去杭州查办的锦衣卫回来,势必要用刑。到时一逼供,陈同济肯定受不住。
这是最后的机会,陈家人走投无路。
“那就都派人盯着,其它事情先放下,他肯定得再钻出来!”
徐砚吩咐,齐圳应是,然后他又回房跟初宁说一声要到宋府去,一直在宋家呆到三更过后才回房。
宋霖在那五家人里,重点圈出来了两户人家,一个是国子监的一个就是显伯府。
只是齐圳的人和宋霖派去的人埋伏了两天,还是没有等到陈大少爷再露脸,第二天更是初宁生辰,徐砚已告了假陪着小姑娘回老宅。
在上妆的时候,徐砚就站在边上看她,初宁以为他是怎么了,结果在梳发的时候他拿了支琉璃烧制的簪子出来。
那簪子颜色绚丽,烧成并蒂同心样式的簪头,坠着五彩的琉璃珠流苏,簪在发间轻轻一动便是流光溢彩。
本朝琉璃向来少见,更别说烧得如此精致和漂亮的颜色,不然海外带回来的琉璃能卖到天价。
初宁又惊又喜,连声问他在哪儿寻到的。
徐砚微微一笑,眉目如画,只说是寻到一位友人帮忙做的。
他可不敢说为了烧这一支簪子砸了万两银子,光是烧坏了的就十余支。
那小姑娘能心疼到明年去。
女人都爱美的,而且初宁相信她的徐三叔无所不能,也就没有深究,带着琉璃簪子高高兴兴地回了老宅。
她到的时候家里还没来多少客人,都是本家。
她给长辈们见礼,个个见着她发间的簪子都吃惊,听到是徐砚送的,就个个都羡慕到心酸。
人家嫁夫君,她们也嫁夫君,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肯砸银子在自己身上的夫君。
心里都想着,果然老夫少妻,这少妻就会被宠上天!
何况人家如今身后还靠着皇家。
这头想着皇家,那头就有人来禀庆贤长公主和安成公主的仪驾快到门口了,初宁忙整了整衣裙,领着众人去迎接。
不想显伯爷夫人的马车碰上两位公主殿下,便跟在两人后头一块儿进来。
徐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没给崔家贴子的,今儿来的都是极亲近的几家人。
等她看到任氏在给两位公主殿下见礼后迎上前,心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视线就扫过显伯爷夫人身后的崔三姑娘,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任氏!又想做攀龙附凤的事!
若不是宾客在场,徐老夫人真是要当场发作,忍得手都在发抖。
林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发现自家老夫人手在抖,顺着她视线,大概明白了什么事情。脸色也有些不好。
老夫人已经有相中的小姑娘,家世清贵,可比这个不太摸得清的崔家好多了。与崔家来往,还上回本家一个人引着见的,来来回回的,这才偶尔会喊上,也算有来有往。
结果任氏是想要坏事。
初宁招呼着外祖母和姨母,没发现徐老夫人这儿出了些问题,小姑娘一直笑吟吟的,被两位长辈又夸得害羞。面若芙蓉,再美不过。
在众女眷回到园子的时候,有徐家下人引着车马再到胡同口去,顺带把跟着主子前来的下人们带到一边喝茶。
今儿显伯爷世子也到场,身边带着两个小厮去了前院,还没走到地方,一个小厮就闹肚子了。徐家的下人只好带着他去官房。
显伯爷世子一拍那小厮的后脑,笑道:“你别带他去了,指条路,让他走吧。今儿客人多,不给你添麻烦。”
那下人忙说不麻烦,但显伯爷世子坚持,只好指了路给那小厮听。然后还得到了显伯爷世子的赏,足足二两银子,喜得他眉开眼笑的。
众人都知这宴其实就是为初宁及笄办的,送来的礼都多为簪子发钗一类的,不过有着徐砚送的那簪子在小姑娘头上,就连庆贤长公主和安成公主送的都被压下去。
安成公主搂着小姑娘直笑:“你这夫君,敢情是不想让人越过他?这心眼有多小,可辛苦我们初宁呢。”
庆贤长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倒是徐老夫人心里骂了句幼子,简直给她丢人!
听戏的时候,任氏就挨着显伯爷夫人说话,没忍住小声抱怨了初宁几句,唉声叹气的。
其实家丑不外扬,但任氏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家长里短地说,让人也觉得亲近。
显伯爷夫人听到任氏吃亏,心里更加觉得任氏是蠢。
但她面上不显,看向衣着华丽的小姑娘,双眸突然一亮:“一会儿我故意弄湿衣裳,我去换衣裳,你趁机把人叫过来,我劝说她几句看看。”
“哎哟,哪能劳烦你啊。”
任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关切自己,还想着化解两人间的问题。
“我听说她也开家铺子,我自己也做着熏香的生意,正好能说一块儿去的。而且就是说两句,又没多大的事情。”
她笑吟吟地,眼里都是善意,任氏想了想就应下了。
这也算是崔家想要结亲的诚意了。
在午宴前,显伯爷夫人果然是不小心弄显衣裳,任氏找了个空来到初宁身边说:“弟妹,我得到厨房里看看,显伯爷夫人那头出了小问题,衣裳湿了。我怕有人不机灵,你跟着去看看。”
初宁这会正好没事,对方又是伯夫人,便走了这一趟。
前院那里也准备开席,徐立轩三兄弟趁这个机会去官房,正好碰见两位不是穿着自家下人衣裳的小厮匆忙走过。
三人都没在意,应该是哪家客人带着的,怕耽搁了主子的事,来去匆匆。
但徐立安在走出三步的时候却是步子一顿。
其中一位小厮的面相......好像有些熟悉?
他停在那里,徐立轩回头就见弟弟落在后头,问道:“怎么了?”
徐立安摇摇头,等到从官房出来的时候,走到廊下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
刚才他看到那两个小厮从这游廊连着的月洞门出去的了。
那个地方能通到后边的园子,园子里如今都是女眷。
他脸色一变,猛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他想也没想,跑走两步,徐立宇忙住喊他,并拽住不让他走。
徐立安心中焦急,想着一定要去寻人。徐立宇看出他想去的方向,低声警告道:“三弟,那是园子!三婶娘和一众宾客都在那里!你说过不会让她难做的!”
徐立安心头猛然颤了颤,闭了闭眼,脸色有一瞬苍白。他甩开二哥的手:“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遵守!但我现在要先过去,你现在去找三叔父过来!快!”
他说完,头也不回往前跑。
徐立宇本想追的,但听到说找三叔父。徐立宇惊疑不定,是小姑娘那头要出什么事情?
他知道三弟心怀不轨,只是既然说找三叔父,那么肯定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三弟知道自己兜不住!
徐立宇当即也往前院跑去,徐立轩听到一半的话,只听到什么找三叔父,愣了片刻也忙跟上。
这是怎么了?
而此时的初宁已经问清楚了丫鬟显伯爷夫人在哪个屋子,顺着小石道往前去,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就遇到显伯爷夫人身边的丫鬟。
丫鬟说:“夫人里衣都湿了,我去马车里取一下。”
初宁忙让她去,自己继续往前走,在想居然是湿得那透。
是整杯茶都泼上去了?
园子里更衣的地方是一个小四合院,平时就是用来歇脚的,喝茶用的,再往前走就是外院。
小姑娘脚下仓促,结果迎面就撞上跑得直喘的徐立安。
她一愣。
徐立安见到她好好站在这儿,也是愣了愣。
吓了一跳的小姑娘杏眸圆圆的,可能是因为走得急的关系,双颊嫣红,比四月海棠还要娇艳几分。
徐立安怔怔看着她,情不自禁喊了声:“凶丫头。”
初宁被这久违的别名一个激灵回神,忙后退两步:“三少爷怎么往这闯,前头可都是女眷。”
徐立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听到三少爷三字心里头苦涩,勉强笑了笑问道:“你一路来有遇到什么人吗?”
初宁摇头,有些莫名奇妙。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脚步声。
她一惊,忙回头看,结果身子一歪,已经被人扑到一边。
就是这一扑,她跌坐到灌木丛边上,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先看到跌坐在边上的徐立安又爬起来往前再一扑!
“——快跑!这人是陈辉!”
陈辉?!
初宁被汐楠和绿裳扶了起来,这才看到陈大少爷手中居然还有把短刀!
两个丫鬟扶着她就要跑,但是徐立安为了避刀尖,不得不放手退了一步,结果陈辉就脱离了受制,转头就看向初宁。
小姑娘想也不想,见他看过来,当即是转身就往后跑,顺势高喊来人!
这个时候,徐立安见陈辉转身,又是扑到他背后。
园子里本来就有侍卫,听到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就已经冲过来,再看到初宁的时候,二话没说往前走。
正好就看到徐立安和陈大少爷扭成一团,险现横生。
陈辉也是精明的,看到有人来了,知道不能善了,当即就甩开徐立安跳过灌木丛跑得飞快。
他刚才走错了一段路,不然就能直接遇到宋初宁的,用她来威胁徐砚,肯定能救他爹爹。
他潜进来,也是为了这样行事!
结果迟了一步!
还被人认出来了。
陈辉慌慌张张,不择路,专选树木密集和有建筑的地方跑。
徐砚来到的时候,徐立安捂着手臂,而初宁被护卫簇围着。
“怎么回事!”
徐砚见到三侄子手上的血迹,伸手拿开他手,发现是被利器划了一刀子。
初宁忙上前挽住他胳膊,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徐砚,神惊未定。
——陈大少爷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而护卫又来告诉徐砚,前头有个丫鬟受害,初宁听着抖了抖,说:“徐三叔,陈辉来之前应该还遇到了显伯爷夫人的丫鬟,可是不她?!”
陈辉杀人了!
徐砚心疼她好好的受了惊吓,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又让齐圳当场先给徐立安止血。
齐圳到处跑,身上一直都带着止血一类的伤药以忙不需,倒也是便宜。而且徐立安的伤口不太深,主要还是衣裳厚。
显伯爷夫人换过衣裳出来见到一堆的人,忙装惊讶地问怎么了,徐砚不好说多,只说混进来了歹人让她去认认那个丫鬟。
显伯爷夫人认过丫鬟,面无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追查陈辉的护卫在他走投无路,想跳进一方小池子里暂躲的时候将人揪了出来,直接打晕堵上嘴,先关了起来。
徐立安止了血,初宁给他道谢。徐砚冷冷扫了眼他,送初宁回去宴会场,把事情简单地和老夫人说了,该了解的他在初宁那儿了解过,便又回到前院。
他回去并没有先见陈辉,反倒把徐立安喊到跟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徐立安被打得头一偏,却是一言不发。
徐砚冷着眼,神色极厉:“你救了卿卿,我倒是该谢谢你。但你同时又在算计,你明知道出现在那里,肯定会被人追问为什么出现在园子,还有上回柳娘子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叔父认为我是想做什么?”徐立安终于抬头,微微一笑,眼里有着狞色,“如若不是我,初宁肯定就要面对上陈辉,护着她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徐砚险些想再给他甩一巴掌。
可是徐立安笑着笑着,却是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地哭了。
这一幕反倒叫徐砚怔了怔。
“我只是喜欢她,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小少年哭了几声,猛然又站起来,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狠狠砸在地上。
那也是一支琉璃簪子,不过成色比起小姑娘头上带的差不是一丁半点,那簪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其实他早看明白了,他再争取也就这样了。
柳娘子事发后他就看明白了,宋初宁眼里的三叔父就没有不好的。
他喜欢她,却又看过她被兄长伤害的事,他同时又害怕伤到她。他忍了再忍,没忍住闹了一出柳娘子。
她及笄,他还是满心欢喜为她准备礼物,但她头上带的簪子却是刺疼着他的眼。
他怎么也比不过三叔父。
她凭什么喜欢自己。
徐立安摔了簪子,一把抹了眼泪,恨恨瞪着徐砚说:“我从此不会再乱来,今天的事情,我也会解释清楚,是我认出了陈辉才跟过去。我会指证陈辉杀人。”说着,他突然垮了肩膀,目光里多了哀求,“三叔父,只这一次,只让她念我一回好。我算来算去,什么也不会有,只求您让她念我一回好......一回就好。”
徐砚手握了握拳。
知道侄子喜欢小姑娘是一回事,如今听到他痴心的话又是一回事,心里的愤怒在不断积聚着。
可他难道还能打死侄子不成?!
徐砚最终拂袖离开,徐立安就坐在地上,看着粉碎的簪子,直到徐立宇找过来硬拉着才把人拉走。
事情有着徐砚在处理,除了显伯爷夫人,倒没有惊动别人,知道也就是徐家罢了。
等散了宴,徐砚那头已经审过陈辉。
陈辉挨不过,自然是拖着崔家下水,徐砚亲自审了两回,都是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便把任氏喊到前院来说,跟她说这是显伯爷夫人的算计。
任氏却是不会相信,给显伯爷夫人辩道:“小叔,人家多无辜,若不是她要帮我劝初宁,会婢女也死在这里。如若是显伯爷夫人,她的婢女也被杀了,小叔莫要叫人心寒才是!”
徐大老爷听着也颇有道理,徐老夫人沉默着,初宁是当事人,除了丫鬟拿东西,她其实也没有闹明白情况。
徐砚冷冷地说:“人都是有几面的,不管如何,崔家肯定脱不了干系。我以为,大嫂莫要和人来往了。”
任氏却是脸色变了又变,扭着帕子不说话。
徐老夫人也觉得不管陈辉是不是显伯爷夫人带过来的,还是疏离地说,用拐仗一敲地面,厉声道:“任氏!你可听清楚了?!”
不想任氏在这个时候却是往地上一跪:“娘,我已经收了崔三姑娘的庚帖了!”
此言一出惊四座,徐大老爷也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是老爷您也同意了啊,我们给崔三姑娘和立轩合八字!”
徐大老爷忙高喊:“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说我要问过娘的!”
“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先合八字,如若不合适,还能回旋一下!”
徐砚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崔家要把徐家拖下水,看来崔家还留有后手。
徐老夫人被任氏气得当场就要拿拐仗打她,徐立轩在边上冷眼傍观,对一片混乱无动于衷。
初宁及笄的生辰闹到最后,算是不欢而散。
老人十分抱歉,初宁反倒还得安抚她,把错揽自己身上:“谁能想到陈辉会占空子进来,想拿我威胁徐三叔和我爹爹的。也是我不该和大嫂换物件的。”
“你还帮她说话。”
初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偏心我,知道我是故意的,但我也不能腆着脸说自己无辜。”
老人感慨,任氏要是有小姑娘一半的通透就好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徐砚握着她的手一直沉默不语,脑海里都是徐立安那些话。
这次不管徐立安怎么算计,确实是在紧要的时刻救了小姑娘一次。
他视线扫过她的面容,她似乎是有些累了,倚着他头都一点一点的,打瞌睡都那么可爱。
所以总能引得一堆一堆的烂桃花。
徐砚心里头突然不安。
今天是徐立安,明天的呢。
随着小姑娘长大,她只会越来越出色。
而他比她大了九岁。
徐砚松开她的手,转去揽了她的肩头,让她窝到怀里。
初宁在下车的时候就醒来了,虽然受了点惊吓,精神倒还好。
宋霖晚上过来用晚饭,也是给女儿庆生,在徐家他只是在前院,也只见女儿一面。
徐砚把事情前后都说明白,如今很被动。
但徐砚却说,不会让崔家人得逞的,想巴上他们徐家,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他忍任氏也很久了!
宋霖自然是信他,说明儿他就上折子,把陈辉先给关起来,杀人一罪是逃不掉的。即便是奴婢,也是人命,不是他杀了就杀了的事。
岳婿俩议完事,宋霖又坐了会,吩咐女儿明天晚上回家里用饭,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初宁想到自己的准备,勉强打起精神,先去了沐浴。
在等徐砚沐浴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捣鼓了半天东西。
这时其实还算早,徐砚出来却见她已经让人把屋子里灯都灭了,只留了床前高几上的一盏。
徐砚想着她今儿受惊,陪着她早些歇息吧。
哪知才撩了帐,就闻到一股甜腻的香风。
他嗅了嗅,然后望向千工床头的小柜子,中空的一格上正放着个小小的银色镂空香炉,那些香气就是从里头飘出来的。
他再转头去看小妻子,她已经红着脸坐起来,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声喊:“夫君......”
她极少这样的喊他的,总感觉不了喊徐三叔这个坏毛病,这会却是喊得缠绵。
温热的呼吸就洒在他耳边,鼻尖又是那个种香的气味,徐砚身上的血似乎一下子就沸腾了,耳根亦是酥麻。
可他压抑着,没理会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伸手去拿香。
初宁见他的动作,一把就将他往上床上带,她拽得他失衡,压在她身上。她顺势腿就缠了上来。
“夫君,我及笄了,我们圆房吧。”
她以前只是想,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如果说出口,自己臊得脸先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害臊地紧紧贴着他,还蹭了蹭他。
徐砚身下是温香|软玉,他努力撑起身子,还是要准备去把那个香丢出去!
小姑娘哪里来的催|情香!
在他沐浴到现在,应该没多长时间。
可是初宁就是不让他动,徐砚抓开她两回手,又被挂回来了。
他终于闭了闭眼,就那么拥着她说:“今天我本就不太冷静,你再抱下去,我真要欺负了你,你上哪里哭去?!”
出了陈辉的事,又有徐立安的种种,让他免不得还想起三皇子的事,再有是徐立轩。一样一样下来,他不安到极点!
这是他的妻子,却被人觊觎着。
他宠在心尖上的人!
初宁这是也顾不上害羞了,就那么抱住他不撒手,还敢往他耳朵里吹气:“夫君......这香闻得我难受,我刚才还特意凑前闻了好大会。”
徐砚被她热热的气息呵得脑子嗡一下,有瞬间的空白,下刻小姑娘已经吻了上来。
她在这方面有些笨,明明两人亲近了许多回。
现在吻他也是跟初学者似的青涩,轻轻用舌尖去舔他的唇,想深入,却是牙齿撞到他唇上。
微微的疼,却莫名让徐砚觉得有些刺激。
这是他的妻子......在这方面上一直懵懵懂懂的,又一直期盼着。
徐砚知道男人一旦卑劣起来,就会不管不顾。
他此时就是一样的,心里藏着的那些野兽瞬间就在她挑|逗中冲出牢笼。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已经止不住反客为主,去勾住她的小舌,大掌直接往她中衣里钻。
手掌贴着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小衣料子,而是满手的细腻。
他手抖了一下。
小姑娘里头居然不着寸缕。
初宁此时已嘤咛一声,喘息着声音破碎地说热。
徐砚额头都是汗,指尖亦在轻抖,身体绷得笔直。他翻坐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少力气,坐在床头轻喘。
初宁却是又缠了上来,从背后抱着他:“徐三叔,我想当你真正的妻子,我要想这个当生辰礼物。”
“你会后悔的。”
初宁扯了扯衣襟,摇着头说:“我不会。”
她的徐三叔父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后悔。
可是小姑娘并不知道他此时说的后悔并非她所想的意思。
她才说了不会三字,徐砚突然就转过身,一把抓了她的手,将她直接抵在了床前。
她轻轻啊了一声,抬着一双水眸看他。
目光深情缱绻,徐砚欺上前吻她,她看到他亲吻自己前深谙的眸光,让人觉得是被猛兽盯住了。她背后起了小栗栗,身子跟着抖了抖。
她又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说着:“你会后悔的。”
后悔这样撩他!
他什么都不管了,宋霖也好,承诺也好。他不安,说实话还有后怕,以后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要陪着!
初宁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后悔是什么意思。
当被他温热唇吻过每一寸肌肤的时候,甚至是腿心,她恨得不自己要晕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又摧毁着她。
他按着她的手在两侧,不让她动,直到她牡丹滴露,徐砚才再欺身覆上已经声音都要哭哑的小姑娘。
吻着她眼角的泪,抬高她的臀,不让她退缩。
初宁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后悔,她根本就承受不了他,撕裂的疼让她只能睁着眼落泪。徐砚一边帮她擦泪,一边再去亲吻她,在她身子再度软成一团的时候才慢慢试探。
初宁还是疼的,不过是缓解了一些,慢慢的似乎是香的作用,她又攀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扭腰。
徐砚背后都汗,额头也是汗,她的主动更是要了他的命,再是存着一分理智要轻一些,小姑娘亦被顶得一颤颤的。到后来情况就失控了。
初宁直接被他抱起来抵在床头,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她哭得不成调,嘴里从夫君喊到徐三叔,又从徐三叔喊到夫君。什么都不管用。
陌生的感觉让她支离破碎,她觉得自己真就要这么死在他手上了!
可许久之后,她被抱着泡到热水里,她才发现自己是死去活来,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哭得伤心不已。
徐砚承认自己也动了心思,最后被那香闹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就把小姑娘折腾一身青紫,眼下还哭得那伤心。
他暗骂自己一声禽兽,轻轻去吻她耳朵,长叹道:“都说你要后悔的。”
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随着小姑娘的哭声,他再想到的是,这回跪在宋霖跟前能逃一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霸王一直都没有坏透,除了前期欺负小姑娘,从小姑娘定亲拿走那套猫的时候,就开始慢慢好一些。他就是个熊孩子,柳娘子的事他想离间小姑娘和三叔,结果没能成功,也不是故意洗白他的,大纲一直是这样走的。
就是给徐三叔下决心的助力~
第108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 初宁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昨晚被折腾得不轻, 这会也没有力气睁眼, 甚至连对方是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她闭着眼, 迷迷糊糊间仿佛是成了一片在浪尖的落叶,随着水流沉浮。是跟昨晚一样, 让她羞与启齿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低吟喘息, 喊徐三叔,声音是情浓时的低哑,带着不一样的诱惑力。
“疼吗?”徐砚听到她喊自己,俯身去亲了亲她脸颊。
初宁在这时猛然睁开眼, 先是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察觉到身下发凉。
她下意识是想要合拢双腿,但徐砚的一只手轻轻一压,便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在给你上药。”他眼里都是笑意,那样子像是在打趣她。
初宁脸霎时涨得通红,他的手指......这简直要羞死她了!
小姑娘恨不得想缩进被子里,可是徐砚哪里肯。
他脑海里都是她昨夜为自己绽放的美景, 让人神魂颠倒。他小心翼翼地再探了探,又问她:“疼吗?”
初宁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随着他轻动, 那样的感觉像潮涌一样。
“徐、徐三叔......”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住他的胳膊,想要阻止的声音下刻就变得支离破碎的轻吟。
徐砚听得心头急跳,也知道她不安, 便低头去含了她的唇,温柔地吻她。
本来只是简单的上药,徐砚最后却是闹得一早又跑去沐浴。
初宁在他走了好半会才抱着被子坐起身,她小衣也没穿,身体里还是胀胀地疼。等一拐一拐下床去了屏风后穿兜兜的时候,看到身上还泛红的痕迹,又羞得直低头。
汐楠和绿裳在边上伺候着,见到那些痕迹也是心惊,相视一眼,知道两人还是圆房了。
汐楠就焦急地说:“夫人,您和老爷昨儿......不说是要到十六吗?”
初宁吐了吐舌头:“我主动的,都是及笄了就嫁人的。”
绿裳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担忧。
徐砚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居然起身了,皱了皱眉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初宁可不好意思说是被他闹的,只拿眼斜斜瞥他。那眼神是控诉,是含羞带怯,就跟带了钩子似的,勾得徐砚直不眨眼看着她。
看得她低了头,连耳垂都一片粉色。
这一来,倒是又把徐砚逗笑了,昨天她那豁出去,缠着他不放的勇气呢?!
但小姑娘脸皮薄,他没敢多笑话,而是让丫鬟摆早饭,将她搂到怀里一口一口喂她。
初宁很想说她伤的又不是手,然而到底没脸说出来,昨晚帐子里叫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如今他靠得近,她都觉得身上软软的一点力气没有。
把小姑娘喂得饱饱的,徐砚又再三确认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才出门去衙门。
今日没有早朝,他坐在马车里,心里还在想着昨天崔家的事。
显伯府这样做肯定会知道陈辉嘴不严实,一逼问肯定什么都招了,可他们还是这样做,分明是有持无恐。
是利用陈家走投无路,逼得陈辉不得不用极端的办法来要挟他和宋霖,好达到救陈同济的目的?
徐砚凝着眉,侧脸是少见的阴沉。
现在是显伯府自己跳出来,不可能那么蠢笨。
马车外是喧闹地叫卖声,他听得有些心烦,撩开帘子看了眼,发现到皇城还有一段的距离。在放下帘子的时候,他看到一对母女正低头吃烤饼,两人身上穿得并不好,衣裳都是补丁。
小姑娘吃得很着急,那位母亲慈祥地看着她,然后将自己手中的半块饼又递上去给她。
这是放弃了自己的那份,还哄着孩子说慢点吃。
有时人间最真挚的感情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会被发现,徐砚敲了敲车壁,示意齐圳停车,让他拿着银子过去问问那对母女的情况。
如若是穷苦人家,家中真的没有生计,倒可以聘了到铺子打杂一类的。
正是齐圳上前去问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什么。
——放弃?
徐砚双眼一亮,明白崔家的意思了!
崔家人想利用陈辉来逼陈同济放弃什么,而陈同济手上肯定有着崔家的把柄,所以崔家人宁可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也要逼得陈同济不敢说话。
现在的情况来看,崔家与徐家是没有过多的矛盾,可是利用小姑娘来达到他们崔家的目的,就是万万不该了!
徐砚想明白里面关联,也知道崔家人背后是谁。
只不过崔家现在交换了庚帖,就是拿捏住了长房,一个嚷嚷出去,以他大哥爱面子和维护声名的作法,十有八|九还是愿意跟崔家结亲的。
到时他们就得拉扯到三皇子的事情里。
真是好一手算计!
徐砚心中甚怒,齐圳重新回来后,说那对母女愿意到铺子里做一些杂事。他点点头,留下个护卫带她们去,自己则匆匆去了衙门点卯,之后便一路往内阁去。
走到内阁的时候却又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复杂,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到底是进去见宋霖。
宋霖早间已经把折子送了上去,明德帝对此用了无法无天四字,当即就把已经蔫了陈辉送到牢里,让他们父子团聚。
徐砚先把崔家的意图说了,宋霖冷笑:“你那兄长和嫂子就是个棒槌!”
徐砚摸了摸鼻子,是认同的。
“但这是你们徐家的事,我也管不着,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自然是但着黑名也得撇清关系,不然这以后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徐砚很诚实地说出想法。
他在政事上向来是冷静的。
宋霖抿着唇许久没说话,良久叹息一声:“罢了,我想想看怎么让崔家人闭嘴。”
谁让这是女婿,为了女儿,他也希望徐家少些糟心事。
徐砚闻言,张了张嘴,想跟他坦白的话到底没说出来,站起身拱拱手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绿裳回了老宅一趟,把两人圆房的消息告诉了徐老夫人。
老人听闻儿子没能把持住,嘴里骂了句丢人,然后却又笑了。笑过后,又担忧地说:“亲家那边是担心初宁早早怀了身孕,于生产不利。我也头也怕的,这个月你可得盯紧些,你告诉他要以初宁身子为重。”
意思是让徐砚再忍着些,省得真叫初宁要受罪。
绿裳应了,匆忙回家去。
初宁在家里几乎是睡了一天,到了下午的时候才算恢复了些精神,收拾收拾,徐砚就回家来了,准备陪她回娘家用饭。
小姑娘走路还是有些别扭,慢吞吞地迈步子,徐砚瞅了几眼,默默扶着她。
宋霖家来得的时候有些晚,是因为收到了陈同济认罪的消息。
他去了劳里一趟,问他清不清楚是在认的什么罪,即便认罪了,陈辉这辈子也都毁了。
陈同济满目赤红,死死咬着口,除了认战船私用的罪,带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连吴沐川那里都未提一个字。
看样子是要替三皇子扛下一切的罪过了。
开饭前,岳婿俩在书房便在说此事。
徐砚思索着说:“如果陈同济要扛,那么肯定是那边给了承诺要保陈辉,可能仕途是毁了,但下辈子肯定无忧。”
宋霖却是笑笑,负手站起来,看向走廊下的灯笼。
幽暗的光在夜见摇晃着,将他面容照得明暗不定,显出他难得一丝沉郁。
“不会叫他们无忧的,陈家的帐到底没有算清。”
这话里似乎有什么打算。
徐砚便闭嘴,只等他示下,但宋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的时候面上已是和煦地笑:“先用饭,一会卿卿等久了,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
“岳父大人......”徐砚站起身,眸光闪动着,到底是把事情说出口,“昨晚......我与卿卿圆房了。”
宋霖脸上的笑就僵住,视线直直盯着他,那目光有些吓人。
徐砚在这个时候反倒是镇定下来,深深揖一礼:“是我失信。”
一只手就伸了过来,直接揪住了他的衣襟,徐砚没动,已经准备好承受食言的怒火。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宋霖很快又松开他,神色淡淡地出屋:“别叫卿卿久等了。”
竟然是连一句骂他的话都没有。
徐砚站在原地愣了愣,跟上去的时候,看到宋霖负在身后的手都颤抖。
这表明着宋霖是生气的,而且气得不轻。
他微垂了眸,一句话也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只是火上浇油,既然宋霖选择了忍,不管这个是忍是忍多久。能苟活着不好吗,还是别作死再撞上去了。
当晚,宋霖给女儿夹了许多的菜,听着她说三侄女生的孩子多可爱,眼里都是憧憬。
宋霖心头有些发涩,但这是女儿的选择。
安成说他自私,他一直都是的,已经错了一回,让妻子怨着自己。他难道还能再叫女儿怨自己吗?
只是看着年纪还轻的女儿,又心酸。
在送她离开前,宋霖和徐砚低声说了几句:“卿卿到底还小,嫁与你,是你的妻,圆房无可厚非。但我只得她这一宝贝女儿,还希望你体谅些。”
他从头至尾都十分冷静,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不显怒色,徐砚却没来由得一阵脊背发寒。
可他知道自己失了信,再说什么承诺都变得可笑,只郑重再揖一礼,此时千言万语都不及沉默。
两人回了家,徐砚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翻小姑娘放在床底下的箱笼,把她总是上锁的箱子扒拉出来,要她给钥匙。
初宁知道她在找什么,磨磨蹭蹭打开,就见他把剩下的香料一股脑都扔到外头去了。
她看得一阵心疼:“姨母说这些很贵的!”
“从我店里出去的,我会不知道价钱吗?”
初宁一愣,徐砚忍住笑:“你可真出息,用我的东西来招惹我!”
“你、我......你怎么卖这种香!!”
徐砚见她窘迫不已,实在没忍住,把人搂到怀里亲了一口:“本来就不是这么用的,这是人家夫妻调|情用的!更加不会随便卖给一般人!”说着,他又低头在她耳畔说:“本来不是我调的,若是什么时候夫人想用了,为夫亲自给你调一份。”
小姑娘被他闹得面红耳赤,最后一拧他的腰,躲去沐浴了。
然而出来的时候,她却发现汐楠在铺第二床被子,说是徐砚吩咐的。
初宁盯着那被子,咬着唇想,都圆房了,为什么还要分被褥。只得一回,孩子就能揣上吗?
但她今儿身体还是不舒服,思索再三,决定不动声色,养精蓄锐后再说!
第109章
一桩战船私用的案子几翻波折, 先是把身为都察院领头的陈同济, 然后牵出三皇子, 最后又变为陈同济亲子意图用安宁县主胁迫宋阁老, 被徐家人捉住一举参上。
陈同济在牢里认下所有罪行,说与三皇子无关, 甚至提到是三皇子劝说无果, 是他一意孤行。把三皇子的罪摘得干干净净。
明眼人都能懂得,陈同济这是揽罪保儿子。
陈辉以为是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反倒最后连累了父亲。
锦衣卫那里也给明德帝送回了查证的东西,跟着一同回京的还有吴沐川。
吴沐川见到明德帝第一句便是:“臣有罪。”
明德帝今日还未换下朝服, 天子冠冕威严。他居高临下盯着跪地的臣子,突然笑了一声:“你们见到朕都总是说,臣有罪,却又从来不先说罪在哪里。朕的印象里,吴提督何尝有罪,有功才是。”
“陛下,臣罪在监守不善,亦罪在胆小怕事, 发现战船私用一事受胁未敢逞禀。臣未能克已奉工,有愧于圣上。”
吴沐川字字都带着愧,略带悲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说罢,深深叩首,然后逞了一份账本上去。
明德帝以为那账目写的内容应该是与陈同济有关的, 结果居然是和他三儿子有关系!
帐目的最新日期是明德二十三年下旬,那应该就是船翻了后不久,那个时候吴沐川就发现事情了?
而且这账上写得明明白白,三皇子让他去查沉船给了两万两银子,再有陈同济要他隐瞒是给了四百两银子,还有三皇子亲笔信。
明德帝是老子,哪里有老子认不出来儿子的字!
他气得一拍御案:“吴沐川!”
帝王震怒,声音洪亮,吴沐川磕头说道:“陛下要如何问罪,臣都无异议。臣一家三十口人,老母亲已快七十高龄,孙儿最小的不过半岁。皇子殿下威名在外,兵部也有着他的势力,臣于他来说就是蝼蚁一只。臣为保家人,只能闭紧嘴吧。”
“那你现在又敢拿出来了?!”
“臣现在拿出来是因为陈同济一口抵了所有的罪,这个时候,臣才能求陛下庇佑。”
吴沐川越说声音越悲,头贴着地,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也是四五十岁当祖父的人了,在皇帝跟前哭得跟个孙子似的,明德帝也实在是动了恻隐之心。
不管吴沐川有几分作戏,他心里明白,放在那样的情况下,吴沐川断然是不敢站出来的。就连他不也一直用迂回的战术拖着日渐势大的周家,太子外祖家不显,除了宋霖这一干忠臣,太子处境也难过。
他压了周侍郎近十年了,一直让他在侍郎一职上,连调动都没有办法。
宋霖他们抖倒张阁老,是他心里就支持的,在一点点减掉三儿子的势力。连他身为帝王,操天下生杀大权,也得步步为营,就怕一不小心乱了朝纲,这个内忧外患的皇朝要崩溃瓦解。
吴沐川这样的,又能怎么办。
明德帝靠在椅子里出了会神,然后长叹让吴沐川平身:“你明儿就回去吧,此事朕知道了,但罚还是要罚的,罚你两年俸禄。”
吴沐川是实打实的功臣,小惩大诫也算是护他周全了。
很快,吴沐川便出了宫门,抹了把脸上的泪,骑马回到暂住的客栈。
不多时,变了装的齐圳便来到他面前,笑着拱手恭喜道:“我们三爷让我来给吴提督道一声喜,已经听到旨意了。”
明德帝转头就下了罚吴沐川监察不利的圣旨,并明确下令让他明日即刻返回,语气用词都是责怪。
吴沐川听着摇头失笑:“你们三爷真是算得准,我这张老脸一哭,还真就哭掉了所有干系。那批流在市面上的洋玩意也尽数被陛下派锦衣卫收回,默不作声连带着给国库增收了,深藏功与名啊。”
齐圳替自家爷谦虚了两句,然后趁着中午人多杂闹的时候离开。
而此时的诏狱却是发生了大事,陈同济晚上被老鼠咬了一口,早晨就发起热来。他曾喊过锦衣卫给找郎中,但他已是戴罪之身,谁愿意理会,结果现在就不醒人事。
林家父子知道后一脸严肃来到陈同济的劳里,发现人已经高热到无知觉,而他身边都是呕吐物,还不时抽搐着。
父子俩对视一眼,禀告皇帝后请了太医给看,太医只是摇头说救不回来了,顶多就是今晚的事情。
不过是一只老鼠,陈同济一生荣光,结果死在老鼠身上。
宋霖去了牢里一趟,看着才刚清醒过来的陈同济,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觉得你死了,你儿子就能过好?没有崔家,却还有我呢。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年你儿子是怎么算计的卿卿,你知道我是个能忍的人,你死了,你说我还忍不忍?”
陈同济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颤颤巍巍地伸着手。眼里尽是乞求与悔恨。
宋霖拿着帕子捂着口鼻,来到他跟前弯腰说:“想要你儿子有命活也可以,你一生奸狡,你不可能不清楚是谁暗算你儿子。拿崔家的东西来换,我留他一条狗命,不然我就等着看他和你一样,惨死在这诏狱中。”
宋霖平日做事都是温吞无害的样子,在世人眼里忠心勤恳,然而陈同济知道,这个人最可怕的是不动声色地杀人!
不动刀子不动枪,做的都是借刀杀人的事,手上干干净净,不见血。
这样的人,心机才是最可怕的。
不然他是怎么步步做到阁老的。
陈同济瞳孔不断收缩着,抬着的手垂下去,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闭上眼,手指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宋霖扫了一眼,转身走向他指着的位置。
那是一个墙角,堆着稻草,若不是拔开草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墙缝里塞了小小的一块布。
宋霖回身去桌子上拿了根筷子,又折断,掰掉开裂的部份,将筷子变得细长才从墙缝里划出来那块布。
上面是用血书的一个地址,应该就是藏东西的地方了。
宋霖收好东西,并没有再去看趟在凌乱稻草堆中的人,陈同济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闭上眼。耳边响起当年他遇上宋霖的那幕。
那时的宋霖在户部,任着侍郎,身边围着一应官员,都对他堆着讨好的笑。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有朝一日也得让这些人围着他,讨好的笑。
但他最后却是凄惨下场,他依稀又听到宋霖曾在他算计了亲事后所说的话:“一个人初心不在了,只会下场凄凉。”
他的初心是什么。
在朝堂几十年,看过太多的败落,尝过权利的滋味,陈同济恍惚着,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了。
***
天气渐热,初宁先前命人在院子里搭的葡萄架子早就爬满了翠绿叶子,绿影斑驳成阴。她又命人在架子下做了石桌椅,放上井水浸过人鲜果,就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初宁这两天傍晚时分都喜欢窝在下头,汐楠点上驱蚊虫的香,她一坐就能坐半个时辰,顺带等着徐砚家来。
徐砚踩着点家来,果然就看到小妻子懒懒倚在搬来的太师椅中,一手还拿着书。微风吹拂着她脸颊,黄昏的霞光笼着她,把她显得再温柔不过。
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只得她的身影,还没到她跟前,小姑娘就高兴地丢开书,张开手等着自己去抱抱她。
“徐三叔,你回来了!”
她见着他总是很高兴,满心的欢喜。
徐砚一把就将人横抱起来,小姑娘圈着他的脖子傻笑,还凑前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他失笑:“跑了一整天,要熏着你的。”
“好像有点儿味道了。”
她诚实得很,皱着鼻子,逗得徐砚哈哈大笑。
院子里的丫鬟除了汐楠和绿裳,其他人都避回到后院去,徐砚向来不喜欢跟前围着的人多。
小俩口亲亲热热地回到屋里,初宁已经让人准备热水,自己围着他帮着换官服。
一本泛黄的书本就从他官袍袖子里掉了出来,徐砚先她一步把书拾起来。
初宁瞄了一眼,瞥到了女科两个字。
女科。
徐三叔在看关于女子的医书?
好端端的怎么在看这个。
她好奇想问,可是他已经把书放在柜子上,拉着她手给解中衣系带。
指间传来的热源让她脸红了红,伸手推了他一下,让他自己去净房里脱。
徐砚好笑,低头含她的唇,听到抬水进来的动静才松开她,转身去了净房。
等他身影不见,初宁就弯腰将他的官袍拾好放进托盘里,抬头便看到露出一角的医书。
她想了想,还是踮着脚去把医书拿了下来。
本就是随后翻翻的,结果看到书里有夹了小纸条,再抽开来一看,发现上面是女子备孕生育相关的。
她看着看着便入了神,慢慢走到炕前坐下,一字一字的读,连徐砚什么时候出来的没注意。
“怎么看起这个了。”
他将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初宁嗳了声音,伸着身子要去拿过来,他却是挨着她坐下,沐浴过后的皂角香味便在她鼻端。
徐砚说:“看到哪儿了,嗯......女子胎孕佳期。”
初宁还在伸手去够,她正看着呢。
他把她搂到怀里,拿手指指着一行字给她看:“早不宜,易难产。”
初宁盯着那一行字咬唇,知道这书其实是要给她看的吧。
徐砚用指尖去让她松开牙关,好笑道:“卿卿,我们再缓缓吧,有你我就很知足了,孩子的事情晚几年。”
晚几年。
那她疼得死去活来,还用上那样的香来逼他就犯是为了什么。
小姑娘脸都皱了成了一团,徐砚摸摸她的发,感激道:“卿卿,你全心全意对我,可我何尝不是真心真意,怎么能让你早早受生良之苦。”他也承受不起万一。
初宁还没有说话,徐砚又说道:“你想想岳父岳母,两人也是近中年才有了你,莫不是你在嫌弃我年纪大了,要不中用了?”
他说着说着,眼角一挑,几分风流。
初宁就红着脸呸他一口,这人说着正经的却又不正经起来,最后到底是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徐砚心头微宽,跟着她在烛下用晚饭。
晚上初宁却又让人把另一床被子收起来,她还是窝到他怀里睡觉,她觉得这样最安心。
徐砚却是苦笑,食髓知味,他觉得这日子更难挨了。
***
陈同济一案于次日就结了案。
陈同济死于大牢,生前已作供述,三皇子受牵连,择日启程封地。明德帝还给三皇子两大箱子奖赏当成是补偿。
东西送到三皇子府之后,三皇子看着那些绫罗绸缎气得一脚就踢翻了。
“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他缺这些东西?!
要不是崔家精明,这时他就得被削爵关押了!
也好在吴沐川也是识趣的,并没有供出什么,他这才算躲过一劫,但他父皇又要他这些天就离京。
他这儿子都要当成孙子了!
三皇子气得在头上,边上的幕僚也不敢吱声,等他坐下后才劝慰:“殿下,我们离京或者才更方便行事。”
更方便行事?
三皇子怒目圆瞪,太阳穴突突地跳:“离京了,很多事情就不好布置了!”
“殿下,你如今越在京城呆越久,反倒会越扎眼,这京城里我们布局了这么些年,又有贵妃还在宫中。您尽放心才对。”
幕僚苦口婆心的,三皇子脸色才算好一些,忍了再忍,吩咐让人熨烫朝服。他明天进宫谢恩!
在东西送到三皇子府后,徐砚正在太子那里,两人面前是一堆的文书,说的却是与之不相关的事情。
“我那三弟恐怕要以退为进了。”
“这才是最有利我们的。”徐砚微微一笑。太子抬头看他笑着,却清清冷冷的双眸,也笑一声:“富贵险中求啊。”
太子明白的,他父皇再压制,老三也不会歇了心思的。
他们兄弟谁都明白,只要一个人登基,就会让另一个活不成。
他没有那么宽宏的心胸,老三更没有!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老□□!
太子从兄弟相争的仇恨中回神,看向徐砚:“你兄长那里和崔家怎么个说法?”
“宋阁老那里有崔家的一些东西,不可能让他们就那么得逞的。”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崔家这样做,肯定也有三弟的授意。陈同济是栽跟头了,能拖住你们徐家和宋霖,他们肯定还会不择手段。”
“别的臣现在管不上,但崔家女绝对不可能嫁进来。”
关系到徐家内部的事情,太子也不好多言,只能说:“若你觉得可以,由我劝劝你兄长吧。”
徐砚谢了一声,说准备先回老宅和他谈谈。
三皇子于次日面圣后就直接离京,初宁得到消息觉得舒心,又得到消息说徐砚要回老宅,便坐着马车去找徐老夫人说体已话。
老人先前就想见她,又怕喊她过来臊着她,可是等见到了还是忍不住问:“身体可养好些了?”
一句话把初宁闹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想找个地洞给钻进去。
徐老夫人大笑,把人搂在怀里喊心肝,说那是个混小子,你怎么那么傻。像极了初宁才是亲生的一样的。
晚上的时候初宁把话学给徐砚听,让他直挑眉。
初宁便又问起今晚徐大老爷脸色不好的事情:“您又和大伯吵架了吗?”
徐砚说:“跟崔家的事情有关,如今大哥把事情都赖到任氏身上。”
“如果没有交换庚帖,只是收了女方的,找个八字不合的借口就是了。这样对方也不敢说什么,顶多是吃了憋,传出去谁知道会不会传成是崔家姑娘八字不好。”
“偏任氏急功近利,想攀高枝儿。根本不想想人家为什么就看上徐家,我看她如今就等着摔得鼻青脸肿,娘那头也忍够了,若不是徐家没出过被休的媳妇,恐怕就要直接休了她。”
初宁趴在他身上,抬头看他,见他眉宇间有着不耐:“大伯还是知道轻重的,您也莫太烦心。”
他神色成当即就柔和了下来,腿一压便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去吻她眼角。
帐子里是小姑娘一声轻呼,旋即是她忐忑地声音:“您......这是做什么。”
她紧张兮兮的,叫徐砚轻轻笑出声,转而去吻她颤抖的睫毛。初宁被他逼得直能闭上眼,心里想着他不是说不能现在要孩子吗?
怎么又招她。
想到那晚上被他折腾得哭喊都没有用的画面,她身了都软了半边,心里有些许害怕。
还会那样疼吗?
但到后来初宁宁愿他让自己疼,他明明没有再进一步,可是做的事情比要了她还羞人。
她被他按着腿,屈卷着,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他的唇。
她发颤着,到后来又被他侧了身子,听着他一声声在耳畔喊卿卿,就那么就着她一片湿的腿心发泄出来。
她原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有一回就算了,结果他还再抱起她。
最后两人都一身的汗,徐砚抱着她再去沐浴,她已经累得一点儿也不想动,跟他坐在浴桶里也只是红着脸,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第二天初宁在他起身的时候醒来了,却闭着眼抱住被子继续睡。
心里想着他哪里来的那些手段,虽没要她,却比那样更叫人难受。
小姑娘明显是害羞,徐砚把贴着她脸颊的碎发挽到耳后,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亲才出门上朝。
等睡到中午的时候,初宁收到一封来自边陲的信。
她当即是第一时间想到程锦,高高兴兴地拆开,想知道他怎么会自己写信,结果就看到几行字。
——你表嫂说要带着孩子进京,恳请表妹拖住她一年半栽,千万不能叫她跑到边陲来。
初宁看着信,眼神虚虚地,在想这没头没尾就几行字,字迹还十分潦草,一看就是仓促写下的。
但是日期呢?
怎么也没有写上日期,是什么时候送出来的,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初宁觉得程锦有时候挺不靠谱的,正准备想找人问问边陲往京城送信,正常是要走多长时间,结果府里的管事气喘吁吁跑前来说:“夫人!门口有位带着孩子的妇人,说是您的表嫂!”
初宁手一抖,信纸就那么飘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程锦:表妹,靠你了!挥手,好人有好报!
初宁: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第110章
说曹操, 曹操到。然而初宁连说都没说, 不过是看了封信而已, 就收到表嫂上门的消息。
她现在还一身简便的家居服, 常常穿,就是轻便, 面料都有些起毛了, 但现在换衣裳也要来不及了。
初宁伸手压了压鬓角,急急忙忙沿着游廊往外走,一面回想着程锦先前的介绍。
她这位表嫂娘家姓谢,如今二十, 比程锦只小了两岁,十五岁嫁的他,长子现在是三岁半。
初宁走一路,心神稍定,来到待客的和熙堂。
还未走近,便听到孩童一阵欢笑的声音,从菱格窗传出,还听他幼嫩的声音在问:“是要喊表姑母吗?她会喜欢我吗?”
“那得看礼哥儿懂不懂事了, 若是你懂事,表姑母当然喜欢。”
妇人的声音很温柔,男童那头很认真的点头, 初宁已经进屋去,与抬头看向自己的妇人四目相对。
谢氏比她想得有些出入。
不像京城的女子们肤色白皙,是一种很健康的颜色, 一看便是时常在外走动。一双凤眼流光溢转,看着你的时候眼角微微挑起,唇边嗓着笑意,十分的灵动和有股独特的美艳。
初宁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确实也是被惊艳了。
等到她走近,谢氏站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高大半个头。
她睁大了眼,第一回 发现自己在女子跟前居然也如此娇小。
谢氏看着她略微吃惊的神色,扑哧一声就笑了:“这便是表妹吧,真真是个玉人儿,看得我眼都要不会眨了。”
她身边的男童此时已经十分有模样的朝她揖礼,朗声喊:“礼儿见过表姑母,祝表姑母寿比南山。”
谢氏当即一巴掌就拍在小男孩脑门:“又不是来拜寿的,应该说表姑母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程礼皱着鼻子,忙又揖一礼:“表姑母像仙女一样漂亮。”
一板一眼的,似乎是在学大人的作态。
初宁一下没绷住,笑了出声。
谢氏也尴尬地朝她笑:“小孩子,去了给人几回拜寿,就知道这一句了,叫表妹见笑了。”
“没有的事,他很乖啊。”初宁蹲下身,细细打量小男孩的面容,发现随了他娘亲一双单凤眼,倒是鼻子和嘴像程锦。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你叫礼哥儿吗?你累吗?”
“不累!我要保护娘亲,男子汉哪里能说累!”
礼哥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正气和责任感。
那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自己要护着亲人,哪怕力不所及,还是引以为豪。
初宁心中感慨,对礼哥儿真的十分喜欢。她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到了姑母家就不用担心了,没有坏人会来欺负你娘亲的。”
礼哥儿看看初宁,再看看自家娘亲,然后又很认真地说:“但我爹爹说了,麻烦不来找娘亲,但娘亲会去找麻烦,所以我不能放松。”
初宁一愣,旋即哈哈哈大笑。谢氏被儿子揭短,脸微红,一巴掌又拍到他脑门上,小男孩可怜兮兮地看自家娘。
爹爹是这么交待的啊,果然在女人面前不能说实话,不然就会挨打。
反正他没有少看爹爹被打。
正是这个时候,礼哥儿肚子咕噜一声响。
初宁听见,忙站起身拉着他到一边坐下,早有丫鬟送上了枣果和一些瓜果,她让汐楠帮着喂他吃。
但礼哥儿却说了声谢谢,说他会吃东西的,然后自己从怀里取出帕子踮在腿上,然后胖乎乎地小手去抓过一块枣糕,小口小口地吃。
吃得很斯文,一看就是大人曾教导过。
太过乖巧了。
初宁看了他好大会,这才想起人家的娘亲还在边上呢,不好意思朝谢氏抿嘴一笑,抱歉道:“礼哥儿太过懂事可爱了,我这看着都舍不得眨眼了。”
有人夸自己儿子,谢氏当然是高兴的:“突然前来,可给表妹添麻烦了。”
初宁跟她一同在上首坐下,笑道:“倒不是麻烦的,就是吓了一跳,我才刚刚收到表哥的信呢。”
“世子爷?”谢氏眼角一挑,说道,“让我来猜猜他跟你说什么了,肯定说让你看住我,别叫我乱跑吧。”
这真是料事如神了,初宁眨眨眼,没有说话。
谢氏嗤笑:“我就是故意来吓唬他的,我再带着儿子去边陲?又不是像他一样儿总不靠谱,可干不出来这事!”
初宁对这话不知道要怎么接,谢氏又和她说:“我跟你啊,男人都是贱骨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可没想着去找他。我就是来找表妹的,当然也是想陪陪祖母。”
说起庆贤长公主,初宁想到老绍侯已经去世了。
“一会我就给外祖母送信去,她老人家如今陪着太后娘娘住在宫里。”
听到宫里二字,谢氏把脑袋一缩:“那我还是不要去扰她老人家清静好了。”
谢氏是回避的样子,初宁低头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多半是她身份的原因。
小姑娘就迟疑着,想着该不该问当初的事,这好好的正妻成了妾,以后要怎么正身?外边人的又会不会说是程锦宠妾?
初宁想得头疼,看着面如皎皎的表嫂直想叹气。
谢氏是个透彻的人,一看她面有难色,也知道自己心思暴露了,遂去拉了她手交心道:“不怕表妹笑话,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家有中烂赌的兄长,被我揍了多少回也没有改,和你表哥相识的时候,他瞒着我身份。他人傻乎乎的,除了瞒我身份一事,对我一切都好,但我有那么一个兄长哪里敢连累他。”
“我就怕坠了侯府的名声,到时惹得我公婆烦我不说,还得被世人责指攀图富贵,那我兄长更是没有怕头了。我爹娘也是老实人,当时吓得就说了我们没有那个福气与侯府结亲。”
“你表兄是谁啊,公公是何许人啊,祖父又是什么身份。那都是我们绍兴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我这过去没得辱没了他们家。”
“可你表哥花轿来了就不肯离开了,我又喜欢他的,就从采礼里要了十两银子,给爹娘说是纳我为妾。我自己赶着牛车去了侯府。”
初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表嫂自己赶着牛车把自己嫁了!
谢氏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惊世骇俗,握着她的手紧张地说:“表妹可是觉得我太不知好歹和俗气了,我只是小小的渔女,说真的,能嫁给程锦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表嫂你误会了,妹妹万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小姑娘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是觉得表嫂还是委屈了,你不愿意让家里沾光,却委屈了自己,我是为你感慨!”
同样是女人,若不是爱得极深,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来。
而且这个表嫂还曾和程锦出生入死的,她并不比程锦差哪里,她一样也是英雄。
可惜的是世人多数都只看到男儿建功立业,往往忽略了女子的努力。
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哪里比男人差了。
初宁了解了前因后果,更是为谢氏抱屈。
谢氏看着她难过的表情,倒是笑得十分高兴:“表妹不嫌弃我是个粗人就好,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礼哥儿在此时突然走到跟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初宁说:“我娘亲不要沾我爹爹的光,但等我长大后,我就能打倭寇,立功,给我娘亲要恩典,封诰命!”
说着,还一脸的期待,仿佛恨不得自己一下就能窜个头,拿着刀剑上阵杀敌。
谢氏欣慰地笑:“那娘就等着我们礼哥儿挣诰命了。”
礼哥儿又拍拍胸脯,看得初宁莫名眼晴发酸。
初宁又跟谢氏叙了小半会话,便亲自带着她到客院先行歇下,然后给徐砚送消息,还让人给安成公主送消息。
她现在进宫是不能了,只能劳烦姨母派人送信进宫。
徐砚听到程锦那彪悍的妻子来了后,也是皱着眉头,正好晚上有应酬,便与小姑娘说会晚些再回去。
初宁倒觉得也好,她就陪着谢氏和礼哥儿用饭。
饭后,礼哥儿到底是年纪小,不过一会就困了。
她和谢氏坐到靠窗的炕上,谢氏一手轻轻拍着头搁在自己腿上的儿子,小声和初宁说家常。
这中免不得提起倭寇的事情,听得初宁紧张到直手心都汗。谢氏却是习以为常了:“所以我来京城,也是警告他,要好好的,不然我就带着儿子去给他收尸了。”
“呸呸呸。”初宁连呸三口,“表哥英明神武,肯定是大捷归来!”
谢氏哈哈哈地笑,半天相处,她也很喜这个坦率的表妹。
“你表哥以前来偷偷看过你,但是没敢吱声,在阁老大人出事的时候。但是听闻你被徐家接走了,他便偷偷又回绍兴了,然后每年都有来给姑母上香的。”
初宁猛然想起自己从杭州回来去给娘亲上香,发现了已经有人先过一趟。
“原来是表哥啊。”
谢氏又笑:“你在杭州的时候,他遇着你与徐大人,回家来不知道多高兴。和我唠叨了一晚上呢,当时不知道你要嫁徐大人的,他还想给你做媒来着,是我拦住了。若是被徐大人知道,恐怕见面第一回 就想揍他。”
初宁听着也笑,可不是嘛,她家徐三叔内里是个大醋缸!
然而,徐砚回家后不久就知道了陈年旧事,并不是有人告状,而是谢氏见着他就说漏嘴了。简直就是坑夫君一把好手。
等跟着徐砚从花厅出来,初宁踩着月光,侧头一看就见他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吐了吐舌头,心里头一片甜蜜。
徐三叔这真的就醋上了,明明只是动了个心思,没影没边儿的事。
但徐砚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程锦离京前可把他坑得不清,当着宋霖就拆了他的台,以前居然还敢帮人把他小姑娘的主意!
两人没完!
谢氏第一回 来京城,初宁第二日便要带着她上街转转。
结果就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徐家长房和崔家姑娘的官司,说是徐大老爷好歹大理寺少卿,居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初宁就想到徐砚说昨天晚上有应酬的事,等带着谢氏又去过安成公主府后便家去,等到徐砚回来后,她帮着更衣问道:“我今天听到都是骂大伯的,昨儿您是去帮着处理这事情去了吗?”
徐砚闻言淡淡一笑:“我只是问他,要官位还是名声,只能二选一。”
小姑娘咂舌,下刻就明白意思了。
所以徐大老爷是选了官位,要正面和崔家做抵抗。
当然,徐砚做的也并不是那么简单,自然还有宋霖那边出手,把崔家的一些东西送了过去。所以崔家知道自己露了和三皇子是一道的底,只能气得骂徐大老爷两句。
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捏徐大老爷这个软柿子。
这就是徐砚让兄长二选一的原因。
他和宋霖这样决定十分激进,但是眼下不激进已经不行了。
要的就逼三皇子反!
三皇子知道自己暴露得越多,就越不安心,那样才是他们想要的。
而当天晚上,齐圳半夜来敲门,徐砚正把小姑娘亲得直喘,听到动静不得不从温柔乡里爬起来。
齐圳看到他脸色的时候抿抿唇,知道自己要是说不出十万火急的事情来,肯定就要死得惨。
齐圳忙说道:“三爷,夫人的表嫂有让丫鬟上街的时候顺带去送了一封信,我查去向这会才查清,是往边陲送的。”
边陲?
那就是给程锦的。
这夫妻俩是在做什么。
一个不请自来,一个写信过来要留人,听初宁的意思,谢氏也会不去边陲,而是准备在京城等程锦。而且谢氏说过,她就是要让程锦挂心,并不打算告诉去边陲是唬他的事。
那么谢氏这个时候给程锦去信就有些问题了。
这夫妻俩又暗中谋划什么吗?
上回程锦跑去救庆贤长公主就极冒险。
徐砚琢磨了片刻,也没法说上来。
“你派人好好再盯着谢氏都做些什么。”他吩咐齐圳一声,齐圳松口气,连声应好,匆忙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家里来了个要搞事的危险人物。
初宁一脸期盼:徐三叔,你看礼哥儿可爱不可爱,你说我们以后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可爱。
徐砚默默拿出本子,在上头记上一笔:有仇者,程锦,谢氏!
第111章
家里多了谢氏母女, 初宁日子似乎一下子就便得充实而热闹。
谢氏是个爱说话爱笑的, 礼哥儿又乖巧会哄人高兴, 初宁这些天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这晚徐砚家来, 看到她正坐在镜子前揉脸颊,一问之下哭笑不得。
小姑娘边搓揉着脸颊边说:“好像最近笑太多了, 脸颊酸, 难受。”
齐圳派了个丫鬟去在谢氏跟前伺候着,那丫鬟每天都会事无巨细回报今日小姑娘和谢氏母女都在做什么,谢氏有没有的异动。
徐砚自然是知道她这几天过得很高兴。
他把人拉起来,拥着坐到炕上, 去看被她揉红的脸颊,拿手轻轻摸了摸。
“那么高兴?”
“当然。”初宁倚着他说,“你不知道礼哥儿有多可爱,嘴可甜了。今儿还帮我浇花种花呢,刨得满头满脸都是土,表嫂要给他擦,结果他还嫌弃表嫂的帕子香。气得表嫂追着他按到怀里,一通乱抹, 礼哥儿直喊救命。”
徐砚微微挑眉。
程家人都是活宝。
遂又想到不靠谱的程锦,心里还是记挂着谢氏给他写的是什么信。
不过有谢氏陪着小姑娘,确实让她精神许多。以前她总是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 他又太忙,除了晚上和沐休几乎都没有时间陪着她玩闹,还不如在杭州的时候自在。
徐砚心里愧疚, 又问她明儿有什么打算。
初宁啊了一声,险些就把要事给忘记了:“外祖母明儿要见表嫂,我进宫一趟。”
“那明儿和我一块儿出门?明天没有早朝。”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初宁看着他眼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心头快速怦怦跳了两下。两人都成亲那么久了,但他只要这样一看自己,她就总还是会面红耳赤的。
她微微垂了眸,连耳朵都是娇羞的粉色:“好......”
他的小妻子动不动就害羞,徐砚低笑,去抬起她脸,温热的唇落在她眼角。缱绻无比,那柔情叫人心甘情愿地沉溺。
等初宁回神的时候,是听到幼嫩的童声:“表姑母,我能在您这儿躲躲吗?”
徐砚还把她抱在怀里,不过听到外头喊礼少爷的时候,他就松开了初宁的唇,然后就看到了小鬼头在槅扇的地方探头探脑。
初宁愣了愣,然后是一张脸能红得滴血。
程礼有没有看到他们在......初宁羞得都想往徐砚怀里钻,是他在耳畔说了声没瞧见,她才缓了缓呼吸。
正要说话,结果就听到谢氏杀过来的声音:“程礼,你给老娘出来!男子汉大丈夫,你躲到你姑母这儿来算什么男子汉!你居然敢说我不如你爹爹,他什么时候又给你灌迷魂汤了!”
听着谢氏的话,初宁直想扶额。
谢氏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听到儿子向着他爹说一句话,一说准炸毛,这不就是了。
程礼吓得哇一声,直接跑到徐砚身上,然后踢了鞋子,躲到他身后。徐砚身形高大,正好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
谢氏知道他回来了,不好进屋,停在槅扇处说:“徐大人,卿卿,对不住,程礼这孩子调皮。你们把他丢出来!”
丢出去。
谢氏的彪悍再度刷新徐砚对她的认知,回头看了眼缩着不动的程礼,小包子睁着双惊恐的在大眼看他,一脸的乞求的。
这是在求他庇佑呢。
这么点的小孩子,倒是知道谁能护得住他。
初宁已经下炕出去安抚谢氏,徐砚那头也站起身,程礼紧张张兮兮往后缩。却见他抬手在自己脑袋摸了摸,然后笑了笑。
程礼就放心了,坚着耳朵听外头的说话声。
“让他今晚就在我们这儿吧。”
“哪里可以,这小子闹人的。”
谢氏被徐砚的话吓一跳,连忙摆手,初宁双眼却是一亮,去握住她的手:“就让他在这儿吧,就一晚,闹不了什么的。”
但最后谢氏也没敢让儿子在这里打扰两人,不过被这一闹,气也消了,最后还把儿子抱在怀里回去的。可怜程礼在她怀里扭了半天也没有成功逃脱。
初宁在廊下看着,被母子俩逗得直乐,笑到最后又揉脸颊。
晚上沐浴过后,徐砚倚在床头看书,初宁摆弄着今儿汐楠打的新络子,说是最近时兴的款式。
她左右翻看着,然后把头枕在他肩头说:“我照着打一条深色的,短一些,给穿上回买来刻清风二字的白玉坠,给你做扇坠。”
徐砚视线还黏在书页上,嗯了一声。初宁就那么靠着他,抬头看玉坠,不时又看他俊美的侧颜,然后抬手就把书给抢走了。
“徐三叔,我们歇了吧,这灯也不要亮了,看书伤眼。”
她亲昵地窝到他胸膛上,还有意无意拿手抚过他的喉结。
那样子是给他整理衣襟一样,但这里的挑逗意味徐砚又怎么可能不懂?
他一把将她手抓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在她殷殷地目光中去吹了灯。
初宁眼前一下子就暗了,在黑暗中双眼越睁越大。
徐砚就真的那么趟倒还拉了她一把,让她跟平时一样缩在他怀里睡觉。
哦,还顺势伸了一条腿压住她双腿,她整个人就像被绑了绳子似的,动也动不得。
他是故意的,就怕自己撩他!
初宁又羞又恼,气得拧他一下,鼓着脸颊睡觉。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倒是睡着了,徐砚这才松开她,自己躺平盯着帐底却是睡不着。
她真是太会折腾人了,但两人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估计是见着程礼,又心思萌动。
徐砚叹息一声,无限惆怅地抬手揉眉心。
次日一早,初宁倒是起了个大早,外头的晨露还未散,打开窗子是湿润的空气。
她探头看了看,廊下挂着的几只鸟已经在啄食儿,欢快地啼鸣,十分悦耳。
徐砚穿好官服,来到她身后,抱着她看了会晨景,然后一同进早饭。
往皇城出发的时候,说是由徐砚陪着,初宁却是叛徒自己跑到谢氏那驾马车上了。徐砚听着她跟程礼高兴地笑声,突然有种他的妻子被人抢走的错觉。
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屁孩子!
***
庆贤长公主在京城养了许久的身子,精神越发的好,清瘦面庞上也有了些肉,一笑起来更显得和蔼了。
庆贤长公主一直没有联系过程家,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哪里会不念着儿孙的。
见到谢氏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没忍住就落泪,愧疚地说:“是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连累你们,锦儿还这千山万水的救我出危难,这么些年来,我却什么都没有给到你们。”
初宁早把谢氏和程锦之间的事情写了信送进来的,庆贤长公主更觉得孙媳妇不容易,但好在她儿子儿媳是开明的,也知道疼孙媳妇。
谢氏紧张,矜持地笑着说:“您可是我最敬仰的人呢,而且这事就是该他这当孙子的要做的吗?”
明明应该是好话,但像是在骂人。
庆贤长公主愣了愣,太后也一愣,倒是安成公主被逗得哈哈哈哈大笑,初宁也没忍住。
谢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想补救,但好像怎么补救也晚了,涨红了脸说:“我没骂他的意思,他本来就是孙辈嘛。”
霎时是满堂哄笑,谢氏本来还脸红,不过一会也就中众人一起笑。
周贵妃那里听到说太后宫里正热恼着,皇后也去凑热恼了,冷冷一哼,对着手中的小水银镜子理了理鬓角:“我让给陛下炖的润喉消暑的糖水好了吗?”
一边的宫人忙不跌上前回说好了。
她这才放又往唇上再抹了艳丽的胭脂,扶着宫人的手站起身来说:“那就随本宫送去给陛下。”
自打她儿子离京,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消沉了。
如今儿子不在,周家也几番被打压,她再消沉,那以后都不会有出路。皇后一定会压得她死死的,还有太子......
那太子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明德帝身子一向又健康,连太子都看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哪里能就这么认输了?
她儿子说得对,什么事情都是要她自己争取的,包括......周贵妃出了宫门,看向四周框住人的宫墙。
她不要只被局限在这小小的宫殿里。
后宫向来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皇后还未在太后宫里用饭,就听到周贵妃送了汤羹给明德帝,然后被留在乾清宫里用饭的事情。
她听着只是笑笑,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围着太后和庆贤长公主说笑。
太子那里收到消息,搁下笔,转而拿了一串玉珠在手里盘着。
那太监还在绘声绘色地说:“奴婢听说周贵妃是在陛下跟前哭了,陛下想着三皇子这离了京,才留的人。”
太子抬手示意他可以不用说了,那太监忙退下。
等到人离开后,太子还在想着周贵妃送羹汤的事。
初宁和谢氏在用过午膳后便离宫回家,又带着谢氏到铺子里转了一趟,还给程礼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等到徐砚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小丫鬟在她锤腿,而她懒懒趴在椅子里,一动不想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给他说小孩子是精力旺盛,在马车睡了一觉后,上街又精神了,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说话的时候,那双勾人的杏眼还在不时瞥他,徐砚当没看见。
可是当到了床榻里,徐砚却突然倾身将她抵在床头亲吻。
这几天正是暑热难耐的时候,房间里放了冰,但初宁此时却觉得像是被一团火焰烤着。在他低头吻到耳朵的时候,她掐着他手臂轻吟出声,细碎得似猫儿叫,直让人血液翻滚。
徐砚的唇还在往下,她感觉到他抬手解了自己兜兜的系带,羞得闭上眼,抱住他的头。
他额间都是汗,喘息的声音在帐子里清晰无比,听得人面红心跳。
初宁手搭在他肩头,被他吮嗜着,双眸迷离。
他身子僵硬得很,紧绷着,似乎是在隐忍什么,直至被他又亲吻到最叫人羞耻之处。初宁再也忍不住地低泣,指甲在他肩膀上留下几道痕迹,哭着跟他说要了她。
他这不是折磨她,也折磨自己吗?
徐砚在这个时候抬头,眼里幽深一片,声音低哑地说:“那你一会可不能喊停。”
初宁已经被他折腾得神思不清了,只模糊知道他坐了起来,从床头的格子里取出什么东西。帐子里就有一股清香,似乎还带着些许的药酒味。
徐三叔在做什么?
初宁听到他脱衣裳的声音,似乎还在身上套了个什么,然后被他抱在怀里,又细细地亲嘴角。手指也在她身上点着火。
可徐砚先前那么努力取悦她,两人间还是进行的有些艰难。
她身子娇贵,他怕伤了她,像是一把小锁配了个大钥匙。
“卿卿,难受吗?”
初宁软软依着他,是觉得胀得难受,可想到他终于再碰她了,一咬牙主动去亲他。
徐砚被她笨拙地亲着唇,然后她流连在他脖子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喉结。
他哪里再经受得住这种撩拨,抬高她的臀便将她撞得靠在床头,初宁低呼一声,似乎有些难受,但身子酥麻了半边。
接下来便是一阵狂风暴雨,初宁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风得直摇的小舟,被撞得快要支离破碎,偏偏涌起的浪潮铺天盖地淹没着她。
徐砚掐着她的腰,看着她张着唇呼吸和轻吟,低头吻去她沾着水汽的眼角:“乖乖,还要么?”
初宁拢共不过是第二回 经人事,哪里受得住他的骁勇,忍不住低泣说不要。他却是坏心再重重撞几下,直撞得她止不住颤抖,发出一声又一声挠人心尖的喊声。
徐砚便咬着她耳朵,不断地喊她,要她再多叫自己几声,最后初宁嗓子都喊哑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
把她抱到净房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手都不想抬一下,而初宁在事后发现,徐砚摘下了一个乳白色的小套子。
她累极,连开口问那是什么的东西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第二天晚上,她再度被他主动压在身下,再看到他从一个瓷盒子里头拿出泡着那东西,才想起问。
徐砚却只是笑,并不告诉她这是什么做用的。这可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才寻到的东西,她总撩拨他,他可不相信自己能再抗几回。
初宁就那么被折腾了两天晚上,第三天看到徐砚都脚发软。
徐砚自然发现她眼底下的乌青,哪里还舍得再折腾,不过也是想让她安生几天。
于是初宁就盼着自己小日子,她总在想也好几回了,虽然说过晚些再孩子,可万一呢?
徐三叔疼爱她的时候,可真是不留余力的。
然而她的小日子很准时的来了,难受得整个蔫蔫的,就窝在屋里,连去陪程礼玩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砚下衙回来知道她正难受呢,心里也是松一口气。
他一直记挂着第一回 的事情,如今总算是安心了。
而在初宁小日子过后,她又被徐砚拉着胡闹了一回,这一回她似乎有些明白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了。她就有种被人吃干净,欲哭无泪的感觉。
自此轻易不敢再招惹他,有时连徐砚想亲亲她都吓得直躲,倒把徐砚闹得哭笑不得。
在临近中元节的时候,初宁又收到了程锦的信,信里说鞑子那边瓦解了不少兵力,也许年底前能歇战。
宫里头,周贵妃又复宠了,一个月里,明德帝会有近五天在她宫里歇着,都快要超过皇后,又叫不少人眼红。
周家人在这断时间又挺直了腰杆,徐大老爷却觉得越发难过了。
他可是前不久才得罪过跟三皇子相关的崔家啊。他听到周贵妃复宠的事,焦急得直接到了徐砚家里来寻他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坏人!
第112章
“怎么动气了。”
徐砚见过兄长, 初宁就在小书房外的庭院里等着他, 兄弟二人有所争执, 她在外头听得一听二楚。
她站在夜空下, 仰着头看他,杏眸里尽是忧色。
徐砚伸手去摸了摸她脸颊, 被夜风吹得有些凉。
“谁给你报的信, 还巴巴在这外头等着?”他说着,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的齐圳,直瞥得齐圳眸光闪烁左右看。
初宁笑道:“这不是怕你吃了亏,来给你助威的。”
徐砚还首回听到人说要给他涨气势的, 不由得微微一笑,眉眼温润极了。
——他的妻子,真真是要叫人疼到骨子里的。
刚才面对兄长积攒的怒气便也散了,伸手去揽了她的腰,顺带帮她扶好鬓边的白玉簪:“小生可有幸邀请姑娘赏月?”
他难得逗趣儿,初宁笑弯了眼:“哪里来的无礼书生,我夫君可是很厉害的,要打死你的。”
徐砚哈哈大笑, 眼角微挑,几分风流几分勾人。
他嘴角含笑凑前到她耳畔说:“那就回屋赏美人好了,美人比月色更诱人。”
初宁红着脸呸了他一口, 拉着他往外边的荷花池去。
谁要跟他回屋,想得美!
她犯怂的心思可爱得不行,徐砚低头就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 这才跟着上小娇妻的脚步,任她拐着自己在府里遛了许久。
在路上,初宁还是不放心他和徐大老爷的事,说道:“朝堂里的事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如今大伯想的只是自己,觉得您这边是不想帮他,说的都是推脱之词。他六神无主,不懂您的有别的打算,我就怕他到后面急病乱投医,反倒对我们更为不利了。”
“你就知我有别的打算?”徐砚好笑地看她,初宁眨眨眼,“没有吗?我以为我的夫君总是运筹帷幄的呢。”
他被逗乐了:“就对我那么有信心。”
“当然,我的夫君呢。”
她对他总是无比信任,不管是任何时候。
徐砚看向她,银色的月华笼罩着她,像是在她面容上添了一层柔和的纱,但她双眸却极亮,如星河坠在其中。
他就笑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吓得她尖叫一声,然后抱住他的脖子大笑。他顺势就走到侧边的树下,把她抵在树杆上,低头便亲吻她,温柔缱绻,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柔。
初宁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珍视,让她悸动不已。
明明并不激烈,却让她软了双腿,支撑不住往下坐倒。他追着她,半跪着,承受着她靠倚过来的重量,到最后她便被他抱在了臂弯里,倒是更方便他与她唇舌纠缠。
初宁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捂着嘴想昨晚的亲密。
月色明亮的夜,草虫低鸣。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他对自己无比眷恋的亲吻,一切一切,心里发甜得就叫她掉进了蜜罐一样。
过了上元节便临近中秋。当天早上要回老宅祭祖,等到晚上还得进宫赴宴。
边陲自打找回了当今土默王子,局势便慢慢往有利于本朝在变化,又是接连赢了两场大战,明德帝心情不错,特意在中秋那日在宫里设宴。
被邀的有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初宁这沾着皇亲的自然是在列的,再有的便是谢氏和程礼。
谢氏得知的时候又惊又喜,十分忐忑地和初宁说:“我去好吗?那都是贵人,我这去了,不是得给世子爷添麻烦?”
“哪里来的麻烦?”初宁可不想让她妄自菲薄,“这可是太后娘娘和外祖母特意邀请的,陛下肯定也知情。这就是恩典,说明是看中表嫂你啊。”
谢氏还是紧张,接下小半个月都为配衣裳的事情发愁,初宁帮着她选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和首饰,才算稍稍缓解了她的焦虑。
程礼在边上看着摇头晃脑:“怪不得爹爹说一看娘选衣服就头大,我是应该还有头晕。”
他快要被转来转去娘亲转晕了。
小家伙当即挨了娘亲一个暴栗,初宁快要笑倒在边上。
到了中秋那天,初宁与谢氏说了一声,便早早跟徐砚出门往老宅去。
自打上回徐大老爷来过后,初宁就偶时在回娘家时候,听到父亲与徐砚说上两句。但也不太清楚徐大老爷是在做什么,只知道事情有些像她想的那样,徐大老爷似乎慢慢和崔家又走得近了。
初宁猜想,这可能是想要缓解关系。
但她觉得,徐大老爷这样做也差不多是与虎谋皮了。
回到老宅后,初宁帮着擦桌,供品是要长子与长孙来摆放。
任氏却在边上躲懒,一点也没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仿佛她就不是这家里的长媳似的。初宁还发现,她脸色不太好,见到儿子前来的时候脸色就更冷了。
初宁那头已经收拾好,就准备退出来,不想和这一家人撞个正。
结果徐立轩却是故意往她这儿走了一些,在越过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祖母那天被我娘气得不轻。”
这么一句话叫初宁步子一顿,但他已经走到供桌边上,开始摆放祭祖的一应祭品。
初宁眸光闪动不定,随后快步出了祠堂。
徐立轩在她离开后露出难过的神色,他原本还想告诉她,他要定亲了,祖母帮他看好的亲事。
但其实又有什么必要说呢,他莫再让她觉得自己不堪才对。
祠堂外,徐砚正扶着老人过来。路边树荫浓密,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初宁刚才在碧桐院就有觉得老人神色不太好,关切过。
但老人只说是夜里走了困,如今却发现她扶着拐仗走路,再有徐砚扶着,都走得极慢和奇怪。
初宁往前赶了两步,收起心里的疑虑,甜甜地喊娘:“您昨儿走困了,怎么不让人抬辇过来。”
徐老夫人面色如常:“我这一把老骨头总得要活动活动,才不至于散架啊。”
初宁说:“您这哪里就老了,明明健康硬朗。”
说着,她还朝徐砚看了眼,发现他也是脸色如常,心里止不住嘀咕。
难道是她多心看差了?
老人那头已经哈哈地笑:“你这媳妇现在都脸皮厚得尽讨好人了。”
“那也得您让她讨好,她才能讨得了好。”徐砚温柔看了眼小妻子。
徐老夫人嘴里就咝了一声,推开他手:“啧啧,敢情初宁都是跟你学的这本事啊,你快去夫好的你妻子吧,我不要你扶。”
说罢,一抬手,林妈妈很有眼色上前去扶着她胳膊,继续与她往前。
初宁被打趣得脸微红,嗔了一眼徐砚,他朗声笑,去牵了她手也跟着往前走。
初宁就趁这个时候和他说:“刚才大少爷特意偷偷与我说了一声,说大嫂前儿把娘气得不轻,我看娘走路似乎也有些不对,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刚才就见她老人家面色不好。”
徐砚此时眼里才显出忧色来:“我也觉得娘有些不对,没人时候也问了她,她却是笑着说没有什么事,让我莫要多心。”
“就是这样才有什么。”
初宁抿紧了唇,想了想说:“一会我找个机会寻林妈妈问清楚,您那头拖住娘一些时间。”
徐砚点点头,突然一把掐了她腰一下:“他什么时候找你说的,偷偷?”
是怎么个偷偷法。
才说了两句正经的,有人就又吃起飞醋了,初宁险些要笑出声:“可惜今天不是过年,不然家里又省醋了。”
“小丫头!还敢嘲笑我!”徐砚就挠她腰上的痒痒肉。
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初宁羞得脸红直求饶,还不敢大声笑,忙把刚才的情况跟他说了。
又不是没有人在旁边的。
等到祭祖后,夫妻俩按着原先说好的计划,徐砚去拖住了老人,初宁找了个空当就把林妈妈拉一边问情况。
林妈妈起初一口咬定说没有的,初宁脸一板,这一两年也积了些威,倒也十分让人有压力。
她冷声道:“林妈妈,你是娘身边的老人,陪了她几十年了。你一路伺候着娘,尽心尽力,我与三爷都看在眼里,知道你为娘辛苦了一辈子,我和三爷心中都十分感激。难道你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不成?”
她一言把林妈妈惊醒,心尖直跳着,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林妈妈握了握手,手心里已出着汗,黏腻得让人很难受,跟她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三夫人。”林妈妈终于说了,“是老奴一下想差了。老夫人说不想叫你们担心,但这事情怎么可能不叫人担心。”
“两天前,老夫人要给大少爷说定下亲事,大夫人当场就和老夫人争论了,说是那家人配不上大少爷。”
“但那是书香世家的小姐,江南有名的世家,还是老夫人以前的闺中好友做的媒,肯定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但大夫人说话就很难听,气得老夫人要拿拐杖抽她,她居然直接推了老夫人一把。”
“老夫人当时就碰着椅子,还被气得险些要晕过去,如今腿上都还青紫一片呢。”
初宁睁慢慢睁大,看到林妈妈在抹泪,怒气就那么直涌上来,顶在心头再冲到头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说小雨伞的材质,古代很早就有小雨伞了,一开始用得多的是鱼膘,到明清的时候,引进了国外的羊肠衣。制作很麻烦,而且很薄,可能感觉和现的在小雨伞差不了太多【有幸在博物馆看过】,只不过用起来很麻烦,要事先泡软,听说泡的汤药里有滋补女子的东西,挺高级的,也很希有,一开始是皇家才用得上。
第113章
直到中午摆饭的时候, 初宁都憋着一股子气, 气得直绞帕子。徐砚听说过后亦面沉如水, 若不是有他劝了两句, 初宁恐怕又要跟任氏打起来。
倒不是徐砚在给任氏脸面,而是他觉得母亲应该有别的打算。
徐老夫人是什么性子, 他身为人子的自是最清楚不过。
初宁那头憋了半天, 到底没太能憋住,在摆饭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故意撞得任氏碰倒一铜盆的水。
那是净手用的温水,倒是不太烫。
任氏惊叫一声,跳起来眼神有些凶恶地瞪人。
初宁甩了甩帕子, 一副漫不经心地说:“哎哟,碰着大嫂了。也是大嫂的丫鬟不机灵,好好一盘水都能泼大嫂身上,大嫂还是快些去换衣裳吧。秋天总是带着凉意的,躺个几天就不好了。”
她那哪是道歉的语气,就差没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骂人了。
任氏神色几变,张嘴想顶回去,正在端茶喝的徐老夫人把茶杯嘭一下就放在桌上。
声音不大不小, 足够引起任氏的注意,让嘴都张开了的任氏忙又合上,铁青着脸丢下声失陪更衣去了。
徐大老爷近些日子对弟弟诸多不满, 觉得弟弟什么顾全大局,其实就是畏首畏尾,不管自己死活。虽然也厌烦任氏, 但同样不满初宁的跋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弟妹脾气见长。”
原本正对小妻子笑得宠溺的徐砚当即也脸一沉,眸光如寒忍,斜斜扫了过去。
他只字未言,却气势凌厉,把徐大老爷看得一噎,想再多数落两句的话也憋了回去。
“不用等了,我们先用饭吧。”徐老夫人在这个时候拿起了筷子,抬手就往初宁碗里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初宁来多吃些,看看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
老人什么都不说,直接就给三儿媳妇夹菜,这摆明不觉得刚才初宁有错,对她再是宠爱不过了。
初宁双手接过碟子,一下子就笑得杏眸弯弯,露着浅浅的两个梨涡,又娇又俏:“娘最疼我了。”
“那是你该疼!”
老人哈哈地笑,视线有意无意瞥了长子一眼,徐大老爷明知这意有所指,心里更加梗得慌。
桌上的三位少爷都低头吃菜,心里其实都站在了初宁那头,任氏做了什么,他们在这家里的最清楚不过了。
任氏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吃上了,被人忽视的感觉叫她又气又臊,一顿饭吃得根本不是滋味。
饭后,任氏到底有些心虚的,腆着脸又殷勤地给老夫人要上茶,结果初宁手快一步从托盘处端了奉给老人。
她就是明着挤兑任氏,气得任氏牙都咬得咯吱作响,初宁回于挑衅一笑。
要不是徐三叔劝着她,她一定要抓花任氏的脸!
徐砚也看出来的小姑娘是恨极了任氏,老人受了委屈,仿佛都受到她身上去了,露着爪子随时要扑上去撕人一样。可爱到不行。
喝过一回茶后,老人前一刻还说这茶不错,问初宁是在哪儿买的。
这茶其实不是今儿才送过来的,初宁送来的时候,还跟老人说提过,这是吴馨宜从一个开封的茶贩子那买的。听说稀少,她就给老人送过来尝尝。
如今却再问起,初宁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了,猛然就又想到任氏娘家人如今似就回到开封老宅。
她心里存着疑惑,还是把茶的来历说了。
老人笑着点头,突然就看向任氏:“说起来你兄长如今就在开封老宅呢,我在开封也个庄子,是当年老太爷说那里有环境好适合修息。近来你又总说身体不舒服,轩哥儿亲事我这边会给他定下,明儿我就派人送你到庄子里养身体吧,又近着你兄长,也算有个照应。”
“娘?!”
上刻还说着茶的事,眨眼就把她发配开封?任氏惊得站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
徐大老爷也惊疑不定看向老母亲,小辈们都愣住了,长房两兄弟也跟着站了起来,被老人抬手往下一压示意,又只能坐下。
徐老夫人继续说:“我现在还能动,家里的事情也不用你问着,等轩哥儿媳妇嫁进来了,我便教她管家。你安心就修养吧。”
“——不是!娘,我什么时候说了身体不舒服了?!”任氏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这是什么意思,要她离开徐家吗?!
“没有?”老人声音一冷,“没有你总是派丫鬟来说身体不舒服不能来请安,还坚持拖着病体要管家,外边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老婆子苛待你呢。你这究竟是有病没病,那平时就是推脱之词了?!”
老人三两句话就给任氏扣实了不敬婆母的名声,让任氏怎么辩都不对,直憋得她面红耳赤。末了,又哀哀地喊丈夫:“老爷,妾身不能去开封,轩哥儿的亲事还得我操持啊!”
“家里有娘在,很多东西都不必要大嫂操劳了。”一直没有作声的徐砚手一敲桌面,抬头看过去。
徐大老爷看看弟弟,又看了眼重新坐下的两个儿子,没有吭声,眸光闪烁着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
任氏见他这样不闻不问,就让所有人的指责她,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升起了绝望。
她惶惶地看向儿子,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踉跄地走到两个儿子跟前:“轩哥儿,安哥儿,你们说句话啊。难道你们也要娘去开封吗?”
两位少年都同时抿了抿唇,没有直视任氏投来带着期盼的目光。
这么些年,任氏所做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身为人子,不得言父母之过。但心里想着的却都是,也许任氏走了,这家就又能恢复安稳了。
兄弟俩沉默着,任氏哪里还看不明白,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就要朝两个儿子扑打过去。
“我怀胎十月是生了两个畜生吗?!你们都怨我?!怨我没有把宋初宁嫁给你们是吗?!该走的是她,她才是这个家里的祸害!!”
兄弟俩没敢还手,但是那样的刺耳和说不得的话叫两人同时怒目朝他看去,快好的伤疤再度被揭得鲜血淋漓,皮肉连着骨头都在疼。
所有人都听得脸色一变,徐老夫人一拍桌子高声叫任氏闭嘴,任氏还要再去打儿子,样子疯疯癫癫的,嘴里继续骂着初宁。
徐砚再也忍不下去,站起来上前手一下就扣住任氏还撒疯的手腕,用力一把将她推摔在地上。
他冷冷盯着疯婆子一样的人:“任氏,我徐砚混账起来连女人都打,你再敢胡言一句试试!”
任氏摔地上,入秋的天,地砖又凉又硬,摔得她浑身都疼得跟散架一样。
她叫喊一声,徐砚嫌恶地一甩袖袍,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侧头看抿着唇的初宁。
初宁猜到老人有所行动,却不想是用这么一招,其实这和休了任氏没什么区别了。
老夫人还在,任氏就别想回来,等到徐立轩娶了媳妇,给些时间,新媳妇也能够掌好家。那个时候都过去了多少年,任氏即便再被接回来,也毫无威胁,更别说能像现在这样嚣张跋扈。
新媳妇只要是个聪明的,就会接回来,把她按得更厉害。
后宅里头其实和宫里那些后妃争权都差不多,有的是手段。
老人这招是真的狠。
但也只能怪任氏这么些年来都没有看清楚过,磨掉了老人最后的一丝耐性。
今日中秋,让任氏在家里用过团圆的午饭,已经是给她体面了,看来晚上宫宴也就和任氏没有什么关系了。
恐怕任氏还想在今晚再物色儿媳妇的。
如今什么念想都要断了。
初宁只觉得任氏活成这样真的有些可悲,明明是高门大户出身,却硬生生活成了目光短浅,连一般的闺阁姑娘都要比不上。
徐老夫人不耐看她的闹剧,终于叫任氏看明白了什么叫婆婆的强势,让早有准备的林妈妈喊来婆子将人带下去。
任氏恍然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从算计进了徐家,这些年和老人暗中计较,她一直觉得婆母并不能怎么自己,毕竟她是长媳,可如今还会有长孙媳妇!
她以前听闻老人如何厉害,如何强势,在京城女眷圈中德高望重,她却总不以为然。为自己暗中占的上风沾沾自喜,但其实这哪里是什么占了上风,是老人不跟她计较。
计较起来就是如今的下场!
任氏哭着挣扎着要给老人跪下认错,但一切都晚了。
徐老夫人再也不想理会这个没得救的长媳,没有长媳,她再培养孙媳妇,她就不信长房就能从此败了!
任氏就那么被拉了下去,出去后就没有了声响,多半是被堵了嘴。老人没让她在孩子面前受这些,也算是开恩。
然而,比起任氏叫人心寒,初宁却是觉得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徐大老爷。
那是他的发妻啊,他居然就一直坐着,只字不语,连一个字的情都没有求。
初宁觉得,这人才是最可怕的。
徐老夫人耳根清静了,长吁一口气,扫视在场的众人一眼。见三个孙子都低头,却瞧见初宁正神色淡淡看向长子。
老人知道她是在想什么的,长子的态度也是让她没有想到,当真那么绝情。
“老三媳妇晚上也得进宫,我这就不多留你们夫妻,你们回去还能歇一会。”
徐老夫人摆摆手,徐砚与初宁站起身,朝她行一礼便告退。
他们知道老人这个时候只需要安静,劝慰什么的,过了今儿再说吧。
在马车上,初宁发现徐砚一直沉默着,眼眸微垂,眉锋轻蹙,把一张俊脸显得再冷清不过。
他一旦这个样子便是在生气。
初宁想了想,也只得是任氏嘴里那些话能叫他生气了,但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嘛,他这是又自己醋着自己生闷气了?
初宁想得发笑,软软地倚在他肩头说:“徐三叔,上回你说要给我做摇椅的,这都入秋了,看来只能到明年夏天才能用了。”
当时说起这个,是因为她喜欢在葡萄架下纳凉看书,躺椅不太舒服,她在上头老是翻来翻去。他下衙回来瞧见,就说经给她做摇椅的事。
这个时候提起这些小事,徐砚知道她这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呢,默默侧头看她,下刻却就抓了她的肩膀直接将人抵在车壁。
滚烫地吻便落在她唇上,像是征伐的士兵,激进又激烈,直把初宁吻得透不过气来。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她唇又红又肿,眸若秋水迷离,比枝头上的花还要更艳几分。
初宁不好意思地一路低头回屋,小歇的时候又被他压在炕上好一阵亲,舌头都麻了。进宫后,太后几位过来一看她眼角带着的媚色,那是被疼爱滋润的才有的,都偷偷抿唇笑。
那样的笑不说明起因,初宁也能猜到,可能也跟作贼心虚一样,整晚都低着头。
谢氏抱着礼哥儿进宫来,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多少有些紧张的。而初宁向来又是焦点,在开宴前连着她一块儿被众位夫人围着,礼哥儿又长得雪白可爱,面对各种真心或虚假的夸赞头都大了。
当然也有觉得谢氏身份难登大雅之堂的,跟惠和县主莫佳一流的人便是这么认为,时不时窃窃私语,对谢氏母子投来鄙夷的目光。
谢氏自然能察觉到那不善的眼神,初宁神色淡淡扫向莫佳,当即就让她脖子一缩,移开视线。
国公府再厉害,也迈不过去初宁这皇亲,何况上回莫佳被初宁打怕了。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好又挨一通揍。
以前没有能替她说话,如今更加不可能的,她祖父爹爹都刚正不阿,是她的错绝对不会给找回场子。
所以莫佳很快就怂了。
而当晚,也不知道是初宁错觉还是什么,她发现周贵妃总是有意无意和莫佳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夫人说话。
样子极是亲昵。
初宁就留了个心眼,发现指挥使夫人有些唯唯诺诺,是在虚虚地应付着。倒是莫佳,面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可能是被夸奖了什么。
至于皇后那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样,温婉的笑着,和太后、庆贤长公主还有一应老夫人说着话。
在散宴的时候,初宁听到周贵妃和皇后说:“惠和县主有了身孕,刚刚三个月,这穿得厚啊,也没能叫人察觉。”
皇后就看向装着羞赧都掩盖不住笑意的莫佳,然后才微微一笑:“竟然是这样,恭喜惠和县主了。你让人抬了辇来,送惠和县主出宫,好生伺候着。”
莫佳眉开眼笑的谢恩,却没有看到身边的婆母脸色变了变,一副忐忑地样子跟皇后婉言谢过。
皇后却是挥挥手,说不碍的。
初宁看到这里,注意力就被外祖母拉了过去。庆贤长公主有咳症,是去了土默特部后不适应那里干臊和风沙天气所致,一到秋季便总会咳嗽。
初宁和谢氏围上前帮她顺带,礼哥儿那头迈着短腿爬到庆贤长公主的食案上,把茶碗给捧过来。
男孩儿乖巧得叫庆贤长公主觉得病症都减轻了,抱起他直喊心肝。
等到初宁和谢氏把长公主送回宫,见着就在宫门等她们的徐砚。
他喝了些酒,也不坐在马车里等,风把他的绯红袍摆吹得微微摆动,昏暗中更显得他身为玉树,温润清贵。
“刚才惠和县主坐着的辇险些摔了。”
初宁才扬起的笑就化作了错愕:“刚刚?”
徐砚点头:“是的,刚刚,详细地上了车再说。”
谢氏对这些人都不熟悉,礼哥儿也困得在她怀里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便自主先往另一辆马车去。
徐砚扶着她上马车,发现她手有些凉,坐好后问道:“是不是穿得有些少?应该拿再厚实些的那件披风,你偏说红色织金的太艳。”
初宁心思却不在这上头,握着他手焦急地说:“我不冷的,您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莫佳坐辇的事,还是皇后让人给抬的,那些人都是皇后的人,却出事了。
徐砚见她面色有异,起了疑惑:“怎么了,这么紧张,你是知道了些什么?”
初宁就把当散宴时周贵妃先提起吴佳怀孕的事情说来:“会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嫁祸给皇后娘娘的。要是莫佳出了事,间接等于太子殿下得罪国公府和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皇后能派那些人去抬辇,肯定都是信得过和稳重的,而且是因为石砖长了青苔,所以才不小心险些要滑到。如若周贵妃要算计,这样也太过明显了。”
“这样吗?”初宁精致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徐砚沉默了片刻后又说,“也未必就不是,这事太子那头肯定会查。”
初宁伸了伸腿,靠着车壁:“总觉得心里不安,锦表哥那里也没有再来信,不知道怎么样了。朝里有什么消息吗?”
“说是形势大好。”徐砚将她搂到怀里,伸手轻轻帮她按腿,“陛下为了这场战,连今年的科考都推后到明年,物资银子全扔在战场上。若是再不好,恐怕兵部那头也要倒霉,但却便宜周家了。”
前边立功,兵部当然也算功劳。
初宁明白他的意思,靠着他胸膛说起任氏的事情:“大嫂明儿就走吗?”
“老宅那里传来消息,已经都收拾好了,轩哥儿兄弟会送到开封。”
“也好,其实去了那里不见得比家里差,只是冷清了些。那里的下人肯定还是要敬着她的,娘不是那种会磋磨人的性子。”
老人做事向来是磊落,也不削用那些手段。
徐砚下巴抵着她的发,簪子硌了他一下,他抬手就摘了。初宁头皮一松,一半发的就掉了下来,她忙去抢簪子:“这要披头散发的下车,被人瞧见了多不好。”
徐砚随手把簪子一丢,也不知道是碰到哪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再抬手把她另一边的簪子也拔了。
他难得这样霸道,初宁好气又好笑,只能任他一时玩兴大起。下马车的时候被他用披风盖得严严实实,一路抱着回房的。
他总是疼惜她,又有近十天没碰她,今晚喝了些更是兴奋。
初宁抱着他的背,他温柔地亲吻她,却是一下比一下有力的撞着她,不时会哑声在她耳畔低语。
“......乖乖,喊嘉珩哥哥。”
这是他首次有这样的要求,让人听着心头发烫,又被他一下一下推到浪尖上,叫她要神智不清。况且她向来是都依着他的,他让她喊什么,她都喊。
一方锦帐内缠绵旖旎,女子嘤咛低泣,是久久不散叫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初宁第二天连他起身的时候都没能睁眼,汐楠怕她饿着,掐着点喊了她三回才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帮她更衣时都不好意思多看她身上的痕迹。
过了几日,宫里也没有传出来对那晚莫佳险些滑倒一事的后续,初宁试着和安成公主打探了下。
安成公主派来的人和说她:“那几块长青苔的砖也没有活动的痕迹,本来就是在那儿的,所以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还真是和徐砚说的那样。
“皇城别的地方还有长青苔的吗?”
那人又利索地回答:“有的,入秋了,湿气重一些。虽然处处都是有人走动,常来常往的路上却也总有人脚踩不着的地儿,不好说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所以最后这事就只能定性为意外。
但回信的人离开又说道:“可是因为这事,兵马司指挥使夫人更加紧张惠和县主这儿媳妇了,皇后娘娘第二天就派人赏了东西。指挥使夫人进宫谢恩的时候听说出了宫门就没有笑容。”
皇宫处处都是眼线,只要有人想知道的,总能知道的。
看来皇后那里也是怕对方心里起疙瘩,所以才派人盯人。
可指挥使夫人的行为也十分古怪了,到底是对皇后娘娘那里有不满了?就是因为那个查不清的意外?
初宁还是直觉这里头有什么,等徐砚回家后,跟他说了这些事。
徐砚闻言说已经从太子那里头知道了:“有人在里头挑拨,反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拿惠和县主的胎来算计周贵妃,因为是周贵妃提起这事,皇后那里才派人抬辇。结果险些出问题,是想让指挥使那头把帐算到周贵妃头上。”
“怎么可能?!”
“人云亦云的事情多着了,何况是有人故意拿来闹事。这样一来,真真假假,只能是智者见智,但若有人要信,谁也拦不住。”
所以还是有周贵妃和周家人在事后搞鬼。
不管事情是不是凑巧,如今周家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在此事过后,京城就又平静了许久。而边陲连连传捷,在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初宁再度收到程锦的来信,说他能赶回京过年,对方要谈和了。
信到当天,朝廷亦宣布大捷,并派了礼部和兵部的人到边陲谈判。
徐砚为大捷也高兴,这样工部治洪的事情又能再开始动工。夏天的时候,浙江便传来淹了一个县的消息,但朝廷那时战事吃紧,只能是赈灾,未能拨款修堤坝。
除却这些,徐砚更奇怪的是,自打谢氏上回给程锦送信后,就再也没有过异动。而程锦居然也没有再给她来过一封信。
哪里有夫妻俩一分离就整年,还相互间说不通信就不通信了。
初宁也觉得奇怪,把信拿给谢氏看的时候,谢氏来了一句:“哎哟,我给他写信都是画图的。我写的字不好,他回过来的却是工工整整的,所以我上回就让告诉他了,别给我写信,我看着心烦,突显出我更没用。”
初宁一阵无语,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其实已经在收尾啦,征集一下翻外?
第114章
又是一场大雪, 京城一片银装素裹。
初宁推开窗, 一边往外看一边朝双手呵气, 只见连绵屋脊似白龙盘恒在人间。
“小心着凉了。”徐砚的手伸过来, 将窗子给关上,又贴了贴她脸颊。
不过一眼没看见, 这就站在窗子前吹冷风。
初宁回头, 见他已经穿戴好。紫色绣银色暗纹的锦袍,束着玉冠,气宇轩昂。
她在他跟前总显得娇小,有时候觉得他如若不当文官, 去当个武将也可以的,还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就想到昨晚上又被他一通折腾,脸颊霎时绯红。要不是今年是除夕,要回老宅去,恐怕一回是不够的。
而且真是越学越坏,什么手段都有。
初宁推了一他下,径直越过去说:“我们该出发了。”
徐砚被她突然好像就嫌弃了一样,还被瞥了眼, 有些莫名。等跟上看到她红了的耳垂,恍然明白她是想到什么害羞的事了。
他手一揽,勾住了她的腰, 低头就在她耳后亲了口,语气痞痞的:“昨晚是谁抱着我喊嘉珩哥哥呢,这会怎么就推人了。”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出口!
初宁被臊得反手就掐他, 徐砚眼明手快,将她一把就横抱起来,哈哈笑着大步往外走。也不管她喊衣裳要皱了,簪子要掉了,一路将人抱上了马车。
到老宅的时候,初宁又重新抹胭脂,眸光若水,流盼间尽显风情。
徐砚看着都想把人藏起来。
徐二老爷一家回来了过年,任氏去了开封,家里的事情就又暂时落在了余氏身上。初宁跟着她一块儿擦放祭品的桌子。
余氏跟着去了外放,竟是比在家中的时候还显得气色更好,今日穿了件柿子红的袄子,整个人都年轻几岁。
妯娌边干活,边笑着说话。
余氏说:“等到明年就该有长孙媳妇做这些了。”
徐立轩在十月的时候就定下了亲事,等那边三月及笄便迎娶,倒是都赶到了以后要祭祖的时间上。
初宁点点头:“到时候娘也轻松一些,偌大的家,都还是她打理着。林妈妈说近来听管事回禀,有时候就坐着睡着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犯困了,但晚上觉却又少。
好在老人身体不错,健健康康的就成。
等到中午用过饭,初宁跟着家来的徐琇莞姐妹还有老人凑在一块儿打叶子牌。
晚上还得进宫,朝服和命妇服都带来了,趁着这会儿能跟大家凑着热闹一下。
而程锦那头中午就去了安成公主府,陪着特意出宫来的祖母一块儿用午饭。
他是得了明德帝的准许,在年前赶回来了,还厚着脸皮说要讨多些假,准备陪着庆贤长公主回绍兴一趟。
明德帝看在长公主的份上也不能不准,只是这假就直接拿本要发给程锦的赏给顶了,不然让别的将领看着心里不高兴。
等到晚上的时候,徐砚和初宁是先和宋霖汇合,然后才一块儿往宫里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宋霖说到三皇子送给明德帝的节礼:“只是一副亲手做的画,画的是孝子,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他确实是用心了。送的是孝子,但有消息说他暗中让人铸造兵器,只是抓不到实证,恐怕不会再有多少耐心。”
如今朝堂里太子呼声渐高,而太子侧妃年前又有了身孕。三皇子那里,上回算计过初宁,皇帝知道后,也没有旨意再让他娶侧妃。
没有旨意,他也不敢乱动,三皇子妃如今膝下只有一女,他自然着急。
宋霖是认同的,低头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晚上的宫宴一切都还算顺利,但女眷好里头,周贵妃因为今年的复宠一时在宫妃中风头无两,排场可不比皇后差多少。
初宁看着都围在周家人身边的那些官夫人抿抿唇,心里头还想着上回皇后被反指责利用贵妃的事。
这事情似乎最后还是成了周贵妃的东风,更让她得帝心了。
宫宴结束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了小雪,徐砚本说要陪着宋霖守岁的,却被瞪了眼说哪里有年三十让闺女回家陪着的道理,把两人赶回了家去。
初宁洗去一身疲惫,就被徐砚又拉着让更衣。穿得厚厚的,揣上手炉,头发只简单的帮缎带绑上。
“这是要上哪儿去?”
他笑着一言不发,直将人带了到园子的荷花池边。
初宁远远就看到了有星河一样的光辉坠在湖面上,但此时下着雪,哪里来的星光!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有湖面上挂着数道小巧的灯笼,那些灯笼是跨越了整个湖,乍一看去水里就像是倒映着星光。
“好看吗?!”徐砚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上,“我让人在池子里钉了柱子,这才能让它们悬在这上边。”
也算是费了些心思。
那些灯笼也只有巴掌大,提前许久叫人札好的。
说着,徐砚又拉着她到池边,边上就停了小舟,他拉着她上舟。
舟上也早做了安排,挂着明亮的灯笼,中间还固定了炭盆,风吹着也不算冷。
小舟缓缓到来中间,初宁在这满片灯火下,就像是置身在了星河间,梦幻的美。
天空飘着雪,在这一片碎光中打着旋儿,风雪中却又是碎光点点,把雪都映成了萤火虫一般。
初宁伸着手去接,在雪花落在掌心后化作凉意间又感叹一声好美。
徐砚慢慢划着桨,带着他的妻子在湖面上看景,切确的说,是初宁看这片美景,而他却是在静静欣赏她欢喜幸福的笑容。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比她的笑容更美好。
在两人到了湖心的时候,天空中突然炸响一声。
初宁被吓得尖叫,缩到他怀里,然后眼前就是绚丽的烟火。
这样近的距离,就在她的头顶。
徐砚居然还买了烟火!
初宁惊后就是笑,直笑倒在他身上,抱着他脖子情不自禁亲了他一口。
徐砚顺势便缠了她小舌不放,绚丽的夜晚最后化作了有情人间的旖旎,那些烟火就好像从天空转移到了初宁的脑海里。
她被他抱回了屋,被他抱在怀里,被他有力的一下又一下撞得魂都要飞了,酥麻的愉悦就在她脑海里像烟火一样绽放。
第115章
“鞑子各部如今已达成共识, 撤军停战, 献种|马, 签定三年和平免战条约。众卿有什么疑虑, 可现在奏来。”
过了上元节,本朝开印。这日的金銮殿上, 明德帝端坐在龙椅中, 龙椅边的两只鎏金瑞兽双目圆睁直视前方,仿佛是在代替帝王监察着下方的一应臣子。
宋霖站在前方连头也没有抬一下,首辅和太子亦没有支声,过了片刻, 兵部尚书双手执笏出列,朗声道:“臣以为,三年时间太短,最合适该是五年起。”
“尚书大人说得容易,可就这三年也是我们费了几番口舌才争取的,还让对方添了马。”
周侍郎在下头小声抗议,兵部尚书闻言侧头扫了他一眼,他也不惧怕, 直接与之直视。
眉毛轻挑,那样子像足了在挑衅。
兵部尚书忍了忍,没有作声, 将视线重新放在高台之上。
明德帝手指敲着扶手,闫首辅这才站出来,淡声说:“时限确实议了再议, 对方实则兵力未到衰弱无力抵抗之时,才会守着这一两年时间不退让,就怕我朝有过多的时间养精蓄锐。三年时间是短,却也是争到了极限。”
在年前就一直在谈此事,内阁与兵部都做了很大努力,但兵部尚书今日提出年限太短也不是没有理由。
一来是想再提醒明德帝,此事已做过争取,二来是要再摆正自己为尚书的位置,告诉明德帝他已思虑周全。至于还要不要再争取,就取决于明德帝了。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周侍郎居然在这个时候出来驳他,若不是有首辅说句公道话,这帝王还得以为是他没出过力呢!
这事情他可是劳心劳力的在跟进,周侍郎一句话就将他功劳给平淡抹去,还显得他无理取闹。
在场的朝臣也都听出来了,所以才没有作声。
如今周贵妃风头正盛,周家也开始回到以前的地位,谁也犯不着再去惹周家。
而且看这个样子,周侍郎似乎是想争权了。
众臣都沉默着看这场大戏,明德帝闻言换了个坐姿,像是很放松一样靠在了椅背上,还伸手理了理袖口。
“既然这样,那就定案吧。”说罢,一连串的旨意吩咐下去,在要散朝前,侧头跟身边的太监总管说道,“这袖口的锁边似乎脱线了,老扎朕。”
众臣还坚着耳朵,那总管笑吟吟回道:“奴婢前些天瞧见,要给陛下送去绣房的,是陛下说省些金银线,好给前方士兵们也省出些粮草来,您执意还要穿穿再补。”
一个帝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在当朝上说衣裳烂不烂的事,众人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长满心眼,在揣测圣意。
徐砚和宋霖倒是同时就想到了周家身上。
周家老太君是在元宵前过的寿,趁着年节的热闹,今年居然摆了三天的流水宴,戏班也喝足了三天。那个排场,耗费的银子就不少。
这句话多半是在点周侍郎了。
果然,周侍郎闻言脸色一变,一直没敢抬头,听到内侍喊退朝,这才把脑袋再摆起来。脸色铁青。
已经有不少大臣猜到明德帝是在说周家奢靡,散朝的时候,围在周侍郎身边的人都少了。
兵部尚书在越过他的时候,轻声说:“陛下节俭,是我等榜样。”
这一句话使得周侍郎霎时又涨红了脸,等他走远后朝地上呸了一口。
前阵子外甥失势,他不趁着妹妹的风光再让周家振作,这些人哪里敢再围上来!
他阴沉着脸,旋即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冷一笑,也不再管身边那些人,拂袖离开。
徐砚那头正好有事要到内阁,就跟在宋霖身后一同前往,顺便听了两耳,心里是在想着周侍郎在侍郎之位再也耐不住了。
都当了近十年了。
战事有了结果后,明德帝就又紧锣密鼓的再让礼部办推了一年的科举。
朝廷开年后的近两个月都在为这两件事情忙着,等到科举的章程确定,是由闫首辅和宋霖当了这届的主考官和副考官,宋霖便一直忙碌,常常都歇在了内阁。
初宁因为程锦夫妻在过了上元节后,就带着庆贤长公主一块儿回绍兴探亲,她便也少进宫,这些日子倒是经常回老宅。
徐立轩马上了娶亲,老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得招待先从江南来看情况的女方家人,只好把她这儿媳妇喊回来撑场子。
初宁本不太想去的,但也不忍婆母劳累,于是就早去傍晚前归家,也不多在老宅逗留。
其实她也明白老人叫她到场的原因。
虽说三兄弟分了家,但却是连着宗的嫡亲兄弟,任氏去了开封,余氏不在家里。京里就只得她一个儿媳妇了,也不回老宅帮衬,免不得就叫女方人家生疑。
而且现在徐立轩也是知礼避着她,轻易不出现在她跟前,保况他还要提前先前江南迎人,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家中。所以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不过是往世的疙瘩一直去不掉而已。
她这么一忙,徐砚好不容易将她养胖的几两肉就又掉下了去。
这晚,徐砚在她身后掐着她的腰,那细腰仿佛他用力一些就要折了。初宁半跪趴在大迎枕上,承受着他难得温柔的力道,却又觉得这样磨人死了,忍不住轻声喊嘉珩哥哥,还摆了摆腰。
她不这样一动徐砚还能悠着些,结果就被她一下撩拨得更加冲动,没忍住再度将她抱到怀里,帮她抬着臀一下又一下,次次尽入。
初宁到最后除了咿咿呀呀,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他好了,结果他又俯身亲吻她汗湿的鬓角,将她正压在身下,再从床头打开泡着那东西的瓷盒子,一抬她腿又开始了。
初宁简直觉得天昏地暗,最后在他背上留下好几道抓痕。
次日,初宁就比平时晚了时间到老宅去,徐老夫人看着面若芙蓉的儿媳妇,哪里会不明白。笑吟吟地还打趣她:“近来可辛苦你了,要顾着我这儿,还得顾着家那头。那也是个不会心疼人的,改明儿我收拾他。”
初宁脸皮薄,被说得找了个要去见管事的借口逃之夭夭。
***
徐立轩的亲事定在三月二十六,一通忙碌下来刚好赶到徐立轩把女方迎到京城,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半月余。
女方住到了先前家人准备的宅子,是个二进的宅子,并不算大,但这年后到现在也算是准备十分妥当了。
初宁随着老夫人去看过未来的侄媳妇。女孩儿娘家姓许,长得比她还娇小一些,腰纤若柳,眸光温婉似水,是个娇娇的美人儿。又出身世家,身上有着书卷味儿,说起话来也是满腹学问,初宁觉得自己这个阁老之女,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自打遇上徐砚,她就有些日子不碰书本了。
这日回家后,她就搬出了搁置一些日子的书来看,结果看着没几页就趴倒睡着了,一觉睡到徐砚家来才被迷迷糊糊地被喊醒吃晚饭。
她脸颊都被书本硌出道印子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懊恼半天。徐砚知道前因后果,直笑弯了腰。
“何必和自己较劲,谁嫌弃你学识不好了?别人羡慕我有个会持家的夫人呢,人各有所长,你兴趣也不在书本上,勉强这些做什么?”
初宁憋着嘴,哼哼道:“我也要给给你做红袖添香的事情嘛,别人文官家里的夫妻不都是这样添趣的吗?”
红袖添香吗?
徐砚闻言笑容就变得有些玩味,初宁看着莫名脊背发凉,直觉他在想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不过后来徐砚倒什么也没有行动,只是陪着她用晚饭,晚上还抱她在怀里,给她念书听。初宁也就把先前心里的不好预感给望在脑后。
越来越接近徐立轩娶亲的日子,朝廷又做了一次官员的变动,这次变动中,一直由首辅兼任的大理寺卿一职终于卸任。
但是调任的人选却是徐砚没能想到的,正是他兄长徐大老爷。
说调任倒不合适,应该说是擢升。
就连宋霖听到明德帝的旨意后都皱起了眉头,这事情他在内阁居然一点也没有收到消息,不由得去看兼着吏部尚书一职的另一个阁老。
虽说提拔的事情向来保秘,但也不可能会一点消息不透,而且当年皇帝压着徐大老爷是因为有三皇子的人反对,连二皇子的人那个时候也都有跳出来搅混水的。
严格来讲,徐大老爷就是和他宋霖沾上亲了,都会被视为是他这一派,怎么这次晋升,又恢复往日威望的周家人没有出来阻止?!
不但是宋霖直觉有异,连着徐砚都觉得有问题。
下朝的时候,众人都在恭喜红光满面的徐大老爷,徐砚神色淡淡从兄长身边过,拢着袖子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走远。
等到下了衙门,他找来齐圳:“大老爷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情?”
他的人一直都在盯着兄长,就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结果还是有疏漏。
周家人不可能放过这过九卿之一的好位置不安插人,除非如今这人就是他们安插的!
齐圳细细地回想,每日禀报都不见有异,遂不确定地说:“我们的人绝对不会出疏漏说有没盯住的时候,如果有,那也只能是大老爷进宫上朝的时间。”
徐砚这时心里已经八分肯定他大哥最后惧怕三皇子和周家势力,已经和他们暗中沦为一党!
“不知轻重!”
他气得一拍桌子。
千防万防,果然是家贼最难防!
而且宫里确实是他力不能及的地方,他是怎么和周家暗中通信的,他也没法得知。
“三爷,大老爷这样做,若是真有什么意外,那......”
这个意外指的便是还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三皇子,徐砚当然明白这其中利害,偏他兄长不明白!
还真以为只是帮三皇子一众行点方便就能躲过去的事?
什么叫做一发而牵全身?!
可事到如今,徐砚知道也有些晚了。
“派人和夫人说一声,我去找岳父那儿有些事情,让她早些歇下。”
徐砚丢下一句话,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匆忙去了宋霖那里,一留就留到快过了三更才从后门回来。
徐大老爷升官,自然也在家中摆了酒庆贺,但来的人里高官阶的并不算太多。徐砚本身在朝中就不爱走动,与他走得近的也就是吴家和林家,宋霖那头和徐大老爷还有隔阂,别人顺道恭喜他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当然也不会有人那么没眼力劲。
可是趋炎附势的还是有的,不少官阶低的都不请自来,倒是了叫徐大老爷高兴一场。
正缝儿子要娶亲,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到了三月二十六那日,初宁在老宅凑了顿宴席的热闹,但并没有跟着去闹新娘子,而是和吴馨宜坐到花厅里说话。
吴馨宜嫁到林家后十分受宠,婆母对她也极好,性子在娘家时还脱挑了。
两个已嫁作妇人的凑到一块儿,除了说近来京城的趣事,时兴的衣裳首饰,就只有女人间那些事了。
吴馨宜一脸可惜地绞帕子:“我前儿小日子还是来了,心急得不成。但林大牛说了,有时候越是心急反倒越不成事,让我放宽了心顺其自然。但我就是着急啊。”
初宁对这个话题向来都是郁郁的,跟着在那儿叹气:“你这还有个盼头呢,我却没有的。”
徐砚每回都做了防护,根本就是不想让怀身孕的意思。
以前她总在意,现在倒也不是太在意,觉得两人和和美美的就好,但一有人提起还是心痒痒的。
于是两人就同坐在一块儿叹气,吴馨宜又约了她过些日子去一处求子极灵的庙里去。
初宁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双眼发亮的应下了。
“灵通寺?”徐砚来接她家去的时候,在马上车就听到她说要去寺里上香的事,“这个寺倒是很多妇人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初宁脸颊微烫,是被看穿了窘迫。但看穿了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抬着下巴,一点也不怯地回道:“怎么,我也是妇人,我去不得?”
徐砚失笑,伸手去掐了掐她脸颊:“去得,当然去得。我那天会陪你去。”
陪她去?
那来来往往都是女子的地方,还是求子的地方。
徐砚瞅着她吃惊的表情,笑道:“求子可不是你一人的事。”
没有他,她可不能如愿。
初宁被他就臊了一下,嗔怪地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
她乖巧地窝到他怀里,拿手指头在他胸膛上点了点:“嘉珩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呢?过几个月我就满十六了呢。”
她难得在清明时候这样喊他,声音软软的,人也软软的倚着他,像面团一样。微扬的眼角都是媚色,又含羞带怯的,一个眼神就能叫人心尖发酥。
徐砚为她这模样倒抽口气,身子绷了绷,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然后靠着车壁很冷静地说:“到时日了,自然就要了。”
但现在还不行。
她去求子也不行,她使美人计也不行!
初宁再度豁出去得来的又是白努力,她哼哼两声,暗中去掐他的腰,直掐得皱眉头也不松口哄她。
然而,等到了晚上,某人想哄也哄不动了,还被她抱着被子砸在身上,让他自己一床被。
徐砚哭笑不得。
再宠下去,他这乖乖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但他就喜欢她这种恣意,肆无忌惮的样子。
灵通寺位于京城北郊,因为求子极灵而闻名,来往的不泛高门大户的媳妇,香火极旺。
林大少爷得知徐砚也会陪着来,特意跟同僚换了更,也陪着一块儿,不然他家这小祖宗得闹得他不得安宁。
何况同是男人,他也不能只让徐砚抢了风头不是。
于是一行人到灵通寺就成了寺里另一道风影线,极是亮眼。不少带在帷帽的妇人见到英俊的两人都捂嘴低笑,匆匆从他们身边过。
徐砚和林大少爷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心里都想着,这样的地方,再来一次还愿就不要再来了。
灵通寺依山傍水,方仗也极有一套,就在临瀑布边上设了一溜的屋舍,供客人歇息用饭。
这处风景极好,众人从喧闹的京城里来,倒也是放松的好去处。
众人在这儿游玩用过午饭才回京,路过一处的时候,初宁听到了有人喊了声雯姑姑。
她脚步一顿,不但是她,连林大少爷也停下了脚步,闻声看朝边上的屋舍看了过去。
里头有两位正时屋去的女子,其中一位是初宁和林大少爷都见过的。
——周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叫雯儿那个。
因为这名儿不算常听,但却叫人映像挺深的,所以初宁才会第一时间愣了一下。
而林大少爷也常在君侧,周贵妃身边的人时不时跟着来送东西,他自然也识得。
徐砚发现两人神色有异,问道:“那两女子有什么不对?”
“那个叫雯姑姑的,是周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此话一出,徐砚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周贵妃的大宫女,到求子的地方,不用想也不可能是那宫人,而是来给主子办差的。
那这是求子还是求过应了,来还愿的?!
周贵妃再有身孕了?!
徐砚和林大少爷相视一眼,带着妻子各自归家。
自这事后,徐砚和林大少爷都留意着宫里的消息,周贵妃那里却一直没有动静,而明德帝也照常到她宫里去。
两人对此事关注也少了一些,这事总还有皇后那儿在盯着。
很快到了端午的时候,庆贤长公主还没有从绍兴回来,安成公主那头又兴起了举办龙舟的事,初宁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出了些彩头。
到了端午那日,河岸上早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由于今年还有科举,各地的举子也早早先来到京城。这年的端午居然比往年都要热闹。
初宁和吴馨宜陪在安成公主身边,高兴地各种为阵营,先打起了谁家赢的赌注。
一众人就等着明德帝到场开始赛事,结果按着原定时辰也没有见到帝王御驾,不多会,就有一名内侍匆忙来到安成公主跟前说:“殿下,陛下今儿来不了,刚刚太医诊断,贵妃娘娘有喜了。”
周贵妃有喜了?!
初宁也诧异看了过去,都没来得及遮掩自己吃惊的表情。
安成公主面上还是淡淡然,问道:“有喜了怎么皇兄就不能来了?”
那内侍看着了眼这喧闹的地方,然后神色不太好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安成公主当即神色一变:“皇后娘娘如今人呢?太子殿下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老蚌怀珠?要给我找麻烦吗?
初宁:拿出小本本,记仇!
第116章
皇宫里, 一应侍卫与宫人内侍都在乾清宫殿外垂头立着, 外边是节日的喧闹, 此时候的内宫中却是死一般寂静。
皇后站在大殿中, 身姿笔直,神色愤怒又倔强。太子跪在她身侧, 正与君父为母后辩驳:“父皇, 母后不可能会去推周贵妃下台阶,别说是母后不知周贵妃怀了身孕,这宫中谁人又知?既然不知,又何来故意推人至滑胎一说?!”
明德帝脸色铁青, 沉默不言,侧殿有宫人端着热水自庭院穿过,一位太医此时满额是汗走进来跪倒。
“陛下,微臣已尽力。贵妃娘娘先前胎像不稳,如今又重跌,实在是保不住,还对贵妃身子损耗极大。”
太医来禀报的话无疑是给皇后雪上加霜。
谁人也想不到,原本周贵妃只是给皇帝来送冰饮, 说是用过后再出宫看龙舟,这一路来也好不受暑热。结果送皇帝离宫跟着下台阶的时候,被皇后暗中推绊, 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皇后听到说胎儿保不住,闭了闭眼,随后清亮的眸光再度看向高坐上的帝王。
明德帝把手中的鸡血石串珠一把就摔在地上, 手绳断裂,珠子也失去牵绊四处滚落,帝王之怒伴着珠落地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后!”
皇后就知道帝王势必要再盘问自己,仍旧站得笔直:“陛下,这后妃的子嗣少吗?且不说成年皇子,即便未成年的也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公主更不要说,臣妾何故要去推周贵妃?如果要推,那就没有如今的三皇子了吧。”
周贵妃身边的宫人都一口咬定是她所为。
明德帝盯着她看,额间青筋跳动,对她这已经大不敬的话是生气。
太子忙又说道:“父皇,母后这么些年来一直管理后宫,从不与其它妃嫔们发生冲突,不管谁人有孕,都是第一个先赏,并派人细心照料。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
“陛下。”
母子俩正为此事清证,锦衣卫林指挥使走了进来,得到帝王首肯后,来到他身侧细声说了几句话,让明德帝神色又一变。
“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名贵妃身边的宫女被锦衣卫拖了进来,显然是受过刑,手指头和衣裳上血迹未干。
那位宫人已经奄奄一息,但看到太子的时候却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爬了过来:“殿下,太子殿下救救奴婢,奴婢搞不好已经怀上殿下的孩子了,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全都打听了啊!”
一个宫人,说怀了太子的孩子,这叫太子抬脚就是朝她心窝里一踹:“哪里来的贱人诬蔑吾!”
那宫人被踹得直接滚到一边,连呼声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明德帝此时又扬声再让人喊来太医,让太医给那宫人把脉。太医把了又把,最后战战栗栗地给帝王禀报道:“陛下,这宫女有身孕了,应该是将将两个月余,脉象极弱。”
此话一出,太子倒抽一口气,下刻就是看向帝王,焦急道:“父皇,儿臣不识得这名宫女,又怎么会跟她有首尾!”
明德帝为这一系列的变故额头青筋直跳:“你怎么和她有关系,朕上哪儿知道去!但她招认,是你许她日后给她份位,让她监视着周贵妃一举一动,周贵妃怀了身孕一事,朕是事先知道了!”
皇后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
笑声低低的,清亮的双眸也染了哀伤。
明德帝早知道了,却不曾告诉她这个中宫?
然后导致了周贵妃算计她,还算计她的儿子!
周贵妃这连环计用得真是妙啊,叫他们母子百口莫辩!
“皇后笑什么?”
明德帝望着发笑的皇后,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声音很低,无比压抑。
太子也抬头看母亲,只见皇后笑中带泪,突然就跪倒在地上:“陛下,是我推的周贵妃,但这个宫人却不是听令太子,而是听令于我。她怀的也不是太子的骨肉,是与一个侍卫有苟且,我以此威胁她,让她探听情况。至于她为什么非要咬上太子,臣妾不知,但那个侍卫,臣妾可以现在就让他出来作证。”
事情一波三折,曲折离其,即便是善于查案的林指挥使都听愣了!
太子忙去拉母亲,让她不要乱说话,把这罪名以一已之力扛到身上。
可是皇后根本不顾儿子的阻拦,竟还真的说出了那名侍卫的名字,明德帝耐着性子再叫人去查,结果那个侍卫已经先行自宫,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禁卫军里多是官宦之后,私通宫女是重罪,但若是自戕更是要连累家人,如今这人却是自宫了。如若没有不见得光的事,肯定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明德帝这会功夫已经由愤怒到心寒再到愤怒。
皇后所言是实话,那这个宫人诬蔑太子也是用心良苦了,这背后是什么人指使,根本不用深想就能猜到。
在极度的愤怒之下,帝王反倒冷静了,直接让皇后回宫自省,还在侧殿的周贵妃也被抬回她自己宫里去。
“太子替朕出宫主持。”
明德帝最后丢下一句话,并没有迁怒到太子身上。
太子握了握拳,磕头领旨意,带着人马出宫。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高坐上的明德帝突然捂嘴咳嗽几声,刚才端直的坐姿一下子就靠倒在椅背后,仿佛是失了力气。
太监总管喜公公忙捧了茶上前:“陛下,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汤药来,周贵妃送来的那些东西,您就不该喝的。”
明德帝挥挥手:“不喝如何能看清他们用心险恶,左右是一时半会毒不死,解了也就好了。”
喜公公担忧地看着帝王,在他疲惫的面容上看出了悲意。
一国之君,操生杀大权,如今却要伤着自己龙体去布局。
喜公公退下,暗叹着转身到殿后亲自煎药,然后再回到前头,伺候明德帝喝药。
明德帝把温度正好的药汁一口气喝尽,苦得直皱眉,双眼看着殿外虚虚地出神。良久,喜公公听到帝王幽幽一叹:“皇后和太子恐怕是怨朕了,可不这样,太子再是德才兼备,但狠劲上比老三还是差一点,朕放心不下啊......”
而他的皇后从来也不会叫他失望,釜底抽薪一着,就把太子给摘出来了,再把矛头指像周贵妃诬蔑储君。只要他这边认可皇后这抓出来的人,就能用这事来堵住周贵妃和周家的嘴。
说起来,他也被皇后将了一军呢。
明德帝坐在龙椅里笑了笑,旋即神色就冷了下去,也不歇息,着人摆驾周贵妃宫里。
他还得再去堵周家人的嘴。
明德帝一路来到周贵妃宫里,脚踩在这松软的织锦地毯上,入目尽是这宫中奢华夺目的摆件,华丽得堪比皇后的坤宁宫了。
明德帝扫了几眼,眼底有着讥讽,但见到躺在床上的周贵妃时已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周贵妃惨白着脸,见到明德帝便嘤嘤直哭,声声哀泣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要明德帝要给她做主。
不想明德帝却叫随同来的禁卫拖上私通的宫人与侍卫,神色淡淡地一指,和周贵妃说:“是你来问这两人怎么回事呢,还是让朕跟你说?”
周贵妃看到两人的时候,脑子里先是嗡的一声,本是敷白了脸此时是真的白里透着青了,眼里都是惶恐!
侍卫下身都是血,奄奄一息,而那个宫女此时已经清醒,除了发抖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陛下?”周贵妃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抬起一双水眸,做出茫然又无辜的样子去看明德帝。
明德帝直视着她,眸若寒星,那样的眼神落在人身上,就像是能刨开人心的利刃,能洞悉你藏在心里一切!
周贵妃对上这样的眼神,心惊胆颤,握着手止不住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她知道明德帝已经查清这宫人是有她指使!
但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就被挖出来了,明明是要叫太子那头辩无可辩的。
恐惧就从周贵妃心底窜起,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窟里。
明德帝那头已经站起来,对哑口无言的周贵妃说:“看样子贵妃想起什么来了,那你就好好养伤吧。朕念你刚失了胎儿,这诬蔑储君的罪就暂先抵了,但你下回再敢把手伸那么长,就别说朕不念你我间的情份了。即便老三在,也救不了你。”
说罢,明德帝离开,那两人再被禁卫拖了下去。
周贵妃在他出了寝宫才想起来要喊冤,但哭喊还没出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不能喊,也不敢喊!
这个时候再喊,不是火上添油?!
她眼神茫茫然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不知怎么想到去岁自己受了冷待,那种深夜孤寒的感觉又在骨髓中游走。
周贵妃怔怔看了会,眼泪就落了下来,但很快,她眼中的害怕转化作成阴骘。
她突然下床一脚踹向边上的雯儿:“你这废物!怎么能叫皇后翻了身!还又连累本宫!”哪里有一点刚小产后的虚弱。
雯儿被踹得惨叫一声,又听到她中气十足骂道:“本宫布局那么久,还特意让你去灵通寺给他们透出假消息,太子那头是关注上我了,结果最后却是功亏一篑!你要叫我怎么饶你们!”
雯儿吃疼,却又不敢喊,只得把头磕得碰碰作响一直喊娘娘息怒,除了这句,她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周贵妃又再踹了她一脚,这才算是把明德帝威胁的怒气解了一些,重新再回到床上,咬牙切齿地说:“再给去殿下留在宫里头的人送消息,告诉殿下此事败露,陛下那头恐怕又得针对周家了。事情宜早不宜晚!”
雯文这才如获大赦,爬起来偷偷去与人接头了。
周贵妃一人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织着孔雀羽毛的帐子,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上方,折射出华丽明艳的光泽。
她受够了!她一定要叫皇后和太子都跪倒在地她跟前求饶!
而太子那头刚出了宫,就有人从后边赶来,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是在禀什么跟踪到人了一类的汇报。
太子闻言目露寒光,知道自己没猜错,果然周贵妃和他的三弟有所秘谋。他就让吩咐先蛰伏不许惊动,然后着人去给安成公主那里告诉她皇后受牵连的前因后果,等龙舟结束后才与她一道回宫,再在路上说清了情况。
安成公主听得又惊又怒,直接就杀到了明德帝宫里,却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而殿里立着几位太医。
当天,周贵妃小产,明德帝身体不适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初宁跟在安成公主身边,先前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家去后跟徐砚说起。
徐砚神色凝重:“此事不是那么简单,林大人那里给了话,说是皇后娘娘为了保太子顶了罪,周贵妃也不干净。”
传这信的意思就是让他转告宋霖的,让他们这些太子一党心里安稳一些。
事情并不是到最坏的局面。
初宁闻言安心一些,却是闻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暗中还是担忧的。
在次日,徐砚又收到新的消息,在宫中私通的宫人与侍卫已移交到了大理寺,那人是要由他兄长经手。
太子那儿在经过被诬蔑后,面上与平时无异,倒是处事变得比以往更加内敛,次日叫了宋霖到东宫议了半天的事。
***
庆贤长公主一去绍兴,竟是临近六月都还未归,而宫里此时已经在准备明德帝的万寿。
明德帝是六月尾的生辰,初宁是六月初,她在吃着徐老夫人让人送来的长寿面时直眯眼笑:“我是不是因为与陛下同月的生辰,沾了陛下的福气,这才平平顺顺的。”
徐砚听着她这话哭笑不得,也只她才有这份好心态,先前的苦难还历历在目呢,她竟然是说平平顺顺。
不过这也是一种福气不假。
宋霖这些天都很忙,特意在晚间抽了空早早家来,给女儿庆生。
在烛火下看着忙着为自己添菜的女儿,本应该今儿她最大,结果还在为自已忙碌。当年老是让自己背在身后的小丫头已亭亭玉立,似抽开技的花树,她由花信绽放成为了这世间最灼目一朵鲜花。
宋霖想着,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微笑,心中是为人父的喜悦和惆怅。可当转眼看到在一边正给女儿献殷勤的徐砚,那份惆怅就化作了郁郁。
徐砚真是好比那牛粪了,只是比一般牛粪皮相长得好一些。
反正当岳父的,女婿再出色,在他眼里就是及不得女儿一根发丝。
可不管怎么看不顺眼,宋霖还是只能忍受着,用过饭后来到小书房和女婿说事:“陛下万寿,鞑子各部会派人献礼,陛下今年并未命诸地藩王回京贺寿,肯定还是要派人来前来献礼。京城这个时候的防守是最容易出漏洞的。”
“岳父这是担心有人趁机作乱?”
这个有人当是指野心最重的三皇子。
离京近一年,又暗中养兵,或者那些兵本不就是现在才养的,只是他们先前未能发现。
三皇子离京后,大量用钱财,徐砚暗中在商道上有不少关系,能知道他调用各种产业银子的消息。
数额巨大,还有周家的,除了是有先前打造兵器之外,恐怕也都是扔进军备里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大动,徐砚才发现三皇子这些年在京城借着周家敛了多少银子!
宋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近来举动也有些怪异,太子殿下早就察觉到了。本来帝王身体情况向来不外扬的,结果陛下这两个月就病了三回,闹得众所周知,太医还查不出什么来的,只一个劳累过度。”
“太子殿下认为这是陛下在放低他人的戒心,周贵妃的胎也滑得太过蹊跷。若不是皇后机警,把先前抓到周贵妃宫里人不检点的事捏在手里未无事发作,成了一个盾牌,恐怕这局就破不了。”
徐砚视线凝在晃动的烛火上:“长平侯近来可有异动?上回长平侯世子夫人在宫中差点坐辇滑到,自此似乎就对皇后那边颇有微词。”
长平侯身为兵马司指挥使,是京中军防的一道门,这道门尤为关键。
“长平侯那处有太子在周旋,未必敢。”
宋霖嘴里说着未必,心里同样不笃定,徐砚明白,岳婿俩的话也就到此结束。如今看来只能是万事小心为上。
今日是初宁的生辰,宋霖直接给女儿封了一个大红封,厚厚的银票,倒是十分合初宁心意的生辰礼。
徐砚回屋的时候,就看到她拿着自己的小账本在写东西,上前一看都是今天收到的礼单,还在一边列出了市值。
徐砚看得直摇头,这小财迷,每回只有数银子的时候笑得最高兴。
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让她有喜欢赚银子的爱好,似乎就是吴怀慎来找他要债的后遗症。那个时候她孤苦一人,也只得有一些银子傍身了。
她算盘打得飞快,然后在最后一页写下总计的数额,这才满足的伸伸腰。回头一看,徐砚就坐在炕上,在认真的看书,烛火把他眉目照得柔和极了。
初宁合上账本,像猫儿一样无声来到他跟前想要吓人的,结果还没实施就被徐砚一把丢掉书先捉到了怀里。
她被他挠痒痒挠得哈哈哈的笑:“求饶求饶,不敢了!”
她一点儿也不经战,不过片刻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脸颊染着红晕,桃花瓣一样娇美。
他停下手,低头去含她耳垂,让她身上一阵一阵的酥麻。
她手揪着他的衣襟,声音断断续续:“别,还没沐浴呢。”
说过之后,徐砚倒是停下了动作,却是在似笑非笑地看她,让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先臊红了一张脸。
她这不是在邀请他么?
很快有丫鬟送来热水,初宁推开他要先去沐浴,结果某人居然挥退了丫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初宁正在脱外裳,见他见来忙又把衣服掩好,他却直接就欺上来,先将她拉着抵在门板上好一通亲吻,用哑哑的声音说:“为夫帮夫人沐浴可好?”
她倒是想拒绝,可想到什么,就又羞红了脸点头。徐砚就听到自己心跳漏一了拍,将她拉到浴桶边一边亲吻她一边帮她褪去衣裳。
只得小衣的时候初宁还是挣扎了一下,双手抱胸,但随着小衣飘落,她身前雪白的起伏反倒被挤得越发高耸。
徐砚手间都是她细滑的肌肤,她每天都抹着最好的香膏润体,幽香阵阵,更是叫人舍不得撒手。
到底是怕冻着她,徐砚一把将她抱进浴桶,随后自己也快速除去衣裳没入水中。
净房里响起水满溢的哗啦一声,初宁觉得这空间有些狭窄,手都不都知道要往里放。他就将人抱到腿上,他一向就喜欢这么抱着她疼爱她。
这样能看到她为自己动情沉醉的样子,能看到她眼中只有自己一个。
初宁觉得自己在他的带动下就要软得和这满桶的水为一体了,他无尽的温柔,轻轻顶弄,每回却又正好撞到她敏感之处。
她手轻轻搂着他的脖子,头微微后仰,散开的发丝铺在水面上,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一种极刺激的黑白分明,变做让徐砚血液都升温的旖旎。
净房里水声不断,到最后还得让汐楠去添了热水来。
初宁羞得埋头在他胸膛,徐砚摸着她的湿发亲她唇角:“喜欢刚才那样吗?”
她良久没有动静,徐砚只当她害羞了,拿着瓢慢慢往她身上浇水帮她沐浴。这个时候,初宁却是突然抬头,亲了他下巴一下,低低地说:“喜欢。”
而且他没有戴那个小东西!
徐砚拿瓢的手一顿,看着她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随后初宁就听到木瓢落地的声音,他被她转了身趴在木桶边缘......
等到两人出来的时候,净房里满地都是水,一片狼藉,汐楠带着小丫鬟来收拾都忍不住红了脸。
徐砚饕足的给累得连指头都不想动的小妻子绞干头发,到了帐子里,又拿着香膏帮她抹身和揉按,明明没做什么,却又被她舒服得细碎的轻吟声闹得冲动。
这个生辰,初宁觉得自己合眼的时候似乎都快要天明了。
离明德帝万寿越近,京城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又有到京城里要参加科举的举子,倒是都凑到一块儿去了,每家客栈都住满了人,可谓是一房难求。
初宁在这期中去了一趟林家找吴馨宜,马车在大街上一路走一路停,足足走了比原来的一半时辰。
吴馨宜见着她就取笑:“你这是赶着来我家用午饭了!”
初宁很无辜:“你这些天没上街吧,那街上都走不动了,热闹极了。”
“我知道的,昨晚上林大牛和我说了,今儿你来他暗中派了属下一路盯着呢,就怕冲撞了你。”
吴馨宜在初宁跟着都喊林大少爷为林大牛,初宁倒是习惯了,笑道:“你家大牛还是很细心的。”
说着,也忍不住跟着笑。
这都什么外号,虽然长得壮实一些。
吴馨宜这会就叫人摆饭了,满满一桌。
她本就是会吃的,初宁到家里来更是让厨房都上好的,导致初宁每回从林家出去就觉得自己要长个两三斤的肉。
一桌子的菜,两人就边吃边说话。
吴馨宜想起庆贤长公主来,问道:“长公主殿下还没有回京吗?陛下的万寿马上就到了,听说礼部了为让陛下高兴一些,也希望冲着这喜事能叫陛下龙体安康,是大办的。”
初宁心里也惦记着这个事情:“我送去的信也没回呢,先前说是要回来的,这会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掰着手指头算,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就到皇帝万寿了。
吴馨宜此时哼了声:“你的生辰你居然闭门谢客,真是不够意思。算了,今儿这顿饭就当再给你过生辰了。”
听说过被生辰礼的,没听过补生辰宴的,初宁被她逗得直笑。
今天吴馨宜的饭量惊人,一桌几乎一大半都进了她肚子,初宁只吃了平常的饭量,看着空得差不多的碗碟直咂舌。
“也好在林大少爷养得起你,换作别人家,恐怕你得把人家底都吃光了。”
吴馨宜捂嘴打了个嗝,懒懒靠在椅子里说:“我最近不但能吃,还老犯困。”
初宁闻言心中一动,就看到她已经在打哈欠了,双眼闪过喜色。
难道是怀上了?!
但她也不好说,万一不是呢,那不是叫好友要失望吗。于是她就没跟吴馨宜说,而是在离开前偷偷吩咐她身边的大丫鬟,让她留意一下。
那大丫鬟抿着唇笑着谢过:“县主总是什么都替我们家夫人着想的,奴婢省得的,只是月份不到,都不好。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夫人的。”
初宁这才放心离开,在马车上却又一脸惆怅,拿着手摸自己肚子。
有些鼓鼓的,但她知道那是刚才吃多了,跟孩子没有关系。
上回徐三叔连着要了她三回,又没有做措施,她会不会也怀上呢?
然而,她并不知道徐砚是看过医书,学会了算女子致孕的日期,正好避开了。一来是为了安她的心,也让她在生辰的时候高兴高兴,也总让她觉得自己不许她怀孩子。
这要是怀不上,就不是他不允许的问题了。
徐砚小算盘打得响,可怜初宁就开始傻乎乎地盼着。
随着各路给皇帝祝寿的人马到达,明德帝的万寿也近在跟前。
这日会有大朝会,是百官为皇帝祝寿,再之后宫中还会有宫宴,由中午到晚上。
中午自然是明德帝与文武百官,而晚上是家宴。
在京的和到京的皇室宗亲,后宫妃嫔,都会在此时陪着皇帝,为他庆贺。
而初宁虽不是宗亲,却也沾了个亲字,又一直是得太后及安成公主重视的,当晚也要一并去赴宴。这样一来,倒就是和徐砚错过了。
所有人似乎都为这场寿宴忙碌,到了明德帝万寿那天,徐砚起了个大早,初宁也睡不着,为他换朝服。
徐砚拉着她手指给自己系腰带,跟她说自己的计划:“下午我可能来不及回家再送你进宫,我就在宫门处等你,见着你进宫了再回一趟衙门,到晚上快散宴的时候来接你。”
“你在宫中估计要喝不少,还是家来歇息吧。有护卫也在,不用担心的。”
徐砚却是要坚持,家里没有她在,早回来也觉得空落落的。
初宁送他出门,今日难得忍着害羞,踮着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才笑着朝他挥手。
徐砚往前走了两步,就又停下回头,见到他的小妻子果然还立在原地,笑容依旧目送他离开。
他快步折回,搂着她的腰在她唇上再低头偷香一个,这才算是出了门。
初宁摸着还带着他温度的唇傻笑,准备要去见管事,心里还遗憾外祖母到底是没能赶回来。她收到信说路途上有事耽搁了,恐怕是再晚上十天。
就在她还没走到平时处理家事的花厅时,徐老夫人那头却是派人来,说有事要与她商议,让她现在回老宅一趟。
这大清早的,如若不是急事,老人肯定不会这会派人前来。
初宁换了身衣裳,就匆匆往老宅赶。
可到了老宅后,走到半路,她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顿住脚步,往四周扫了眼。依旧是她熟悉的建筑与景物,有几只雀鸟不怕落在游廊的美人靠上,在那吱吱喳喳跳着,仿佛一片祥和。
然而府里除了前来迎她引路的下人,似乎其他人都不见了?
她一路来居然没有遇到走动的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贵妃和三皇子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我比小天使们还心急写完这段剧情呢,但是要交待的事情和线得收呀,不能留坑或显得太突兀啊。
第117章
徐家老宅里安静得诡异, 初宁四下打量, 心里莫名涌起不安。
她捏着帕子假意擦了擦汗, 哎哟了一声:“汐楠, 我们要带给老夫人的糕点忘在车上了!”
汐楠愣了愣,虽明知没有什么糕点, 却是极机灵的, 还推了一把绿裳:“瞧,我下车时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把差事都给忘记得一干二净!”
初宁嗔怪似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是我近来越纵着你们了!我还是自己去拿吧, 难得我下厨做了那么一攒盒。”
两个丫鬟暗中相视一眼,满嘴告罪跟着她也往外去。
引着她们的那个下人眸光闪烁着,伸手去拦住她去路:“三夫人,老夫人还有急事等着呢,您让丫鬟去拿就是。”
本来初宁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如今被一拦,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老宅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脸色一沉眸光锐利睃他一眼, 厉声道:“放肆!我去做什么还要你置喙不成?我亲自去拿,是对老夫人的孝心,起开!”
她说着一抬手就拂开那人的手。
她的护卫都在垂花门, 并未跟进内宅来,只要她到了垂花门,管他这里头有什么古怪。更多的是她心里也焦急。
只要这府里有问题, 那么老夫人那里肯定也就出问题了,她这个时候再进去不合适,得给徐三叔送信才是眼下最紧急的!
那人也没想到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居然发怒时居然也颇有威严,免不得一怔。初宁在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越过去,几乎是小跑就直接往垂花门去。
等到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出不少距离,可她身后的人跟本没追,原本木纳的表情变作冷笑高声喊:“拦住我们的三夫人。”
初宁听到身后的声音,心里暗叫要遭,更是不顾往前走。但原本四下无人的庭院突然就涌进了不少带刀的生人。
个个身形高大,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初宁前路被堵,脸色极不好。
汐楠和绿裳被这变化惊着了,忙紧紧围住主子,警惕的看着那些围拢过来的人。
初宁抿抿唇,再确定不过是出事了。
可为什么老宅里会涌进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她大脑快速转动着,拼命想理清眼下的情况,而在同时,她亦高声喊:“谢龙!快给三爷送信!!”
这里离垂花门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清楚对方能不能听到,又或者也已经出了事。
汐楠和绿裳也忙跟着大声喊叫,知道这是她们唯一能得救的机会。
但刚才引路的人却不慌不忙走上前,看着脸色不好却极镇定还在想方设法逃脱的初宁:“安宁县主果然是有急智的,我们主子就说了,县主不好对付,可不能叫上回那样又叫县主跑来。”
说着,他冷笑一声,阴阳怪调的。
“可惜县主这份机灵今儿是抖不出来了!来人,送县主到老夫人那里去,可得小心些你们的刀剑,莫要伤了县主,不然主子可得要怪罪的。”
他一声令下,那些围过来的人纷纷抽了刀。
明晃晃的刀刃刺着初宁的双眼,她此时额间都是细汗,心都凉一了半,她的护卫们果然也被制住了。这个时候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但她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从对方不善的话语里找蛛丝马迹。
对方一口一个主子,是哪个主子?!
是徐家的政敌?
但是政敌哪里敢大胆到做这种围人府宅的事,这里住的都是大臣家眷,又都是有诰命在身,她更不要说了!
一般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胆子。
初宁焦虑又心惊,为自己想到的一般人三字指尖猛然一抖。
今天是万寿,百官皆在宫中,胆敢在这个节骨眼犯事的......那绝对是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这是有人要反了这天!
初宁想到关键处,没忍住倒抽口气,嘴里咝了一声。
围着她的人已经靠拢了,就拿着刀示意她往前走。
“县主请吧。”
引路的那人又阴阳怪调地朝她比了个手势,从刚才她倒抽气的神色中猜到她估计琢磨出什么来了,眼神不由得有了寒意。
面对这些手握兵器的人,初宁一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只得就范,抿着唇,一言不发往碧桐院去。
汐楠和绿裳两人紧紧贴着她走,就怕这些不知礼的东西真的伤了她。
一路走来,老宅里果然都安静无比,微热的风不断拂过初宁,平白给她添烦躁。
等来到碧桐院,初宁在厅堂见到了端坐在中|央的老人,老人神色平静,一只手慢慢转动着佛珠。
而厅堂里,不但有老人,还有长房二房三兄弟,新妇许氏也在。
她看着,莫名心里头也安稳了,脚步亦不再匆匆,而是缓缓来到老人跟前轻声喊:“娘。”
“到底是叫你上当了。”老人见着她,轻叹一声。
“老夫人,三夫人,您们要怪就怪奴婢吧,但奴婢老子娘都在他们手中,奴婢的弟弟才不得不走这一趟啊。”
一道哀哭的请罪声音响起,初宁这才看到林妈妈身侧还跪着个丫鬟,刚才是因为被左侧的椅子挡了视线,她没瞧见。
这丫鬟一开口,初宁拧紧了眉头。
这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弟弟也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当差跑腿,老人有什么事情要找初宁都是由那弟弟前来的,所以初宁这才一点警惕都没有。
林妈妈踹了她一脚,骂道:“滚,别在这里恶心老夫人和三夫人了!没得这么些年养了你们这些个白眼狼!”
老夫人院里的基本是家生子,都是在徐家几十年老仆的后人,也难怪林妈妈气得打人。
初宁神色淡淡扫了那丫鬟一眼,挨着老人坐下:“娘,我在府里走到一半觉得不对,想再脱身却是晚了,是我不够机灵,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有问题。”
徐老夫人看了眼外头围着的那些人,拍了拍她的手:“不能怪你,谁又能想得到。”
“您猜到了吗?”
老人看向她,神色有几分复杂,想到长子出门前还没有什么异样,但长子一离开府里就被控制住了,连打斗的声音都没有。
她想了再想,心里头发寒。
“如果真是乱臣贼子,也未必能成事。”老人有满腹的话想说,但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这些乱人心的时候,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么一句。
初宁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猜中了,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开始为去了宫里的徐砚担心。
而此时的徐砚已经进了宫,如常往金銮殿去,一路来遇到不少大臣,个个都面带笑容。仿佛今天不是明德帝的生辰,而是他们的。
徐砚抬眼瞥了瞥,又继续沉默着走自己的路,一队巡守的禁卫从他身边走过,然后他手就被什么碰了一下。
徐砚余光一扫,看到那名禁卫也回着头看自己,那个面容......他脚步霎时顿在原地,心中惊疑不定。
不过转眼,那巡守的一队禁卫已经走远,徐砚往前去的步子就转了个方向,往回折着走。
正好宋霖就在后边,被一众官员簇围着走来,见到他居然是往反方向走,不由得问道:“上哪去?”
“阁老大人。”徐砚朝他一揖礼,装出几分窘迫的样子,“下官有些闹肚子了。”
闹肚子了?
宋霖打量了他几眼,又听到他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初宁早上起来也说不舒服的。”
提到女人,宋霖眉头也跟着皱起,细细再打量了他几眼,与身边的人说:“诸位且先前去,我与徐侍郎说两句。”
众人识趣的笑,当是宋霖这疼女儿的担忧,要责问女婿呢,都想着他可别耽搁女婿上茅房了。
等一干人等走远,徐砚低头朝宋霖说了一句,宋霖当即就变了脸色。
“你且去,我这头去找太子殿下。”
徐砚颔首,仍往外走。
宫里的茅房建得偏远,他越走地方越僻静,除了有时遇到巡逻的禁卫被问上一句外,几乎就遇不到别人了。
他步伐有些快,神色却无比沉着冷静,心中在计较所有的可能。
等走过宫中难得成栽的树前,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瞬间就拉扯了进去。
徐砚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双手自然垂立,盯着穿上禁卫服的程锦。
明知有危急,到现在还这样从容淡然,甚至不问一句,程锦不得不佩服他的忍功,服气地说:“乾清宫有危险,锦衣卫使都在乾清宫,但外围的禁卫军都被换了人,恐怕是禁卫军里出了叛徒!三皇子潜进来了,东宫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亲兵,我还没有往那去,不知道情况如何。”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准备了多少?先前你和谢氏传信是在布局什么,动了哪些人。”
徐砚把双手拢进袖子中,筛过枝叶的阳光斑驳照在他身上,仍旧是直直盯着程锦,似乎对方不说个明白,他就准备就这样不动了。
程锦此时因为他脸上的光影微晃,倒是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了,但也论不了他的较劲,坦白道:“你都查到了,难道就没有再往下查?是让谢氏进宫的时候趁机给太后递了信给陛下,在和鞑子打仗的时候,初宁不是险些被陷害了?”
“那个传消息出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和鞑子有联系着的三皇子。那本来就是鞑子事先预计好的策略,所以只要一猜就能知道这边要如何应付,三皇子利用这点想搞宋阁老和徐家牵进去,结果初宁警醒破了这局。”
“我是抓了一个探子发现的这事,探子身上有三皇子那边人送的信,只是笔迹不是三皇子的,单一封信并不算是实证。陛下也就压着这事,防着三皇子,结果他还是丧心病狂趁万寿潜了进来!”
这么一说,事情就对上了。
徐砚点点头:“现在要做什么。”
“我不确定,我早上才到京城就偷偷潜进宫,外头的消息没有!我已经让渔儿去寻初宁,担心三皇子那头也会针对徐家和她。”
起码用来威胁是用得到的。
提到初宁,徐砚神色终于几变,最后眸若寒星,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恐怕徐家已经成了狼虎窝了!”
“——我先想办法去见太子殿下!你的人呢?先去徐家打探,一定要保住他们都安然!”徐砚当即有了决断,宋霖那头也去了太子那里!
而他现在肯定是出不了宫了,出宫了也没有用!吴怀慎的金吾卫今儿也一大半在宫里,外头除了已经生变的五城兵马军司的人,哪里还有能帮上忙的!
程锦说:“渔儿身边只有十余人,我们是快马赶回来的,带不得更多人,太过显眼。调的兵马这会还有些距离,而且五城兵马司有异样,所以我现在......”他说着朝徐砚比了一个手指头,“就我一个。”
徐砚斜斜看了过去,下刻拂袖就走。
没有人,和他说个屁!
程锦吃了一片风,脸当即就绿了。
——徐砚在看不起他!
他气得想去再人扯回来,但又不敢闹动静,只得憋屈的看着他离开。
不想,徐砚又转头折回来:“去茅房,把衣服给我换了!”
程锦一愣,他人又走了。
也好在这片区本就清冷,是宫里不受重视的区域,两人顺利的换过衣裳。
程锦磨磨唧唧系佩绶,还不忘问他:“你要了我衣裳做什么?!”
“这宫里人和大臣都对你不熟悉,你把梁冠再遮低一些,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你去太和殿看看宋阁老到大殿里了没有,估计他是寻不到太子人了,我出宫去!”
程锦睁大了眼:“要出宫也是我去,你出去有什么用?!”
徐砚却是淡淡扫他一眼:“连个兵都没有的人,你又有什么用!”
程锦一噎,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徐砚,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他。
总觉得这个人太过清冷和能洞悉人心,那种能掌控人心和局势的能力叫人相当讨厌!
可徐砚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一手掐在刀柄上,身姿挺拔,竟还真有几分武将的气势来。
程锦只好跟他分头行事,左右有渔儿在宫外,不怕他的人会群龙无首。
此时的乾清宫里,明德帝正抬头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三子。
三皇子也穿着一身禁卫服,腰间的刀早已经解下,放在明德帝身前的桌案上,正毫不畏怯的直视着君父。
“父皇看了儿子这么久,还没有定断吗?”
他一派闲散的样子,说起话来语气也漫不经心的,但并不能掩饰他眼里的那丝兴奋。
帝王之位,如今就近手可得......只要他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只是有些不认识你了,多看两眼。”明德帝端坐着,根本不看桌案上的笔墨。
三皇子闻言转头去看了眼早上被抓过来的太子,嗤笑一声:“父皇眼里从来只有太子,连正眼看儿子都少,又这么些时间不见,觉得陌生也自然的。”
太子此时被人制着,根本就不能乱动,而他身侧站着的是宋霖。
宋霖方才往东宫去,被三皇子的人及时拦住,押到了这儿来,此时正抿着唇一言不发。
明德帝听着却是笑了笑:“那是因为太子眼里至少还有我这父亲。”
三皇子声音突然就极厉:“那是因为他是太子!”
“放肆!”太子也厉喝一声,明德帝抬手制止了他后面还想说的说,看着三皇子说,“并不是,是你自己罔顾亲情,与身份无关。”
“亲情?父皇,自古天家无情,你此时却跟我说亲情?若你真对儿子有一丝情份,又怎么会削我封地,发配儿子到被你监视着的地方去!”
那里苦寒,戎守的将领与朝中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关系,全是听令于帝王。这就是在监视他!
“你真这么想?”
明德帝盯着他,也不为他毫无敬意的话生怒。
三皇子这会却没有再费唇舌的心思了,从天未亮拖到现在,够了!
他神色阴冷,也不再看君父,而是看向宋霖:“宋阁老,父皇身体有恙,这份诏书就由你来执笔吧。”
宋霖被点名,仍旧站着没有动作。
三皇子就知会是这样,嘴里啧的一声:“宋阁老上次为了大义不惜丢下女儿忍受流放之苦,难道今儿也要为了忠君不顾女儿死活了吗?”
什么意思?!
宋霖心头一颤,惊怒交加!
“我也许久未见安宁表妹了,表妹向来娇滴滴的,这会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着。”
“卑鄙!”宋霖终于忍不住,怒声喝骂。
他脑海里都是女儿受惊无助的样子。
“成事者,不拘小节。”三皇子根本不在意他的话,甚至还笑了一下,“阁老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首辅是清流派,比宋霖更狠得下心,哪怕撞死弃了家人都不会帮他写这诏书的。如今朝中最得势的就只得宋霖了,也是宋霖才有最好拿捏的弱点。
三皇子明白这道理,宋霖当然也明白。
他看了看明德帝,再看一眼太子,帝王与储君都对这说辞不动如山,除了目有怒色一切都太过平静了。
宋霖在这片刻功夫思索着,厉声说道:“我不见到女儿安然,是不会给你写诏书的!”
“你若是再拖,那见到的自然就只能是你女儿的尸体!”
“你若杀卿卿,那便是与这天下为敌!卿卿是长公主的外孙女,边陲将领与百姓就第一个就不会允,且不说还有绍侯在。你逼着我写下假诏书,即便登基,也失了人心,我还是劝三殿下三思而后行!”
三皇子被他振声反威胁,眼神变得阴骘无比。
这的确是他顾忌的一项。
只有让宋霖乖乖诚服,他才会更无后顾之忧,但明德帝是不会写这诏书的,这诏书还是得让宋霖来写!
三皇子抬手,当即有一位禁卫军前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徐家把安宁县主接来。”
那人当即领命前去,而此时三皇子又看向皇帝:“来人,请陛下和太子到后殿去,等我命令。”
后殿他已命人准备了东西,如今就等五城兵马司那里送来消息,这京城稳了,这禁宫也就稳了!他既然打定了要谋这皇位,当然得斩草除根!
明德帝冷冷看着想要上前的人,帝王积威已久,那些人还是被这个冷神镇住了,一时没敢再动。
三皇子又喝一声,那些人这才上前,扣住明德帝的手臂,将他带到后边。
明德帝在最后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三皇子,那眼神似乎是在审视,似乎又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凶兽。
冷静得让人有些心惊。
三皇子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被眼前已经空荡荡的御座吸引了注意力。
他脚下不受控制往前走去,抬手摸了摸头角峥嶸的龙首,势在必得的那股子狠劲又从心底翻涌而起!
“——来人,给宋阁老磨墨,让阁老先润润笔。”
***
徐家老宅,初宁和徐家人仍被软禁在碧桐院里。
那些人倒也还算知礼,只时不时进行来查看一遍,然后就又继续守在庭院里。
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最折磨人的东西。
徐老夫人久坐了渐渐就感到吃力,只是憋着劲,还在努力挺直着腰。
初宁看着心疼老人,握住她的手说轻声说:“娘,您歇一下吧,您好好的,我们大家才放心!”
徐老夫人哪里能安心歇着,愧疚地看着被拖累的初宁:“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初宁摇摇头,纵然再担心,仍是十分坚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只要问心无愧,且管这天如何,我就不相信,他真敢拿我们如何!”
她已经将事情仔细推敲了一遍。
三皇子要反,顾忌太多,除去逼宫夺位,还要想方设法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不是她自大,就凭着她身后是庆贤长公主,是程家人,三皇子就得掂量行事。如今她的作用就还是用来牵制她父亲。
三皇子肯定要以此来逼迫她父亲做什么。
老夫人见她思量得清楚,心中更是安慰,终于放松一些,轻轻倚靠着她。
初宁见此忙将迎枕抓过来垫在老人腰后。
在场的人大概也都知道宫里是有异变,个个脸色一片铁青,新妇许氏是书香世家不假,却从来没遇到这种可怕的情况,久了便双眸含泪,不时看向一言不发的徐立轩。
如今家中没有男性长辈,徐立轩也就成了她的心理依靠。但她发现徐立轩一眼都没有看她,也没有关切一句,反倒时不时往老人那边看去。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他是担忧老人,但刚才初宁说话的时候,他目光就变得极为专注。
她这时才明白,这哪里是在看徐老夫人,这分明是在看小婶娘!
许氏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该乱想,可是又惊又怕中,丈夫丝毫不安抚,她不多想也不行。
徐立轩也终于察觉到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余光扫去,恰好瞧见她一脸震惊的样子。
他眸光一闪,直接又避开她的视线,转而看向屋外。许氏见此心头一片冰凉。
他这算是心虚吗?!
众人就那么不知又熬了多少时间,听到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徐老夫人一下就警觉地坐直,便见到有人带站一队人马直接冲进屋来。
“我们主子要接安宁县主进宫与宋阁老相见。”
徐老夫人抓紧了初宁的手,惊疑不定看着来人:“我不管你们主子要做什么!我要见徐廉!”
徐廉是徐大老爷的名,来人闻言笑了一声:“徐寺卿此时可在皇城没空过来,寺卿肯定也希望您配合着,要不然他也不好给主子交待不是?”
老人突然提起不在场的徐大老爷,初宁还奇怪了一下,结果听到这么一句回复,再是震惊不过。
这是什么意思?
是徐大老爷其实在和三皇子勾结吗?!
所以徐家才会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掌控着,其实是因为家里就有人向着外边!
初宁险些被气得眼前发黑,那人又直近两步,像是想要强行拉走她的样子。三弟兄此时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直接就挡在老人和初宁跟前。
“不得无礼!”
徐立轩大呵一声,其余兄弟俩也握紧了拳头,仿佛对方敢动粗就要上前拼命。
来人脚步只能顿住,似乎是有些犹豫。
他虽不认得这年轻的三位少爷,但知道有两位肯定是徐大老爷的嫡子,如今他们主子还要用人,他也不太好强行动手。
屋里气氛就僵持住了,许氏都被吓得手脚发软,但三兄弟依旧巍然挡在跟前。
来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安宁县主,你父亲如今就在我们主子跟前,你若不去,你父亲恐怕也不好做。”
硬的不成,便来软的。
初宁死死抿着唇。
此时,一名站在门外的侍卫腰间的刀居然锵一声落在地上,吓得众人都一个激灵。
来人转头就骂:“小兔崽子,连把刀都拿不好吗?!”
那位侍卫忙进屋来,在那人跟前点头哈腰地惶恐道:“怎么挂绳突然断了,您别生气。”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来人抬脚就要踹他,那个侍卫忙不迭往外又跑。
初宁看着这幕神色几变,在又听到催促的时候站起来说:“带路。”
“初宁!”老人也站起来去拉住她的手,三兄弟在情急之下也是喊出她的闺名。
初宁朝众人笑笑,安抚道:“我爹爹在宫里,我夫君也在宫里,我也没有什么不敢去的。您这边不要为我担忧,您只要好好的,我们就都安心。”
徐老夫人眼里蓄满了泪,竟是连骂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点点松开初宁的手,眼睁睁看着她脊背挺得笔直跟着人离开。
徐立安往前跟了几步,却被人拿着刀一下子就拦了回来,徐立轩扶着摇摇欲坠的老人,心里头一片悲戚。
他也听懂了祖母与初宁刚才所说的话。
初宁被一路带着快步往前院走去,其间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堆士兵,扫到一个较为瘦弱的身型就又瞥开眼。
第118章
在屋里呆久了, 猛然站在阳光下双眼会极不适。
初宁在转过头后还有些恍惚, 双眼亦被光线刺得泛起泪花, 心里头还在暗中琢磨那样的身形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沉静地往前走, 为首的人不时回头查看她的情况。
身着浅蓝衣裙的少女眉目精致,双眼隐有泪光, 眼神却清亮极了。那样一双眸子像无风的湖面, 在这种危极的时刻竟还让人产生一种平静和美好。
那人看了几眼,又转过视线,对她的表现是有意外的。
不过这样不哭不闹的,也省得他们麻烦, 只要能顺顺利利交差就好。
影壁那边已经有一驾马车在等着。
那是徐家的马车,估计是就地取材。
初宁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但被为首的人就直接推搡着上去,她只得提着裙子踩着脚蹬往上爬。
身后有人谄媚讨好地说:“大人,小的驾车吧,刚才是小的有错。”
是刚才那个不小心丢了刀的护卫。
初宁脚步未停,直接就钻进了车,心头怦怦地跳, 这个声音是她不熟悉的。
难道看错了?只是身形相似?!
她各种不确定,一抬眼却见到有个黑影贴在门框与车壁间,吓得她差点要退出去。那个黑影也及时压低了声音:“卿卿, 是我!”
谢氏的声音!
也只有谢氏纤细的身材,才能堪堪被多出的门框边遮挡住,人不进车里根本就不能发现她。
初宁忙坐就坐到门边的位置, 将她身子再挡了挡,下刻就有人撩了帘子探头往里看,见到她乖乖坐着就又放下帘子。
初宁听到外头在说:“好好赶车,再出毛病,不是献殷勤就能饶了你的!”
想来这群人应该是骑马来的,又不敢用徐家的车夫。
初宁手心里都是汗,车子轻轻晃了晃,是赶车的人坐上来了。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谢氏还贴着那个小小的空间一动不动,初宁怕晃倒了她,用半个身子抵着给她借力。
马车应该是驶出了胡同,街上叫卖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谢氏借着这些声音遮掩,终于有机会和初宁说话:“卿卿你只要坐好,一会出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就在车里坐着。”
初宁攥了攥手,问:“赶车的可是徐三叔?”
谢氏听着这称呼居然还是心情拿眼神打趣她,拖长了声音说:“是你的徐三叔——”
初宁就嗔谢氏一眼,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老夫人那里!”
“只要你出来的,就更加方便行事了!”
徐老夫人能牵制徐砚,但却远没有初宁能牵制的人多,两人分开,他们就只要全力保徐老夫人一个。救人的时候自然更有把握!
初宁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坏事,继续坐着。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了。
骑马在前头的人发现不对,忙调转马头高喊怎么回事,初宁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跟紧我!”
谢氏从腰间抽出把软剑,伸手紧紧握住她,外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近得就在初宁耳边似的。她心跳快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走!”
谢氏听到第一声叫喊后拉着她就冲出来跳下马车。
初宁被她跩得踉踉跄跄,下车时却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了她一把,终于听到他的声音:“跟好你表嫂,让她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家里不要担心,也不用担心我。”
她眼眶一热,回首激动地看他。
初宁这时才看到徐砚手里也握着刀,刀尖上正滴着血。
刚刚是他的先动的手吗?!
“走!”
可是现在并不能让她想太过多,徐砚又催促一声,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回防,两边人混战在一块。
徐砚喊了一声走后,丢掉帽子,露出来正脸来,被几个人围着往另加一处的外围退。而初宁这边护着的人更多一些,随着谢氏一起往外冲。
所有的人出现都是突然间的,有些是走在路上百姓装扮的人,有些却是街上的小贩,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全下马冲上来的时候,周围的楼房窗子齐刷刷被打开,亮出拉满弓弦的弓箭手来。
领命来押初宁的为首者神色几变,一支羽箭直接就射在他脚下,箭头钉入地面,他耳边仿佛还留有方才羽箭破空的呼啸声。
咣当一声,那人把刀丢在地上。
为首者都弃刀而降,其他看到的人哪里还再抵抗,一时间弃刀的声音不断。而方才还热闹的大街,早没有了百姓的踪影,初宁被谢氏拉着跑进一个胡同,她回头的时候看徐砚正站在街对面看她离开。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一定都会没事的,她相信徐三叔!
把这队人制住后,徐砚被一应人簇围着,就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什么。
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一大批穿着五城兵马司服制的人从街另一头涌了过来......
这时的徐家亦正是在救人行动中。只见徐家几处都有冲天的浓烟,就连碧桐院都没能幸免,打斗声在一片呛人的烟气中激烈,不时有惨厉的叫喊声响起。
徐老夫人一众已经被人带到院门,都用帕子捂着口鼻,被围护着边打边撤。
绿裳和汐楠一人扶着林妈妈,一人扶着老夫人,许氏那头的丫鬟吓得连自己都要顾不上,跌倒好几回。
许氏躲得战战栗栗,一个围着他们的护卫没能避开迎面的一刀,被破道口子,正好那人就在冲到了许氏跟前。
许氏手被跩住,吓得拼命尖叫,结果是被人又扯回了包围圈里,并把跩自己的人撞得跌坐到地上。
徐老夫人看得真真的,推了一把绿裳:“——快把少爷扶起来!走!”
她虽然慌乱,但比任何人都冷静得多。
许氏受惊过度,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后来是有人一直抓着自己的走往外跑,等到他们被送上马车也还魂惊未定。
马车疯了一样如同利箭窜出,离开徐家,车里的人都被颠得摇晃不定。
徐立安就挤在兄长跟前,看到兄长扶着车壁的手惊喊一声:“大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徐老夫人连忙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长孙袖口和手上都是血,忙扯出帕子扑上前给他止血。
还怔怔愣神的许氏这时也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迹。
***
乾清宫后殿,明德帝和太子跟前的案上放着两杯酒,周边围着一圈的侍卫,将两人围得密不透风。
那两杯酒是做什么用的,明德帝和太子都不用去想就知道。
但父子俩仍旧神色淡淡坐在桌案前,三皇子其间进来看了两回,见两人这样,什么也没有说再回到大殿中。
宋霖这时也坐在桌案前,有人前来已经磨了四回的墨,他却连笔都没摸。
三皇子忍耐着,但渐渐地也快失去耐心,有些急躁地在屋里踱步,时不时侧头看向殿门。
不知是过了多久,空洞的殿门终于奔来几道身影,三皇子听到脚步声当即往外望去。但并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而是身后跟着两个士兵的五城兵马司长平侯。
尽管这样,他亦激动得手一抖。
长平侯来到他跟前,朝他抱拳:“殿下,我们的人马已全安排进城了。”
三皇子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那的肩膀:“好!重重有赏!”
宋霖眉头微微拧在一起,下刻就听见三皇子突然一声惨叫。
长平侯居然在这个时候拧了他的手,反手就把人扭住了!
屋里当即是刀剑出鞘的动静,直刺人耳膜。
三皇子又惊又怒,双目赤红扭头看面无表情的长平侯:“大胆!”
长平侯却不理会他的叫嚣,对着涌进来的士兵和围着自己的人高声说:“陛下与太子殿下在何处!”
后殿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有人出来一探究竟,看到三皇子被制当即高声朝里喊动手。
长平侯眉心一跳,想要冲进去,但却被围着动不了,甚至听到了里头的惨叫声。
——三皇子的人真就那么动手了?!
冷汗当即从长平侯额间滑落,脊背一阵发寒。
就在长平侯惊疑不定的时候,他听到一个陌生地声音传出来:“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一分!”
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里头还有自己的人?!
三皇子听到不对的动静,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更是震惊为什么长平侯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有人叫嚣着让松开三皇子,但很快殿外又有一阵阵的脚步声,每踏出一步,就有震天动地的气势。
......这个声音。
三皇子的人眼里露出惶恐,这是身着重甲及人数众多才会能踏出的声响。
为什么会有重甲士兵在宫里?!
明明锦衣卫的人和禁军的指挥使都被他们扣住了。
哪里再来的支援?!
三皇子有练过兵,当然也听得出这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一时间竟是牙齿在打颤,头皮阵阵发麻。
后殿那边惨叫声不断,而且似乎是人数在增多,很快,三皇子就看到明德帝和太子被锦衣卫指挥使和禁军指挥使簇拥着出来。而两人身边还有一个他没想到人的——
程锦。
三皇子看着一瞬间的变化,先前所有的志在必得都瓦解崩裂,浑身开始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策反了长平侯,也是长平侯他才能顺利混在献礼的队伍里进京,再在对方的帮助下进了宫,先换了守宫门的禁军,把他父皇又困在这乾清宫里。
明明一切都无比顺利!
“三皇子一众逆党束手就擒,缴械不杀!”
殿外有洪亮的声音,这正是金吾卫指挥使吴伯爷的声音。
这些在三皇子眼中已经无用之人,如春笋一样个个都冒了出来。
就当三皇子还处于不敢置信就如此败北的时候,外边又响起大喝的一声:“摆阵!”
这就准备冲锋了!
明德帝就那么遥遥望着面如死灰的三子,声音威严无比:“逆子,还不知悔悟吗!”
三皇子被他震声斥得腿一软,直直跪倒。
长平侯还反手扭着他,顺势就将他按押在地上。
围着的一众乱党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气势,纷纷把刀丢在地上,两股颤颤跪下。
还穿着一身禁卫服的徐砚握着刀大步走进来,见到宋霖好好站在一边,又见明德帝和太子安然,至于程锦......正抬着下巴看自己,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其实禁宫哪里是说能那么快说破就破的。
三皇子是太着急了,成功的喜悦与野心让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徐砚向明德帝和太子施礼后来到宋霖身边,跟他点点头,宋霖脸色也终于缓过来,身子晃了晃。
还好没有万一!
三皇子策划了许久的逼宫在瞬间就败落,如今人软软瘫倒在地上,连一个拿正眼看他的人都没有,他听到明德帝在过问皇后那边的情况。
锦衣卫声音清晰的汇报着:“贵妃想先一步勒死娘娘,属下只能先带人现身,把坤宁宫都清肃了。皇后娘娘很镇定,还让属下转告陛下不用担心。”
明德帝点点头,无情地道:“贵妃以下犯上,假怀龙嗣,陷害皇后。夺封号,赐白绫。”
三皇子闻言猛然抬头!
假怀龙嗣!他父皇怎么会知道上回的胎儿是假的!
明德帝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淡淡扫了过去,似乎是为他解答一样:“朕能叫周家荣华富贵,亦能叫周家毁于一旦。你一个皇子就能让周家肆无忌惮,朕又怎么会再叫你们势力如日中天?”
当年周家势大,他不得不周旋,只要不动摇到朝纲,生一个皇子、揽一些权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他和周家各取所需,可他们要动这江山,那他万万不会允,又怎么可能会再让周贵妃有身孕。
早在周贵妃生下三皇子之后,他就让人暗中给她服了绝育的药。
所以周贵妃哪里会再能身怀有孕,一切不过是他看着他们母子耍猴戏,也是为了一举拔除周家,上回还得委屈着皇后。
三皇子听明白了,脑子里如有雷在炸响,轰隆一下,一片空白,他的一切心思也在此刻被炸得粉碎。
所以这一切,其实只是他父皇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要将引他入局。
“父皇......这就您前不久还说过的亲情吗?”
他失神着喃喃。
一开始就对周家防范和算计,他父皇怎么能问出先前那些话?!
明德帝居高临下望着已无斗志的三子,说:“只要你安安静静当你的王爷,天家有情,反之,天家无情。你到现在还没懂吗?”
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地位,去肖想不该逾越的,那在帝王家谈的只有成王败寇。
三皇子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
不管怎么说,即便他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儿子,但他父皇对周家都是无情的,周家迟早都是要被推翻的!
外戚一词在他父皇心里头就是一根尖刺!
三皇子还有什么不懂,还有什么不明白,笑声悲凉,眼泪横流。
太子那头已经和长平侯确认好京城一切安然,三皇子的人已经被京城的龙虎军围拢,造不得势。明德帝就是要引三皇子的人现身,然后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太和殿是何人在看守。”
林指挥使当即抱拳出列说:“太和殿并未派人看守。”
为了更逼真一些,他们只暗潜伏在了乾清宫和坤宁宫。
徐砚此时上前把一块玉佩还给了太子,那是调动宫里兵马司的虎符。在很早之前,兵马司就暗掌于太子之手,只是一直对外未宣。
太子接过虎符,对徐砚感激一笑。
虽然他是稳住了长平侯这指挥使,但他也不敢确定长平侯会不会真的临阵倒戈,毕竟这样的争斗一个不甚就是永无翻身之日。
他在前些天要虎符给宋霖,以防宫中会出意外,宋霖却说徐砚更为合适。经过今日,果然是徐砚最为合适。
长平侯当即再受太子命令与金吾卫去清肃太和殿的反兵,明德帝让人把毫无抵抗之力的三皇子先押到暗室关起来。
他现在还得去稳人心。
宫里四处弥漫着肃杀之气,主要殿宇的几处道上庭院上都有不少死去的士兵,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久久都散不去。
帝王重新临朝,先前身陷宫变中无比恐惧的大臣们一下子就有了定心丸。徐砚跟在帝王身后,在人群中看到了抖如筛糠的长兄,他闭了闭眼,随后面无表情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徐大老爷想张口喊他,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继续战战栗栗的站着,头顶悬着把无形的刀,压得他连腰都挺不直。
在惶恐中,他又不断安抚自己。
他只是替着三皇子留住自家人,并没有帮着逼宫,只要他说是受威胁的......对,只要他说是受威胁就可以了!
徐大老爷不断在心头安慰自己,明德帝今日的万寿是办不了了,先下了三皇子叛逆,贬为庶人,暂先幽禁在西三所的圣旨。当朝又让人将周侍郎直接押到午门斩首,
他今日万寿,不该沾血晦气,但宫里哪处没见血,索性该杀的全杀了!
帝王此时戾气尽显,真正的操控着生杀大权。这些种种把徐大老爷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但奇怪的是明德帝并未再继续清算,下令抄了周家后就拂袖离开。
文武百官看着空空的龙椅有种恍惚感,许多人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往宫外走一路看到禁卫军在清理反兵尸首,手脚发软,一种死里逃生的万幸感。
皇后那里还在处理周贵妃的事,如今却只能叫周氏了。
周氏一直吵吵着要去见皇帝,皇后冷眼看着,看到最后终于烦了,从凤座上站起来拿过托里的毒酒步步上前。
宫人见皇后上前,自然三三两两自发去把周氏按住,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皇后一手掐抬起周氏哭花了的脸,神色冷酷极了,再用力去掐开她的嘴。
宫人当即就固定住周氏的头,皇后在周氏极度恐惧与绝望的神色中一点一点把酒灌到她嘴里。
她声音轻轻飘响在这殿宇中:“知道为什么陛下再宠你们,却都对我相护。不是我会装贤良淑德,而是我明白,陛下最讨厌的是能威胁到他的人,不管是后妃还是外戚。为何这些年我娘家一直不显?周氏,这就是注定你儿子继承不了大统的原因。”
皇后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杯中酒一点点流逝,看着周氏落下悔恨的眼泪。
终于......酒尽了,皇后一甩手,将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再也不理会已经软在地上痛呼的周氏,只是往寝殿里走:“去给陛下回禀,周氏已伏法。”
朝中初平乱,帝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宋霖身为阁老也无法先离宫,跟在帝王身侧议事。
徐砚倒是一甩手,什么都不用干,脚步匆忙往宫外赶,连追了自己一路的长兄都懒得理会。
初宁那里已经和救出的徐老夫人汇合,徐老夫人正抹着泪放心下来。
徐立轩救许氏的时候伤了右手,大拇指下被刀锋蹭到,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谢氏找了郎中来,郎中边止血边摇头叹气:“少爷这手可是要拿笔的,伤口这样深,如今又已经有活动不自主的迹象,多半是伤着筋了。究竟如何,也只能等伤口好了才知道。”
读书人的手无比精贵,说是与性命一样重要都不夸张。
科考里没有一手好字,糊了卷子,那绝对就是要落榜的。这手不好了,一辈子都再难走仕途了。
徐老夫人听着揪心,倒是徐立轩一脸平静任郎中处理伤口,许氏在边上不断抹泪,知道如若不是救自己,他的手也不会受了伤。
等郎中上过药止了血,徐立轩抱歉地跟老人说:“祖母,孙儿有些累,想歇一歇。”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四合院,这屋里有床,他占了这屋,倒也不会挤得别人没地方去。
老人便让众人都离开,吩咐许氏:“你留在这儿照顾立轩。”
门被掩上,小小的屋子里也显得空荡了许多。
许氏还站在他身边,徐立轩抬头看她哭得通红的双眼,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说:“坐吧,我来跟你说说。”
早还在碧桐院的时候,他就知道许氏察觉了,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的。
许氏心里头一跳,隐隐有知他想说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听了!
是没有勇气知道,也是因为他在危急的关头救了她!
她觉得,也许不要知道于两人间会更好!
但徐立轩却不管她抗拒的心思,径直说道:“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跟你说一个故事......”
徐立轩的声音很清,在讲故事的时候又无比清晰,不急不缓,似乎连情绪都没有,是把自己的经历真当成别人的事迹在口述出来。
许氏每听一个字,血色就一点点的褪去。
“瞒着你这些事娶了你,是我无耻,祖母她老人家以为我是彻底放下了,所以你不要怪祖母。但我与她之间,是我痴心妄想,与她也丝毫未有越礼的地方,我自知混账。娶了你那天起,我知道我该有自己的责任,我也想淡忘往事,可能是求而不得反倒有了执念。”
“我不知道这执念还会存在多久,对你不公平,可是继续瞒着你亦是残忍。我也迷茫过,要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可你是我妻子这事,这一生都不会变,我会努力让你过得好。”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可能这种承诺有些可笑,但我一定会尽所能。”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法当不存在,却总是要越过去的。
在成亲前,他就告诫自己了,许氏是他的妻子,这一生都不会变。在许氏在受威胁的时候,他也是下意识地去把人护着。
一切都是他自己清楚的那样,求而不得生执,所以只要见到初宁,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去关注她。甚至不愿意看到她有危险。可是在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拉回许氏后,他却知道自己并非是越不过去,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许氏死死咬着唇,泣不成声。
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确实是残忍无比,她满心欢喜嫁的夫君,曾经有这么一段不可说的过往。
“所以......这就是你与我成亲后,一直不圆房的真正理由?”
成亲那晚她怕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抖,他问了她一句是否害怕,就真的没碰她。说再等她长大一些也好,不过才刚及笄,不着急,她只觉得他体贴。
而他之后就以用功为理由,每日都在书房里呆到很晚,回来歇下有时是在炕上将就一晚,即便回到床榻上也是与她保持着距离。
她怕分散他读书的心思,便也就默认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不到八月就要下场科考,她也不愿分他的心。
结果真相却是让人愤怒又绝望。
“是的。”徐立轩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不能在那种情况下要了你,本来一直想和你坦白,是我懦弱,拖到现在......拖到你先察觉。”
他靠进椅子里,抬头看着梁柱沉默,也像是坦白后等着宣判的犯人一样,以这种平静的方向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与愧疚。
良久,他听到许氏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挡住了眼。
不一会,他又听到有脚步声,还有许氏淡淡地声音:“我帮你把身上的血擦一擦,黏在身上不好受。”
徐立轩身子一僵,手就被她拿开。她打来水,绞好帕子弯着腰在给擦他身上沾的血迹,徐立轩看着眼晴莫名就酸胀难忍,最后竟失态地低头靠在她胳膊上,哭出了声。
他喃喃:“......我自私又混蛋,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许氏忍着眼泪,说:“你混蛋不假,但我已经嫁给你了。我也不会去怨小婶娘,因为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反倒身为女人,该替她怨恨你!可你今天坦诚了,起码你没有敷衍我,再继续骗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这混蛋救回来。”
如果他在新婚之夜真的要了她的身子,她此时恐怕就走得一点儿也不留恋。
离开他,她回江南,可以给人当女先生,自己也能活下去。但就冲他救自己一回,还有他的坦白,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药可救了。
***
初宁一众人从早到现在都未再吃用过东西,连茶水都没敢喝,到了安全的地方,众人才觉得又饿又累。
谢氏还在等宫里的消息,也没敢让人外出买东西,好在这宅子里还剩有些米和柴火。初宁就撸了袖子说要去给大家熬点粥。
都过了晌午了,总不能都再饿着,万一要跑也好有力气再跑。
谢氏让程家的士兵都守在庭院里头,自己跟着去了厨房,帮着初宁烧火。
初宁是会做些平常的吃食,但生火是不能的,看到谢氏在生火,好奇也要跟着学。结果火是点着了,自己也吃了一嘴灰,正一脸懵地看忍着笑的谢氏,全然不知道自己脸上发生
此时,男子低低地笑声亦从门口处传来,初宁整个心脏都颤了颤,猛然转头。
徐砚逆着光正站在门口,阳光将他身形拉得特别修长高大,在初宁眼中如山岳一般魁梧。
“徐三叔!”她忘记了矜持,几乎一蹦三尺高,飞扑上去。
徐砚张开手将她抱住,但很快就又推开她:“身上不干净。”
他倒没怎么动手,就是免不得被血溅了一身。
初宁却不管的,她现在就只想黏着他,想抱着他!
短短半天如同隔世。
她抱着他就撒手了。
谢氏见到徐砚,知道事情是解决了,偷偷退了出去。
徐砚用手托着挂在自己脖子的小妻子,一转身就将她抵在墙边,也不嫌弃她唇上都沾着灰,低头便吻住她。
这里墙并不平整,硌得初宁背后有些疼,可她却无比喜欢这种真实的疼。
徐砚回来了,他回来了!
初宁从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如此害怕,心颤抖着,坚强了许久的眼泪滑落,沾湿了两人唇。
“......卿卿别怕,我在。”
是啊,他在。
在徐砚的呢喃中,初宁将他抱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天使的评论说徐立轩人设的事,他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设,后面也认清楚一些。我之所以写完,是因为想着故事里的配角也该有个完整交待,徐立安就止在了摔镯子认清的那里,而徐家长房任氏和徐大老爷肯定是完了,还得有人支持,许氏嫁来是对她不公平的,但她却是拯救长房的一个角色,出场不多,也在这章才立起人设,但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了。人生百味嘛,要是让小天使看得不高兴,在这里说声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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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宁和徐三叔团圆。
第119章
众人都要以为徐砚回来, 初宁这粥也端不上来了, 谢氏已经让人到就近的酒楼去置一桌席面来, 结果席面没到初宁的清粥还是上了桌。
徐老夫人看看方桌上的粥碗, 里头汤是汤,米是米。米粒倒是都煮开了花, 只是时间太短, 显得米、汤分明,但勉强也能说是粥吧。
而这粥为什么缺了时间和火侯,众人都心照不宣。
初宁红着脸,抿着比抹了胭脂还艳上几分的双唇, 故作从容地请老夫人用粥。
谢氏张了几回嘴,被老人抢了话:“都先喝些暖暖胃。”
初宁不懂这个先字,见老人端起碗,她也正好借机端碗挡住脸,小口小口的抿粥汤。
徐砚不时会看她,发现她连脖子都成了粉色的,想笑又不怕把她臊跑了。
谁叫她缠着他久久不放,等到两人都清醒一些的时候, 发现一锅粥还放在灶头上。
这头粥用到一半,置办席面的人回来。
老人见长孙和孙媳妇久久没出来,先前也察觉到两人间有什么, 就让人拨了菜送过去。
在这小院里用过饭,徐砚却是和老人说:“娘,您还是先回我那处, 老宅肯定得修整。至于轩哥儿他们就住到我青柳胡同那宅子,轩哥儿夫妻住到后院,老二老三在前院就是。”
方才众人逃出来时是什么光景,大家心中有数。徐老夫人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帖,拉着初宁地手说:“那我这老婆子就去麻烦你了。”
“娘要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初宁忙紧紧回握她,老人心里欣慰,同时又有愧意,冷了声问幼子:“那孽障呢?!”
徐砚正打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想事情,听到老人带怒的声音,缓缓抬头:“娘是什么意思。”
“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教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
“儿子明白了。”徐砚握着玉佩的手一收,率先站起身来,“那儿子先送您回去歇着。”
于是众人分成了两波,一路被徐砚的人送到青柳胡同,徐老夫人和谢氏跟着夫妻俩回了铁帽胡同。
将老人安顿好后,徐砚说有急事来不及再沐浴,初宁就回屋帮着他更衣。
在帮他扣襟扣的时候却被一把揽着腰抱到边上的长案上,还撞倒了鎏银的香炉,下刻被他结结实实堵了嘴,舌尖都要被他吮得发麻。
初宁低低喊了声疼,他动作就又变得轻柔起来,缠绵缱绻,许久后才微喘着放开她。
“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也她额贴额,语气里有着让人心惊的肃杀之气。
初宁紧张地去抓住他袖子:“我只要你安好。”
她不太能确定他去做什么。
徐砚又低头温柔地含她的唇,末了再轻吻她嘴角:“我有娇妻,哪舍得冒险。”
得他这样一句话,初宁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和早上一样送他出了门,看着他穿着官服的绯色身影走远。
身侧的樟树被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光影斑驳笼着她,她站了许久,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来。
徐砚先回了一趟老宅。
为了最快速救出徐老夫人一众,他和谢氏商量好用火攻,几处放火,吸引注意,也能趁着烟雾干扰对方追捕。
老宅里的火此时已经熄灭了,空气里还留有烧焦的气味,述说着不久前这里经历了怎么样的凶险。
徐砚拢着袖子,目不斜视来到前院的清风堂。
前院朝东的墙亦是焦黑一片,被泼过水,狼藉地立在那里。
早在徐砚进府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徐大老爷。
徐大老爷从宫中出来,却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他知道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还没有拿走。听到弟弟来了,当即一路快走。
青年此时正立在厅堂正中间,就站在书着清廉二字的匾额下,那匾额的字还是徐老太爷亲笔提的。运笔刚劲,棱角如同黑白两色那样分明清晰。
“......三弟!”徐大老爷焦急跨过门槛,喊了一声,又无比心虚,竟是踌躇着不知下句要接什么。
徐砚闻声转过身,出色的面容上神色冰冷,如同腊月积雪,眼神更是闪着寒芒。
徐大老爷被他看得退了一步,本就惊怕和心虚,现在连手都不可控制的颤抖着。
“大哥来了。”
徐砚声音很轻,没什么重量,徐大老爷却心头猛跳,干干笑着应一声。
“既然大哥来了,那也就好说道了。”他又转过身,伸手在老父亲常坐在的一侧椅子扶手指过,似乎怀念起什么,“给你一条路,写辞官书,卸任徐氏宗长。”
“三弟!”徐大老爷大惊,“我也是被逼的!除了让娘他们呆在徐家,其它的都与我无关啊!”
他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大理寺卿,现在让他辞官?!
还要除去他在宗族里的权!
这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又要他以后有什么颜面再见人?!
徐大老爷贪心,徐砚向来是知道的,他猛然转身,怒目圆睁,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现在还有得给你选,别逼得我不顾兄弟之情,要了你的命!”
他平时看着文弱,但手劲却是大得惊人。徐大老爷不过片刻就被勒得脸色涨得通红,想说话,却全都被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不能表达意思的模糊声音。
徐砚在他脸涨得青紫的时候终于一甩手,松开对他的挟制。徐大老爷被摔得直接撞翻了边上的椅子,痛苦的趴在地上。
“现在就写,我拿着进宫递上去,或者还能保你狗命!”
若不是不能叫老母亲伤心,他真的恨不亲手刃了这个败事的长兄!
外边的人听到声音想进来,齐圳直接就抽刀往门口一挡,倒是没有敢再上前。
徐大老爷还神惊未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发髻也歪了,喘着粗气:“徐砚!我是你大哥!你这是与逼我去死有什么两样?!”
徐砚狠狠握了握拳,抬步就往外走。
恼羞成怒的徐大老爷见他往外去,又慌神了,跟了两步。结果见到他走到门口,一手夺了齐圳出鞘的刀,反手就朝自己一甩。
刀刃闪着叫人血液倒流的寒光,徐大老爷惊恐的大叫一声,入骨的痛楚霎时蔓延全身。
“三爷!”
齐圳也被主子的暴戾惊了惊,眨眼间就看到徐大老爷肩头插了刀,血水瞬间涌了出来。
“写!还是不写!”
徐砚声音极厉,在这厅堂中回荡,如擂鼓直撞到徐大老爷耳膜上,竟是叫他一下就软了腿。
他看出来了,这个弟弟真的会动手杀人的!
如果他不写,恐怕身上还要被再扎个几刀。徐大老爷又痛又怕,眼泪都跟着飚了出来:“三弟,三弟,快给我止血,我写,我写!”
徐砚双目赤红盯着他,似乎是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实性,又或者是在考虑索性杀了他一了百了!
谋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还跟着外人谋算自己的妻子!
徐砚拳头握了再握,赤红的眼眸内杀意再起。
徐大老爷终于是怕了,弟弟的眼神太过无情,看他宛如是在看死物一样。他疼得都快要晕过去,又不敢晕过去,怕自此就真的再醒不来了,痛哭流涕哀求道:“三弟!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求你了,大哥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你高抬贵手!”
齐圳此时也忙劝道:“三爷,不值得。杀了他,还得断您的仕途,您得想想还在家里等着夫人。”
为了一个人渣,断送自己前程,实在不值得。
徐砚到底是听进去了,闭了闭眼,淡淡地说:“给他止血,拿笔墨。”
徐砚下手也有着分寸,没伤徐大老爷的右肩膀,让他还能写字。徐大老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弟弟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写完辞呈,最后一划落定的时候,终于再也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止血就可以,其它的不必医治。”
徐砚拿了辞呈,丢下一句吩咐转身就走。
那一刀入骨,只止血,让伤口自然愈合,但不给他固定骨架,伤好了左肩也永远留下伤残。那样的伤,只要刮风阴雨天就能折磨得人痛不欲生,摸不着,治不好,一辈子的折磨。
***
太子那头跟着明德帝处理叛党之事,好不容易才回到东宫坐下,就听到说徐砚求见,只喝了一口水便召了人进来。
“殿下,臣来请罪。”徐砚撩了袍子,跪倒在太子跟前,一并把徐大老爷的辞呈递上去。
太子眼下还不太清楚徐大老爷都做了什么,但只要回头一拷问,徐大老爷有参与多嫡一事便会清清楚楚。
徐砚倒不如自己先坦白,何况再早之前徐砚已经与太子说过兄长和三皇子一流有勾结的事。
之前的未雨绸缪如今得到了一定的作用。
太子看过辞呈与听他的陈白,神色几变,最终还是把辞呈收了:“你兄长的辞呈,我会呈给父皇,你护驾有功,徐家亦是忠君的良臣。”
有太子这样一句话,徐砚总算是松了口气,太子又说道:“老三那里还没有最后定论,我应承你的事,你大可放心,言出必行。”
徐砚眸光闪了闪,恭敬地再给太子行一礼,再度离宫。
在走到宫门的时候,徐砚遇到程锦。
程锦还穿着禁卫的衣服,手搭在刀柄上询问妻子的情况。
徐砚看着他这会竟是在关心这个,淡淡扫了他一眼说:“你的人知道京城平乱了吗?”
程锦一愣。
也是巧了,一位身着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骑马朝这里疾驰,高声喊:“报!!南城有敌围城!”
程锦睁大眼,那个骑马的士兵已经冲进了宫。他连话都没有空和徐砚再叙,撒开脚丫子就跟着往里跑:“误会!!不能打!!”
他跑得飞快,徐砚摇头失笑,转身上了马车,朝驾车的齐圳说:“回家,夫人要等急了。”
徐砚回到府里的时候,看到初宁就坐在送他出府的那颗樟树下。
她身前放着桌案,她手里拿着剪刀和雪白的绫锻正在较劲,微微西斜的阳光笼在她身上,像一层柔和的纱。
她神色恬静,眸光极温柔,对着绫缎倾注着感情。
徐砚轻声上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初宁眼前的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抬头,笑得双眸弯弯,清亮的眼眸中只映着他的身影。她扬了扬剪刀说:“我在等你,还有,在给你做衣裳......先前就说好给你做的。”
这一拖居然是那么久了。
徐砚也笑,然后双手一张:“做衣裳难道不是该先量身?”
初宁手中的剪刀就被她丢到一边了,直接扑到他身上,仰着头深深凝视着他:“夫君,你回来了。”
徐砚环上她的腰:“我回来了。”
此刻是岁月静好。
120、番外一
“快看快看, 他在吹泡泡呢。”
初宁站在油着红漆的木摇车边,兴奋又好奇地看着里边小小的孩子。
身为母亲的吴馨宜早就对孩子这些举见怪不怪了,拿着帕子轻轻去沾他的嘴角, 还惹得他不高兴似的瘪瘪嘴。
“两个月的孩子都会这样,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吴馨宜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跟初宁说话。
初宁看看雪白的小团子,再看看一脸自豪的好友, 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你这不也是头一胎么。”
她酸了。
吴馨宜当即嘿嘿一笑,去挽了她手又让在边上坐下:“难得我有一样在你前头的, 你还不许我炫耀炫耀了。”
初宁捏着帕子还是哼哼两声,下刻却也笑了:“准备大名了吗?怎么还是听着你们喊宝儿宝儿的。”
去岁六月的时候, 初宁就觉得吴馨宜恐怕是怀上了, 结果还真是。在翻年三月底, 吴馨宜便顺利生了下孩子。
好友喜得子, 初宁自然是高兴,每隔几天便往林家跑。如今宝儿已经二个多月了,夫妻俩似乎还没有给他取正名的意思。
吴馨宜说到这个挺生气的:“家公尊重我, 说叫我跟着林大牛商量着,可他选的都是钊啊铮啊一类的, 听着就是煞气满满的字。我想选几个文雅的,他却觉得宝儿这乳名就够没气势的,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 索性就先那么叫着!”
而且孩子太小,一般都过了周岁再上族谱, 也不着叫大名儿。
这是夫妻俩的纷争,初宁站哪处都有挑拨之嫌,索性伸手拿了个栗子糕往嘴里塞,全当自己方哑巴了。
在林家用过午饭, 徐砚与换值的林大少爷一块儿到了林家,准备接妻子回去。
徐砚却被她拉着强迫着逗宝儿好大会,然后才将已经不知第几回拿幽怨目光看自己的妻子接回家。
马车里,初宁坐在他腿上,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目光在他内敛沉静的面容上流连。又经一年,他越发的有威严,初见他的时那点点青涩模样已经不在了,眉锋若剑,即便笑着亦叫人感觉到有压迫力。
但那只是对外人,对她再严肃也不顶用。
徐砚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知道她对孩子的盼望又被挑起了。
这种时候,只有一个方法能解决。
他低头,要去亲她的唇,结果一根手指头就挡在两人间。
“嘉珩哥哥,宝儿可爱吗?”
徐砚:.......
他不用想,也知道后面会有陷阱。徐砚索性选择沉默。
可她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制止他吻下来的那根指头慢慢移开,水葱似的白,慢慢滑过他的唇角,然后是落在他耳后,轻轻抚过他跳动血管。
“嘉珩哥哥怎么不说话呢。”她又娇滴滴的问他,浅浅笑着,眸光潋滟,微挑的眼角带着故意勾人的媚色。
徐砚要伸手去把她抓过来,像苦行僧一样,忍耐力极强,根本也不接她的美人计。
初宁被他握了手,双眼眨了眨,还是靠近。
“初宁。”
徐砚身上涌起的冲动让他不得不发出警告。
他忍功极好,但也总有翻船的时候,比如遇上她。
徐砚知道自己从来都拒绝不了她。
初宁才不管他警告不警告,就那么贴着他,还朝他耳朵里吹气。他心头一个哆嗦,马车里就响起倒抽气声。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叫人不能招架了!
她是有个好学生,初初的时候总是羞得不敢抬头,可到后来,他用在她身上的一些招数,就成了他折磨的‘酷刑’。
就好比现在这样。
六月的天,车里并不觉得热,徐砚此时满额大汗,简直是快被身上的人给折磨疯。
面对妻子的盛情,徐砚在招架不住边缘突然抬手敲了敲车壁,高声朝外喊:“直接去阁老家。”
听到阁老二字,初宁当即坐直了身子,大睁着眼瞪他。
他居然躲她躲到她娘家去?!
徐砚就是那么打算的,这个时候只要去见岳父,她哪里还敢再使什么手段,就得乖乖坐好。不然鬓发凌乱,她也不好意思去见父亲。
初宁几乎是咬牙切齿从他双膝上下来,果然好好坐到一边,开始整理衣裙和妆容,时不时还朝他投去愤愤不满的眼刀子。
面对生气的小妻子,徐砚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了。
自三皇子逼宫后,明德帝明显对宋霖和徐砚越发重用,提拔了宋霖为次辅,内阁许多事情有时都直接经宋霖的手。闫首辅是个心态平和的人,也懂如何控权,自然不会因为宋霖得重用就与他反目成仇,反倒还主动将一些琐碎的事情交于他手。
而宋霖又是那种只要不涉及祸乱朝纲和威胁自身,他就不与任何人为敌的性子。闫首辅这是一种变相的示好,在众人盼长了脖子,想等内阁首次辅相争的戏码,结果等了一年也只看到两人和平相处的场面。
初宁算起来,也有近五天不见父亲,回娘家后反倒消了气,高高兴兴地陪着父亲说话用饭。
晚间用过饭后,初宁去了泡茶,宋霖见此机会说起明德帝的身体:“陛下到底是太过操劳,这几天犯了咳症,太医一天四五回的请脉,太子殿下也忧虑不已。你们工部近来又要在浙江大动,修战船,治洪,这还未充盈的国库又得被掏个干净。”
没有银子,身为皇帝的怎么能不愁。
而且是除去工部,还有兵部的粮饷和养马的大笔银子等着往外拿,户部真的入不敷出。
徐砚闻言沉默了片刻,说:“我能有地方掏银子,但得有名目。”
宋霖惊疑不定:“哪里来的银子,数额多少?为何还得要名目?”
难道这女婿跟人做什么勾当不成?!
“三皇子先前海运的那些东西,除去假翻的一艘船上交了一半,还有另一半。而除去这些,吴沐川手里还有从三皇子前些年手里扣下的五分之一。这些加起来,足够一百万两,也足够浙江大动!”
“怎么藏了这么些银子!”宋霖震惊到站起来,徐砚淡淡一笑,“三皇子被贬为庶人,陛下便不再问后续,圈禁着。太子殿下行了我一个方便,叫我报了他胆敢欺卿卿的事,但三皇子的势力除却周家,还有别的。我难不成真的相信那些人不恨我们?!”
宋霖没想到他最后还藏了这么一手,所以这所谓的立名目,就是要拿这些银子出来,把三皇子的人都彻底从朝庭里清肃出去。
徐砚见他慢慢坐下,再不急不缓地说:“我之所以未在逼宫后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当时朝中不能空缺太多,引起人心惶惶。但去年科考已经多批一出可用之才,今年更是加了恩科,朝廷会再进一批官员,此时不动手,何时动?”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支持浙江递交上来的各项议案。
宋霖知道女婿向来藏得深,可今日才有种真真看透他的感觉。
而且他嘴里轻飘飘的报仇,是直接废了三皇子身为男人的命根子,三皇子本就只育有一女,如此他那一脉是直接断了。
谁人狠起来了,也没有他手段凌厉,连皇子的身子都敢暗中叫人废了就废了。
当然这也有太子的私心在里头,不然深宫之中,再是被贬为庶人的三皇子,也不是徐砚说能安排便能安排的。
宋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我老了,你们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
徐砚朝他拱拱手,一点儿也没有自谦的意思,叫宋霖又笑骂一声。
初宁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岳婿俩都是笑吟吟的,也不知是说起了什么高兴地事情。
从宋府离开的时候,月华如霜,为并肩前行的两人朦胧的笼在柔和光线中。
初宁不知怎么就想起在马车里逼他的情形,突然发笑一声。
徐砚有心哄她,弯下腰示意她爬到背上来,要背她回去。
她可一点儿也不客气,爬到他背上,圈住他脖子,任他稳稳地带着自己前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听着不知名的夏虫轻鸣,夜风扶过,带着些许清凉,却吹不散两人间的温暖。
温情脉脉,此情此景无声胜有声。
徐砚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妻子脑里却是有别的打算。
回到正院,初宁就催出着他快去沐浴,眸光皎洁,心中的打算蠢蠢欲动。
听到净房响起水声的时候,她便快速爬上床,打开放在床头小柜子里的瓷盒子。里头放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而她跟变戏法一样,把早收到袖子里的剪刀拿了出来......
别人家都孩子好几个了,她不过就想要一个自己跟他的孩子,他总是推三阻四,让她生气。
她就把这个碍事的小东西给剪烂,她就不信不能要上孩子。
她执着得很,下手也极快。
等徐砚回来,他并没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想办法制裁自己。
第二日,初宁起来,看着身边空了的一侧,抿唇直笑。就跟偷到油的小老鼠,眼里都是狡诈和得意。
她是不是现在开始可以期盼了。
121、番外一
烛火轻摇曳, 照映在织银的红纱帐上,流光似水。
良久,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撩开了帐子, 那手的主人面有惊色, 被烛火照得有些发白。
“谁在外头,备水。”徐砚朝外喊了声, 披上长袍。
不过片刻功夫,已有动静从外室传来, 是几个粗使婆子已经抬着盖得严实的热水进来。
徐砚又转身把缩成一团的初宁用被子一裹,直接就从床榻上抱到净房。
伺候的没敢抬眼, 给木桶灌满了水, 低头一礼就走得干干净净。
初宁窝在他臂弯中, 偷偷看他抿直的唇线, 还瞥见他铁青的脸色。
徐砚正好低头,与她目光相交,她朝他笑笑, 装得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越发乱来了,怎么就能想出这种办法, 就不能和我好好说?”
这是初宁做了小动作后的几日,终于被徐砚发现了不对。
她最近格外主动,今日他中午又躲了她一回, 想着有防护,她再主动也能肆无忌惮的。结果就着了她的道!
谁能想到她把那玩意儿给剪了小小的破洞, 最后不小心用力,就破得彻底!
他要不是觉得奇怪拿起来瞧一眼,恐怕还不会发现有齐整的口子!
徐砚说着,又气不打一处来, 抬手落下。
净房里是清晰的啪一声,初宁当即觉得他手掌落下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随后是脸也滚烫,臊得火辣辣的。
他怎么能打她.....的屁股!
初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又臊又委屈,一大颗眼泪就吧嗒一下滚落下来。
这可把徐砚给唬一大跳,手忙脚乱去给她抹眼泪。可手上本就是湿的,这一抹,除了把她脸颊弄得湿漉漉,完全没起到想要的效果。
他又把人搂到怀里,直叹气:“做了坏事,还不许人凶你吗?你这般乱来,连身子没有调理,真怀上孩子了,你是要叫我多担心?”
“你这话都要叫人耳朵听出茧子来了,你从去岁就这样哄我,现在还这样哄我!”
她带着哭腔控诉,显得更可怜了。
徐砚头疼,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去岁是有哄你的意思,但我昨儿才去了太医院,请院判有空的时候来给你号脉,调养身子。我冤枉不冤枉?”
“真的?!”初宁将信将疑,可怜兮兮地抬头。
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面容还有少许稚嫩的小姑娘已从花信到绽放,褪去了她的青涩,美得透净无秽。又嫁做妇人,眉角眼梢间是不用刻意便会流露的娇媚风流。
真是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徐砚再冷静,偏生就栽她手里。平时她也总是笑,从不哭哭啼啼的,闹得徐砚最见不得她露出这种双眸含泪,受尽委屈一样的可怜。
他又放柔了声音说:“是......不光你盼着,我也盼着。可也不能就这么草率,我希望你健健康康,也希望孩子健健康康。”
“那院判应下了吗?”
“说是明后两日会抽空来。”
宫中贵人多,太医院就那么些太医,即便沐休也有常被喊走又忙一天的事。
初宁总算化涕为笑,心里还想着,早知道这样,她也不要那么费事几天。搞得每天也担惊受怕,真的跟做贼一样。
想着,她又一眼瞪了过去,反倒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惹她生气了。
徐砚看着,只有苦笑,无比惆怅地说:“你真是祖宗!”
就是派来专门收拾他的。
初宁便盼着太医来把脉的日子,刘院判果然是在后天就上门来,徐砚一路领着他进了内宅。刘院判去过许多大员家中,倒是被这侍郎府的别致吸引了。
给初宁把过脉后,难得还跟徐砚到了竹林的小亭里悠闲品茶。
“徐大人这里,来了就不想走咯。”
徐砚给他添茶,边上的红泥小炉火正旺。他笑道:“小宅小院,图的就是一片祥和安宁,这是我遮风挡雨的家。”
刘院判听着也笑,笑容里却是有几分打趣的。
谁人不知徐砚娶了宋次辅的女儿,与他差了足足九岁,宠在手心里,疼爱得不得了。不要说平时沐休不外出应酬,即便是下衙早,他也是一人匆忙家去。
遮风挡雨的不过是头顶屋檐瓦片,主要还是有娇妻,这才是家。
刘院判羡慕地感慨一声:“年轻就好啊。”
徐砚但笑不语,又听他说:“县主身子很好,徐大人不必过于担忧,即便是现在怀上孩子,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损伤。你们同房不久,是药三分毒,调养身子的药也暂不开了,什么时候县主月信若至,你再与我说,我这头再给你开些温补的方子。”
“如此,有劳院判了。”
刘院判摆摆手,端了茶一口抿尽,站起身说:“我这就先告辞。”
明德帝近来咳症厉害,他还得随时听候差令。
徐砚将人送出府,回房与初宁把话一字不漏说来,看着她扬起眉笑,他心里却还是暗中希望再缓一些。
他原本就想着再给她调养个一年半载,等她过了十八的生辰,他顾虑也再小些。哪里知道她耍了那么一手,叫人措手不及。
就在两人心思还未达成一致之下,初宁发现自己的小日子居然如期而至。
这日,她就跟霜打过一样,蔫蔫地趟着不想动。徐砚家来,更衣时没她在身边笑着缠着自己说话,也十分不习惯,安抚了她好半天,才见她勉强打起精神用晚饭。
次日是府里管事交账的日子,初宁还犯困,打着哈哈整理着装见管事。
发现前儿齐圳在府里支了一千多两。
齐圳支银子,那肯定是徐砚让去的,但是徐砚极少像这样在家中帐房里拨走银钱,他自己有另外一套账。大额的钱都是从那出的。
初宁问了一句,管事回道:“那天齐管事说是急用,从账房里支走的。”
初宁担心是不是徐砚那头生意上出什么问题,便收下账册,等他回来的时候捧着账本跟他说:“若是缺银子周转,我这儿这些年存了不少,您下回直接让齐圳到我这来取就是。”
徐砚看着记账的日期,抵唇轻笑,眼角微微挑起,放低了声说:“哪里是缺银子周转,是用来买那东西,对方要得急,齐圳就近在家中取了银子去。”
那东西?
什么东西?
初宁愣了愣,徐砚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哈哈大笑,提醒道:“你上回下的狠手,四个全毁了,不得再找人寻?!”
初宁脑子里嗡一声,脸颊顿时滚烫滚烫的,可是下刻又双眼瞪得溜圆:“那玩意值一千两?!”
徐砚给她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就见她一下子就垮了脸,趴在桌子上直喊:“我怎么这么败家啊。”
一千两的玩意儿,她说剪了就剪了?!
徐砚被她这小财迷逗得实在是乐不可止。其实哪里有那么贵,不过是顺道还买了一些稀有的香料,但他决定不告诉她真相。
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又全剪了,再找新的也是麻烦事。
初宁被一千两打击了两天,心里都是念着自己一剪刀败家的事。汐楠和绿裳却察觉到她的小日子有些不对。
两人在廊下商量着:“这拢共没有三天,怎么就干净了呢,我们是不是该找郎中来给夫人瞧瞧?”
绿裳也拿不定主意,第一天的时候她也发现了不对,并不是特别明显那种,只是沾了裤子些许。后面也是这样。
两人踌躇地相视着,最后觉得还是先跟徐砚汇报。
徐砚对初宁事无巨细,哪怕她咳嗽一声,丫鬟们第一反应都是要给他汇报。
徐砚在书房听到两个丫鬟的担心,当即就想要说找郎中,在开口前脑中又闪过他先前看的医书。他神色变了变,转身就在书架中找出已经被他搁了许久未再打开的医经来。
他翻了几页,找到自己还折角的那页码,越看神色越古怪,最后放下书握紧了拳头说:“你们这些日子好好照顾夫人,别让她爬高和拿重物,还有碰着。要是出门,马车里垫得厚实一些,绣鞋也给她换软底轻便的。”
他一连串的吩咐倒叫两个丫鬟摸不着头脑。
不能爬高和拿重物,又是要防护她周边,这......怎么有点儿像怀孕时的忌讳。
两人心头都同时一跳,又惊又喜的相互看了眼,异口同声和徐砚确定:“三爷?是夫人怀上了吗?”
徐砚见她们满面喜色,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轻松,他手指敲了敲桌案,也不确定地说:“不一定,我明儿再去问问有经验的。此事先别和夫人说,万一是个乌龙,她又得闷闷不乐。”
汐楠和绿裳连连点头。
身为当事人的初宁什么感觉都没有,也没有察觉丫鬟对自己更加小心翼翼,还在愁着两人的亲事。
“你们一个二十三了,一个也近双十了,难道就这么耽搁着不成?”
汐楠打小就跟着她,忠心勤恳,绿裳虽然是到了徐家后才跟的她,但对她也是再忠心不过。然而她想给两人谋门好的亲事,叫她们嫁出去,也能当个正经人家的正妻,结果两人一直推脱。
一年又一年,再耽搁下去,真的成老姑娘了。
她又哪里能叫她们就那么跟一辈子,没有后辈养老送终的。
汐楠和绿裳是真的从来没考虑过这些的,她们觉得在哪儿也没有在她身边舒服开心。嫁人了,还得侍奉公婆小姑子的,说到底就是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伺候人,万一嫁了个混蛋,那这后半辈子才是凄凉。
尽管知道初宁会给她们找最好的,但她们出身就在那儿,再好的也不奢望。
汐楠叫她眉头不展的样子,忙劝道:“您可别再为我们费心神了,我们就决定不嫁了。现在伺候着您,以后若有造化,您就让我们伺候少爷小姐,我们这样才高兴呢。”
“对对!有了少爷和小姐,您身边更缺人用,我们正好。嫁人没什么好嫁的,您要赶也赶不走。”
初宁简直哭笑不得,反过来又劝她们,最后这样还是不了了之。
晚上歇下的时候,初宁趴在徐砚胸膛上说:“怎么别人家的丫鬟都恨不得能嫁个好的,被人伺候着,她们倒好,赖着不走了。”
“她们在你身边伺候你,但你也有给她们拨小丫鬟,这不也是有人伺候着。她们不想离开,也是一颗心在你这,你再赶,就生份了。”
徐砚知道两人秉性,有她们在妻子身边,他最放心不过。两人既然没有出去的心思,他自然也觉得这样最好。
初宁瘪瘪嘴,说:“我哪天就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消了。”
“这个好办,写个说明,盖上我的印送到衙门就能办。这样她们以后要是想离开,也方便。”
卖身契这些东西只能绑人身,又不能绑人心。
他说着,把她从身上拉下来,让她好好地躺着睡觉,脑海里还在想着今儿刘院判说的那些话。
刘院判现在也不敢确定是否怀了身孕,确实不少女子在初孕时仍来小日子,量少日子短。明德帝的后妃就有这样的例子,还不是一个。
所以最终还得等到能号出脉的月份。
徐砚面上不动声色地算着日子过,一颗心都揪在她身上。约莫这样过了近一个月,初宁胃口什么的也没有变化,但小日子推迟了。
汐楠绿裳密切关注着,也没有特意提醒她小日子的事,初宁一如既往地过日子。这天下午刚下过一场急雨,初宁觉得庭院里凉快,就跑到秋千那里坐着纳凉。
两个丫鬟正要劝她快些下来,就见到徐砚进门。
徐砚见她坐在秋千上晃着两条腿,心脏都要给她吓出来,铁青着脸快步上前,一把将她就那么从秋千上抱起来。
初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抱着他脖子直笑,没心没肺问他今儿怎么回来得那么早。说话间余光扫到他身后,正好看见一脸笑意的刘院判,当即臊得忙要徐砚放她下来。
结果却是被他一直抱回屋,都要没好意思抬头看来客。
刘院判眯着眼呵呵地笑着,第一回见徐砚变色的样子,觉得这趟来得不亏。
徐砚在等待刘院判号脉期间焦虑不已。
有些期盼却又忐忑,何曾如此不安过。
初宁渐渐也发现气氛不对,看看了神色沉凝仍在号脉的刘院判,又瞅瞅难得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徐砚。
她有什么不妥的吗?
片刻之后,刘院判长出一口气,收好脉枕,朝徐砚一拱手:“恭喜徐大人,县主脉如滑珠,虽仍不太显,但这确是喜脉不假。”
徐砚藏在袖中的手一抖,看向一脸错愕的初宁,下刻,他见到初宁就那么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我怀有身孕了?!”
徐砚几乎是飞扑上前,一把抱住她,心惊胆颤地抖声喊:“小祖宗,你别跳!”
刘院判也被初宁吓一跳,旋即哈哈大笑,他回宫的时候,该给庆贤长公主去报喜了!
122、番外一
在刘院判离开后初宁还处在惊喜中, 一手贴着小腹,傻傻的笑着,还一声声地问:“徐三叔, 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
徐砚心里也激动,但更多是喜悦过后的忧虑。
他做事向来是有计划的, 眼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急,几乎是提前了一年。
谁能想到不过一次就结了果。
由于月份还浅, 徐砚只让绿裳悄悄去给老母亲报个信,然后自己去了隔壁一趟, 把这事告诉岳父。
宋霖这几天都在打击三皇子余党, 正是忙得焦头烂额, 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了一下, 下刻二话没说就往外走。
“是漏了什么大事?”徐砚疑惑着跟上。
宋霖神色古怪看他一眼:“我这要有外孙了,我去看我女儿去!”
阁老大人紧张得额间都冒着汗,徐砚闻言有些想笑, 还以为是朝里有什么大事,忙陪着他一块儿往家去。
正院里, 汐楠已经把屋里的八仙桌换成了圆桌,有棱角的东西能挪的都挪开了,不能挪的就在前方再放置一些能遮挡的东西。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初宁却觉得她们有些小题大做。
宋霖过来就看到满屋子人在忙碌,女儿正坐在椅子里, 脸上都是幸福的笑。
初宁见父亲过来,想要起身给他问安,宋霖大步迈过去,一把就将人按回椅子里:“这个时候哪里还那么多虚礼, 你顾好自己。有没有难受,想吐吗?要吃什么?我明儿就府里厨子过来,上回你还说他们做的菜好吃。”
稳重的阁老大人紧张得跟自己怀上一样,嘴里不断说着话,都是安排初宁的衣食住行,徐砚这一家之主兼丈夫简直要哭笑不得。
他难道还能委屈自己妻子不成?
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去抢岳父的风头,正想着,宋霖嘴里咝了一声说:“你还是回家里安胎吧。”说罢,还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眼神去看徐砚。
站在边上什么都没说没做的徐砚真是再无辜不过。
初宁都怀孕了,他难道还能干什么坏事不成?!
初宁可不知道父亲和夫君在暗中汹涌,笑着说:“爹爹前头说的,我都记下了,但哪里有人回娘家安胎的,被传出去还以为徐三叔怎么着我了。”
也是关心则乱,宋霖抿抿唇,最后点点头,坐下又跟女儿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各种事无巨细。
初宁从这里就知道在娘亲怀她的时候,父亲是什么样子了,她说:“爹爹,明儿我要回家给娘亲上香。”
正一心挂在女儿身上的宋霖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笑了,欣慰地点头:“这喜事自然是要给你娘亲说的。”
天色渐暗,徐砚留了他用饭,在送他出府的时候,宋霖极认真地说:“今天开始你睡书房去。”
徐砚脚步一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怎么?你就不为卿卿考虑?”
“正是因为卿卿考虑,我才不能去书房。”徐砚朝他拱手,“要是卿卿要起夜,我不在边上,她还得喊丫鬟,还不如我在跟前方便的。”
似乎又很有道理,可宋霖还是不放心,又告诫一声:“你少年轻气盛不知轻重。”
徐砚真是想求饶,连连拱手,才把岳父这樽大佛给送走。
转头回到屋里的时候,初宁正要去沐浴,他直接就跟着挤进了净房。
她脸红红地看着他,他进来做什么。
徐砚说:“沐浴地滑,我在边上才放心。”
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又问她要不要洗头,又拿手去试水温。他记得医书上说,沐浴的水温不宜过热。
他为自己忙着忙后的,初宁感动地去抱住他胳膊:“您不要忙了,您这样紧张,反倒更叫我不安。还不如像以前那样,我也放松一些。”
徐砚凝视着她,点点头,但接下来该守着,还是守着。
没有丫鬟在里头,他守着,初宁沐浴的时间比平时快了一半有余。
等躺到床上,她才算是长舒一口气,还有种在梦里的感觉。徐砚也沐浴后过来,鬓角带着水汽,上床后就将靠在床头的她搂到怀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长叹气。
“您这是不高兴吗?”
初宁抬头,在朦胧的烛火间看到他蹙起的剑眉,心事重重。
徐砚搂着她,把玩她的指尖:“并不是,就是还有很长一段日子你要辛苦了。”
她扑哧一笑,枕着他肩头说:“这哪里会辛苦,即便辛苦,我也甘之若饴。”这是她的孩子,她和徐三叔的孩子,她怎么会觉得辛苦。
话是这样说,徐砚还是再度叹气。
她见他自打知道好消息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眼珠子转了转,坐直了腰,然后去搂着他脖子亲了下去。
徐砚忙扶着她腰,在唇舌纠缠前,他听到她说:“我的心愿都达成了,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我最喜欢徐三叔了......”
她很少说这样的表白,即便有,也是在这床榻之间被他逼得求饶时,依着他说的。
徐砚心头发颤,莫名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他的小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只想着为他,傻得可爱,叫人疼到骨子里去都不够。
然而过了不到半个月,初宁便开始孕吐,几乎是什么都吃不下。徐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每天一到下衙时间就风一阵跑回家里,即便有事不能家来,也得半个时辰就让齐圳回家看情况。
初宁其实也不是娇气的人,哪怕再是吐得七晕八素,她也还是坚持着再继续吃东西。刘院判为此常常来侍郎府,安成公主和徐老夫人也没少跑,倒是把初宁闹得不好意思,感觉惊动了所有人一样。
不过人多法子也多,除却这些长辈,初宁留在京城的三婶娘也带着媳妇女儿在这小住几天,专门为她炖一些缓解孕吐的羹汤。
徐砚见她不过小半月就被折腾得脸都小了一圈,别提多心疼。
难得这日沐休,听到初宁突然说想吃馄饨,就亲自到厨房里给包了一些。
忙得满头大汗回来的时候,初宁咬了一口,就跑到一边吐得眼泪一把。徐砚看着那碗馄饨,脸都有些黑了,心里恨恨地想,等出来了,再好好收拾他!
等到初宁满三个月的时候,总算是熬过了前期最难受的日子,开始总觉得饿和困,又突然的想吃馄饨。
徐砚想到上回她没吃成,再度进了厨房,今日正好徐老夫人过来了。见儿子把哄自己那套拿来哄媳妇,笑得要直不起腰。
但是让徐砚没想到的是,初宁同样是咬了一口就捂嘴,已经几乎不孕吐,结果这一口又催了吐。
徐砚还自己尝了几个,以为有什么问题,但明明就是正常的味道。
徐老夫人见儿子献殷勤反倒搞砸了,在边上笑得抹眼泪,说道:“她想吃你就给,却不知道这肉荤味最刺激,你去给下碗面条还差不多。”
徐砚脸黑得比灶台的锅底还要难看,但不死心的又跑去厨房整治了碗面条回来。
初宁心疼他拿手的笔来回给她做吃食,倒还真把一碗面条吃得只剩下汤底,某人的脸色终于才转好。
女人怀孕确实是辛苦,熬过前期三个月,随着月份越大,肚子就显出来了。这个时候就压得初宁睡觉都难过,时时要侧着身子,腰又累又酸,再往后还总是夜里腿抽筋。连带着徐砚晚上也不能歇好,常常是眼底一片乌青去上的朝。
即便这样,初宁想让他去别处歇着,他也不同意,他就陪她那么熬着。
他的妻子在受苦,平时连她皱个眉头都心疼,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丢开手。
初宁生产那天正是细雨蒙蒙。
明德帝从去岁的时候身子越发不好,内阁和各部的压力大增。宋霖将三皇子一党悉数拔除,先前那些银子过了明路,徐砚就一直在忙碌浙江的事,特别是在改造战船一事上,白天忙得连喝茶的空都没有。
就在朝廷一片忙碌中,初宁坚持着不让人去给他报信,只告诉了婆母和安成公主,连总回府探消息的齐圳被她勒令闭嘴。从早上疼到傍晚的时候才总算是顺利生下孩子。
徐砚见到齐圳一脸高兴来报喜的时候恍惚着,好半天才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夫人给您添了一位千金。”
添了......千金?!
卿卿生了?!
徐砚脸色一变,丢下满屋的工部大臣,转身就跑,还险些被门槛绊得要摔一跤。
等到齐圳跟着跑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策马一路疾驰。
“——卿卿?!”
徐砚几乎是狂奔着进了正院,二话不说就要冲进西厢去。安成公主见他一身灰尘,哎哟一声忙喊人把他拦住:“初宁好着呢,你这一身哪里能进去,换了衣裳净过面再说!”
徐砚还想硬冲的脚步就转了方向,直奔正房,连半刻钟的功夫都没有,就一身清爽匆忙进了西厢。
安成公主和徐老夫人见他猴急猴急的,都抿嘴笑,让开地方叫他这新当爹的去看妻女。
宋霖也是随后就来到,同样是被安成公主干赶回家里换过衣裳才准去见人。
徐砚此时蹲在床榻边,看着初宁苍白的脸,简直是又气又心疼。如果能打她,他肯定要狠狠收拾的。
孩子被红色的包被裹着,就躺在初宁边上。她虚弱地抬手要去摸他脸,徐砚忙把头再靠近一些,手也覆在她手背上。
“你光看我做什么,怎么不看看孩子?但是好像长得有点儿不太好看......脸红红的。”
徐砚这才把视线落在小小的,正熟睡的女儿身上:“她好好的,我不担心。这是我们的女儿,哪里能不好看的,你不要担心这些,你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初宁微微一笑,确实是累得也不想话说了。
徐砚看着她渐渐入睡。她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那么脆弱过,小脸上白得透明,如易碎的琉璃。
他把她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哑着声音说:“谢谢。”
谢谢她总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那么艰难的时候她竟都是不想叫他担心。
徐砚眼眶发热,给她掖好被子,襁褓里的小人儿突然却是发出哭声,吓得他反射性动作就是抱了起来。
那么小的一团,又轻又软,徐砚在这个时候居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好在也没吵醒初宁,徐老夫人和安成公主听到动静及时进来,把孩子抱到外边,检查小团子是饿了还是尿了。
宋霖一进屋就听到外孙女响亮的哭声,还看到站在边上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的女婿。等到小团子被喂饱后,他熟练的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抱到臂弯中,再一扬下巴,朝女婿示意:“过来,教你抱孩子......”
连孩子都不会抱,哪里像当爹的!
123、番外二
“娘, 您说爹爹见到我们会高兴吗?”
潾潾河面上,男孩儿站在甲板眺望不远处的渡口,紧张又期盼地问身边的妇人。
妇人眉如远黛, 眸若点漆, 弯唇一笑,梨涡浅浅。她也眺望着河岸, 心中是旧地重游的感慨,然后才低头跟男孩儿说:“可能会是惊吓。”
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儿, 七八岁的模样,脸颊圆润, 雪团一般可爱。但她神色有些寡淡, 是无风的湖面一样的平静, 声线也冷冷清清的:“爹爹若是不高兴了, 你哭两声就好了。”
男孩儿一听,蹙着眉:“我不才哭,我是男子汉, 礼表哥也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不想话落, 女孩儿上前一步,就掐了他肉呼呼的小脸:“时也非也,不要一味蛮干, 要会谋略!”
小小的人儿就开始满嘴计谋,初宁站在边上听得啼笑皆非, 但不得不说,女儿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
男孩儿被掐得直喊疼,可怜兮兮地一劲儿瞅娘亲。初宁没办法,忙叫女儿松手:“芷儿别跟你弟弟闹了。”
徐芷就松了手, 瞥一眼弟弟连红印儿都没掐出来的脸蛋,眸光闪烁。
这个徐玺,明明就不疼,倒是敢喊出来。还说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呢,这心眼儿大大的坏!
徐玺见姐姐一松手,就抱住她胳膊:“姐姐,这是不是也叫谋略?”
小脸蛋上都是讨好的笑,再狗腿不过的表情。
徐芷简直是被这脸皮厚的气笑,淡淡地说:“你倒是即学即用了。”
初宁在边上也直笑,两个小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就总是这样你来我往。不过儿子很黏女儿,抱着他姐姐胳膊撒娇的次数都比跟自己撒娇多。
这头正闹着,船已经靠岸,微微颠簸后,齐圳苦着脸上前:“夫人,我们下船吧。一会要是三爷要扒了属下的皮,您一定要救命!”
如今是建元五年,倭寇横行,俘虏我朝近千百姓,耀武扬威。朝廷因此战损毁战船数十,建元帝命工部全力修补及改良,身为工部侍郎的徐砚再度前往浙江,一去近半年未归。
初宁在家中久久等不到夫君,一盘算,就直接找来了。
杭州她又不是没来过,家里又是留了齐圳在,她更不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不过她怕徐砚反对,就来了个先斩后奏,自己带着儿女偷偷启程。这会儿,徐砚还不知道母女三已经踩着杭州的地了。
齐圳一路上确实劳心劳力,还受令要瞒着,初宁很爽快地说:“你放心,三爷怪不着你头上的。”
话是这么说,可齐圳陪着众人一块到了无名居,脸上也没能露出个笑来。
他总觉得自己要死得很惨。
无名居还是原来的样子。安成公主这些年来过一趟,之后又继续空着,如今徐砚还是借住的这里。
守门的哑伯也在,看到初宁高兴得手舞足蹈,给她磕头还给她一双儿女磕头,绿裳和汐楠架都架不住。
初宁也懒得再住回当年住的后宅,直接就在前边徐砚落脚的院子里住下,一双儿女住了东厢。她这头看着五岁的儿子歇下就准备回房,哪知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未转身,就被人从后边抱住。
来人身上有淡淡的熏香,似松似竹,是她熟悉的气味,胸膛亦一如既往的温暖。她任他贴着自己,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腰间的大掌。
“怎么,就知道是我,万一是歹人呢?”
徐砚低淳的声音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撩得人心跳加快。初宁抿唇一笑,终于转头看他,可这一看,扑哧笑出声。
不过半年未见,她的徐三叔怎么变样儿了。
下巴蓄了胡子,小小的一撮,她还以为是他身上的衣襟挠她了,有些痒痒的,结果是胡子!
她一句话没说,看到自己反倒是笑得一颤一颤的,徐砚脸黑了黑。他扫了眼在床榻上熟睡的儿子,一把就将笑得花枝乱颤的娇妻抱起来往外走。
初宁险些要叫出声,忙抱住他的脖子,此得自己被颠下去了。
徐砚一直把人抱回屋,门一关,直接就将她抵在门板后,一手去抬起她下巴:“笑什么。”
初宁好不容易双脚着地,却又被他压了个结结实实,伸手轻推他:“嘉珩哥哥,轻些。”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这样喊他的时候仍是娇滴滴的,声音又软又勾人。徐砚眼眸中闪过一丝光,此时也没有心思去计较她偷偷跑来的事,低头便吻住她嫣红的唇。
初宁也想他的,半年呢,两人极少分开这么长时间的。
分别的那些日子,她梦里都是他,有担心,有思念。现在他回来,一颗心才落到实处。
她热情的回应,小别胜新婚,等到她微微回神的时候,已经被他压住。
“身上脏呢,还没来得沐浴。”她嗔一声,徐砚没有说话,只让她在自己掌控之下轻颤。
而此时,两人假装刚才睡着的徐玺此时却正和姐姐面对面坐着。
“姐姐,你猜得真准,果然我们前脚进屋,爹爹后脚就来了。”
徐芷正捧着水杯喝水,无比淡然:“齐管事怎么着也得要抵一些罪的,先通风报信,左右是到了杭州了,不算对娘亲食言。所以爹爹就会来得很快。”
徐玺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对姐姐都是一脸崇拜:“那爹爹是不是不生气了?”
“娘亲会哄啊,又不用我们哄,不过你要是能把书再背一背,一会爹爹抽查功课的时候能过关,可能就真不生气了吧。”
“背书嘛,难不倒我的。”徐玺一拍胸膛,“姐姐你听着,要是有背错的,你再帮我纠正。”
徐芷颔首,听着弟弟字字清晰的开始背诵父亲上回来信留的功课。
不过听着听着,她就发现弟弟声音越来越小,扭头一看,他居然已经趴到桌子边沿,眼晴都闭上了。
就累成这样了。
徐芷抬手去摸摸他脸蛋,轻声喊他:“玺哥儿?”
徐玺嘴里当即又嘟囔几声,还是背书的内容,只是已经不成句了。
上刻还垮还口的人,下刻倒头就睡着了,徐芷真想鄙夷这个弟弟,却又是微微一笑。
一路上徐玺都紧崩着精神,一个时辰就得去问齐圳一回是否顺利,被他们的礼表哥教得警惕心也太重了。而她在船上有些不适应,小家伙也总围在她跟前给端茶倒水的。
应该是很累了。
徐芷摸摸他的发,丫鬟上前来把徐玺抱到床上去,徐芷则去给弟弟掀好被子。看着他一进被窝就抱着被子往里滚,抿抿唇:“真是小孩子。”
说罢,她就让丫鬟给自己在窗边的炕上铺软和了,在那边歇下。
初宁被徐砚一通折腾,等睡醒睁眼一看,居然已经日落西山。她忙掀了被子要下床,发现自己小衣中衣都穿得好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伺候的。
她眼眸里都是笑意,取过外裳披好的时候,隐约听到外头居然是背书声。
汐楠和绿裳听到动静,给她打来水净面,待梳好头一切打理好,她来到厅堂一看,她的夫君自让儿子背书呢。
小小的人儿脑袋一晃一晃的,背诵流利。
徐玺见着娘亲出来,朝她眨眨眼,高坐上的徐砚咳嗽一声,他一缩脑袋忙继续接着背。
背到口干舌燥才听见父亲说一句:“还可以,但会背不代表明白内中的含义,画皮不画骨是不可取的。明儿我抽空了再听听你释义。”
父亲在徐玺印象中是严肃的,他站得笔直大声应是。初宁笑着让儿子去坐下:“喝水润润嗓子,都背哑了。”
徐玺谢过关切,端着茶杯咕咚咕咚一通灌。徐砚在这时手点了点桌案,初宁疑惑地看过去,就见着他眸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初宁疑惑,结果徐砚轻轻咳嗽一声,还拿手捏了捏喉结的地方。她扑哧一下就又笑了,转头就吩咐丫鬟:“快给老爷添点茶。”然后还把茶端到他跟前,“你也累了吧,喝茶歇歇神。”
徐芷坐在下手,余光偷偷去瞄幼稚的爹爹,然后端起茶杯把脸挡住,怕自己鄙夷的眼神被发现。
这头夫妻恩爱的戏码还没有落下,外边就响起洪亮的声音:“表妹!!我来了,我算准了时间,你肯定今儿到,我直接就从绍兴赶来了!”
那声音初宁和徐砚都再熟悉不过了,然而却叫初宁心里头咯噔一下,暗中骂这坏事的表哥!等到她侧头去看身边的夫君时,果然就见到他冷冷的眼神。
徐砚似笑非笑地与她视线相对:“原来卿卿是先告诉了你锦表哥啊......倒是对为夫瞒得苦。”
初宁干笑两声。
——她一定要让表嫂打死这个没眼色的!
124、番外二(捉虫)
程锦迢迢赶来, 进门就先吃了嫡亲表妹一个白眼,还得了徐砚一个冷脸。他莫名奇妙,要不是谢氏进来得及时, 恐怕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就要被夫妻俩扫地出门。
跟着一块儿前来的还有十三岁的礼哥儿,已经是少年模样, 内敛稳重,朝着徐砚与初宁喊表姑父、表姑母。
初宁见到谢氏和礼哥儿就把程锦丢一边, 笑吟吟和两人说话:“表嫂快坐下,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谢氏听到了程锦坏事的话, 在这时补救道:“我们一路骑马来的, 我厌烦坐马车摇摇晃晃的, 也怕错过了时间。收到你给我的来信, 我就一直盼着,本没想告诉你表哥的,结果被他翻到了。”
一边抓着糕点吃的程锦抬头:“什么叫被我翻到的......”话还未落, 脸憋得通红,是谢氏抬脚就踩他, 直踩得他糕点都卡嗓子眼了。
礼哥儿默默给父亲捧去茶,才没叫他噎个好歹。
初宁真是服了这一根经到底的表哥,当什么也没有看到, 徐砚嘴角扬着淡淡的弧度,眼神却冷冷的。
长辈在这儿说话, 初宁就让孩子们去西侧间玩儿,叫丫鬟去拿了糖果攒盒、瓜子水果一应送过去。
徐芷到了西侧间再给礼表哥问好。八岁的小姑娘一脸从容淡然,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波澜不惊的,清冷得如同覆雪的红梅。
不过礼哥儿也习惯了这个自小就没什么情绪的表妹, 朝她笑笑,送她从绍兴带的小玩意,一只用鸡血石刻成的金鱼。
徐玺也得了一只,对着光一照,还没巴掌大的小鱼鳞片竟有流光转动,精致鲜活。
“这师傅的手艺也太好了,和我爹爹送娘亲的那套玉猫儿有得一拼。”
兄妹俩都知道初宁有一套宝贝的玉猫儿,就搁在床头,漂亮极了,最重要的是爹爹送的。
礼哥儿也见过那套猫:“比不上表姑母那套,你们就拿着玩儿吧。”
徐玺已经决定穿上络子,当玉配戴。
表兄妹三人坐在西次间,其实也就是喝喝茶叙两句家常,没有什么多说的。毕竟三人年龄差得有些大,平时两三年见一面,说熟悉也不是顶熟悉。不过徐玺是个自来熟的,又一直敬仰着他,西次间里就光响着他幼嫩的声音,缠着表哥给他说前方战事。
晚上用过饭,众人各自回屋,程锦是被谢氏扶着回客院的。吃顿饭的功夫,就被徐砚灌了七八壶的酒,喝灌酒的程锦也经不过喝得这么急,最终就倒了。
初宁在帮着徐砚更衣,笑着说:“你怎么把表哥给灌那么惨,在孩子跟前都没威严了。”
徐砚脸上染着些许酒气,一双眼眸却清醒无比,他沉默地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喝过酒后有些燥热,他索性连衣服也不换了,一把搂了她的腰到净房去沐浴。初宁腰还酸着呢,可不想再被他折腾,哄着他泡到热水里,挽了袖子给他搓背。
“你这脖子的颜色和身上的颜色都差一大截了,天天还往造船厂去吗?都晒着的吗?”
她心疼地看着两边分明的肤色,余光再往下扫,是他早些年去汝河死里逃生留下的一条道疤痕。
她指尖轻轻划过,又感慨:“不想一晃眼这么多年了,芷儿都八岁了,玺哥儿也五岁了,我这就老了呀。”
徐砚泡在热水里放松着,背后被她手指划得痒痒的,就去跩她胳膊,让她从背后圈住自己。
初宁嗔他:“衣裳都被你闹湿了。”
“我的卿卿这就老了,那我岂不是要老掉牙了。”他声线醇厚,如同窖子里封藏多年的美酒,说着醉人的话。
初宁抿唇笑,也不管他肩头上都是水,下巴搁在那儿,朝他脸颊亲了一口:“我的嘉珩哥哥只有越来越稳重。”
啧,这会儿就嘴甜得不成,瞒着他来杭州的时候可想过他生气,居然还告诉了程锦偏瞒着他!
不过这么些年,徐砚什么时候真正生过她的气,再气也是自己憋一会就消了。
等待他沐浴完,初宁就一身都湿了,换过一桶水把收拾好穿着中衣到床边。
徐砚手里拿着帐本,靠在床头看账,也不要算盘,就心算,大致估着工部这些日子的进出项。
初宁爬过他身上,他想也没想把账册直接就丢到一边,将人拽住不让走。
他眸光灼灼,初宁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奔波劳累,实在是吃不消他这种不知足的劲儿。她可怜兮兮朝他眨眼:“不要了好不好,明儿再说?”
徐砚却是抬着她下巴就要亲上去,初宁实在是怕了他,突然想到自己生了儿子后,他憋得总是早起换裤子的事。他一斋就近一年,那个时候她都是用别的法子帮他纾解的。
她往后退了退,在他不放弃要再纠缠上来的时候忙贴着他耳畔说了一句。
她脸颊嫣红,虽没有了当初少女时那种动人的羞涩,但随着年纪增长,她那种眼波带媚的风情能叫人溺死在里头。
徐砚头皮一阵发麻,是身体自主想到她之前给到自己的愉悦,但他还是拉住她了:“睡吧。”
以前有,也只是那么一两回,他制自力最差的时候。现在哪里还舍得她劳累去取悦自己的。
初宁一怔,他去吹了烛火,然后楼着她躺好。
黑暗里,初宁窝在他脖间发笑,徐砚伸手掐了掐她的腰:“明儿再收拾你,先给你养养精神。”
帐子里笑声更大了,徐砚又要掐她腰,结果初宁笑得喘不过气来说:“嘉珩哥哥,是你的胡子总蹭我,不行,太痒痒了。”
徐砚:......
他其实没想留,是这些天忙得懒得修,等修的时候,那官差已经给他修成了山羊胡子。他想让再给剃好,结果有急事,就又耽搁了,就留到了现在。
而且,她也就只有求自己的时候,一句嘉珩哥哥才会喊得顺口。
次日清晨,徐砚早起就喊来齐圳,让他帮自己把那小撮的山羊胡子给剃了。
徐芷早晨来请安的时候见到爹爹光洁的下巴,难得弯眼了一下。徐砚招手把人喊到身边,轻轻摸她的发:“怎么,爹爹的胡子不好看是不是。”
“您知道还来问女儿吗?”小姑娘继承了她娘亲耿直的性子,徐砚噎了噎,转移话题,“今儿不去衙门,晚会陪你放纸鸢。”
“纸鸢有什么好玩儿的,您哄娘亲陪您放,我去监督弟弟写大字。”
徐玺正好迈着小短腿进门,听到姐姐的话,当即高兴地说:“姐姐陪我写大字吗?”
竟是写字比玩的兴趣大。
徐芷点点头,看着弟弟挽上自己的手臂,眉眼又弯了小小的弧度。
徐砚看着快要好成一个人似的一双儿女,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女儿从小就极自立,十分有自主的想法,几乎不跟自己和妻子撒娇,过了五岁连抱都不让人抱了。
徐砚在想,女儿这性子随了谁啊?
等初宁来到的时候,徐砚就偷偷跟她抱怨被女拒绝的事,初宁弯眼一笑说道:“这是随的您,娘说了,您小的时候就这个样的。总是一个人玩,好在芷儿还有个比她小的弟弟,所以她又比您性子开朗一些。”
但女儿这太过淡然的性子,以后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众人在杭州又呆了一个月的时候,安成公主也跑来了,随行而来的居然还有变了装的太子及吴馨宜的儿子林弈。
明德帝是三十七年退的位,建元帝登基,如今的太子便是建元帝嫡子。
安成公主来了后,留在杭州的谢氏又把儿子召来,安成就和礼哥儿交待:“你曾祖母想念你了,陛下那儿也给了旨意,让你过些日子随我进宫。”
庆贤长公主近些年身子越发难熬了,出不了远门,程锦两人去一趟京城探望,如今想念曾孙也正常。
安成公主一行的到来,让无名居更加热闹。太子是想亲自去看船厂的,也是来替君父暗中视察,徐砚就带着他和林弈三天两人往船厂和海上跑。
一日安成公主也起兴趣,索性要带着初宁到海边走走,去住个三两天散心。
程锦那头就让礼哥儿再陪着,为了方便走动,徐芷被穿上了男装,成了个小小少年。徐芷也许真的遗传了徐砚性子,对修船手艺十分感兴趣,住下的那两三天就跟着往船厂窜。
长得精致的小少年乱窜,叫人侧目,可苦了林弈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倒或碰着。回头叫他娘亲知道这么个宝贝伤到了,头都得被拧下来。
林弈天天小心翼翼的,结果还是出了吓着他的意外。
徐芷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居然要攀到未修好的战船甲板上,身子晃晃悠悠挂在外边,可没把林弈吓破胆,张嘴就要喊人来帮忙。
在他要喊的时候,徐芷发现自己也快没有力气扒不住,但她依旧还很冷静地朝他说:“来不及了,你接住我。”
说着,眼也不眨就放手。
那战船船身极高,她直直落下,林弈结结实实成了肉垫,被她砸伤了背。差点没把他砸吐血。
徐芷为此很是内疚,事后去探望他的时候,郑重地和他说:“弈哥哥,你要是有什么后遗症,芷儿会为你负责的。”
林弈今年也就十二岁,听到这话面红耳赤,头摇头像拨浪鼓。
徐芷神色淡淡的直瞅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质问什么,不过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谁也不知道徐芷在坠船后是被爹娘教育了一通,不但是她冒险的事,还有她伤了人的事,所以她觉得很对不住林弈。
结果她真心诚意的去道歉,林弈却跟见鬼受惊吓一样的神色,徐芷从他那儿回去之后偷偷哭了一场。徐玺去找姐姐的时候正好见她伤心,再三追问,急到说要去找爹娘,徐芷才把经过告诉弟弟。
跟弟弟诉说后,心情倒是好一点了,事后也就把此事丢到了脑后。
然而,很多年后,林弈发现自已只要接近徐玺就会倒大霉。莫名被狗追,莫名要被东西砸到脑袋,莫名吃坏肚子。
林弈总觉得自己是和徐玺八字不合,所以才会出各种意外。那个时候他已经子承父业,成了锦衣卫千户,也曾怀疑过是徐玺故意闹自己的,但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也只能归于巧合之上。
而徐芷随着年纪增长,已成了京城各夫人嘴里的名门淑女,自十三岁起,前来求亲的人便络绎不绝。
徐砚烦不胜烦,只要见家里有儿子的官员脸都臭臭的。
又是一年初宁生辰,吴馨宜前来给好友祝寿,林弈这个自小被初宁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得前来请安。
初宁穿着正红喜庆的衣裙坐在堂中,身边站着亭亭玉立的徐芷,小姑娘如枝头上初发的花信,满场女子不及她明媚。
林弈有些日子没见她了,猛然一看,是十分惊艳的。
在去前院后,就看到徐玺被一众公子哥儿围着,那些人都找徐玺打听他姐姐的事儿。被徐玺皮笑肉不笑一顿嘲讽,林弈不知怎么就想到当年在杭州时小姑娘对自己的保证。
用席面的时候他喝酒喝得肚子有些胀,就找了个借口去官房,顺带透透气。不想在花园中偶遇到那让他惊艳的小姑娘,正独身一人坐在花树下出神,眉眼清冷,有几分孤单。
他踌躇着想要不要上前,结果小姑娘一转脸就看到自己,然后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林弈莫名紧张,还往后退了一步。徐芷当然看到了,就停在离他还有三步的距离:“弈哥哥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
当、当年?
林弈脑海里就在想是不是在杭州时那些话,结果徐芷突然就又走近两步。她站得近,身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熏香,若有若无撩在林弈的鼻端,撩得他心跳都乱了。
徐芷见他没有说话,抿抿唇,又说:“如果弈哥哥还记得,那这话就还作数。”
林弈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只记得轰隆一声,空白一片,然后鼻子一热,竟是流了鼻血。
不远处的一颗老树后,徐玺望着天。他听到了姐姐说的话,可是......这些王八蛋想娶姐姐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当年林弈还叫他姐姐哭那么一场!
徐玺默默离开,找了个空到父亲身边嘀咕了几句。林弈回到宴席之后,发现自家父亲正被徐叔父灌酒,他想帮着父亲顶两杯,却看到徐砚朝他微微一笑,一股冷意直接从脚底窜到头顶......他怎么觉得徐叔父这笑,十分不友善?!
125、番外三
“绫丫头又来给帮你爹爹收网了。”
“田叔父好, 听田婶婶说今儿你们家捞了不少大虾呢,前儿才有人来专收虾,可得恭喜你们了。”
海岸边, 一位俏丽的小姑娘正踏着被浪冲上来的细碎石子走过, 带斗笠的中年男人笑吟吟与她寒暄。
中年男人听到恭喜二字,面上再加高兴:“可不是, 马上就过季了,过了就再难捞那么大的虾了!”
谢绫朝他再送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爹爹的船就在前边, 再晚一点儿太阳就要下山, 可不能多闲话。
小姑娘很快就把自家岸上绑着的小船放进水里, 一点点推下水, 随后动作利落翻上船,支着桨往与天相交的海面去。
她这边才上船,先前跟她说话的田叔父身边就跑来一个穿着花布裙的妇人, 神秘兮兮往他边上一蹲,凑近了说:“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伙子, 跟绫丫头走得可近了,长得又一表人才,你家石头那儿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朝那妇人一瞪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关我们家石头什么事!”
说罢,他把网里最后一条鱼放进篓里, 把网和鱼都往肩膀一扛,不想和村里这种看长舌八卦的妇人多说话。
那妇人被他甩在身后,气红了一张脸,对他这种不理会恼得很, 往地上呸了一口。
正是这空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海滩上,肩膀担着两个空木桶,慢慢往海边去。
妇人看着少年那宽阔的肩头,视线又落在他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脸上。少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头友好朝她笑笑,俊朗的眉眼一弯,笑容比阳光都灿烂几分。连下眼下那殷红的泪痣都显得特别勾人。
妇人脸红红的,但却不是刚才气的了,而是臊的。
忙一扭头,跑走了。
这小年轻长得太好看了,他们渔村里可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脸!
妇人跑走了,程锦也没在意。鼻尖是被风送到跟前的咸味,他无比熟悉的气味,远眺被夕阳映红的海平面,是一种自由无束缚的开阔。
如果我朝所有临海地区都如此平静安宁就好了。
程锦想到什么,笑容渐敛,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
等走到海边的时候,他就看到一艘渔船带着一艘小船往岸来,隐约听到渔船上的中年男人在说话。
“你哥那好吃懒做的不来,你跑来做甚,在家乖乖帮你娘做晚饭就是。”
程锦闻声往渔船后看,俏丽的小姑娘正摆桨,说什么却是被风一吹,耳边声音就不太清晰了。
他嘴角便又扬起弧度,把桶放下,等着两只船靠岸,再提着桶殷勤上前:“谢伯父,我来帮你送鱼回去。”
“哎哟,哪里又好意思麻烦你啊。”
谢父见到程锦,脸上也堆满笑。
程锦直接一脚踩着海水,跑到船边,任水淹没了裤腿,把桶装一半的海水往船上放:“程伯父不要客气,前阵子我初来乍到,没有一个亲人的,要不是你们给了我老房子住,我恐怕就得轮流到睡这海边了。还每日给我饭吃,我干点力气活儿,哪里叫麻烦。”
他说了一箩筐的话,谢绫在父亲身后翻白眼。
这只大尾巴狼!
嘴里说得好听,但她知道他肯定不安什么好心眼!他明明是从县城里的集市一路跟着她到这里来的,来了之后还假装饿得晕倒,也就爹娘心善,真相信他的鬼话!
看他那样,搞不好就和她大哥一样,是个混吃烂赌不思近取的!跑他们村子里躲债了吧!
谢绫可不想引狼入室,故意在程锦要跳上船的时候把桨砸到水里,溅了他一身不说,还让他吓得反射性是往后退。
谢绫趁这个时候跳到父亲的船上去,一手就将半人高的木桶拎起来,里面都是鱼虾,明儿他们要到集市里去卖。
这些就能换他们家七日的嚼用了。
她动作利索又快,力气也大,拎着桶走到船头,船刚好靠岸,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程锦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木桶,本想给分担一些的,结果人一姑娘就拎走了一桶,他忙提了桶又跟上去。
“绫妹妹,给我分一些,你一人拿着多吃力。”
谁是你绫妹妹?!
谢绫都想呸他一口,拿眼睃他。程锦却是不觉得她在生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姑娘朴实可爱。
那日在集市遇到她,有不少人围在她跟前要买鱼,人多又杂,里面就混进了要牵她袋子的小贼儿。他眼尖瞧见了,不动声色擒了那小贼,拖出人群。
那小贼儿遇强则怂,求饶又诉苦的,程锦有任务在身,也就高抬了一次贵手让人走了。
结果想不到的是那小贼把他当成了跟小姑娘一道的,居然暗中盯上小姑娘和他,起码有近十个人。
程锦转念一想,肯定是遇到这里的地头蛇了,可是卖鱼的谢绫什么也不知道。他怕她真受到牵连,只好一路护送她回家。
就是因为跟了她一路,结果就叫她误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别以为他没看见,他假装饿倒在门口的时候,她正攥着扁担,要不是他倒的及时,恐怕就是被一扁担拍倒了。
当天晚上,那些个贼胆包天当真要连夜劫舍。
他没有惊动谢家人就把人都撂倒了,属下也找了过来,算是帮谢家彻底绝了后顾之忧。
可惜的是,谢绫就把他当成骗吃骗喝的小地痞了,始终带着敌意。
然而,程锦有个优点,那就是脸皮厚。被睃了一眼后,他还能腆着脸硬去抢了人手中的桶,给自己分了一大半,双手一提,快步往谢家去。
谢绫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咬咬牙,不服输的要超过他。
——省得她娘见着,还要留他吃饭!
平时闭着眼都能走的路,在心急中却是绊了脚。
谢绫哎哟一声,连人带桶翻倒,程锦忙上前去扶她。她又羞又急,看着蹦跶在石头上的鱼大喊:“先救鱼!摔伤了明儿就卖不出去好价了!”
程锦看着蹦跶的鱼,根本不理会她喊的,而是低头看她的脚,这么会功夫居然就肿起来了!
“我先送你回家!伯父,麻烦你收一下鱼,绫丫头的脚肿了!”
他抱起她就跑,回头给不远处的谢父喊了一声。
谢绫气得在直扭:“不要你送,我自己能走!我的鱼!”
“你闭嘴!一个不好,你就得成瘸子,鱼比腿重要不成?!”
谢绫头顶传来他从未有过的冷厉声音,威严无比,根本不接受人反驳。
她一下子被震住了,傻愣愣半天,等到回神已经被他抱着进了村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小路。
她这才想起来害臊,可是已经晚了。
他被她就那么抱回家里,将她放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谢母才烧好鱼,见到女儿被抱回来的,吓了一跳:“妞妞怎么了这是?!”
程锦擦了下额头的汗,忙解释道:“绫丫头摔着了,脚都肿了,伯母有药酒吗?我给她揉揉,我懂一些。”
他在军营里,什么伤没受过,一般的郎中也没有他精通这些。
谢母忙不迭就转身去拿药酒,谢绫见他真要给自己抹药,臊得一劲儿缩脚,却被他一把捉住用搓得温热的手掌捂在她伤上:“真想瘸了不成?瘸姑娘可嫁不出去!”
“要你管!”她被他掌心烫得直发抖。
长那么大,哪里有男子这样接触过她,还是腿被他抓着,简直羞都能羞死!
可是下刻她又臊不起来了,程锦摸过她骨头后帮她正了正,然后就用巧劲帮着揉按,疼得她啊一声喊出来,两眼泪汪汪的。
程锦抬头看了她一眼,手劲不由得就小了些,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忍一忍,现在痛,明儿就能少受些苦。”
提到明儿,谢绫是真哭了:“都怪你!这叫我明天怎么帮着爹爹去集市!”
谢母在边忙劝她:“不是还有娘吗,你这丫头,程锦这可是帮你呢,还凶人做什么。”
“娘您的腰不好,前些天才扭着了,哪里能搬重东西,还走那么远的路!”
家里的钱子都被她哥哥挥霍完了,明儿卖不了鱼,家里就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总不能就一直吃海里的东西。那也不能顶饱,哪还有力气再干活儿。
“明儿我跟着去,你别担心了,在家里好好养伤。”程锦给她推得差多,松开她,站起身认真地看着她。
谢绫抿着嘴没有说话,反手抹掉眼泪。谢母见他一手的药酒,转身去给他打水净手,程锦就在这时候跟她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我骗你爹爹嘛,呐,给你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了块玉佩出来。
那是极品白玉,在微弱的光线中莹然生辉。谢绫就是没有见过好东西也知道这极贵重。
她没有去接,眼神有些惊慌地看他。
他身上怎么有那么好的东西!
她听村口嫁了女儿给县里大户人家做妾的刘婶说,一对玉耳坠都得卖上十几两银子,她看过刘婶显摆的耳坠,就比石头圆润,颜色好看一些。
那样的玉就得十几两,那程锦这个呢?
她正思绪纷纷,程锦已经一把将玉佩塞她手里:“我真不是什么坏人,这是我祖父给我的,绝对不能丢的。我先压你这儿,明天跟你爹爹卖鱼回来,你再给回我。”
谢绫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他了,但最后犹豫了半会,还是去接过。她小心翼翼拿自己的帕子把玉佩包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这样做很小家子气,没有那些读书人说的君子之风。我爹爹卖完鱼回来,我一定会就还给你。”
程锦就有些哭笑不得,君子之风不是这么用的吧。
下刻,他又听到谢绫小声地跟他说:“谢谢你。”
他错愕,低头看她,正好看到她脸颊微红,对上他的视线后忙就移开目光。一双大眼眸光闪烁,带着误会人后的不好意思,又有少女特有的那种羞赧。
与感情无关,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那种情绪。
程锦就笑了,天边最后一丝亮光照在他眼眸里,璀璨明亮。谢绫余光扫到,莫名的心头重重跳了几下。
程锦是在谢家用过的饭,然后踩着月光回村头谢家那破旧的老宅。他走了几步,莫名地想回头,不想看到暗色中,谢绫站在微着篱笆的院子里,正看着他这个方向。
他想朝她挥挥手的,结果谢绫一转头,一跳跳飞快跳进了屋了,只剩下月光孤零零照着院子。
程锦耸耸肩,其实也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关注起谢绫了。
是因为她太过坚强的性子?
一个姑娘家,因为兄长不靠谱,娘亲不能长时间劳作,她就把家里的重担扛在身上了。而且从来也没有听她怨天尤人,只是默默努力,替家里分担。要不是上回无意见看到她背着人坐在村尾的大榕后抹眼泪,让他意识到她到底是个姑娘家。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他所知道的,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其实,她也该是被人宠的啊。
程锦又看了空空的小院子几眼,继续往前走,心里就空落落的。
推门进了谢家老宅,屋里站着一个人,见到他忙见礼道:“世子,那些倭寇果然是想往这一片来。这一片因为只有这么一个村子,并不显然,也不富裕,被遗漏了许久。可眼下我们逼得紧,重防之下,他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抢什么是什么,好屯备物资!”
黑暗中,程锦眸光一闪,抬手就要摸怀里的玉佩,不想摸了个空。
他把玉佩抵给谢绫了。
他默默把手放下说:“命我们的人在这周围布防,莫叫那些倭寇发现了,这回一定要给他们来次狠击。”
士兵应是,犹豫了会,说道:“世子,光有口令,恐怕不能调兵。侯爷那头说不过去。”
程锦嘴角一抽,他可不能说为了取信一个小姑娘,把兵符给人了。
他轻轻咳嗽,严肃地说:“你就和侯爷说事态紧急,兵符我也不能离身,离身了,再有紧急情况用什么来调兵。”
士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一拱手,身形消失在暗夜之中。
126、番外三【改作话】
次日天蒙蒙亮, 程锦就来到谢家外头。
村子到县城去还得翻一座山,有着牛车也得走上一个多时辰,赶集的村民都得天刚亮就出发, 不然晚上就来不及回村。谁也不想在外头再花银子找落脚地儿。
谢母已经在帮着丈夫套车, 谢绫脚一拐一拐的,还逞强去拎木桶。
程锦越过小木栅门, 大步走上前就把桶给接过来,朝她咧嘴一笑:“你就安心别忙活了, 注意脚伤。”
他笑得自然,束发的布带被风吹得轻扬, 谢绫瞥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好歹是听进去话, 没有再逞强, 就站在边上看他帮着父母把装鱼的桶都放到牛车上。
谢家现在唯一值钱也就这牛车了, 上回谢绫她哥还想将牛偷去卖了,被谢父一顿痛揍,到现在也没有再家来。
几家与谢家交好的村民都过来分装一些东西到牛车上, 板车不过片刻就装满了。
里头正好有田家,田石头给家里的东西打点好后, 见谢绫正站在跟前,憨憨笑着上前跟她说话:“听说绫妹把脚崴了,还疼吗?”
石头是和谢绫一块儿长大的, 人很老实也勤快,谢绫把这临家大哥当亲人, 笑着说没有关系。然后想起什么,让石头等一等,转身跑进厨房,捧了一个小布包和两个菜饼出来。
“石头哥和田叔父吃这个填填肚子, 今天还要劳烦你们了,我今儿不能跟着去。”
石头忙推辞,被她直接就塞手里了。
程锦侧头就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眉头不自觉就皱了皱,不想谢绫就跳着往他这里来。
她一把将布包塞到他怀里:“这里有早饭和午饭,菜饼。”说着她又压低了些声音,“都放了虾仁的,还有你的玉佩,你收好吧,太贵重我怕给你丢了。”
也不待他说什么,转头就跑进屋。
程锦抱着还有余温的小布包愣了愣,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居然有种吃了蜜一样的甜。
她还把玉佩还他了,是相信他的意思吗?
程锦朝着空空的院子就笑了,利索坐到板车上:“谢伯父坐后头,我赶车,您还能再歇歇精神。”
谢父也不跟他客气,笑呵呵就好。因为牛车里都放满了鱼,田家父子只能是再去坐别家的牛车,田石头跟在程锦后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背影。
村里的男人都往去集市了,突然就好像安静了许多。谢绫等着父亲走后,就回到院子里坐着,帮着给娘亲清理野菜,这就是她们娘俩的午饭。家里米已经没有了,面也做了菜饼给父亲当干粮。
等母女俩忙碌了一早上,中午各自在屋里歇着,迷迷糊糊间,谢绫听到外头有鸡叫的动静。
她一个激灵就睁开眼,不但听到鸡叫声,还听到娘亲的哭声。
她忙穿上鞋子一跳跳跑出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她那个不务正业的兄长居然拿着刀要杀鸡,娘亲正拉着他手哭喊:“这是要留给你妹妹补身子的,你妹妹近来为这个家累得都晕过去两回了,你哪里能独吞了!”
“起开!”
谢勇一把就把娘亲推开,谢母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又要再去阻止。这个时候谢绫拿了棍子就拐着冲上前,一棍子就打兄长的手上。
“你快给我放下!一回来你就气娘亲,你还不如不要回来!”
她发狠的时候力气非常大,一棍子居然打掉了谢勇手上的刀,手背都直接肿了起来。老母鸡也得已逃脱,咯咯咯叫着飞到院子后头去了。
谢勇疼得直咧嘴,下刻冲上前就去抢妹妹的棍子:“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连我都敢打!看我不收拾你!”
谢绫被他拽住了棍子,一下抽不出来,索性直接放手。谢勇正用力抢夺,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的,反倒自己用力过猛,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了。疼得直哎哟叫唤。
谢母此时被女儿扶起来,扶着腰,满眼泪光,对这不成器的儿子又恨又气。
谢勇在外头这些天受了不少气,想着回家再变卖点东西的,看到鸡馋了,却被妹妹教训了一顿。他哪里气得过,爬起身捡了棍子就要再去打妹妹。
“绫儿,快躲开!”
谢绫背着他,没想到他那么狠,谢母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抱住女儿。
电光火石间,棍子并没有落在谢绫身上,谢勇发现挥下的棍子就卡在半空一动不动,他还用力挥了一下。
“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回来得及时的程锦一甩手,在关键时刻挡住的棍子就被他甩开了老远,连带着谢勇再一次被甩地上。
“程锦?!”谢绫和母亲抱做一团,看到他这个时候回来都有些吃惊。
是她一觉睡得太沉了吗?
程锦回头想跟她说话,结果谢勇爬起来大喊一声要上来和他拼打。程锦余光扫过,神色阴沉无比,转身就给了他一脚,直直踹中谢勇肚子,疼得他满在打滚。
他自小从武,脚劲有多大,程锦自然知道。要不是这是谢绫兄长,他非得一脚踹得对方吐血,还能让他有力气打滚。
谢母看着惨叫的儿子,抹了把眼泪,扶着女儿退到一边呸他:“该!疼死你都该!你天杀的,快滚!就当我没有生过你!”
谢勇痛得站不起来,程锦听到这话,更没有什么顾忌,上前就要再揍人。谢勇看着杀神一样的人,再没力气也吓得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还撞到了就站在门口的父亲。
谢父对这儿子也死心了,抬脚在他屁股上又是踹过去,可怜的谢勇摔了个狗啃泥,狼狈地的爬着往外走。
正当程锦以为事情该解决了,却听谢勇扯了大嗓子朝里喊:“谢绫你个没良心的,哥哥我给你找了好亲事,你等着人来接你吧!”
谢绫心头一惊,谢勇已经跑得飞快。
程锦就想要追上去,是谢父拉住了他:“赶了一路回来,歇歇吧,别理这满口胡言的。没有我们的同意,谁能娶绫丫头。”
村里虽然穷,但都是心善的,即便要成为亲家必定是和和气气,双方都同意。谢父只当儿子满嘴胡言,可程锦心里不安之余又十分不是滋味。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谢绫早及笄了,她是要嫁人的。
谢绫要嫁人,那她要嫁的人,会疼着她吗?
她也还要这么辛苦干这些粗活吗?
程锦心里就有些乱,抬头去看正帮娘亲抹眼泪的小姑娘,她自己双眼也红红的,头发也乱了。但她顾不上自己,强颜欢笑着安慰娘亲。
如果今天不是因为早回来,她还得被兄长打了。
程锦抿抿唇,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要去掺和人家的家事,就转身沉默着去把牛车上的米面都给搬到厨房。
谢父那头已经跟母女俩说过早回来的原因:“程锦这孩子真是能干啊,让我把鱼分了三类,大的全拿去县里的酒楼后厨卖了,比平时卖的价高,再送一些小的。中等的就送到一些丰足的人家门前叫卖,价格比平时也便宜一些,我觉得会亏本呢,可是再一合算居然还是比以前赚,还卖得快!”
“程锦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谢母捧着丈夫交上来的剩余银子,化涕为笑。
谢父说:“他小子还嘴特别甜,哄得那些妇人都喜笑颜开的,还让我以后卖鱼就到她们家门口叫卖,以后还买。”
此际程锦正好拍着衣裳上的灰走过来想讨口水喝,没想到听到谢父这么夸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
那些妇人其实也不是全看在鱼便宜,他这也是出卖色相了。
他堂堂绍侯世子,还真是首回这样哄女人。
谢绫见他进来,也不用他说话,就先给他倒了水递过去:“太感谢你了。”
程锦接过,无意间碰触到她的指尖。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微微地凉,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晚间的时候,谢母把鸡杀了,一半给女儿熬汤,一半给程锦炒了,当是今儿的谢礼。
谢父拿出在县城买的酒,与程锦喝酒吃菜,中间不知谢了程锦打跑儿子多少回。谢父虽然痛恨儿子不争气,可到底还是骨肉,程锦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助已悲伤。
程锦自小锦衣玉食,即便从武在军营里也吃苦,但很少接触到百姓真正的生活。
他心中百感交织,抬头看了眼谢绫。
小姑娘此时正帮父亲编草鞋,幽暗的油灯下,她显得极为温婉,没有了特意伪装的强势,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让人有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谢绫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抬头望了过来,细微的灯火映在她眼中,轻轻摇曳着。就像是星辰细碎的光芒,程锦与她直直对视,听到自己心脏怦怦地跳动。
最后是他先移开视线,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与谢父告辞:“谢谢伯父伯母款待,我这边先回去了。”
“好好,快去歇着,今儿累着你了。”
谢父起身送他,他忙拱拱手,快步离开。在一只腿迈出门槛的时候又不想走,回头再看了谢绫一眼。
谢绫还在看着他,见他回头再看自己,忙垂头,假装自己继续编草鞋。程锦眼尖,发现她把草鞋后根的带子都编歪了,没忍住扑哧一笑,终于离开。
谢绫在他走后面红耳赤。她也发现自己编错了,他肯定也看到了,刚才就是在笑她这个......他还是那么讨厌。
可是......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翘起来了。
程锦回到谢家的老房子里,属下早在那里候着,跟他禀报今儿的情况。
这一带已经暗中布防,也密切留意倭寇的动向,其它倒没有什么要紧的。程锦听完后说道:“帮我查一个叫谢勇的,他都在县城干什么勾当,我要知道所有的详细。”
“世子爷,这难道就倭寇留在我们这儿的细作?!”属下大惊。
程锦斜斜睃他一眼:“和倭寇没有关系,和我有关系。”对,和他有关系!
“他是谢家的长子,看他都干什么坏事,必要的时候出手收拾他!不用因为以后我会是他妹夫就放水,狠狠地揍!”
啊?属下听得懵半天,直到离开的时候都还没从震惊中出来。
他们世子爷的意思是,要娶媳妇了?!
谢家,就是那个能拎一个大木桶不喘气,很彪悍的谢绫那个谢家?!
属下走出老远,打响口哨喊来马,在马背上打了个激灵。他要禀报侯爷!
他们世子爷终于想娶亲了!
程锦不知道自己转头就被卖了,躺倒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今天谢绫眼眶红红的样子,还是谢勇离开前的话。
等解决了倭寇,他就和父母说要娶谢绫!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他就是想要护着她,叫别人不能再欺负她。
接下的几天,程锦除了晚上回到老房子,就一直在谢家跑,帮着谢父忙里忙外。谢绫休养三天,脚已经消肿,走路和拎点东西已经没有大碍。
可程锦见不得她吃苦,她非要跟着父亲再出海,他只好背着她走到海边。一开始谢绫不好意思,可是不叫他背就不让他出门,谢父谢母看出点什么来了,只暗中发笑不去拆程锦的台。
在他们眼里,除了程锦身世有些不明外,人是好的。
好人坏人他们分得清楚,如果程锦愿意就呆在这村子里,女儿也乐意,嫁他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也看开了,总比嫁一个像他们儿子那样的混蛋强!
有了谢父谢母默默在后头支持,程锦越发方便与谢绫接触。
这日,程锦还跟往前一样,背着谢绫去海边。这个时候谢父出海也就是给自家捞点吃的,实在是离县城远,又没有商人来收鱼,这个时候打多了鱼,也没处销。顶多是晒成鱼干,为下回进城卖鲜鱼做准备。
程锦这头才把人送到渔船上,要跟着出海,田石头慌慌张张从村子那里一路跑到这里,高声朝谢父喊:“伯父,不好了!谢勇哥把绫妹卖给人当妾了!”
程锦握着桨的手猛然一下用力,手背青筋突起。
谢父脸色急变,忙跳下船:“你说什么?!”
“谢勇哥把绫妹卖给人当妾了,现在那家人已经派了轿子来,说要抬绫妹去给当第六房姨娘!是县城里的员外郎,姓孙那家!”
姓孙的员外郎,那都近五十的人了!
谢父身形晃了晃,险些要倒下去,是程锦一把给扶住:“伯父先别着急,我们回去看看。”
谢绫也咬着唇从船上下来,焦急的看看父亲,又看看程锦,心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苦涩。
她兄长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
就在程锦扶着谢父这空当,田石头就跑到谢绫身边说:“绫妹,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就跟他们说我早就跟你定亲了。他们再是当官的,也不能这样强抢。”
刚才还算镇定的程锦听到田石头这话一双眼就要喷出火来,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推开田石头,朝还傻站着的谢绫弯下腰。
“上来,我送你回去,谁也娶不走你!我保证!”
田石头被推得踉跄,当即又上前拦住程锦:“你算老几!绫妹,这人不知打哪里来的,你可得小心他!”
程锦一下就握紧了拳头,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告诉自己,这是百姓,不能随便打人。他非得一拳下去打掉对方几颗牙,把这石头打成石渣!
谢绫心里又乱又难过,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下意识的是选择相信程锦的话。没来由的,明明民不能与官斗,可她就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她与田石头说:“石头哥,谢谢你。可我不能连累你。”
任谁也能听明白这是婉拒之词,程锦心头微宽,再示意她到背上来,背着她稳稳往谢家去。
谢母已经被对方要人的气势吓住了,看到儿子写下的卖身契更是六神无主,只能是坐倒在地上痛哭,不断骂谢勇,又哭喊着说对不住女儿。
程锦背着人回来的时候外头都围着村民,来接人的看到有女子被送回进来,当即就猜这就是新姨娘,上前就要抢人。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程锦把谢绫放下后,一人干倒了来接人的十余人,打得他们直哎哟乱叫。
“现在给我滚,谁敢再来,老子叫你们有命来无命回!”
他是踩着骸骨走出来的将领,即便未及冠已斩了多少首级,此时满身的煞气掩都掩不住。
那些人没想到遇到个这么横的,连轿子都没要,跑得飞快。
程锦寻了把砍柴刀,把那轿子砍得七零八落,要拿来当柴烧了。
围观的村民很快就散了,都在说谢家这回要倒霉了,虽然同情,但都不敢再跟谢家说一个字。惹到官爷,哪里还有他们百姓的活路。
谢父回到屋里看着抱着女儿哭的妻子叹气,说:“要不我们走吧,惹了这些人,恐怕没得安静了。”
程锦站在院子里吹风,听到这话来到门口:“伯父不要担心,您要是不嫌弃我,我当您女婿,护妞妞一辈子。护你们一辈子!”
谢父见识过他的武艺,对他越看是越喜欢的,可还是再叹一声说:“你也快走吧,不能被我们连累了。我们谢谢你的好意了。”
程锦一脸坚决:“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伯父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安安心心呆在家里!”
说罢,他深深看了谢绫一眼,大步转身离开。
谢绫追出去两步,可到门口还是强行忍住,回到屋里坐下,握紧的拳头在发抖。
她不能喊他,让他走,他这个时候走才是最好的!
她哪里能连累他。
程锦一路出了村,走到树林的时候吹了个响哨,一匹通体雪白的疾驰而来,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他走到半途的时候,就遇到和往常一样来汇报的下属,只是今日来得有些早。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预感,果然,那下属已经勒停马来到他身边说:“世子爷,有消息,那些倭寇晚上就会出动,想占了此处伪装为村民,好再往县城里去!”
战事在眼前,程锦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他就问:“前些天叫你查的事情呢?!”
那属下一拍脑袋:“属下查过了,忘记给世子爷说了,那个谢勇卖了.......妹妹。”
都跑来要人了!
程锦气得想打人,他勒着缰绳冷声说:“我现在去与大家集合,你再回县城一趟。先去把那个孙员外扣押起来,再去把谢勇翻出来,丢到军队里去,丢到最前线!”
属下愣了愣,想说什么,但是程锦已经一甩马鞭,冲了出去。
“世子爷!侯爷那里已经得到消息了!”
姓孙的那玩意儿在他来的时候就被押禁了!
然而程锦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当天晚上,村里人都被几声炮响惊醒,惶恐地看到海边有亮光,轰隆隆的声音就是从海面传来的,还有撕杀声。
村子里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处处都是高声喊倭寇来了的声音。
谢绫也被惊喜,在慌乱中收拾了细软跟着父母一块儿要去山里避难。
此时已经有程锦安排的士兵前来安抚村民,让众人不要惊慌,前边其实已经胜券在握,说绍侯爷和世子爷亲自领兵,绝对不会让一个倭寇冲进来!
村民们还心惶惶,可是绍兴卫极有威名,到底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在士兵的围护下,慢慢退到山林边,以防万一。
前边的炮火在半个时辰内就停了,撕杀声也渐渐歇下,村民们看到了海面上有船只开始列队慢慢驶来,绍兴卫的大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胜利的号角在海面上吹响,是传递信号,是安抚人心,是激动的时刻!
村民霎时跟着欢呼,不少人都高兴地抱作一团,心中感激自发去海岸上迎谢守护他们的战士们!
在泱泱士兵中,谢绫一眼认出了站在绍侯身边的程锦,她诧异又激动。
——原来他是绍兴卫里的士兵!
怪不得他有功夫在身!
程锦也一眼就看到谢家人,或者是说他眼里就只有谢家人。
他小声跟父亲说了他们的方位,在父亲点点头的时候,一拱手,高兴地朝谢绫那里走去。
百姓们对士兵是感激,但也有敬畏。程锦走过来自动就让开一道,看着他步步走向谢绫。
谢绫被他注视着,也被所有人注视着,突然的紧张,甚至是想往后退。
但程锦一下子就去拉住了她的手:“躲什么,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谢绫被他直接的话闹得霎时满面红霞,不少村民都倒抽口气,很快又有人高兴地起哄高喊恭喜,郎才女貌一应的讨喜话儿。
谢绫被他直接就拉到身边,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原来你是绍兴卫的士兵,你先前干嘛不说。你是在绍侯爷身边的,还是世子爷跟前的那支,侯爷和世子爷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程锦听到这儿脸色有几分古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银甲。
他的装扮不明显吗?
哪里有一般的士兵穿银甲的?
他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吗?
或者......他到时给她一个惊喜?!
程锦沉默着,谢绫就当他是默认了。
绍兴卫还得打扫战场和继续防守,就怕倭寇不服气再卷土重来,程锦留下处理这些事情。另一头,绍侯和谢父谢母说了几句话,发现他们太过拘束,想到儿子也说了提亲的事情,就准备让儿子自己搞定,就那么带着一部份士兵折返。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谢绫要嫁给绍兴卫的人,个个羡慕不已,而那个孙员外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谢勇被丢到军营里训练的时候也传了开来,如今谢家对程锦更是感激不已。
程锦因为一直忙碌布防设的事情,连正式给谢绫下聘都没能抽出时间,而是把刻了自己玉佩交于她,说改天选了吉时再正式登门。
他一定要亲自办好这些事情,让谢绫十里红妆嫁给自己!
程锦在村子里一留又留了一个多月,离开的时候谢绫送他到海边,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踮脚亲了他脸颊一下。
“我就等着你来娶我了。”
她满面红霞,程锦美得心里直冒泡,摸着后脑勺傻笑半天。
然而,等到程锦带着聘礼前来的时候,他的惊喜成了谢绫的惊吓。
绍侯世子爷五字在她脑海里盘旋许久,最后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是说出来两字:“——不嫁!”
她一个被兄长卖去当妾的人,怎么能嫁给她心目中的英雄!
程锦站在聘礼前傻了眼......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