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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
她似乎在黑暗中飘荡了很久。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没有来引路的牛头马面,没有奈何桥,没有孟婆汤,只有令人麻木而茫然的黑暗。
她杀了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所以连投胎的权利也没有了吗?今后她这抹幽魂,只能永远在这片浓雾一般的黑暗中度过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一些。
耳边隐隐约约的响起了说话声。
她听不清这声音说的是什么,却莫名的觉得熟悉亲近,莫名的渴盼着再听一些。她努力的在迷雾一般的黑暗中奔跑,向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跑去。
“念春,念春!”那个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呼喊着,先是带着哽咽的呢喃,后来几乎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固执又倔强的喊着她的名字。
是谁?是谁坚持叫她醒来?
她早已冰冷麻木的心颤了一下,然后,身体的知觉渐渐苏醒,全身无一处不酸痛。尤其是后脑勺处,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是中了剧毒身亡,死前胃里如焚烧一般的灼痛。可现在,那种令人痛苦欲狂的灼痛没有了,反而是后脑勺诡异的痛了起来。
她不自觉的微微蹙眉。
“太太,快看,小姐皱了眉头。”一个惊喜的少女声音响起:“小姐醒了。”
太太的哭喊声戛然而止,颤抖着握住她冰凉的手:“念春,我的好念春,你快点睁开眼让娘看看。”
娘......
她的心狠狠被扯了一下,如撕裂一般的痛。娘在十年前就死了,怎么还会在耳边唤着她的名字?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竟睁开了眼。
一张哭花了妆容的狼狈脸孔出现在眼前,眼中闪动着狂喜:“念春,你终于醒了!娘快被你吓死了,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妇人激动至极,连话也说不利索了,颠三倒四的重复着这几句。
慕念春直愣愣的看着妇人的脸,这张脸是那样的熟悉,又有些奇异的陌生。
妇人很快便察觉出慕念春的异样来,忧虑急切的凑近:“念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话都不说了?是不是头疼的厉害?”
慕念春脑海中一片纷乱,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眼前的情景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荒诞。
死了十年的娘亲张氏怎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她不是也死了吗?为什么会好端端的躺在当年的闺房里?
张氏镇定了下来:“知道疼就好。”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石竹,去叫王大夫过来。”
石竹擦了眼泪,应了一声,便一路小跑了出去。
张氏转过头来,见慕念春呆愣愣的不说话,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强颜欢笑道:“元春那丫头已经被救上来了,料想也没什么大碍。你爹大发一通脾气是免不了的,碍着那个丫头的舅家颜面,或许还要狠狠责罚你一顿。不用怕,娘拼尽了力也会护着你......”
慕念春在这一连串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娘,我不是无意,是成心推她的。”
张氏:“......”
张氏楞了不过片刻,立刻又说道:“肯定是她故意撩拨你生气,你性子一向冲动,在气头上推她一把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因为推了她,你也不会用力过度摔倒,还撞到了假山上。好在你福大命大,什么事也没有!”
慕念春:“......”
果然还是那个无比护短的娘啊!
遥远的记忆很快涌上了心头。
这一年,她还只有十二岁,和嫡出的长姐慕元春闹了口角。
当年的她冲动任性,禁不住慕元春的冷嘲热讽,一气之下推了慕元春一把。她的力气并不大,也不知怎么的慕元春却掉进了池塘里。在掉落池塘的瞬间,慕元春也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她摔倒时头碰到了假山,昏迷了过去。
醒来之后,面对的就是父亲慕正善的怒火。她竭力为自己争辩,可怒火中烧的慕正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还和张氏大吵了一架。她被关在祠堂里罚跪了三天,之后禁足了两个月。
从那之后,张氏和慕正善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时常争吵。慕正善愈发对原配所出的长子长女上心起来,此消彼长,她和弟弟却失了父亲的欢心。
再然后,弟弟偷溜出府被拐走,张氏悲恸之余大病了一场,管家的权利落到了慕元春的手上。她这个原本受宠的慕家四小姐,在嫡出长姐的光芒下变的黯然无光无足轻重。
乱世来临,慕家面临危险的境地时,她很自然的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
重病不起的张氏,在得知她代替长姐入宫的消息之后,吐血身亡。她在张氏冰冷的尸体旁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依旧被送进了宫......
一连串的悲剧,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慕念春鼻子微酸,轻轻的喊了一声:“娘,我不是在做梦吧!”
张氏没留意到她神色中的异样,只以为她是惊惧过度,心中顿生爱怜:“傻丫头,这当然不是梦了。娘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呢,不信你伸手摸一摸娘的脸。”
说着,张氏微微俯下头,一脸殷切慈爱的笑着。
慕念春乍然醒来,全身酸软无力,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摸了摸张氏的脸。指尖划过温热有弹性的皮肤,泪水不受控制的纷涌而出。
老天没有让她投胎,却让她在年少时醒来。
是老天怜惜她前世的悲剧命运,所以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吗?
她一定感激上苍的恩赐,绝不辜负新生......
房门被用力的推开,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走了进来。这个男子五官俊美气质儒雅风度翩翩,是百里无一的美男子。正是她的父亲慕正善。
素来温和的慕正善,此时一脸铁青,眉宇间闪着怒火:“念春,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歹毒,竟把自己的亲姐姐推落水池。元春至今还昏迷未醒,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绝饶不了你!”
慕念春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张氏已经抹了眼泪站了起来。
张氏以母鸡护崽的强悍态度挡在了床前:“老爷只听下人的一面之词,就给念春定了罪,也太武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得听听念春怎么说。”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慕正善怒道:“池塘边有好几个人,个个都亲眼目睹是念春推元春落的水。她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张氏想也不想的应了回去:“肯定是元春说了刺耳的话,惹怒了念春,所以念春才会推她。”
慕正善正在气头上,闻言冷笑一声:“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半点不假。你一直偏袒着亲生女儿,对元春却不闻不问。可怜元春受尽了委屈,却连半个字都不敢说。要不是发生了此事,方妈妈根本就不敢把平日里的实情告诉我。现在事情明摆着,是念春想毒害长姐,你这个当娘的不想着好好惩戒教育女儿,反而百般偏袒。今天有我在,你休想再护着她了!让开!”
张氏身子微微一颤,脸色悄然泛白,却倔强的不肯退让半步:“老爷,你只心疼元春落水昏迷不醒,可怜我的念春摔了一跤,后脑勺被假山磕到了,昏迷了半天才醒。你这个当爹的可曾问过一句?”
慕正善重重的哼了一声:“那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你到底让不让开?”
张氏咬牙挺直了身子:“不让!有我在,谁也休想动我女儿半根手指头。”
怒极攻心的慕正善,猛的扬起手。
张氏躲也没躲,反而哭着迎了上去:“你想打就打吧,打死我好了。只可怜了我的念春,以后没娘疼,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她这么一闹,慕正善这一巴掌迟迟落不下去了,神色间颇有几分狼狈和恼怒:“张氏,你再胡闹,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慕正善是二甲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矜持,和撒泼的妇人胡闹根本不是他的专长。张氏这么一闹腾,他就束手无策了。
张氏和他夫妻多年,很清楚他的弱点,闹的更凶了。
慕念春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既觉得窝心又觉得无比的酸涩。
她很清楚,这么闹下去,慕正善或许会一时退让,可在慕元春的舅家闹上门之后,慕正善颜面无光之余,只会更加恼怒,更会将所有的原因都怪罪到张氏的头上。
也因为此事,两人生了嫌隙,感情日渐疏远。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前世的一切重演!
“爹,娘,你们别吵了。”不知何时,慕念春从床上坐了起来,眼中滚动着晶莹的泪珠:“一切都是我的错。”
第二章 认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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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一惊,顾不得擦眼泪,忙转身道:“念春,你说什么傻话,这事怎么能都怪你。元春那丫头最擅长装模作样。肯定是她故意设计陷害你!”
边说边焦急的连连冲女儿使眼色。
这个时候推脱还来不及,怎么能傻乎乎的什么都承认?
一向机灵伶俐的女儿,这一次却没领会她的意思,恳切的看着慕正善:“爹,女儿知错了。我不该和大姐争吵,更不该一气之下就冲动的推了大姐一把。虽然不是成心想让大姐落水,可大错已经铸成了,我难辞其咎。还请爹责罚,我绝没有半个字怨言!”
说着,慕念春的眼眶已经红了,一脸的自责和懊悔。
慕正善满脸的怒意稍缓:“你能知错,总算不是无可救药。我就罚你在祠堂里跪上三天,好好的反省......”
张氏倒抽一口凉气,急急的打断慕正善:“老爷,念春头上受了伤,身子虚弱的很。再跪上三天哪能吃得消。”
慕正善面色一冷,语气强硬:“吃不消也得老老实实的跪上三天!”
眼看着张氏又要重施故技的闹腾,慕念春立刻抢着应下了:“一切都听爹的吩咐。”
慕正善余怒未消,并未动容,冷冷的说道:“若是元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你。”
慕念春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边哭边自责:“若是大姐出了什么事,不用爹责罚,女儿甘愿用命相抵......”
十二岁的少女眉眼尚未完全长开,苍白秀美的脸上满是泪痕,流露出娇怯不胜风雨的楚楚可怜。
慕正善到底不是铁石心肠,见女儿是真心的悔过,心里顿时软了几分。
石竹匆匆的跑了进来,神色气闷的低声禀报:“太太,奴婢去找王大夫,可王大夫却说了,大小姐落了水昏迷不醒,他得在大小姐身边守着。没时间来给小姐看诊......”
好一个见风使舵的王大夫!
张氏气的脸都白了,正要张口骂人。
慕正善淡淡的说道:“这是我吩咐的。念春头上不过是点小伤,看不看都不打紧。元春落水之后一直昏迷未醒,身边少不了人照顾。”
张氏忿忿的涨红了脸,眼睛几乎快喷出火星来:“老爷也太偏心了吧!元春又不是瓷做的,哪有这么娇贵。王大夫既然看过了,说明她没什么大碍,就该来给念春看诊才是。伤在头上怎么就不要紧了,万一落个头痛的后遗症怎么办?”
慕正善被噎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扔下一句“无理取闹”拂袖而去。
张氏被气的全身晃了一晃,差点当场晕厥。
一只微凉柔软的小手及时的握住了她的手:“娘,你没事吧!”
张氏一低头,正好迎上慕念春的眼眸。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此时蕴满了担忧和急切。
张氏心里一暖,旋即鼻子微酸:“你爹也太狠心了,怎么忍心罚你这么重。那祠堂里寒气重,要整整跪上三天,你这么弱的身子哪能吃得消。不大病一场才是怪事......”
说着,眼泪涌出了眼眶。
慕念春却没像往日一样使性子哭闹,神色十分平静:“娘,这次确实是我不对。爹罚我跪三天祠堂也是应该的。我能撑过来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前世慕正善不仅罚她跪祠堂,还让她禁足两个月。这一世她认错态度良好,慕正善对她的处罚也轻了不少。只是跪三天祠堂而已,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慕念春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
张氏忘了擦眼泪,愣愣的看着她。眼前这张略显稚嫩的俏脸明明如此熟悉,却又有些奇异的陌生。
慕念春性子天真娇憨,遇事惯爱哭闹撒娇。说话做事何曾像现在这样进退有度?
再想到她之前的反应,张氏心里愈发疑惑。
慕念春没有回避张氏的目光,轻轻的说道:“娘,大姐落水的事情,罗家很快就会知道了。肯定很快就会闹上门来。我若是不认罚,到了那个时候,爹碍于罗家的颜面会惩罚的更重。”
这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抢着认错认罚。
罗家是慕元春的舅家。以罗家人护短的性子,知道慕元春落水,不上门闹腾才是怪事。
与其等着被罗家人当面斥责,不如抢先一步认错认罚。这么一来,等罗家人上门了,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张氏想通了之后,顿时释然,忍不住叹道:“你想的倒是周全,我一时没顾及这些。刚才和你爹又吵又闹的......”
气头一过,张氏已经有了几分悔意。
夫妻争执本是寻常事,可其中牵扯到了已故原配的嫡女,就没那么简单了。若是被慕正善认定了自己这个继室心胸狭窄不容人,定会心生隔阂。
慕念春微微一笑,安抚道:“娘是为了护着我,所以才会爹争吵。爹在气头上,心里不免恼怒。等过了这一阵子,娘放下身段给爹道个歉,爹自然就不会再生气了。”
张氏已经冷静了下来,闻言仔细思忖片刻,不由得点了点头。
此时张氏再看女儿,只觉得懂事又乖巧。之前的些许疑惑早被抛在了脑后,欣慰的叹道:“念春,你长大了,也懂事了!可惜娘没用,护不住你......”
慕念春鼻子微酸,像当年一样扑进张氏怀里。熟悉的温暖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近乎贪婪的汲取着这份温暖,在心中暗暗立誓。
从现在起,她要守护自己的亲人,绝不让他们重蹈前世的覆辙。
慕元春,有我在,你休想再算计伤害他们!
......
慕家的祠堂终年有人打扫,祖宗的牌位被擦的干干净净,供着香案的桌子古朴厚重。
每逢过年过节或是家中有重大的事情时,才会开祠堂。平日里大多锁着门,因此总有几分阴沉的感觉。
一抬头,触目所及的就是一排排灵位,别说晚上,就是白天见了也有些发憷。
慕念春直直的跪在那儿,不过片刻功夫,膝盖就隐隐作痛。
张氏迟迟不肯走,站着一旁直掉眼泪,又命人拿了一个蒲团来。
慕念春没要这个蒲团:“娘,你一直在这陪我,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弟弟午睡肯定醒了,这个时候肯定在闹腾着找你呢!”
五岁的慕长枫几乎是张氏的命根子,一提到他,张氏果然让步了。
“你时不时的动一动,不然膝盖会受伤。我晚上给你送吃的来。”张氏低声叮嘱了几句,终于狠狠心走了。
丫鬟石竹不肯走,她没资格进祠堂,就在祠堂外面跪下了:“小姐,奴婢陪着你一起跪着。”
慕念春心里一颤,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深宫十年,石竹一直沉默而忠心的陪伴在自己身边。在她决定赴死的那一天,石竹也是这样固执的说了句:“小姐一个人到了地下寂寞,奴婢陪着你一起去。”
然后,石竹喝下了她亲手做的鱼肉粥,平静安详的死去。
她甚至不能为石竹落一滴眼泪,逼着自己若无其事的微笑,细心的整理好食盒,然后从容走进了福宁殿。
同生共死,这样的情意她无以为报。
幸好她重新醒来了。这一生,她不会再让自己落的前世那样的凄惨结局,忠心的石竹也该有幸福美好的未来。
石竹跪的直直的,就像祠堂里的慕念春一样。主仆两个一动不动的跪了许久,就像两尊石像。
过了许久,慕念春悄然挪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然后回头小声吩咐:“石竹,你别一直跪着不动,膝盖会受伤的。”或许是因为有人陪伴着自己的缘故,一直跪着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不少。
石竹嗯了一声,迅速的挪动了一下膝盖。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一点的流逝。祠堂外忽的响起了脚步声。
慕念春没有动,依旧跪的笔直,微微垂着的眼眸里迅速的闪过一丝了然的冷笑。
和前世一样,罗家人果然来了。
第三章 演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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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是书香门第,以诗书传家。
慕家老爷子慕衡,博学多才,堪称当朝大儒。任国子监祭酒,门生众多,深得皇上器重。特地命他进宫讲学,大秦朝的皇子皇孙们见了他都得恭敬的喊一声“慕太傅”。
慕家的两个儿子也很争气。
慕正善年少就有才名,二十岁中了二甲进士,在翰林院任编修,如今已经是翰林学士。慕正德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如今是礼部郎中。
罗家却是正经的开国勋贵,英勇伯的世袭爵位已经传了三代。到了这一辈,罗家家主罗启功骁勇善战,曾领兵平过匪乱,凭借着实打实的战功做了兵部侍郎。罗启功生了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自是将唯一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
罗家当年看中了慕家的门风,将女儿嫁到了慕家。
慕正善和罗氏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和睦,罗氏成亲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子慕长栩,又隔了一年生下了长女慕元春。只可惜罗氏红颜命薄,产后血崩而死。
罗氏死后,慕正善郁郁寡欢,为亡妻守了一年才又另娶续弦。
罗家虽然悲恸,却无法指责慕正善半个字。慕正善还这么年轻,总不可能一直做个鳏夫。
在张氏生下女儿慕念春之后,罗家忧心慕长栩慕元春无人精心照顾,特地将他们兄妹两个接到了罗家,一住就是十年。直到一年前,慕长栩慕元春才回了慕家。
有这么强势的舅家,慕元春在慕家根本无人敢小瞧。张氏嘴上厉害,其实对这个原配嫡出的长女颇有几分忌惮。
如今,慕元春被“任性跋扈”的继妹推落水池昏迷不醒。以罗家人的脾气,闹上门来简直是必然的事。
慕念春默默的回想着前尘旧事,心中暗暗叹息。
当年的自己,徒有些小聪明,论心机远远不是慕元春的对手。慕元春以言语激她几句,她就怒火中烧的推了慕元春一把。她不过才十二岁,能有多大的力气?可慕元春就这么落了水,她根本百口莫辩。
她的辩解,在慕正善看来只是推托。再有罗家人气势汹汹的登门诘问,慕正善颜面无光之余,狠狠的处罚了她。也因为此事,慕正善和张氏有了隔阂。
人心是世上最善变的。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缺口,就会决堤千里。
慕元春显然深谙这个道理。一招“苦肉计”,就让她们母女彻底落了下风。
不过,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冲动易怒的慕念春了。慕元春演技固然高超,经历过前世种种的自己,又岂会差了?
......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祠堂外停了下来。
石竹本该起身行礼,可跪的久了,膝盖又痛又麻,根本就站不起来。
跪在祠堂里的稚嫩少女,惊惶着转过身来,眼中蓄满了盈盈的泪珠,一脸的忏悔和自责:“爹,女儿无心却犯下大错,害的大姐落了水。爹罚女儿跪三天祠堂反省,女儿心甘情愿认罚。三天过后,女儿愿禁足一个月,抄写百遍。还望爹点头应允!”
慕正善一愣,完全没想到慕念春竟会主动求罚。
一肚子怒火的罗家众人,也僵在了当场。
事出仓促,得到消息赶来的是罗家的几个女眷。除了慕元春的三个舅母之外,还有两位表嫂。
她们几个怒气冲冲的到了慕家,在得知慕元春尚未清醒之后,怒火更是燃到了顶点。
慕正善说已经罚了慕念春跪祠堂,大舅母李氏立刻不客气的说道:“哦?真有此事么?平日也就罢了,今天我们几个可要得罪了。烦请姑爷带我们去祠堂看一看。”
摆满了是不相信慕正善的话。
慕正善被人质疑,心里极为不悦。可罗家女眷们挟着怒气而来,又是自己这边理亏,总得好生应付。只得无奈的带了众人过来。
幸好慕念春是真心悔过,不仅老老实实的在祠堂里跪着,还主动求罚。
慕正善在罗家女眷们面前,顿时觉得底气足实多了。连带着对女儿惹祸一事也没那么生气了,淡淡的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有这份悔过的心思,我就应允了。”
慕念春泪水盈然,轻声哽咽:“多谢爹。”
李氏等人憋足了劲头要大闹一场,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招,对方就摆出了这么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来。
这让她们还怎么继续?
李氏眸光一闪,神色冷淡的说道:“元春至今还没醒,莫非姑爷打算就这么轻飘飘的罚四小姐么?”
二舅母王氏也冷笑道:“是啊,推元春落了水,跪三天祠堂禁足一个月就行了吗?这也太便宜她了。”
罗家的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言附和。
李氏等人态度咄咄逼人,相较之下,默默的跪在那儿垂首不语的慕念春显得无助而可怜。
慕正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心中的天平渐渐向“无心犯错却诚心悔过”的女儿倾斜。他定定心神说道:“念春毕竟年幼,一时无心犯了错,如今既已知错,惩戒一番也就是了。”
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快。
“姑爷这话可不对。”王氏出身将门,是个直来直去的火爆脾气,说话颇为刺耳:“犯错就该重重处罚,这样才能起到惩戒的效果。若是这么轻易的就放了过去,日后说不准还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慕正善的声音冷了下来:“依着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才对?是不是要将念春逐出家门、你们才满意?”
王氏被噎了一下,脸顿时涨红了。不是羞臊,而是被气的。口不择言的说道:“正该如此!有她和张氏这对母女在,元春在慕家哪还有好日子过......”
李氏见慕正善面色难看,心里顿时觉得不妙。忙扯了扯王氏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收敛些。
她们占着理,是来替元春撑腰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不然可就成了仗势逼人休妻弃女了。
果然,慕正善冷然说道:“念春纵然有再多的错,也是我慕正善的女儿。岂能因为区区小事就撵出家门。张氏嫁入慕家多年,也算持家有道,并无太大过错。对元春或许稍有疏忽,日后改了也就是了。你张口就要我休妻弃女,这又是何道理?”
王氏一句不慎,被捉住了痛脚,气势陡然落了下风。
李氏咳嗽一声,温和的打起了圆场:“她一向是个急性子,因为心疼元春,说话不免失了分寸。还请姑爷包涵。”
慕正善面色略略缓和。
至此,罗家咄咄逼人的气焰已经消散了大半。
慕念春维持着泪水盈然的忏悔表情,唇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扬。
苦肉计这一招果然十分有效。慕正善已经不自觉的站到了她这一边。罗家人的气焰越嚣张,慕正善就越会护着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三舅母陶氏徐徐张口道:“我们今日前来是探望元春。我相信,姑爷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理此事,绝不会委屈了元春,更不会让我们舅家寒心。”
陶氏说话可比王氏高明多了。这番话既表明了罗家的态度,又说的高风亮节,不会落人话柄。
只可惜,慕正善已经接连被惹怒,此时一心护着女儿。闻言并未动容,只淡淡的应道:“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迫于无奈给罗家一个交代,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厌弃处罚慕念春。
第四章 演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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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的女眷们自然能听出这其中的微妙区别,一个个脸色都不甚好看。
慕正善一心向着慕念春,就算碍着罗家的颜面处罚了她,事后只会更加怜惜。这么一来,慕元春岂不是白白的落了水?
王氏按捺不住,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忽的瞄到不远处的身影,顿时又惊又急的喊了声:“元春!”
众人都是一惊,反射性的看了过去。
一身白衣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这个少女年约十三四岁,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挺鼻樱唇,五官生的极美。她面色苍白行走无力,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这个纤弱美丽的少女,正是慕家长女慕元春。
慕念春凝望着那个身影,遥远的过往瞬间涌上心头。一时之间,思潮起伏难以平息。
这个身影,几乎是她少女时期的噩梦。“温柔懂事宽容又识大体”的慕元春,巧妙的一点点的抢走了她所有的风光和宠爱。
幼弟失踪,娘亲病死,她被逼入宫......这些事表面和慕元春无关,其实都是慕元春在暗中推波助澜。
前世的她,直到临进宫前的一晚才知道真相。那个晚上,慕元春毫无顾忌的撕开了虚伪的面具,冷笑着将真相一一道来。
在失败者的面前,胜利者无需再要任何伪装。因为她们两个都很清楚,就算她知道真相也无济于事了。
然而,世事难料。自以为是的赢家并未落得好下场。
她这个失败者在深宫中坚强勇敢的熬了十年之久,一步一步的接近龙椅上那个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暴戾男子,最终和他同归于尽。
临死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很平静。
生无可恋,死亦无惧。
现在,生命从十二岁的这一年重新开始了。她淡然的看着慕元春,心里无比的平静。现在的她心理很强大,强大的足以俯视曾经嫉恨交加的长姐。
......
慕正善心里原本的几分怒气,在见到慕元春之后顿时消失无踪,一脸心疼的说道:“元春,你醒了不在床上好好歇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慕元春怯生生的挤出个笑容:“父亲,女儿醒来之后,就听说舅母和表嫂们来了,所以才过来了。”
李氏走上前,紧紧的攥住慕元春的手,含泪说道:“可怜的元春,瞧瞧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
慕元春的眼里闪过一丝水光,唇边却漾开一抹笑意:“大舅母,父亲母亲都待我极好。只是我近来不思饮食,才消瘦了一些。”
言语之中处处维护父亲和继母的颜面,只字不提落水一事。
慕正善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愧疚。
这些年来,他对长女实在多有亏欠。可慕元春毫无怨言,在罗家人面前更是向着自己说话。他这个当爹的,日后一定要多多补偿长女才是。
王氏握住慕元春的另一只手,红着眼眶叹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若是在慕家真的过的好,怎么会好端端就被推的落了水?
慕元春微微红了眼圈,却展颜笑道:“二舅母,我过的很好,没什么辛苦的。”
“若是真的好,怎么会落了水?”王氏话是对着慕元春说的,目光却像刀子一般嗖嗖飞到了慕念春的身上。
慕念春一直低着头,此时却仰起头来,小巧精致的俏脸上满是泪痕:“都是我的错,不该听大姐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推的大姐落了水。什么样的责罚我都甘之如饴。大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以后就算你再说我娘出身低微无才无德不配做慕家长媳,我也不会乱发脾气了......”
慕元春眼底的一丝得意陡然凝结。
慕正善一惊,霍然看向慕元春:“元春,你竟说过这些话!”
慕元春下意识的否认:“父亲,我没有......”
慕念春抽抽噎噎的哭声又传了过来:“爹,你别怪大姐。大姐自小就没了亲娘,在舅家长大。一年前才回了府,和我娘感情生疏,有些怨言也是难免的。我这个做妹妹的,没能体谅大姐心里的苦楚,还和大姐闹腾。都是我不好......”
慕正善的眼里浮起一丝痛心和愤怒。
他已经信了这番话。如果不是慕元春辱及张氏,慕念春又怎么会悍然推她落水?
不仅是慕正善,就连罗家女眷们也都是心里一凉。如果起因是如此,她们哪还有脸为慕元春撑腰?
百善孝为先!
张氏纵然出身再低,也是慕正善的妻子,是慕元春的继母。慕元春私下有怨言也就罢了,若是诉之于口就是忤逆不孝。慕念春气恼之余推她落水,也算情有可原!
慕元春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气的差点当场吐血。
可恶!慕念春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阴险无耻了?
当时为了激怒慕念春,她确实说了些难听话。可她针对的是慕念春本人,并未扯上张氏。现在这一盆脏水泼了过来,她若是辩白,就得说出事实。
这么一来,她苦心营造的“知书达理温柔宽厚”的长姐形象岂不是全毁了?更何况,她说过的那些话,根本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这么生生的咽下这口闷气,她实在不甘心。
“父亲,”慕元春眼中含着一点泪花,脸上流露出隐忍的委屈,竟没有辩解:“祠堂里寒气太重了,四妹在这里跪上三天,身子一定吃不消。父亲还是免了四妹的责罚吧!”
这番求情的话,比急急的撇清辩白高明百倍。巧妙的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慕念春正被罚跪的事实上。
祠堂阴冷,跪在里面一定很难受。慕念春对慕元春心怀怨怼,污蔑攀咬几句也是很正常的事。慕元春非但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为妹妹求情。足可见其心胸宽广大度。
慕正善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到底是念春在说谎,还是元春在做戏?
李氏等人的反应却是一致的,几乎不约而同的冷笑起来。
“四小姐,”王氏率先发难:“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元春自小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在背地里指责继母。谁若是想往元春身上泼脏水,我这个做舅母的绝不会姑息。”
李氏也冷笑着接口:“幸好今日没有外人,不然,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了,对元春的闺誉可是大大有损。”
陶氏没急着说话,只是温和的看向慕正善。
慕正善看了一眼哀哀哭泣的慕念春,又看了一脸忍辱负重的慕元春,头脑里一片纷乱。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祠堂内外异常安静,只有慕念春的啜泣声在众人耳边回响。
慕正善定定神说道:“此事起因暂且不深究。念春推元春落水,必须严惩。罚你跪三天祠堂,然后禁足一个月,抄写百遍。”
慕念春擦了眼泪,恭敬的应了。
这惩罚确实不算轻了。可罗家女眷们却没多少欢喜。在她们张口之前,慕念春就自动求罚。慕正善此时的决定,和慕念春的说辞完全一致。
她们这么多人闹上门来,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简直是丢人现眼!
慕元春面上维持着和之前一样的表情,甚至歉然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右手却在宽大的袖子里悄然握紧。
她苦心设的这一局,根本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慕正善虽然处罚了慕念春,却并未生出厌恶反感,反而更怜惜了几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
第五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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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人气势汹汹而来,却悻悻而归。
慕元春刚醒不久,身子虚弱不宜久站。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赏梅苑。
慕正善在祠堂外站了片刻,注视着跪在那儿的纤弱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怜惜。最终化成一声轻叹:“念春,你此次犯了大错,要好好反省。我们慕家以诗礼传家,最重和睦。此事日后万万不可再有!”
慕念春哽咽着应了声是。
慕正善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问出那一句:刚才,到底是谁说了谎?
石竹一直闷不吭声,直到慕正善走了,祠堂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人,才紧张的问道:“小姐,你还好吧!”
慕念春竟轻笑出声:“我好的很。”
石竹一怔。小姐挨了罚,本该沮丧失落才对,怎么反倒有些高兴的样子?
慕念春看了石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看似赢的,未必是真的赢了。挨罚也未必不是好事。”
石竹:“......”
小姐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好吗?
慕念春没有再解释,转过了头,挪动了一下膝盖,继续跪着。
慕正善不愿意深究到底是谁说了谎,说明他并未完全相信了慕元春的装模作样。
慕元春费尽心思的这招苦肉计,被自己这番连消带打,效果已经大打了折扣。此时,慕元春心里一定很怄很恼火吧!
想着慕元春憋闷隐忍的表情,慕念春打从心底里觉得愉快。
在**十年,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罚跪禁足抄之类的惩罚,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
赏梅苑里。
布置的精致典雅的闺房里,慕元春沉着脸坐着窗边。屋子里只有她的乳娘方妈妈和贴身丫鬟连翘。
慕元春蹙眉思忖片刻,低声问道:“方妈妈,之前我昏迷不醒,父亲来探望我,你都照着我之前叮嘱你的说了吗?”
方妈妈应道:“老奴照着小姐的吩咐,一字不漏的说了。”
“奴婢当时在场,可以作证。”连翘接过了话茬:“方妈妈跪在老爷面前,声泪俱下的说了小姐平日受的委屈闲气。老爷当时听了,面色难看的不得了,怒气冲冲的走了。”
一切都经过了精心的安排。
以张氏护短的性子,必然会和慕正善发生争吵。慕正善虽然耳根子软,却最重家教礼仪,绝不可能容忍慕念春犯下的错。一定会因为此事和张氏生出隔阂。再有护短的舅家登门撑腰,慕正善颜面扫地,肯定会迁怒于张氏母女。
这么完美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慕元春略显苍白的俏脸一片阴沉,眼中满是寒意。
“小姐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慕元春发怒的时候,就连方妈妈也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的劝慰道:“不管怎么说,老爷总会更怜惜小姐几分。四小姐挨罚,依着那位的脾气,必然会和老爷吵闹,到时候我们再推波助澜,必会惹得老爷生厌......”
慕元春忽的说道:“不用了。”
方妈妈和连翘都是一怔。小姐苦心设了这一局,真正想对付的人就是张氏。现在怎么又说不用了?
“慕念春说的那席话,已经让父亲对我生出了些疑心。”慕元春面无表情的说道:“从现在起,我只能安心的待在屋子里静养。除非有十分的把握,否则绝不能冒然出手。”
方妈妈和连翘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门外忽的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慕元春心里一动,迅速的到床上躺下了。顺便冲方妈妈使了个眼色。
方妈妈立刻心领神会,用力掐了大腿一把,然后红着眼眶去开了门。
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这个少年穿着青色书生袍,皮肤白皙犹胜女子三分,相貌俊秀,温文尔雅,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
这个少年,正是慕家长孙,慕元春的同胞兄长慕长栩。
慕长栩急切的走到床边,一脸忧色:“妹妹,我刚一回府就听说你落了水,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慕元春虚弱的笑了笑:“大哥不用为我忧心,我已经好多了。”
原本红润的俏脸此时没了血色,异常的苍白,说话更是有气无力。哪里像是“好多了”?分明一点都不好。
慕长栩眼中满是心痛和愤怒,咬牙低语道:“四妹真是太过分了,为了几句口角争执,竟故意推你落水。我这就找她去算账!”
说着,霍然站起身来。
“大哥别冲动!”慕元春立刻阻止了慕长栩的举动:“父亲已经罚了四妹。你此时若是再去找四妹,父亲知道了心里定然不喜。”
慕正善最乐见的就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火冒三丈了。若是慕长栩再去和慕念春闹上一通,慕正善必然会发怒。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慕正善的重视,以便日后图谋更多。所以必须步步谨慎小心。
慕长栩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责不已:“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没能护着你。就连四妹也敢欺负你......”
知道内情的连翘和方妈妈心中暗暗好笑。
大少爷读书十分聪慧,在同辈中几乎无人能及。可论起心计来,比善于伪装的大小姐可差的远了。这府里上下,有谁能欺负得了大小姐?
慕元春和兄长感情极好,见慕长栩眼圈泛红,心里一阵暖意,低声说道:“大哥今年秋天还要参加乡试。此时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读书上,这些事我能应付得来,大哥不用操心。”
慕长栩自幼在舅家长住,读书却是在慕家的家学里。
慕家是书香门第,家学在京城赫赫有名。嫡系旁支的子孙不说,还有不少慕名来借读的。加在一起有二十多个就读的学生。慕长栩在其中堪称佼佼者。
他十二岁的时候考中了童生,十四岁时考中了秀才。今年若是能中了秋闱,明年就有资格参加会试。这份天资,即使是在人才辈出的慕家也是极少见的。因此,祖父慕衡十分重视长孙,慕正善对长子也期许甚高。
慕元春也深以兄长为傲,不愿用这些内宅琐事分了他的心,暗中所做的一切都瞒着他。
在慕元春的劝慰下,慕长栩总算打消了去找慕念春的念头。只在心中默默的立誓,一定要考中今年的乡试,争取参加明年的会试。等他有了功名在身,就能谋得一官半职。到那个时候,他就能护得妹妹平安,谁也别想再欺负她。
慕长栩走了之后,慕元春立刻沉着脸吩咐:“今天发生的事,只有你们两个知情。记住一定要守口如瓶,绝不能让大哥知晓。”
方妈妈和连翘不敢怠慢,忙应了下来。
慕元春有些倦了,挥挥手让她们两个退下,然后仔细的思索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到最后,定格在慕念春和她对视时的那一幕。
慕元春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个冲动又易怒的丫头,不过被她激了几句,就中了她设下的圈套。可是,后来的表现却和她预想的大不一样。
难道,就是慕念春在暗中捣鬼,才使得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慕元春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想和她斗,慕念春实在是不自量力!
......
第六章 幼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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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此时正是早春二月,到了傍晚天气便冷了下来,丝丝寒意伴着微风钻进薄薄的衣裙里。石砖又冷又硬,跪了半天,膝盖处火辣辣的,估计早就又红又肿了。
石竹自认皮粗肉厚,可这么跪了半天,也着实吃不消了,忍不住小声说道:“小姐,你膝盖疼不疼?”
当然疼了。她的身体此时只有十二岁,尚未发育完全,哪里禁得起这么折腾。全凭坚强的意志和忍耐支撑着纤弱的身体。
“石竹,你已经陪我跪了半天,现在回去吧!”慕念春轻声说道。
石竹自然不肯:“小姐在这,奴婢哪儿也不去。”
慕念春早料到石竹会是这样的反应,无奈的笑了一笑。
“姐姐,”一个稚嫩的男童声音在身后响起。
慕念春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狠狠一颤,猛然转过身来。
一个年约五六岁的男童迈着胖胖短短的小腿跑了过来。一张圆圆的胖乎乎的小脸,十分可爱。大概是跑的太急了,白净的小脸红通通的。
尘封在遥远记忆中的小人儿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攥的紧紧的小拳头摊开,献宝似的将几个糖炒栗子送到了她面前:“姐姐,你一直跪着,肚子肯定饿了,快来吃栗子。这栗子还是热的呢!”
慕念春瞬间红了眼眶。
前世,幼弟在六岁那一年的上元节无故失踪。这对张氏和她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自那之后,张氏大病了一场,一日比一日消沉。而她,更是活在无尽的后悔和自责中。
那一天,是她坚持要带幼弟去看灯会。她满心期待着和恋慕的少年在灯下相会,压根没想到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
之后的数年里,每当想起幼弟,那种悔不当初的痛楚就像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她的心里割下千疮百孔。
幸好,她的人生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再也没人能伤害她的亲人。
看着慕念春满脸的泪水,枫哥儿一懵,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忙说道:“四姐,我下午就想来看你了。可是娘不让我来,我只好装的乖乖的听话。刚才趁着娘不注意,偷偷跑过来......”
话还没说完,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是张氏来了。张氏的身边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妇人。
这个年轻妇人姓叶,是枫哥儿的奶娘。枫哥儿断了奶之后,她留在枫哥儿的身边做了管事娘子。平日里照顾枫哥儿的衣食起居。枫哥儿偷偷跑了,她比张氏还要着急。此时终于找到了枫哥儿,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张氏瞪了过来:“枫儿,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跑来了,我刚才到处找你。”
枫哥儿低着头,小声解释道:“我想看看四姐,你们都不让我来,我只好一个人偷跑过来了。”
张氏瞄到他手心里的栗子,心里不由得一软。姐弟连心,枫哥儿心里挂念着亲姐也是难免的。还把自己最爱吃的零食偷偷带了来......
张氏不忍再数落枫哥儿,转头看向慕念春。这一看,不由得一怔:“念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跪的太久膝盖痛?”
慕念春用袖子擦了眼泪,胡乱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了不少。
张氏心疼不已,却也无计可施,打起精神说道:“白天跪着,到了晚上总得睡会儿。祠堂里寒气重,我让人给你带了被褥来。天一亮再拿走。”
这一次,慕念春没有拒绝,点头应下了。
白天要装的诚心悔过,到了晚上就没有逞强的必要了。
张氏的贴身丫鬟白兰走了过来,将食盒轻轻的放在慕念春身边,轻声低语道:“四小姐,这食盒里有你最爱吃的银耳桂圆薏米粥,还有些馒头小菜。”
慕念春正觉得饥肠辘辘,闻言笑道:“太好了,我正觉得饿呢!”
枫哥儿听了这话,立刻兴冲冲的凑了过来:“四姐,你饿了就先吃栗子吧!这栗子又热又甜,可好吃了。”
慕念春看着枫哥儿,心里既酸涩又欢喜,眼中不自觉的泛起了温柔的笑意:“好,我先吃栗子。”
枫哥儿笑道:“我来剥给你吃。”
说着,低下头剥起了栗子。那栗子尚有余温,摸起来软软的,想剥壳却并不容易。枫哥儿平日里吃栗子,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何曾亲手剥过栗子。
叶妈妈笑道:“小少爷,奴婢来帮你。”
枫哥儿却不肯要她帮忙,胖胖的手指笨拙的剥了半天,总算剥出了一个。一脸骄傲的将栗子捧着送到了慕念春的面前。眼巴巴的等着表扬。
“枫哥儿真厉害。”慕念春笑眯眯的夸了他一句,然后将栗子送入口中。
栗子又甜又香,是她生平从未尝过的美味。
她细细的品味了许久,才一点一点的咽了下去。然后对枫哥儿展颜一笑:“栗子真好吃。”
枫哥儿咧嘴笑了,习惯性的依偎在她身边。一抬头,却又扁起了嘴,闷闷不乐的说道:“姐姐,这里都是祖宗牌位,阴森森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跪在这儿?她们都说是因为你推的大姐落了水,所以爹才会罚你。”
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知道跪祠堂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看着枫哥儿脸上流露的担忧,慕念春心里暖暖的,柔声哄道:“是啊,姐姐做了错事,受些惩罚是应该的。你不用担心,过两天姐姐就能出去陪你玩了。”
枫哥儿到底还小,被哄了几句便又重新高兴起来,抱着慕念春的胳膊说起了悄悄话。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慕念春含笑听着,没有半点不耐。
祠堂本是清冷安静的地方,此时有了枫哥儿的声音,那份清冷阴暗顿时一扫而空。
张氏见姐弟两个如此亲近友爱,心里也觉得安慰。她冲叶妈妈使了个眼色,叶妈妈立刻心领神会,哄了枫哥儿到一旁玩耍。
张氏这才冷笑着说道:“罗家人今天果然来了。幸好你提前向你爹认了错,不然,今天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有人暗中给她通风报信。就连当时李氏她们说的话,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依着她的脾气,早就耐不住要冲出来和罗家人闹腾了。
可慕念春特地叮嘱过她,让她不要露面。她只好强行按捺下来。虽说女儿很快就打发了难缠的罗家人,可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却十分憋屈。
遇到这样的事,她应该挺身站在女儿的面前才对!可现在,她竟然躲在背后,任由女儿一个人面对那群跋扈嚣张的罗家人......
慕念春看出了张氏的心思,笑着安抚道:“娘,我一个人就能应付她们。若是你出了面,反而不妥。爹虽然罚了我,心里却是心疼我的。我挨罚也值了。”
张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眉头总算舒展了开来:“对了,元春那个丫头真的说了侮辱我的话吗?”
张氏的话语里没多少愤怒,反而有些疑惑。
慕元春绝不是蠢人,怎么会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忤逆不孝的名声,足可以毁掉一个少女的闺誉。
慕念春眸光微闪,意味深长的说道:“她当时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爹已经半信半疑了。三人成虎,若是人人都这么说,她还怎么辩解?”
三人成虎......
张氏默默的咀嚼这几个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第七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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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祠堂的婆子一直在远处待着,此时忽的咳嗽了一声。这是在暗示张氏,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应该离开了。
张氏终于依依不舍的走了。
慕念春冲石竹招手:“石竹,你过来,食盒里的饭菜足够我们两个吃的。”
石竹顿时受宠若惊了:“小姐先吃吧,奴婢哪配和小姐一起进食......”
“吃饭而已,有什么配不配的。”慕念春见石竹还不肯动,便加重了语气:“你要是不来,我也不吃了。饿坏了肚子可都怪你。”
石竹只得进了祠堂。
此时天色已晚,祠堂里燃了一盏油灯。看守祠堂的石妈妈也去吃晚饭了,慕念春总算轻松了一些,坐在松软的蒲团上,吃起了晚饭。
银耳桂圆薏米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馒头松软可口,再加上四碟精美的小菜。慕念春对吃食挑剔,也觉得饭菜还算不错。
石竹还是第一次和主子一起进食,不免有些拘束。
慕念春也不去管她,吃饱了之后才搁了筷子,含笑说道:“剩下的都归你了。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石竹果然自在多了,笑着应道:“奴婢会都吃完的。”说着,低头吃了起来。
慕念春就着微弱的灯光,静静的打量着石竹。
石竹比她大了两岁,今年十四,身形已经有了少女的窈窕风姿。相貌不算特别出众,却也眉清目秀。
“石竹,你到我身边也有四年了吧!”慕念春忽的说道。
石竹想也不想的应道:“是四年零两个月。”她在十岁那年进了慕家,因为性子谨慎举止小心被张氏相中,指派到了漪澜院伺候四小姐。一转眼,已经有四年多了。
慕念春看着石竹,含笑说道:“芍药上个月就嫁了人,我娘打算再挑两个人到我身边伺候。一等丫鬟的位置留给你,谁也抢不走。”
石竹一怔,旋即又惊又喜,正要磕头谢恩,就听慕念春笑着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又没有外人,不用这么多的虚礼。”
不等石竹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你以后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说话行事得有几分大丫鬟的样子,别弱了我的威风。遇到什么事都不用怕,有我这个主子给你撑腰。”
就差没直说“你在府里横着走也无妨”了。
石竹欢喜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眼里闪出了水光,哽咽着道:“小姐,你待奴婢太好了,奴婢何德何能......”
看着那张熟悉的陪伴着自己直到临死那一天的脸庞,慕念春心里一阵酸涩。
前世石竹一直忠心耿耿的陪着自己,哪怕是她最艰难的时候,石竹也从未动摇过半分。举目茫然四周都是对手,她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石竹罢了。
主仆两个相依为命多年,在她心里,石竹早已成了无可取代的亲人。
前世二十几年的生命里,有太多的遗憾和不甘。好在今生有机会一一弥补。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有些需要殚精竭虑,有些需要从长计议,对石竹好一些却是举手之劳。
慕念春凝视着石竹,认真的说道:“你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我,这也是你该得的。”
石竹红着眼圈,给慕念春磕了三个头:“小姐如此信任器重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小姐。”
慕念春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却展颜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这么多礼。外面有些冷,去把门关上,靠在我身边也能暖和些。”
石竹用袖子擦了眼泪,去关了门,然后小心翼翼的靠在慕念春的腿边。很快便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慕念春也觉得倦意上涌,轻轻的扯过被褥,盖在自己和石竹的身上。
一灯如豆,昏黄的光芒平添了几分温暖。阴暗僻静的祠堂里,主仆两个就像往昔一样,互相依偎着入睡。
......
张氏掌管着慕家内宅的事务,又得照顾年幼的枫哥儿,每天只能抽出余暇到祠堂探望片刻。枫哥儿倒是想来祠堂,却被心疼幼孙的祖母严厉制止了。
慕长栩和二房的慕长柏慕长桐兄弟两个每日得去家学读书,慕元春在闺房里静养,唯一能来探望慕念春的,就是二房的堂姐慕婉春了。
慕婉春有一个双生姐妹,在三岁的时候夭折。慕婉春在姐妹中排行第三。
慕家的儿女皆生的一副好相貌。慕婉春也不例外,一张瓜子脸,皮肤白净,一双眼睛尤其生的活泼妩媚。
以花为喻,慕元春像一朵精致绝美气质出尘的梅花,慕婉春则是色泽明媚娇艳的芍药。慕念春年龄最小,却眉目如画姣美可人,宛如枝头含苞待放的海棠。
慕婉春关切的问道:“四妹,你和大姐到底是为了什么闹的不愉快?竟一气之下就把她推进池塘里,我上午刚去探望过大姐,问她原因,她怎么都不肯说呢!”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她肯说才是怪事。”
慕婉春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凑近低语:“这么说,她真的说了那些话?”
短短一天工夫,府里上下悄然流传起一件事。大小姐出言侮辱继母,四小姐一怒之下才愤然出手。罗家人登门也没能讨的了好就是明证。
如果不是大小姐理亏,罗家人不闹上天才是怪事。
慕婉春特地来探望慕念春,不无打探第一手“内幕消息”的想法。
慕念春巴不得慕婉春问起这些,故意冷哼一声道:“要不是她侮辱我娘,我怎么会气的推她落水。她三岁起就被接到罗家住着,这十年回家的次数用手指都能数的过来。一年前才回府长住。我娘待她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刁难过她了?她却肆意说我娘的坏话,真是太可气了!”
慕婉春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四妹,你也别再生气了。她也是一时冲动才说了这些,现在肯定后悔的不得了。都是自家姐妹,这些事就别计较了。”
这番话看似劝慰,可仔细一品味,不无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意味。
慕念春绷着俏脸,不悦的说道:“三姐,你到底是向着我还是向着她?”
“这还用说,我当然是向着你了。”慕婉春嗔怪的说道:“我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我和她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慕念春这才转怒为喜:“还是三姐对我最好了。”
慕婉春抿唇笑了起来,心里却得意的想着,慕元春和慕念春闹的越凶越好。这么一来,大家才会知道慕家最娴雅最知书达理的女儿是二房嫡女慕婉春。
慕念春没有错过慕婉春眼底的那抹自得,也微微扬起了唇角。
慕家家训极严,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慕正善慕正德兄弟两人早早有了嫡子,因此都没有妾室。
慕正善原配罗氏生了一子一女,继室张氏也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二房的吴氏则有两子一女。除了早夭的二小姐和四少爷,其余都平安的长大。
这在孩童夭折率高达一半的大秦朝,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从这也能看出,慕家家风严谨,内宅阴私事情极少。比起别的府上动辄打死侍妾发卖通房孩子未足月就流产等等腌?的事情来,慕家内宅算的上风平浪静。
然而,随着慕元春兄妹归来,这份微妙的平衡却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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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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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长栩天资出众,将两个本也算聪慧的堂弟压的黯然无光。
慕元春容貌出挑,擅诗词擅琴艺,女红也十分精通。生生的将两个妹妹比的黯淡了几分。
长房和二房表面和睦,私底下却也隐隐有借着儿女一较高低的意味。二房处处被压了一头,心里自然痛快不到哪儿去。慕正德夫妇两个都有些城府,不会轻易显露出来什么。堂兄弟姐妹之间,却很自然的形成了小团体。
慕长柏慕长桐兄弟两个愈发用功苦读,想要追赶上大堂兄慕长栩的意图十分明显。慕婉春却用了另外一种方式,不时的在慕元春和她中间挑拨,不愿她们两个亲近抱成一团。
其实,慕婉春真是用错了心思。
她和慕元春前世今生都是彼此最大的对手,怎么可能有和睦的那一天?
慕婉春来意已经达到,不愿在阴暗的祠堂里久留,笑着说道:“四妹,你再熬一熬,三天很快就会过去了。等你回了漪澜院,我再去陪你。”
慕念春流露出依依不舍来,等慕婉春走了,意味难明的笑了笑。
以慕婉春的性子,回去之后肯定会去祖母面前嚼一顿舌根。
这个黑锅,慕元春是背定了。
......
正如慕念春所料的那样,慕婉春隔日早晨去给祖母朱氏请安的时候,便有意无意的提起了此事。
当然了,慕婉春说话很有技巧,绝不像搬弄是非,反而忧心忡忡的叹道:“......都是自家姐妹,和和美美的最好不过。她们两个却闹成了现在这样子,实在让人着急。不过,这事也不能都怪大姐。她自幼没了亲娘,在舅家长大,虽和四妹是亲姐妹,感情却实在淡薄。对大伯母生出不满也是难免的......”
朱氏今年五旬,保养的虽然不错,却也有了老态。额上眼角的皱纹就不必说了,头上也有了不少的白发。她在五年前就将管家的权利交给了长媳张氏,自己则一心吃斋念佛。
朱氏虽然不过问府里的琐事,对孙子孙女们却很关注。
听了慕婉春的这席话,朱氏重重的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不悦:“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口出不逊。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我们慕家的脸可就丢尽了。”
坐在一旁的二儿媳吴氏立刻安慰道:“婆婆放心,这些家事不会传到外人耳中的。待会儿等大嫂来了,和她说一声,让她约束好府里的下人不随意乱说就是了。”
论年龄,吴氏比张氏还要大上几岁。可大的再多,也得叫一声大嫂。张氏纵然是续弦,也是长媳。
提起张氏,朱氏不满之色溢于言表:“真不知道她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元春才回府一年,就和念春闹的这般不愉快。”
吴氏不免要为张氏说话:“这也怪不得大嫂。继母难为,毕竟不是亲生的,总隔着一层肚皮。元春那丫头又是个心思重的,平日里有什么委屈只藏在心里,不肯说半个字。念春又小,性子冲动......”
朱氏听了这些话,面色并没有和缓,反而更恼了,沉下脸不说话。
吴氏和慕婉春交换了个会心的眼神,一起将话题扯了开去,有意说些轻松的哄朱氏高兴。
有些话点到为止效果最好。若是一个劲的喋喋不休,可就成了搬弄口舌是非。慕家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氏领着枫哥儿来请安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恢复如常。
枫哥儿进了屋子,就规规矩矩的给朱氏行礼。
朱氏见了白胖可爱的孙子,打从心底生出欢喜,笑着说道:“你这个小猕猴,平日里上蹿下跳的,今天竟也学会正经行礼了。快些到祖母这儿来。”
枫哥儿笑嘻嘻的扑进了朱氏的怀里,朱氏笑吟吟的从盘子上拿了些果脯之类的零食塞到枫哥儿手里,神色间满是慈爱。
家中孙子孙女众多,年幼的枫哥儿最得朱氏欢心。
慕婉春有意凑趣,故意酸溜溜的说道:“祖母偏心,五弟一来,祖母就连看都懒得看我了。”
朱氏果然被逗笑了:“你这丫头,说这话也不嫌亏心。前几天才从我这儿哄骗了一只金镯子,这次又想要什么了?”
几个孙女里,朱氏最喜欢的就是伶俐嘴甜的慕婉春。
慕婉春笑嘻嘻的应道:“祖母这次可冤枉我了,我看五弟吃的香,也想尝一尝果脯罢了。可没打别的主意。”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派和乐融融。
说了些闲话之后,吴氏领着慕婉春先告退。
张氏也起身告退,朱氏却说道:“张氏,你且留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张氏应了声是,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得意。
她只是命身边的人放了个风声,短短两日就传到了朱氏的耳中。以朱氏的性子,如果认为这是以讹传讹的谣言,根本不会理会。现在既然特地留下自己询问,说明朱氏已经相信了。
三人成虎,这话果然半点不假。
朱氏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元春和念春到底是为什么闹的口角?”
张氏一脸隐忍和委屈:“儿媳已经仔细问过念春了,念春说,元春在她面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儿媳对元春视若亲生,自问尽心尽力。可没想到,元春她......”
说到这儿,已经红了眼圈。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尽责却不被待见的继母的心酸和无奈。
朱氏本来只信了八分,现在却信足了十分,脸色沉了下来。她没有再提元春,却又数落起了念春:“念春过了年也有十二了,不算小孩子了,怎么行事这般冲动。好在元春没有大碍,不然,罗家人闹上门来,我们可怎么向罗家人交代?”
张氏口中唯唯诺诺的应着,心里却暗喜。
婆媳多年,她对朱氏的脾气很了解。越是心中不喜,就越不肯表露出来。此时避而不谈慕元春,肯定是心中恼怒之极。
慕元春没了亲娘,若是再不得祖母的欢心,今后还有什么资本和她们母女较劲?
......
当天晚上,朱氏将慕正善喊了去说话。
朱氏将白天听到的事说了出来,面色不愉的说道:“长女和继母不和,口出恶言,又被妹妹推进水池里。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我们慕家的脸还往哪儿放?”
颜面高于一切,这是所有世家望族行事的不二准则。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一牵扯到颜面问题,立刻就成了大事。
慕正善愧疚的低头认错:“母亲不要生气,都是儿子的错。若是儿子多放几分心思在妻子儿女身上,也不会闹成今天这个地步。”
朱氏在儿媳面前不愿多说,在儿子面前可就没了顾忌,闻言冷哼一声:“这怎么能怪你。元春自小就在罗家长大,和罗家人亲近,和自家人反而疏远。和张氏有些摩擦也在所难免。这丫头看着聪明,这次却也做了蠢事。就算是对张氏不满,也不该在念春的面前嚷嚷出来。以念春的脾气,推她落水都算是轻的。”
话里话外,都透出了对慕元春的不满。
虽是嫡出的长孙女,却从未承欢膝下,从感情上来说,本就不如其他两个孙女来的亲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也难怪朱氏不喜了。
慕正善下意识的为女儿求情:“元春这一年也确实受了些委屈,她身边的方妈妈告诉我,张氏虽没有克扣过用度,却暗中刁难。她一直忍了下来,这次大概是一时气愤才会口出恶言。还请母亲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饶过了她这一回。以后儿子一定多管教约束她。”
朱氏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不过,一旦心里对某人有了坏印象,想再扭转过来就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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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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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对别人来说,大概是一晃即过。
慕念春这三天里却吃尽了苦头。膝盖早已又红又肿,疼的麻木了。全靠着人搀扶才勉强走回了漪澜院。
张氏早就备好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坚持要亲自替慕念春上药。
慕念春拗不过她,只得乖乖的躺了下来。
引入眼帘的,先是白皙滑腻的小腿,然后是淤青满布高高肿起的膝盖。张氏看的心如刀绞,泪水涌了出来。
慕念春哄起了张氏:“娘,我皮肤嫩,容易留下印迹。以前我淘气的时候,你随意拧一把,胳膊都会淤青好几天呢!现在这样子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上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张氏也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用帕子擦了眼泪。然后用湿热的毛巾敷在慕念春的膝盖上,口中念叨着:“等敷过了膝盖,再给你上药。这样效果也会更好些。”
说实话,硬生生的跪了三天,膝盖早就疼痛的没了知觉。敷热毛巾也没什么效果。不过,这是张氏的一片心意。慕念春只能乖乖的领受。
敷完热毛巾,就该上药了。药膏的颜色有些诡异,是褐色的,碰触到皮肤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刺痛。
张氏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抹匀,然后狠狠心,用力的按揉起她的膝盖。
慕念春情不自禁的倒抽一口凉气,声调都有些变了:“娘......”
“你膝盖肿的厉害。得用力的揉一揉,这样才能活血化瘀。”张氏不忍心看女儿此时的神情,迅速的说道:“你先暂且忍一忍,很快就会好了。”
慕念春疼的直冒冷汗,却硬是一声没吭。直到张氏停了手,才挤出一个笑容:“娘,你别担心,其实不算疼......”
比起悔恨莫及痛彻心扉的绝望无助,身体皮肉之伤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亲娘幼弟都安然无恙,石竹好端端的活着。这已经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她由衷的感激上苍的仁慈。这点皮肉之苦,只让她的意志更坚韧。
慕念春此时脸色苍白,额上尽是冷汗,可唇边的笑容却坚强又明媚。这样强烈的反差,使得那张犹显稚嫩的少女脸庞,散发出惊人的美丽。
就连张氏也看的怔了一怔,心里既觉得骄傲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女儿这么说,无非是宽慰她罢了。女儿一片心意,当娘的也只能领受。
张氏打起精神说道:“总算是把这三天熬过去了。接下来你就好生在屋子里歇着,等身子养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慕念春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闻言轻声笑道:“接下来不是还要禁足一个月吗?正好不用去上闺学,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懒了。”
张氏听的哑然失笑,心里的阴郁也消散了大半。低声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你祖母听说了那件事之后,很是生气。昨天晚上特地叫了你爹去说话。后来你爹又去了赏梅苑,数落了元春一通。那丫头哭的眼睛都肿了。”
赏梅苑里自然有张氏安插的眼线,早有人来绘声绘色的禀报过了。张氏这一整天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慕元春果然一如既往的擅长做戏,“眼睛哭肿了”的消息,不止张氏知道。那个耳根软心肠更软的爹肯定也知道了。
“娘,你今天没去探望大姐吗?”
张氏轻哼一声:“当然没去。”
慕念春眸光微闪,低声说道:“还是去一趟的好,记得多带些滋补身体的补品。”顿了顿又道:“祖母和爹他们都在看着呢!”
这可是表现继母宽宏大量的最好时机。
张氏当然不笨,稍微一暗示就明白了。只不过,她的心胸从来都不算宽广,一想到要在慕元春面前装出慈母的样子就觉得怄的慌:“我还是不去了。那丫头和我八字不合,我才懒得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张氏的性子,注定了她斗不过城府深又擅长伪装的慕元春。
“娘,你就去一趟吧!”慕念春耐心的劝说:“不过是做做样子,就能讨好爹和祖母,还能落个心胸宽大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张氏不怎么情愿的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念春,元春那天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慕念春当然不会说实话,睁眼胡扯:“就是我告诉你的这些。不然,我也不会气成那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张氏半信半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迎上了张氏的目光。
池塘边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慕元春和自己知道。自己绝不会吐露实情,至于慕元春,根本不敢说出真相,只能忍气吞声的背了黑锅,。
张氏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将这个疑问按捺下去,笑着说起了另一件事来:“你身边的芍药出嫁了,如今就剩石竹和两个小丫鬟,人手不够用。我给你又挑了两个人来。一个是我身边的玉簪,还有一个......”
是丁香!慕念春在心中默默的接道。
丁香是家生子,她的爹是慕家田庄的管事,娘是针线房里的管事,在主子面前都是有几分体面的。张氏特地挑了丁香到她身边伺候,一来是看中了丁香的聪慧伶俐,二来也是觉得丁香是家生子,在忠心上绝无问题。
只可惜,张氏这次看走了眼。
丁香确实忠心,但是忠心的对象不是她,而是慕元春。
当年的她,浑然不察身边被安插了这么一个眼线。一步输,之后便是步步都输。慕元春能算无遗策的对付张氏和她,丁香的“功劳”可不小。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留这么一个吃里扒外背弃主子的丫鬟在身边。
慕念春正要张口婉拒,心里忽的一动,又改了主意:“这些小事,娘做主就是了。我有些倦了,想睡会儿。”
张氏住了嘴,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为她掖好被褥。
慕念春没有说假话,这么熬了三天,她确实又困又累。她没有立刻陷入梦乡,勉强打起精神说道:“娘,石竹陪我跪了三天,膝盖也伤的不轻。你让人送些药膏给她。还有,我想让石竹接替芍药的位置。”
张氏略一犹豫:“石竹确实忠心,不过,年龄稍微小了一点。而且,也不算十分伶俐......”她原本是打算让丁香做一等大丫鬟的。
“就石竹吧!”慕念春的语气异常坚决:“她伺候我四年多了,我用惯了顺手。”
张氏自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女儿争执,立刻笑着应了。
慕念春这才放了心,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全靠意志硬撑着的纤弱身体,一旦松懈下来,立刻陷入深甜的梦乡。连前世的噩梦都没来惊扰她。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隔日清晨了。
慕念春没有碰床边的铃铛,默默的坐直了身子,打量着自己昔日的闺房。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连梳妆镜前的首饰匣子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那么多年的时光和痛苦的过去仿佛都只是一场幻境。
她依旧是那个天真娇憨又冲动任性的慕家四小姐,每日心中所想的不过是怎么压过长姐的风头,还有那个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
慕念春的神色有一霎那的恍惚,然后迅速的冷静下来。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门边停住了。
然后,一个谦卑又恭敬的少女声音响起:“小姐醒了么?奴婢丁香,来伺候小姐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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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丁香
“进来吧!”慕念春声音淡然,听不出喜怒。
丁香轻巧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龄。即使梳着双丫髻穿着青布衫裙,也依然窈窕可人。慕念春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掠过丁香苗条的身子,然后落在她俏丽的脸庞上:“你就是丁香?”
身为丫鬟,是没有资格和主子对视的。
丁香略略垂下头,恭敬的应道:“是,奴婢正是丁香。昨天晚上便和玉簪一起来了漪澜院。因为小姐在休息,奴婢没敢惊扰了小姐,所以早上才来拜见小姐。”
态度谦卑,应答流利,聪慧伶俐进退有度,又生了副好相貌。几乎立刻就将不善言辞容貌清秀的石竹比了下去。
身为主子,器重这样的丫鬟也是难免的。谁能想到,丁香在来漪澜院之前就被慕元春收买了?
慕念春理直气壮的想着,几乎立刻就原谅了当年的自己:“你原先是在哪做事的?”
丁香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自打八岁起就在府里做事,因为识得几个字,就被太太派去了库房。”
慕家是书香门第,不仅对儿孙要求严格,下人里识字的也不算少。丁香既然能被派到库房做事,显然不止“识几个字”这么简单。
慕念春看着丁香,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只要你日后好好伺候我,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丁香立刻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
“去准备热水,我要先沐浴。”慕念春懒懒的吩咐一句。
丁香初来乍到,还没摸清自己的性情脾气,为了博得自己的欢心,做事一定谨慎仔细。不用担心她会捣鬼,所以,慕念春使唤丁香的时候毫无心理障碍。
至于以后......
慕念春无声的扯了扯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慕元春可以利用丁香掌握她的一举一动,设下圈套让她乖乖的往里钻。
这么好用的棋子,慕元春焉能舍得不用。
而她,同样可以利用这颗棋子,引慕元春入局。到时候是谁算计谁,可不一定啊......
热水很快就准备好了,宽大的木桶里热气腾腾,晾干的花瓣在热水中尽情的舒展,散发出怡人的香气。慕念春坐在木桶里,舒适的轻叹口气。膝盖处的僵硬刺痛在热水的抚慰下,也和缓了不少。
丁香正替她洗着头发,动作轻柔小心。
不一会儿,玉簪也来了,手中捧着干净柔软的雪白中衣。
玉簪和石竹同龄,也是十四岁,是张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生的一张圆脸,整日里笑眯眯的,颇有几分可爱。
慕念春对玉簪十分熟悉,见了她便笑道:“玉簪,你在兰香院是不是犯错了?”
玉簪一愣,被问的有些发懵:“奴婢没有犯错啊,小姐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慕念春俏皮的挑了挑眉:“若不是犯了错,怎么会被我娘打发到漪澜院来。”
玉簪这才知道自己被打趣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应道:“小姐可说反了。奴婢能到漪澜院来,是因为做事勤快表现的好,别人眼馋也眼馋不来呢!”
慕念春被逗的笑了起来。眼中却闪过一丝淡不可察的伤感。
前世玉簪也是她身边得力的丫鬟,不过,后来许了亲事,便没跟着她一起入宫。
她原本是庆幸的,觉得身边的人总算有一个得了好归宿。可没想到,慕家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劫难。在她进宫的第二年,慕家就被治了罪,罪名是忤逆犯上大不敬。残忍嗜杀的新皇只轻飘飘的一句话,慕家上下便被全部处死。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玉簪和她的丈夫都是慕家的家生子,最终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一天,她木然的待在华丽冰冷的寝宫里,不吃不喝不睡,也没说过一句话。
她曾经深深的怨恨过家人的无情,曾经立誓和他们一刀两断永不往来,甚至曾经期望着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然后等他们真的全都死了,她的心也随之空了。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决意要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杀了那个男人,为死去的人报仇。
她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本性,学会了用柔顺做伪装,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个暴戾阴冷喜怒无常的男子。最终成功的和他同归于尽。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那样一个阴狠毒辣残忍嗜杀的男子,竟会死在她的手上吧......
慕念春笑的有些飘忽。
玉簪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殷勤的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然后一一穿上干净的衣物。
长及腰际的青丝美则美矣,打理起来却十分费事。丁香花了半天功夫,将头发擦干,又抹了些护发的凝露,再用牛角梳子轻轻的梳理。
刚洗过的头发不宜梳成发髻,丁香只用彩色的绸带将头发松松的束起,垂至胸前。
慕念春不吝啬夸赞,含笑说道:“丁香,你的手真巧。这么长的头发,亏得你细心洗的好。以后,你就专门伺候我梳妆好了。”
丁香受了主子夸赞,精神一振,忙欢喜的应下了。
为主子梳妆是近身伺候,一般只有受器重的心腹丫鬟才能得到这样的差事。原本因为没当上一等丫鬟觉得遗憾的丁香,此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慕念春又看向玉簪,略一思忖说道:“玉簪,我的箱笼衣物首饰,都交由你管着。”
玉簪得了差事,也十分欢喜。
慕家虽不是顶尖的世家望族,却也是传承了百年的书香门第,家底十分殷实。在京城的这处府邸,占地几十亩。孙子孙女辈的都有各自的住处。
按着府里的惯例,每个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四到六个人。漪澜院里有两个做杂事的三等丫鬟,有一个守门的婆子,加上石竹和后来的玉簪丁香,正好是六个人。
张氏心疼女儿,派来的丫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若不是丁香一开始就存着异心,这样的人绝对会成为得力的心腹丫鬟。
玉簪很自然的问起了石竹:“小姐,奴婢听说石竹的膝盖也受了伤,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奴婢想去看看她。”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点了头,神色很自然的柔和了几分。
丁香一直在留意慕念春的神色,见状心里微微一动。看来,四小姐对石竹真的很上心啊!
石竹长的不算最好,性子也不算特别伶俐,唯一能称道的优点大概就是老实本分了。可惜自己来迟了几年,不然,这一等丫鬟的位置绝不会是石竹的......
“小姐,石竹膝盖有伤,上药肯定不方便。”丁香的声音十分诚恳:“奴婢想以后每天抽些时间去替石竹上药,还请小姐应允。”
慕念春含笑看了过来,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玉簪在一旁暗暗懊恼。这么轻而易举又讨小姐欢心的事,怎么就被丁香抢走了?明明是她先挑起的话题。
玉簪也是机灵的,脑子一转就有了拍马屁的点子:“小姐,老爷罚你一个月之内抄一百遍,这也实在太多了。不如奴婢代你抄吧!”
没等慕念春张口,丁香便轻笑着说道:“玉簪一片好心,可惜这个法子实在不妥。小姐自幼习字,你虽然也会写字,不过,写出来的字和小姐的一定大大的不同。老爷肯定能看得出来。”
玉簪被说的有些羞愧,几乎不敢看主子了,嗫嚅着说道:“奴婢真笨,尽出些馊主意。”
慕念春却半点都不介意,笑着说道:“你也是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们待我一片忠心,我都会记着的。”
玉簪松口气,欢喜的笑了。
丁香神色自若,却下意识的避开了慕念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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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父子
从今天起就开学了,又要开始忙碌的上班了~这两天点击忽然少了很多,小情心里很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写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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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院不算大,却十分精致小巧。院子里种了几株梨树,树上有秋千,树下摆着小巧的桌椅。
初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桃花柳绿的时节,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十二岁少女正坐在树下,手执小号的狼毫笔,低头写字。写的速度不算很快,却熟稔流利,雪白的宣纸很快就被簪花小楷占满了。
她的神情十分专注,长长的睫毛几乎眨也不眨。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手,低头细细的审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差错,才问道:“石竹,我抄了多少遍了?”
站在一旁的石竹想也不想的答道:“小姐上午抄的是第九十九遍,这份写完,正好是一百遍。”
一百遍,终于算是写完了。
慕念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冲石竹灿然一笑:“快些把这份收好,待会儿整理好了,送到我爹的书房去。”
这一个月来,她好吃好睡心情好,膝盖的那点伤早就好了。因为被禁足,不能出院子一步,每天抄写权当是练字兼打发时间。
慕家家学严苛,闺学也不遑多让。慕念春被训练多年,抄写时很自然的心无旁骛专注之极,不容半点有误。这种略有些枯燥乏味的生活,贯穿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此时重温一回,倒是很快就适应了。
从半个月前,她练字的地点就从书房转移到了院子里的梨树下。这里的视野比书房开阔,闻着空气中漂浮的花草香气,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石竹笑着应了,小心的拿了宣纸去晾干,然后将之前写过的都整理好。捧着厚厚的一摞去了慕正善的书房。
......
今天是休沐日,慕正善难得有余暇,正在考校长子的功课。
慕长栩对答如流,慕正善并未夸赞半个字,反而正色说道:“长栩,求学之途,当戒躁戒躁,不可因为一点进步就骄傲自满。你读书有天分,正因为如此,更要下足苦功。”
慕长栩恭敬的应了声是,眉宇间平静宁和,并未因为慕正善的要求严苛心绪浮动。
慕正善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有心说些夸赞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书房里的气氛忽的冷凝下来。
慕长栩在家学里上课,却是在罗家长大的。父子两个平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除了考校功课之外,似乎就无话可说了。
半晌,慕正善才打破了沉默:“我昨天去看过元春,她静养了一个月,身子好多了,下床走路已经无碍了。”
提起妹妹,慕长栩的神色也柔和了几分:“我正想着待会儿去看看她。”顿了顿,忽的抬起头直视慕正善:“父亲,妹妹是什么性子,我清楚的很。她绝不会私下说母亲的不是。”
有些事虽然竭力压着,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在府中悄然流传开来。下人们表面恭恭敬敬,可私下里不免要眉飞色舞的谈论几句。
慕长栩偶尔听书童多嘴一句,才知道了此事,当时就变了脸色。
慕元春外表看着柔弱,实则外柔内刚,十分要强。这样的流言对她的伤害无疑是极大的,也怪不得她一直在屋子里静养,这一个月都没出过赏梅苑。
今日难得父子有独处的时间,慕长栩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急着要为慕元春澄清。
慕正善笑容微微一顿,默然片刻才说道:“这些内宅小事,你就不用管了。”
慕长栩心里一沉。父亲这么说,摆明了是不信他的话......
“父亲,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相信吗?”慕长栩一急之下,说话也没那么温和有礼了:“我知道,我和妹妹在舅家住了这么多年,父亲的心早就偏到四妹五弟的身上了......”
慕正善听着这话,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住嘴!”
慕长栩看到慕正善瞬间沉下来的脸,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有些事,心里有数是一回事,可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五个手指尚有长短。身为父亲,对待儿女有些偏颇也是难免的。
慕长栩慕元春在舅家长大,和舅家情意深厚,和亲生父亲的接触反而不多,感情难免淡薄些。而慕念春慕长枫姐弟两个,却在慕正善身边长大,亲疏之别很明显。
慕正善被说中了痛处,身为父亲的尊严顿时浮上了面孔,冷然说道:“当日在池塘边,下人们都站的远,没人听见她们说过什么。我也不会无端的冤枉了元春。可你想想,若是元春没说那些话,念春怎么会气的推她落水?”
慕长栩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四妹一向任性冲动,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足为奇。”
话一说完,就后悔了。
慕正善一脸铁青的训斥道:“长栩,元春是你妹妹,念春也是。她纵然一时糊涂犯了错,你身为兄长,也该多多包容。如此心胸狭隘肆意指责,哪还有半点做兄长的样子?”
慕长栩不敢辩驳,只能低头认错:“父亲教训的是。”
慕正善余怒未消,继续说道:“你娘早亡,舅家怜恤你和元春,坚持要接你们兄妹去罗家住。此事传出去,对我们慕家的名声大大有损,可我还是答应了。我为的是什么?难不成我们慕家还养不起两个孩子吗?”
说到底,还是怜惜没了亲娘的两个孩子。唯恐张氏心胸狭窄对他们照顾不精心,所以才任由罗家接走了他们兄妹。却没想到,儿女不在膝下长大,和他这个当爹的十分生疏。更没料到,兄弟姐妹之间竟有这么大的隔阂。
慕正善第一次后悔起当年的决定来。
慕长栩被说的一脸愧色,低声道歉:“对不起,父亲,刚才是我说话不妥。以后再也不会了。”
慕正善面色一缓,正要再说什么,书房的门忽的被敲响了:“启禀老爷,石竹来了。说是把四小姐抄写好的东西送来,请老爷过目。”
“让她进来吧!”慕正善的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慕长栩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变化,心里一阵黯然。
慕正善表面对儿女一视同仁,可对着他的时候只有严苛和训斥,对着慕念春姐弟两个的时候,才像一个温和慈爱的父亲......
石竹将手中厚厚的一摞宣纸放到了书桌上,恭敬的说道:“老爷,这是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的。整整一百遍,还请老爷过目。”
慕正善嗯了一声,细细的翻看起来。
慕家的闺学请了一位极有名气的女夫子教学,这位女夫子最擅长簪花小楷。因为,慕家的几个女儿练的都是簪花小楷。慕念春的功课不算最出色,却写的一手好字。这一百遍抄写的认真工整,一笔不乱,足可见她的诚心。
慕正善沉吟片刻,忽的抬头说道:“长栩,你也来看看。”
慕长栩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他苦读多年,在书法上颇有造诣,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暗暗点头。不过,一想到被推落水塘之后又饱受流言困扰的慕元春,慕长栩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慕正善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念春抄写的如何?”
慕长栩神色淡然:“四妹的字很好,抄写的十分认真。”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难道凭着这些就能抵消推妹妹落水的过错吗?
慕正善态度难得的温和起来:“念春诚心改过,总是件好事。她毕竟还小,日后多管教约束也就是了。我现在就去漪澜院看看她,你也一起去吧!”
第十二章 和解?
这算什么?想来一出兄妹和解的好戏吗?
慕长栩心里讥讽的想着,却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慕正善最重视的就是家宅和睦兄友弟恭,想讨他的欢心不算难。就算不想看见慕念春,该做戏的也是不能少的。
慕正善见慕长栩答应的迅速,果然有了笑意。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去了漪澜院。
刚一进漪澜院,一阵欢笑声就传了过来。慕念春正领着慕长枫在院子里玩耍,张氏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见了慕正善,张氏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慕长枫迈着小胖腿跑了过来,嘴里含着糖果,含糊不清的喊了声爹。
慕正善笑着抱起了幼子,神色柔和。然后故作不悦的瞪了慕念春一眼:“整日里嬉闹没个正形,哪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慕念春挨了训,既不羞也不恼,笑嘻嘻的应道:“是是是,爹教训的是。”
慕正善素来疼爱她,之前为了狠狠的惩戒她一番,足足一个月没踏足漪澜院。见她像往日那般神态娇憨可爱,心早已软了。装模作样的又训斥了几句,语气却十分温和。
慕长栩默默的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和眼前温馨的一幕格格不入。那种“父亲早已变成了别人父亲”的酸涩,再一次浮上心头。
慕正善特地吩咐慕长栩到漪澜院,本意是好的。只可惜,效果截然相反。慕长栩此时非但没有“和解”的心思,反而更添了几分怨怼。
慕念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密切留意慕长栩的神色变化。若论对自家老爹的了解,无人能及得上她。因此,慕长栩刚一出现,她就猜到了慕正善的用意。
只是,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对立面,永远不会有真正和解的那一天。
这也是一场积年累月的战役。
慕长栩慕元春占着原配嫡出的身份,又有强大的舅家撑腰,原本该稳居上风。只可惜罗家心切之余,走错了最大的一步棋。他们兄妹在罗家长大,和舅家的关系倒是亲厚了,却和亲爹疏远了。就连祖父母也对他们慈爱不起来。
想想也是难免的,不在眼前长大,纵然是嫡亲的血脉,也会觉得疏离。
这么一来,倒是她们母子三人又占了上风。
慕念春故作战战兢兢的走到慕长栩的面前,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讨好的笑容:“大哥,谢谢你今日来看我。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么?”
慕正善也看了过来,眼神中暗含期待。
慕长栩定定心神,挤出一个笑容:“四妹一时无心犯的错,如今既已诚心改过,不必再耿耿于怀。”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诚心改过”那几个字。
慕念春只当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姣美的脸庞上满是释然的欢喜:“大哥不怪我就好。”说着,又转过头对慕正善说道:“爹,大哥已经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好高兴。”
慕正善的眼里满是笑意。
慕念春又诚恳的说道:“爹,这些日子我没出过院子半步,也不知道大姐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大姐行吗?”表情真挚中含着愧疚。
慕正善欣然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元春见了你也一定会很高兴。”
慕长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妹妹见到四妹,能高兴的起来才是怪事。父亲想的真是太天真了。
......
事实证明,天真的那个人是慕长栩。
姐妹两个刚一见面,就争相认错。
“四妹,都是我不好。”慕元春一脸自责:“我不该口出恶言,惹的你不高兴。你推我落水是无心之过,绝不可能是有意为之......”
“大姐,你这么说,真让我羞愧的无地自容。”慕念春的眼圈已经红了,泪眼汪汪的握着慕元春的手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你想打想骂,我都绝无怨言。”
慕元春也是泪水莹然,略显清瘦的脸庞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四妹,千错万错总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让父亲担忧,更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
慕念春立刻接道:“大姐说的是。我们两个日后和和美美的,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不要再让爹忧心了。”
说着,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慕长栩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深深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张氏一开始怔忪了片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悄然拧了大腿一把,逼出了眼泪,哽咽着喊了声:“元春,我的乖女儿,都是我的错啊......”
最后那个啊字,颇为几分梨园名角的风采。
慕长栩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眼睁睁的看着张氏搂着慕元春慕念春哭成了一团。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神情僵硬木然。
年幼的慕长枫显然也有些懵了,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凑热闹的兴致。他也学着张氏的样子,拉长了腔调喊道:“我的娘,我的大姐,我的四姐啊......”
边喊边欢快的扑了过去,牢牢的抱住张氏的大腿。
张氏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幸好及时忍住了,只是脸孔隐隐有些扭曲。慕元春和慕念春却丝毫没受影响,依旧执手相看泪眼。
慕长栩的人生观碎了一地。
慕正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一阵欣慰,温和的说道:“你们都别哭了。一家人有些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这些日子,母亲也一直牵挂着元春念春,如今你们两个既是和好了,就随我一起去修德堂请安吧!”
于是,“和好如初”的长房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去了修德堂给朱氏请安。
除了慕长栩的表情略显呆滞僵硬之外,其余一切都很和谐很美好。
见了朱氏,慕元春和慕念春又开始抢着认错自责,张氏也超常发挥,红着眼眶数落自己一通。
朱氏面容一整,正色说道:“张氏,正善平日里忙于公务,内宅的事情交由你一手打理。这是对你的信任,也是你不容推卸的责任。身为母亲,对儿女须一视同仁。这样他们几个自然不会生出嫌隙。”
张氏一脸愧色的应下了。
朱氏看向慕元春:“元春,你是我们慕家的嫡长孙女,相貌才情都是最顶尖的。不过,你要记着,女子德言容功,排在首位的就是德。何为德?在家孝敬父母友爱弟妹,这就是德!若是德行有亏,纵然长的再好才华再出众,也不配为我慕家的子孙。”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是十分严厉。
口出恶言侮辱继母这条罪名,硬生生的落到她的身上,根本无从辩解。
慕元春心里别提多怄了,可这个时候绝不能顶嘴。她迅速的冲慕长栩使了个眼神,用目光制止住兄长欲替自己辩解的行为。憋屈的应了声是。
朱氏又板着脸孔训起了慕念春:“念春,你虽然小两岁,可过了年也是姑娘家了。说话行事应该稳重些,这次的事情全因为你的冒失冲动。禁足一个月都算是轻的。下次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慕念春也低声应是。
各打五十大板,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朱氏将各人都训的不敢吭声之后,面色又和缓了起来:“元春和念春两个耽搁了一个月没上闺学,明天就恢复吧!”
“是,祖母。”慕念春和慕元春齐声应了。
在众人都没留意的时候,姐妹两个才遥遥的对视了一眼。眼中俱都掠过一丝冷意。
......
第十三章 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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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的家学闻名京城,闺学也是不遑多让。
家学和闺学俱都设在慕家的西北角,中间只隔了一道墙。一边的院门上写着竹里馆,另一边则是自芳阁。
两个紧邻的院子外面有一片青翠的竹林,微风吹拂,竹林阵阵摇摆,发出簌簌的声音。夹杂着琅琅的读书声,令人身心愉悦,不自觉的就会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了用功读书的少年们。
竹林掩映下,自芳阁精致小巧,透着宁静优雅。
闺学不仅设了读书习字课程,还有女红琴艺厨艺等课程。慕太傅为了孙女们的教育问题,颇费了一番心思。请的几位女夫子俱都是各领域中的佼佼者。
教学读书习字的是名满京城的女夫子陈娘子,陈娘子博学多才,尤其写的一手好字。教学女红的是重金请来的苏娘子,擅长苏绣。教学琴艺的是一位琴艺高妙的女琴师,姓郑。
就连教学厨艺的闵娘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御厨,到了她这一辈,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能将家传的厨艺倾囊相授。闵娘子名声虽不显,厨艺却是实打实的高超。
有资格进闺学的,除了慕念春三姐妹之外,还有慕家旁支的小姐。年龄从十岁到十五岁不等,共有八个少女。
在几位女夫子的精心教导下,慕家的小姐们个个饱读诗书,擅音律女红。也正因为慕家闺学严谨名声极佳,慕家的小姐们是从不愁嫁的。
尤其是芳龄十四才貌双全的慕家大小姐慕元春,不知有多少媒人登门提过亲。只是都被慕正善婉言谢绝了。身为兄长的慕长栩尚未定亲,做妹妹的总不能抢在前面。
几位夫子也格外的喜欢慕元春。这位大小姐一年前才回了慕家,进闺学也只区区一年。却凭着过人的天赋和勤学苦练,很快就抢尽了众人的光芒。身为夫子,谁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至于四小姐慕念春,聪明是有了,只可惜不够勤奋。读书平平,女红不出彩,琴艺也不出众。唯一拿的出手的,大概就是厨艺了。
身为慕家的嫡出小姐,将来必然是要嫁人做当家主母的。偶尔洗手做羹汤讨一讨夫君和公婆的欢心就行了,不用天天待在厨房里。要这么好的厨艺又有什么用?
也因此,在上厨艺课的时候,就成了众少女难得放松的时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连慕元春也显得漫不经心。只有慕念春凝神听着,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闵娘子手里的动作。
闵娘子年约三十,容貌平常,一双手却生的十分好看。指甲修的极短,干净利落的揉着一团面,口中教导着揉面的技巧。
慕元春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趣,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慕念春的身上。
落水事件告一段落,两人恢复闺学也有几日了。这几天,两人同进同出,你谦我让,十足十的一对好姐妹模样。
这样做的效果十分明显,府里原本那些不利于自己的流言很快就没了。同样的,无心犯了错却诚心悔过的慕念春也得到了众人的原谅和夸赞。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慕元春想要的。
费尽心思设下的苦肉计,竟落了个这样的结局。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慕元春恼怒之余,仔仔细细的将事情的经过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一次是她疏忽大意了,一时不慎,竟被慕念春坑了一回。
往日那个头脑简单任性冲动的慕念春,像是陡然间变了一个人。顶着天真娇憨的笑容,行事却比往日精明了十倍,演技更是远胜从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狡诈的程度丝毫不弱于自己。
今后再动手,可得精心筹划才行......
“好了,揉面的要诀我就说到这儿,你们各自练一练吧!”闵娘子停了手,含笑吩咐。
众少女齐声应了,然后各自挽起衣袖,开始练习揉面。
闵娘子转了一圈,在慕念春的面前停了下来,眼中满是赞许之色:“四小姐的记性极好,揉面的动作半点没错。”
何止是半点没错,简直可以直接给众人做示范了。
白皙秀气的手出乎意料的沉稳有力,不疾不徐的抓揉着手中的面团。那一团柔软的面,在慕念春的手中仿佛有了灵性,任意的变化出各种形状。不一会儿就揉好放在一旁。等面醒上片刻,就可以做面点了。
慕念春得了闵娘子的夸赞,并没像往日那般洋洋自得,反而谦虚的应道:“夫子谬赞了,我的手艺还差的远呢!”
闵娘子在心中暗暗点头。四小姐原本就对厨艺一道极有天分,一听就懂一学即会,只是稍嫌浮躁没有定性。这一个月的禁足,倒是把她身上的那点跳脱浮躁都去了。如今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慕婉春对厨艺最没天分,揉了半天面团还是软趴趴的不成型,探头看了慕念春面前的面团一眼,然后笑嘻嘻的打趣道:“四妹,我看啊,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以后足可以做个厨娘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善意的调侃。堂堂慕家四小姐,生来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将来嫁入某个世家望族做少奶奶,只管享一辈子的福就是了。怎么可能做什么厨娘。
慕念春被调侃了也不恼怒,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姐,你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或许,将来有这么一天,我可以靠这门手艺过活呢!”
这一次,就连闵娘子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谁都没拿慕念春的话当真。
只有慕念春自己清楚,这些话是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
当年她学习厨艺,大部分都是因为兴趣。因为天分出众,厨艺在众姐妹中绝对是佼佼者。不过,这份出众对慕家四小姐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不值得一提。却没想到,在进宫之后,她的好厨艺竟派上了用场。
想靠近那个男人,博得他的欢心和宠爱,光有美丽的容貌远远不够。抓住一个男人的胃,意味着离他的心就近了一步。
宫里的规矩十分严苛。食物必然要用银针试毒,之后还有太监试吃。想在皇上的饮食里下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没有冒然动手,在他身边隐忍多年,每次做好了食物,甚至会主动抢着试吃。终于,他对她的戒心慢慢降低了。而她,也有了动手的机会......
这一生,她当然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她要在朝廷纷乱四起之前,想办法让慕家置身事外。谁想造反谁想做皇帝都和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没有拯救苍生挽救天下的能力,只想家人平安而已。
退一步说,如果乱世来临,她也可以带着娘和幼弟逃出京城,找一个没被战火祸及的地方,隐姓埋名的活下去。有一技傍身可以养活自己和家人,总是件好事。
慕念春将醒好的面团拿过来,开始做面点。她的手虽小,却说不出的灵巧。不一会儿就将不大的面团分成了六份,第一份捏成了长耳朵的兔子,第二份捏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至于第三份面团,捏一只可爱的猴子好了。
各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就在此刻,连翘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对慕元春说道:“小姐,罗家的七少爷来看你了。”
慕念春不小心用力过猛,猴子细细的尾巴被扯了下来。
......
第十四章 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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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扯断了尾巴的猴子显得滑稽又可笑。
慕元春瞄了那只猴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嘲弄,面上却浮起了笑意:“七表哥来了,还不快些请他进来。”
此时虽然重视男女之妨,可罗七少爷是慕元春嫡亲的表哥,请到自芳阁来也不算失礼。
慕婉春反射性的端正坐好,务必要拿出自己最佳的风姿仪态来。其他的少女也差不多,一个个下意识的整理衣襟发丝。若是有镜子,只怕此时一个个都抢着去整理仪容了。
罗家七少爷全名罗钰。自幼文武全才,相貌俊美无双,在京城一众勋贵少年里赫赫有名。是众多少女心中最佳夫婿人选之一。
今天难得有机会近距离见到这位名满京城的罗七公子,少女们几乎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芳心。虽说都坐的端正笔直,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门口。
慕念春也在看着门口的方向。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的震惊过后,前尘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其实没什么美好珍贵的,只有痴缠的一厢情愿的单恋。为了吸引罗钰的目光,她曾经做过很多傻事。可罗钰对她只有冷淡和疏离。
那一年的上元节,她接到了罗钰的邀约,兴奋雀跃不能自已。为了能和他在灯下相会,她使劲了撒娇耍赖的功夫,打着领幼弟看灯的幌子出了家门。
就是那一晚,幼弟失踪,张氏大病了一场。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三天。之后一直活在无尽的后悔和自责中。曾经真挚热切的恋慕,被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她也终于渐渐明白,她和罗钰之间是不可能的。
罗钰至始至终喜欢的只有慕元春。喜欢到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喜欢到她背叛了自己也一如往昔。
每个人的生命里,大概都有过这样一份痴傻执着的感情。哪怕明知道对方心中没有自己,依然执迷不悔。
罗钰是她命中的劫难,慕元春却是罗钰命中解不开的结。
......
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英俊的脸孔上似发出熠熠的光芒,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个少年,正是罗钰。
慕长栩一身书卷气,俊美温文,令人望之可亲。罗钰却英气逼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勋贵子弟特有的矜傲和贵气。
罗钰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来,拱手为礼:“罗钰见过闵娘子。”
闵娘子忙笑着还礼:“罗七公子如此多礼,实在令民妇愧不敢当。”虽然有个夫子的名分,说到底不过是个厨娘,哪里当得起罗家长房嫡出七少爷的一礼。
罗钰如此谦逊有礼,自然是看在表妹慕元春的颜面上。
和闵娘子客套一番过后,罗钰的目光落到了慕元春的身上,眼中泛起了一丝温柔,唇角也扬了起来:“表妹,多日不见,你可清减多了。”
慕元春站起身来,唇畔含笑:“表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罗钰笑道:“我前些日子就想来了,只是太孙的课业重,我这个伴读也得日日陪着,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今天才算是有了空闲。”
罗钰十岁起就被选为太孙伴读,整日陪着太孙在上书房读书,闲暇时间极少。
慕元春自幼在罗府长大,和罗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那层朦胧的情意虽然从未挑破,却盈然于彼此心底。四目对视间,自然流露出了旁人难及的亲昵。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美丽婉约,一个英俊夺目,宛如一对金童玉女。
慕念春静静的看着两人,心情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曾经以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感情,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淡去,只剩下模糊黯然的剪影。还会在午后闲暇的时候不经意的想起,或许会有一丝淡淡的怅然,却已经没有了那份求之不得的痛楚和酸涩。
慕婉春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笑盈盈的起身,和罗钰见礼。
罗钰彬彬有礼的和慕婉春打了招呼,客气却又生疏。对着慕念春的时候,神色更是冷淡。
慕元春被慕念春推的落了水,休养了一个月才好。他能忍得住没对慕念春恶言相向,自觉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慕元春微笑着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她当然早就窥破了慕念春的那点少女心思。
那一日在池塘边,她只用几句话就激的慕念春嫉恨交加的失了态:“你喜欢罗钰表哥是吗?可惜,你的这腔心思是白费了。他永远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慕念春当时气的脸孔通红,不假思索的推了她一把。她顺势退后一步,掉进了池塘里。在掉落池塘之前,还不着痕迹的推了慕念春一把。
这些话当然不能任何人知道。她只能咬牙背了黑锅,心里却忿恨不已。
不过,要对付慕念春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慕念春的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慕元春的神色变化,忽的生出了戏弄的心思,故意挤出了羞涩中带着欢喜的表情来:“七表哥,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大姐常和我念叨你呢!”
罗钰原本是不打算理她的,可这句话却不偏不倚的瘙中了他心里的痒处。略一犹豫,终于还是淡淡笑道:“听闻表妹落水,我心里也急的很。好在表妹现在没事了。”
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你半个字。
这句潜台词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少年冷淡的俊脸上。
慕念春却似没看到他眼中的不善和冷凝一般,愧疚自责的说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大姐也不会落水了。好在吉人有天相,大姐的身子已经休养好了。不然我真是没脸见大姐和表哥了。”
这声表哥,叫的倒是顺口。
慕元春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是一派温柔宽厚的长姐风范:“四妹,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不用耿耿于怀。”
慕念春用感激又感动的眼神看了过来:“大姐,你对我真好。”
慕婉春:“......”
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忽然变的你侬我侬如胶似漆......是彼此谦让亲热和睦,这让一心等着看好戏的慕婉春失望之极。
慕家旁支的几位小姐,俱都插不上话,安静的坐在一旁。可此时谁也没心情再揉什么面团。
若是上着琴艺课或是读书习字课就好了,可以优雅的弹弹琴,或是文静的写写字。就算是女红课也比厨艺课好的多,少女低头绣荷包也是很美的画面。现在偏偏就是厨艺课,手边只有一团面,哪个爱美的少女愿意在英俊的少年面前揉面?
闵娘子见这阵势,也知道厨艺课是没法子进行了,索性笑道:“今天的厨艺课就上到这儿,大家各自散了吧!”
这话正合众人心意。
那几个慕家旁支的小姐终于有机会走上前来,羞答答的和罗钰搭讪......是寒暄几句。
慕念春很自然的退后几步,重新拿起面团,迅速的揉出了几个可爱的动物形状。
候在一旁的石竹正要过来,却被伶俐的丁香抢先一步:“小姐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就把面点送到厨房去蒸熟。然后送到五少爷那儿去。”
这个丁香,天生就比别人多生了一副玲珑心肝,很快就猜到了慕念春的心意。
慕念春笑着点了点头。
罗钰下意识的瞄了一眼。
第十五章 说服
干净的案板上放着几个揉好的面团。俱都是可爱的小动物形状,惟妙惟肖十分精巧。
真没想到,那个惹人厌的慕念春竟有这么好的手艺。
不过,就算她手艺再好,也改变不了她心肠歹毒的事实。
罗钰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笑着对慕元春说道:“长栩表弟也快散学了吧!我今天来,不仅是探望你,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慕元春笑道:“家学那边散学比我们迟半个时辰,你可得稍等片刻了。”却没问是什么事。
她没问,罗钰也没说,很自然的扯开了话题:“既然还有半个时辰,那我就去松涛院等他好了。”
慕元春笑着应了,和罗钰并肩走了出去。
那几个慕家旁支的小姐也没了再逗留的兴致,结伴出了自芳阁。为了方便出入,竹里馆和自芳阁不远处就是侧门。
慕婉春目送着慕元春罗钰的身影远去,眼中闪过嫉恨,口中却笑着说道:“大姐和罗表哥青梅竹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讥讽和嘲弄。
当年的她太过天真,有什么心思根本瞒不过身边的人。慕婉春也隐隐猜出了她喜欢罗钰,在她面前这么说,分明是成心挑唆。
慕婉春见慕念春反应平淡,眼珠转了转,又故作不平的说道:“大姐真是小心眼,罗家表哥来了,她陪着说话,也不叫上你。”
慕念春挑了挑眉,忽的促狭的笑了起来:“三姐,你若是想和罗家表哥说话,直接跟过去就是了。”
慕婉春万万没料到会被将了一军,俏脸迅速的绯红一片,跺了跺脚说道:“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就扑了过去。
两人嘻嘻哈哈的嬉闹一番,总算把这个微妙又尴尬的话题岔开了。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善变,慕婉春未必有多喜欢罗钰。可这么一个家世好相貌出众又有前途的少年,心里眼里只有慕元春,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心里自然嫉恨交加不痛快。
怂恿慕念春跟着去,她就能顺理成章的跟着一起去,从中挑唆顺便看看热闹什么的。
却没想到,一向冲动的慕念春,现在却异常沉得住气。
......
面点很快就蒸熟了。一个个造型各异,看着既新奇又有趣。
枫哥儿喜欢的不得了,根本舍不得吃。胖胖的小手指戳了戳小猪,又捏了捏兔子的长耳朵,玩的不亦乐乎。
张氏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叹一声:“念春,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慕念春俏皮的眨眨眼:“当然都是我做的。娘若是不信,就问石竹和丁香好了。”
张氏失笑:“我怎么会不信,就是有点吃惊罢了。”
这么精巧别致的面点,没有点真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以前常听闵娘子夸赞慕念春在厨艺上很有天赋,张氏也没往心里去,今天才算领教了一回。身为母亲的骄傲油然而生。
趁着张氏心情好,慕念春笑眯眯的说道:“娘,我想跟着闵娘子学厨艺。”
张氏一怔:“你不是已经在学了吗?”
“我说的是,正式的拜闵娘子为师,学习闵家的独门厨艺。”慕念春轻飘飘的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闵娘子平日里教的大多是面点糕点煲汤熬粥之类的。真正的手艺并不显露。
事实上,慕家的小姐们也无需学习过于精深的厨艺。会下厨会做些简单的食物就足够了。
张氏果然被震住了,楞了半晌才皱起了眉头:“胡闹!好端端的女儿家,多读书多练琴都是好的,学什么厨艺。”
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才要苦练女红厨艺,免得日后不善家务被婆家嫌弃。身为慕家的小姐,自然没有这些顾虑。读书习字学琴才是闺阁千金应该做的事。
张氏的反应早在慕念春的意料之中。
慕念春腻在张氏身边说道:“娘,你先别恼嘛!读书习字琴艺女红这些功课,我保证一样都不落下。闲暇时间用来练练厨艺,这总行了吧!”
张氏神色稍缓,语气却依然是不赞成的:“这样岂不是太辛苦了?再说了,厨艺再好又有什么用。将来为你挑个门风正的好人家,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伺候公婆夫婿就行了。总不至于要你天天下厨做厨娘。”
慕念春被数落了也不生气,扯着张氏的胳膊来回的摇:“娘,大姐读书习字弹琴女红都比我强。我唯一比她有天分的就是厨艺了。你就让我学嘛,不然,我在她面前可抬不起头来了。”
最后一句,果断的戳中了张氏的罩门。
原配所出的一双儿女,俱都聪慧无比。如果不是因为一直在罗家住着,只怕自己的儿女早被压的黯然无光了。
这一年来,慕正善放在他们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慕念春想压过慕元春一头,好像也只有厨艺了......
慕念春见张氏动摇了,再接再厉继续摇胳膊:“娘,你就答应我吧!爹每天在书房都会待的很晚,我以后天天做宵夜给爹送去,爹一定会很高兴,也会更疼我。”
张氏踌躇片刻,终于妥协了:“好吧,既然你想学,我也不拦着你了。”
慕念春眉眼弯弯的笑了,喜滋滋的抱着张氏撒娇:“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张氏被女儿哄的心花怒放,笑吟吟的说道:“下午我就请闵娘子过来,和她说一声。”
“这事就不用娘操心了。”慕念春迅速的接过话茬:“我自己去和闵娘子说。”
虽说闵娘子是慕家花银子请来的,不过,想学人家不外传的独门手艺,总得表现出诚意来。
白兰走了过来,含笑问道:“太太,大少爷打发人过来说了,今日罗家表少爷来了,想留他吃了午饭再走。”
张氏对罗家人素来没有好感,不过,面子上该做的事总是不能少的。想了想说道:“去厨房说一声,让厨房准备一桌精致些的菜肴。你去松涛院告诉大少爷,今天中午到兰香院来用饭。”
罗钰虽是晚辈,可来者是客。她这个当家主母总不好装聋作哑的假装不知道。
白兰忙领命去了。
枫哥儿玩了半天,此时忽的问道:“四姐,这猴子为什么没有尾巴?”
慕念春眼眨都不眨,随口胡诌:“这只猴子太淘气了,到处乱跑,尾巴就掉了。”
枫哥儿深信不疑,顿时苦恼的皱起了白嫩的小脸:“乱跑就会掉尾巴吗?”
“当然会了。”慕念春一本正经的忽悠道:“所以啊,你以后得安分老实点。整天乱跑,你的尾巴也会掉的。”
枫哥儿的脸都快皱成肉包子了,忽的眼睛一亮,得意的笑道:“我才不怕,我没有尾巴。”
慕念春故意逗他,认真的说道:“谁说你没尾巴了。你刚出生的时候尾巴又细又长,后来就因为你喜欢四处跑,结果尾巴就没了。”
枫哥儿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屁股。
张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枫哥儿顿时明白过来,委屈的控诉:“四姐,你骗我!我又不是猴子,怎么会有尾巴。”
慕念春毫无欺负小孩子的自觉,得意的咧嘴笑了起来。
屋里的欢笑声遥遥的传了出来。
慕元春兄妹正走到兰香院门口,听到这阵欢快的笑声,慕元春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就是这母子三人,抢走了父亲的关注欢心。她和兄长明明才是正经的嫡出,可在这府里,根本没人真正把他们放在心上......
第十六章 伴读(一)
慕元春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慕长栩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罗钰也看了过来,黑亮的眼眸里满是关切。
慕元春定定神,淡淡笑道:“没什么。就是听着母亲和四妹五弟笑的开心,心里有些羡慕罢了。”语气中有一丝淡不可察的怅然和失落。
慕长栩感同身受,唇边浮起一丝苦笑。
罗钰见慕元春这般落寞,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低声说道:“表妹,你在慕家住的不开心,不如还是回罗家吧!”
慕元春打起精神笑道:“表哥说笑了。我是慕家的女儿,总在罗家住着像什么样子。”
这里才是她的家。她若是走了,岂不是把一切拱手让给张氏母女了?
再说了,罗家虽好,毕竟是舅家。她这个表小姐一住就是十年,就算舅母们不吭声,一众表姐妹和表嫂们背地里也没少说过闲话。
罗钰毕竟是男子,五岁开始读书练武,根本不懂内宅妇人的那些弯弯绕绕。一直以为慕念春在罗家住着很顺心。却不知再锦衣玉食,也掩盖不了寄人篱下的事实。
更重要的是,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总在罗家住着,和罗钰......反而有诸多不便。
想及此,慕元春略略红了脸,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眼中的羞涩。
不管日后会发生多少变故,至少在这一刻,慕元春对罗钰确实是有几分真情的。也认真的考虑过嫁到罗家。
只是,少女的心思就像天气变幻莫测。谁能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罗钰的心思就单纯多了。从很久以前他就决心非表妹不娶。爹娘一向疼爱慕元春,对这门亲事一定会乐见其成。
罗钰忍不住偷偷看了慕元春一眼,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心中各自浮起甜意。
这一幕,正巧落入慕念春的眼底。
她听到脚步声,拉着枫哥儿一起出来相迎。正好看到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情形。这一瞬间,她的心里唏嘘极了。
前世的自己真是太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都忽略了过去。一心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无法自拔,结果被人设计陷害,祸及幼弟......
慕元春一抬头,迎上慕念春深幽的目光,心里悄然一动。
她以前从没将慕念春放在心上,可这些日子以来,慕念春的表现却屡屡令她惊愕。就好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大哥大姐,罗表哥,你们总算是来了。”慕念春展颜微笑,秀美的脸庞如春花般娇妍:“快些进来吧!”
慕元春也迅疾的换上了温柔亲切又得体的笑容:“劳烦你和五弟亲自来迎我们了。”
慕念春笑吟吟的走上前来,亲热的挽起慕元春的手:“我是在屋子里待的气闷了,才出来走走。没想到一出来就正巧碰到你们了,我们快点进去,别让娘等的急了。”
说着,姐妹两个有说有笑的挽手走了进去。
慕长栩在原地楞了片刻。这几天来,这样的情形他看了不下数次,依然严重不适应。
罗钰忍不住凑近低语:“表弟,这又是怎么回事?”慕元春和慕念春不是不和吗?现在这副姐妹好的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慕长栩苦笑一声,低声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以后再详细的告诉你。”
罗钰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心,随着慕长栩一起走了进去。
罗钰打从心底里不喜张氏,却绝不愿在人前失礼,以晚辈礼相见。张氏客气的笑道:“罗七少爷不必多礼。”
客套的寒暄过后,张氏领着众人去了饭厅。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只有碗筷和进食轻微的声响。枫哥儿很快就憋不住了,悄悄的扯了扯慕念春的衣袖:“四姐,我吃饱了,你带我去院子里玩。”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了,小声和张氏说了一声,便高高兴兴的领着枫哥儿起身去了院子里。
半途退席是失礼的事。换在以前,慕念春绝不会在罗钰在场的情况下离开。
慕元春凝视着慕念春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她忽然发现,自己再看也看不透慕念春的心思。
饭后,罗钰很快就告辞走了。
张氏忍不住在慕念春面前念叨起来:“慕元春那丫头真是好运气。看这架势,等慕长栩的亲事定下,罗家就会来提亲了。”
罗钰对慕元春的情意,几乎摆在了脸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慕念春却轻笑一声,随口说了句:“这可不一定。”
“罗家是世袭勋贵,罗钰生的好相貌,文武双全,又是太孙伴读。眼下虽然无官无职,将来却是不可限量。这么好的夫婿,打着灯笼也难找。你爹绝不可能拒绝。”张氏越说越是气恼。
这么出色的少年郎,为什么偏偏是慕元春的表哥?
换了别的身份,她还能为女儿争上一争。可在罗家人眼里,她这个继室大概就和一坨碍眼的狗屎差不多,是万万不会相中念春的。
张氏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因此从未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慕念春笑而不语。
世事难料,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会想到未来的三年里大秦朝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下炙手可热的太子府,他日却会成为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漩涡。
罗家早已是太子一党,慕家万万不能像前世一样,稀里糊涂的被罗家拖入这潭泥沼。
“对了,罗钰今天特地登门,除了探望他们兄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张氏喃喃自语:“我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娘,你也太多心了。”慕念春笑着扯开话题:“再说了,他们有什么事,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不说他们了。”
很快就将话题扯了开去。
慕念春当然知道罗钰是为何而来。
按着大秦朝的惯例,皇子皇孙们一般有两个伴读。伴读都是从勋贵世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少年,将来也会成为皇子皇孙们最忠实的党羽。
罗钰自十岁起就被选为太孙伴读,这几年来,罗家和太子府来往频繁而密切。罗钰俨然成了太孙身边的红人。
太孙身边另一个伴读生了场重病,如今在家中静养。太孙伴读的位置就空了出来。瞄准了这个位置的人绝不算少。罗钰有意要帮嫡亲的表弟一把,今日登门,特地将这个好消息透露给了慕长栩。还制造机会让慕长栩在太孙面前露个面。
若是可以的话,慕念春绝不会?这个浑水。
可一旦慕长栩真的像前世那样做了太孙伴读,之后就会牵扯不清。慕家会被打上**的烙印。前世的一切将会重演!
所以,她一定要阻止此事。
不过,这件事的难度实在不小。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慕长栩岂能不心动。至于慕正善,也只会乐见其成。
她到底该怎么做?
慕念春思忖良久,终于有了主意。悄悄找来石竹,低声吩咐一番。
石竹一怔,下意识的问道:“小姐,你要这个做什么。”
慕念春淡淡的说道:“我要这些自然有我的用处,你记得悄悄的去香料铺子里买一些来,记着,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丁香。”
石竹又是一愣,不过,她没有再多问,匆匆的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到了下午,石竹悄悄从后门出了府,一个时辰左右才回来。
丁香和玉簪随着慕念春在自芳阁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
第十七章 伴读(二)
晚上,慕正善推了同僚的应酬,特地回来陪妻儿吃晚饭。
慕长栩慕元春端正的坐在一边,慕念春和枫哥儿坐在另一侧,气氛和谐友好。慕正善心里满意,脸上也有了笑意。
“爹,今天这道菠菜猪肝汤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慕念春殷勤的盛了一碗汤送到慕正善的面前:“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慕正善笑着调侃道:“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我们慕家的四小姐怎么肯亲自下厨了?”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道:“爹天天当值这么辛苦,晚上还去书房看书,女儿看着心疼,下厨做道汤给你补补身子也是应该的。猪肝可以补肝养血明目,菠菜滋阴润燥通利肠胃,一起熬汤最是滋补。爹今晚可要多喝些。”
这一通马屁拍的人通身舒畅。
慕正善眉宇舒展开来:“难得你一片孝心,我现在就来尝尝。”
慕正善喝了一口,只觉得余味无穷口齿留甘,忍不住赞道:“好,味道甚好。”
猪肝本身的腥气重,菠菜也略有些涩味。也不知道慕念春用了什么法子,这碗猪肝菠菜汤竟毫无腥气,反而清澈鲜甜。
慕念春得了夸赞,眉眼弯弯的笑了,俏皮的应道:“爹喜欢就好。”
做这道汤,最难的就是如何去除猪肝的腥气和菠菜的涩味。
在下锅前,要将猪肝洗净,用白醋泡上一炷香的时间,再切成薄片,用盐和料酒腌制片刻。然后用热水将腌制好的猪肝焯水,再用冷水反复冲洗。然后放入鸡汤里熬煮。菠菜也用开水焯过再下锅。
这样熬好的猪肝菠菜汤,没有了腥气涩味,汤汁清澈,入口鲜甜甘美。
前世在宫里生活十年,长日漫漫无事可做,她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厨房里。整日里琢磨怎么熬汤做点心。厨艺不下于任何一个御厨。做这么一道汤自然不在话下。
枫哥儿最是嘴馋,立刻嚷着也要喝一碗。喝完了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大声宣布:“我还要。”
慕正善被逗乐了,亲自为枫哥儿盛了一碗。然后,又给慕长栩慕元春各自盛了一碗汤,温和的说道:“长栩,你每天用功读书,可不能伤了眼睛。这汤你也多喝些。”
慕正善难得的和颜悦色和关切,让慕长栩受宠若惊了,恭敬的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汤,慢慢的喝下。只觉得是生平从未领略过的美味。
慕元春看了激动欢喜的兄长一眼,心里也随着高兴起来。罗钰带来的好消息,一定会让父亲更高兴,也会更重视他们兄妹!
慕念春不着痕迹的瞄了慕长栩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
晚饭后,慕正善去了书房。刚拿起书,门就被敲响了:“父亲,我有件事想和您商议。”
是慕长栩来了!
慕正善略有些意外,笑着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几日,慕正善每天都回来吃晚饭,父子之间原本冷凝僵硬的关系稍有缓和。慕长栩说话也没那么拘束紧张了:“今天罗家七表哥来找我,和我说了一件事。皇太孙身边的另一个伴读生了重病,需要在家静养。如今,皇太孙身边缺了一个伴读。罗表哥希望我能争取这个好机会。”
慕正善果然动容了。
太孙伴读的分量有多重,他当然很清楚。
当今圣上年届六旬,身体衰弱,又有头痛之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归天了。太子在几年之内必定会继位成为新帝。已经被册立为皇太孙的周琰,到时候就是大秦朝的太子。
此时的太孙伴读,就是未来太子的心腹。若是真的提前傍上了这棵大树,慕长栩的前景不可限量。慕家也就成了太子一党。
“盯着这个位置的人肯定不少。”一时的激动过后,慕正善很快冷静下来:“你的性情才学没什么可挑剔的,怕只怕我们慕家争不过那些勋贵世家。”
慕家几代俱是清贵文臣。名头虽然响,和那些底蕴深厚的勋贵世家比起来,不免又差了一筹。
慕长栩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个父亲不用忧心。为皇太孙挑选伴读一事,太子殿下十分上心。特地在明日设了宴会,宴请一些少年俊杰。罗表哥已经私下求了皇太孙,为我争取了一个名额。今日特地送了请帖来给我。”
说着,从袖中拿了一张精致的请帖来。
慕正善接过请帖,翻开看了一眼,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有了这张请帖,慕长栩就有了亮相的资格。宴会上必然会考校各人才学,慕长栩诗才出众,一定会大放光彩。
“罗表哥特地叮嘱我,提前准备好两首诗,一首咏志,一首咏景。到时候还会让每个人作画题字。”说起这些,慕长栩一脸自信。
比起诗词书画,在同龄人中鲜少有人能和他并肩。
慕正善也很清楚这一点,眉宇舒展开来:“你有这个信心就好。明天过后,我会让人送个口信给你祖父,只要你表现出色,你祖父就可以在太子面前张口,这事也就成了。”
慕衡身为太傅,平日负责教导未成年的皇子皇孙,虽无实权,却极受人敬重。就连太子也会给几分颜面。入选太孙伴读一事,十有*能成。
慕长栩心里一喜,恭敬的说道:“多谢父亲。”
慕正善温和的吩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明日起的迟了。”
慕长栩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在回松涛院的路上,慕长栩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息。
勋贵子弟们可以靠恩荫入仕,文臣们的子孙就没这样的待遇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几年之内必能考中进士。可是考上进士,也未必就能谋得什么好官职。做了太孙伴读就不同了,日后就是太孙心腹。等太孙成了太子,身边的人必然前途无量。光明又敞亮的通天大道触手可及就在眼前,他焉能不激动?
慕长栩兴奋之余,甚至连身上隐隐的瘙痒也忽略了过去。更未留意到白皙的手背上冒出了几个红点。
......
慕正善心情极好,当天晚上便和张氏说起了此事。
张氏听的嫉恨不已,面上却硬是挤出了笑容来:“长栩这么有出息,实在令人欣慰。”
“是啊,他娘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能含笑九泉了。”慕正善想起了美丽温柔有才情的亡妻,眼中俱是怀念和唏嘘。
他和罗氏成亲三年,情投意合十分恩爱。却没想到罗氏红颜命薄,早早就扔下一双儿女走了。之后他又娶了续弦张氏。
张氏出身不高,其父只是一个六品官,一直外放做官。比起精心娇养的名门闺秀罗氏,张氏眼界不高气度又小,虽然识字却谈不上有什么才学。慕正善心里难免有比较有遗憾。
然而,好人家的嫡出女儿,谁又肯嫁做继室?
张氏一见慕正善这副追忆的神色,心里的酸水直冒。
活人和死人怎么争?纵然罗氏有什么缺点,在死了之后也会烟消云散。留在慕正善记忆里的,永远是那个美丽娴雅十指不沾阳春的亡妻。
而她,纵然再操劳再辛苦,在丈夫眼里也是万万及不上罗氏的。
若是慕长栩真的如愿做了皇太孙伴读,这府里哪还有她们母子三人的好日子过?
可恨的是,她对这一切根本束手无策......
第十八章 过敏
第二天卯时,慕长栩便醒了。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的没睡好,醒了之后有些头昏脑涨。身上也有些奇异的痒。低头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卷起袖子,胳膊也是如此。
慕长栩面色陡然一变,迅速的冲到镜子面前。
往日白皙俊秀的脸孔如今满是红点。
慕长栩脸色一白,手脚冰凉。完了,这要命的过敏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
“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厮一脸慌乱的跑了进来。
正在用早饭的慕正善不悦的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那小厮不敢辩驳,急急的说道:“老爷,大少爷的过敏症发了。脸上脖子上都是红点,就连身上也是......”
慕正善大惊失色,霍然起身:“你说什么?长栩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会这样!”
“奴才也不清楚。”那小厮哭丧着脸:“大少爷命奴才来送信,说是今天根本不能出府。”
慕正善心里一沉,立刻大步走了出去。今天是太子府设宴的日子,慕长栩原本该收拾妥当早些赴宴。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过敏症犯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张氏也顾不得再吃饭,忙跟了上去。
刚一进松涛院,就听到慕元春的啜泣声:“......大哥,你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去太子府。”
慕长栩神情僵硬的坐着,一脸颓然。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他勉强打起精神起身相迎。慕正善上下打量慕长栩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了过敏症?”
慕长栩自幼体质特殊,不能碰触桃花,更不能进食含有桃花的茶水汤品,否则全身都会起红点,而且还会很痒。不管喝什么药敷什么药膏都没用,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消褪。
也正因为如此,慕家的园子里从来都不种桃花。就连各人用的香囊熏香,也得避开桃花香气。
慕长栩此时头脑一片昏沉茫然,下意识的张口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一整天我都待在府里,根本没出过府。”
“那你有没有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慕正善追问道。
慕长栩木然的摇头。
昨天一日三餐,都是和众人一起吃的。他根本没有单独的吃过什么东西。就连喝的茶水也和众人一样,毫无特别之处。
慕正善问了几句,也觉得茫然无头绪。再看慕长栩如丧考妣的样子,虽然生气又不忍多苛责,长叹一声道:“算了,天意如此,你也别难过了。待会儿我亲自去太子府一趟,向太子殿下解释一声。你就在府里好好歇着吧!”
慕长栩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一阵苦涩。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从眼前溜走了......
慕元春看着兄长如此难过,心里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难受极了。
张氏看着这一幕,心气顿时顺溜了。硬生生的挤出两滴眼泪:“真是可怜,好好的怎么遇上了这种事……”
哭的假惺惺的,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得意呢!
慕元春面无表情的看了张氏一眼,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然后,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不对,一定是有人从中捣鬼!
慕长栩对桃花的过敏症在幼年时发作过两回,之后就一直格外小心。每年到了桃花开放的时节,他连踏青都不去。慕家的园子里的桃花也早就被砍的一干二净。到底是谁在暗中做了手脚?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随之是一声惊呼:“大哥,你的脸怎么了?”
慕念春迅速的走进来,一脸震惊和焦急。
慕长栩无心说话,张氏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大早起来就这样了。长栩今日本该去太子府赴宴的,说不准这次就被太子殿下相中做太孙伴读。真是可惜了......”说着,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张氏演技实在不算高明,明明想表现的情真意切,可怎么看都有点装模作样。
慕念春听着这番话,也红了眼圈,哽咽着安慰道:“大哥,你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慕长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些:“多谢四妹安慰,放心,我没事的。”
虽然竭力想保持平静,可颤抖的声音却表露了他此时真正的心情。
慕念春看着他,眼神有些微妙和复杂。只短短一瞬间,就隐没在眼底。
慕元春紧紧的盯着慕念春,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寒芒。她忽的张口问道:“四妹,你昨天做的那道猪肝菠菜汤里,是不是放了桃花?”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错愕的瞪圆了眼睛,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的委屈:“大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亲自下厨是想为爹娘尽些孝心,根本就没想过别的。你怎么可以随口污蔑冤枉我!”
说着,又直直的看向慕正善:“爹,你是不是也怀疑我?”
晶莹的泪珠在眼中闪烁着,却倔强的没有掉落。
慕正善此时才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说道:“当然没有了。你别生气,元春也是一时情急才误会到了你头上,绝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听了这样的话,慕念春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更委屈了:“爹,上一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大姐心里一直憋着闷气。看我做什么不顺眼,有什么事都会疑心到我的头上。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想过要对大哥不利。大哥若是真的做了太孙伴读,是值得全家高兴的喜事。我这个做妹妹的面上也有光彩。而且,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大哥今日会去太子府......”
说到这儿,慕念春的眼圈红了,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张氏最见不得女儿委屈受气,立刻将慕念春搂进了怀里,气势汹汹的瞪着慕元春:“念春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你休想血口喷人!”
慕元春抿紧了嘴唇,面无表情的说道:“有没有冤枉她,她心里自然清楚。”
张氏眼里快喷出火星来了:“你......”
“大哥对桃花过敏,园子里一株桃花也没有。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格外留心,松涛院里绝不会出现桃花。”慕元春目光冷凝,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如果不是她在汤里做了手脚,大哥又怎么会发了过敏症?”
“元春,无凭无据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慕正善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说不定是哪个丫鬟戴的香囊里有桃花瓣,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长栩体质特殊,既然对桃花过敏,说不定对别的东西也会有类似的症状。”
这话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偏向慕念春了。
慕元春嫉恨交加,再也没了原来的冷静:“父亲,到底是不是她捣的鬼,只要仔细一查就知道了......”
慕正善面色微冷,语气加重了:“元春,念春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总是把她往坏处想一点都不信任她?今天若是换成枫哥儿出了事,念春二话不说就认定是你所为,你心里会怎么想?”
慕元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还年轻,还没修炼到喜怒不行于色的程度。一张俏脸忽红忽白,面色十分难看。
空气像凝滞了一般,沉闷的令人无法呼吸。
第十九章 憋屈
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必是慕元春无疑。
“父亲,妹妹是过于忧心焦急才会一时失言,”慕长栩张口为慕元春求情:“她绝没有针对四妹的意思。还请父亲原谅她这一回。”
慕正善确实十分恼怒,可一看到那张布满了红点看不出原本的俊秀白皙的脸孔,心顿时软了下来。
兄妹两个感情深厚,看到兄长这般模样,慕元春激动失态也是难免的。
“这一回就算了。”慕正善的语气缓和下来:“以后切记不可如此了。”
慕长栩听到这话,一颗心放了下来,忙冲慕元春使眼色。
快点给四妹赔礼道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慕元春硬生生的将心里的怨怼压了下去,走上前敛衽施礼:“四妹,刚才是我不好,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张氏占了上风,正待趾高气昂的奚落几句。
慕念春却迅速的擦了眼泪,亲亲热热的拉起了慕元春的手:“自家姐妹说这话太见外了。你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胡乱猜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张氏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愣愣的看着这幕姐妹和好的精彩好戏。
慕元春暗暗咬牙切齿,脸上却挤出羞愧自责的表情:“四妹这般宽容大度,真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汗颜。”
说着,抬眸和慕念春对视。
擅长做戏的人,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都可以伪装。可再高明的人,也无法从慕念春的身上找到半丝作伪的痕迹。
难道,这次真的是她料错了?慕长栩的事只是意外?
慕念春笑了一笑,看着慕元春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大哥忽然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可能不着急?换了是五弟有什么事,我大概会比你更焦急更愤怒。谁要是胆敢伤他一星半点,我拼着这条命也饶不了她。”
明明是笑闹不当数的话,慕念春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可慕元春心里却莫名的涌起一股寒意。
慕念春这番话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是很认真的在警告自己。
往日那个一眼就能看穿所有心思的慕念春,如今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难以捉摸......
没等慕元春说什么,慕念春很快就转过身来说道:“爹,娘,我们先走吧,让大哥好好休息,。”
慕正善对心地仁厚宽容大度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儿满意极了,笑着点了点头。
慕念春随着慕正善夫妇走了出去,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忽的回头看了慕元春一眼。目光里满是讥讽和嘲弄。
慕元春身子一僵,头脑嗡的响了一声。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就是那碗猪肝菠菜汤害了兄长!
“妹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慕长栩见慕元春脸色苍白僵硬,忙安慰道:“你别为我难过了。今天去不了太子府,大概也是天意。我日后用功读书,争取考中秋闱就是了......”
“不是天意!一切都是慕念春搞的鬼!”慕元春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慕长栩一愣,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能。刚才父亲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免得又惹父亲不高兴。”
慕元春用力的咬着嘴唇,口中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可她却一无所察,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大哥,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把父亲哄的团团转,父亲的心都偏到了她身上,我说的明明是事实,父亲却根本不信,连彻查一番都不肯。”
别说慕正善不信,就连慕长栩也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不怎么确定的问道:“你真的确定是她做的手脚?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慕元春冷笑连连:“肯定是她。至于证据,只要仔细的查,总能找到的。”
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从漪澜院和厨房入手,一定会查出证据来!
慕长栩默然片刻,忽的说道:“妹妹,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去查了。”
慕元春一惊,霍然抬起头来:“可是明明就是她捣的鬼,要是能查出证据,她就再也无法狡辩。父亲也会......”
“父亲今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慕长栩打断了她:“你说的没错,父亲偏心四妹,根本就不相信四妹会做出这种事情。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证据,如果你坚持要查,父亲会怎么想?”
他们兄妹想争取的是慕正善的重视,这么做,只会惹的父亲不快罢了。查出证据还好,万一没找到证据,可就连转弯的余地都没了。
这个道理,不用慕长栩细说,慕元春当然都懂。
慕元春哑然,半晌才愤愤不平的说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咽下这口闷气?”
“也只能如此了。”慕长栩打起精神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昨晚的汤被做了手脚,也有些说不通。我今日要去太子府的事情,她事前根本不知情。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怎么会想到要对付我?”
是啊!这也是慕元春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个消息只有他们兄妹知晓,事前绝没有走漏过风声。慕念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慕长栩正色说道:“妹妹,这次你就听我的,别再追究这件事了。”结局已经注定了,就算查到原因也毫无裨益。
慕元春低声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暗中追查下去。
......
“真是连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张氏一想到刚才的一幕,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要是慕长栩真的做了太孙伴读,以后他们兄妹在府里都能横着走了。幸好老天有眼,关键时候他竟然发了过敏症。”
慕念春含笑附和:“是啊,确实苍天有眼。”
“元春那个死丫头,竟然疑心到你身上。”张氏忿忿不已的说道:“当时要不是你抢着说话,我才饶不了她!”
慕念春微微一笑:“得饶人处且饶人,把她逼急了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再说了,爹最乐意见到的就是姐妹和睦。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爹肯站在我这边,就足够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张氏点了点头,看着慕念春唇边的浅笑,心里忽然有些微妙和复杂。
女儿懂事当然是好事,可是......也未免太懂事太早慧了!竟比自己这个成年人还要理智清醒。还有应对慕元春时的高超演技,简直令她也自叹弗如。
张氏踌躇片刻,终于张口道:“念春,你还小,整日里总想着这些太伤脑子了。以后这些事有娘给你担着,你还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行了。”
孩子早慧易早夭。张氏只愿女儿开心无忧的长大。
这是最朴实最真挚的母爱。
慕元春轻而易举的看穿了张氏的心思,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轻声应下了。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只要慕元春一日不肯消停,她就不能真正松懈下来。前世发生过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时刻提醒着她慕元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美丽温柔的外表下,包藏着的是一颗狡诈阴暗狠辣无情的心。她绝不会再给慕元春任何机会伤害自己的亲人。
张氏见女儿如此乖巧听话,心里很是欣慰。心里那一丝疑惑也很快的抛到了脑后。
慕长栩到底因为什么发了过敏症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大快人心。
......
第二十章 齐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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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正善亲自去了太子府,歉然的解释了慕长栩不能赴宴的原因。
太子并未见怪,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孤早就听说慕家大公子才学出众的名声,今日本想亲自见识一番,真是可惜了。”
太子今年三十四岁,正值盛年。比起俊美儒雅的慕正善,太子只算是五官端正。可身为当朝太子未来储君,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常人难及的贵气雍容。
慕正善在翰林院任职,平日里和太子来往不多。不过,太子礼贤下士的名声却是赫赫有名,闻言心里愈发觉得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慕长栩或许真的能被太子殿下相中,选为太孙伴读,将来前景一片光明不说,慕家也会因此和太子府来往密切。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确实太可惜了。
一个穿着杏色锦袍少年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养尊处优一身贵气,眉清目秀,只是胖了一些。身子将锦袍撑的圆滚滚的。他就是太子殿下的长子,被封为皇太孙的周琰。
紧随着周琰进来的蓝衣少年,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正是罗钰。
慕正善上前给周琰行礼。
周琰漫不经心的说了声免礼。罗钰没见到慕长栩的身影,心里陡然有了不妙的预感,上前一步问道:“姑父,表弟怎么没来?”
慕正善苦笑一声,低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罗钰一惊,脱口而出道:“是谁捣的鬼?”
慕正善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便表露出来,低声解释道:“大概是无意中吃了什么引起了过敏。”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要紧的关头,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罗钰皱了皱眉,淡淡的说道:“我有空再去探望表弟。”他年少气盛,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那份不悦和不满已经明显的流露在了眼角眉梢。
慕正善要看小辈的脸色,心里也觉得不自在,正打算告辞走人。一个小厮匆匆的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来了。”
周琰眼睛一亮,兴奋不已:“十四叔来了!我这就出去迎一迎。”不待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已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罗钰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
太子失笑,摇头叹道:“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里还是这副孩子脾气。”话里有些责怪的意思,脸上的笑意却是瞒不了人的。
慕正善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立刻笑着说道:“太孙单纯憨直,心性良善,又重亲情,有这么好的儿子,殿下真是有福气。”
这记马屁拍的正中红心,太子眉头舒展开来,口中却说道:“你就别夸了,他什么性子,孤心里清楚的很。读书不肯用功,吃喝玩乐倒是样样都想学,都被十四弟给带坏了......”
“怪不得本王的名声这么差,原来都是太子殿下四处编排宣扬。”一个惫懒戏谑的少年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太子一听这个声音,顿时笑了起来:“难得说你一回,还被你逮了个正着。坏事果然做不得。”语气亲昵随意,足可见和来人关系密切。
慕正善也随着一起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浓黑的眉,略有些狭长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组合成了一张俊美之极的少年脸孔。唇边那抹慵懒顽皮的笑意,更是生动耀目。
少年身着一袭华丽精致的绯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左手拎着一只精巧的鸟笼,鸟笼里是一只绿毛鹦鹉。右手执着一把做工精美的纸扇,纸扇上绘着美人图。这么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却丝毫不惹人厌,反而出乎意料的挥洒自如。
这个少年一出现,众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一旁长身玉立英俊不凡的罗钰,比之这位少年也少了几分笔墨难描的风采。
这个少年,就是被封为齐王的十四皇子周恪。
慕正善自律甚严,自是看不惯来人的做派。可他也不得承认,齐王周恪确实生了副好相貌。极好的诠释了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周恪在京城赫赫有名,名头甚至比太子还响亮些。
当今圣上子嗣兴旺,共有十四个皇子和七个公主。可这么多的儿女,平安长大的只有五位皇子和四位公主。除了幼年夭折的,还有两个皇子是在成年之后离世。一个是因病去世,另一个是在狩猎时落马身亡。
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阴暗内幕,无人敢随意揣度。不过,天家血脉延续之艰难,远胜寻常百姓,可见一斑。
太子周怿是当今皇后所出,排行第五。赵王周恺排行居长,镇守赵州。四皇子周忱被封吴王,镇守并州。九皇子周慎被封为晋王,藩地在晋州。
齐王周恪尚未成年,却早早有了封号,藩地齐州依山傍水占据地利,颇为富饶。足可见圣上对幼子的宠爱。
只可惜,这位齐王殿下自幼就不喜读书,三天两头逃学,对吃喝玩乐倒是十分擅长。尤其喜欢养鸟,偌大的齐王府里搜罗了不下数百种罕见的珍禽。踏进齐王府方圆十里,就能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鸟叫声。齐王府的管事们不仅要有一手出色的养鸟功夫,还得肩负着四处搜寻鸟儿的重任。
那些擅长捕鸟的猎户,只要抓到了稀罕的鸟儿送到齐王府,就能获得丰厚的赏钱。一个个喜笑颜开之余,在私下里不免也要挤眉弄眼的调侃几句。
出身天家,自幼锦衣玉食不懂什么叫疾苦。就算这么挥霍一辈子也不会把家底败光。这位齐王,简直就是大秦朝的第一纨绔公子哥儿!
不过,谁让人家命好呢!不仅圣上宠爱,就连太子殿下也对这个最小的弟弟照顾有加。远在藩地的几位兄长,还时不时的送些稀罕的玩意儿到京城来。
除了养鸟,齐王殿下还特别的衷情于吃。京城的名厨十之五六都被搜罗到了齐王府,就连宫里的御厨只要被他相中了,也会想方设法的要到府里。
此类事迹,数不胜数。
有齐王殿下做对比,众勋贵世家对子弟的管教都不自觉的严格了许多。
......
太孙周琰和齐王虽是叔侄,年龄却相差无几,感情极好。笑眯眯的站在齐王身边,不像叔侄,倒像是兄弟。
只不过,周琰的体型稍微圆润了那么一点点。清秀的脸孔也稍稍有些变形,愈发映衬的齐王面如冠玉风采夺人。
“十四叔,你不是答应了要带只好玩的鸟儿给我吗?怎么带了只鹦鹉来。”周琰看了一眼鸟笼,脸上颇有些失望。
齐王挑眉一笑:“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鹦鹉和普通的可不一样。”这样挑眉的动作有些轻佻,可由他做来,却不见轻浮,反而有种慵懒迷人的风姿。
周琰大感兴趣,正要追问。太子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周琰就像霜打了的茄子,顿时蔫了不敢吭声了。
齐王也随着面容一整,一脸正经的说道:“玩物丧志,这种东西还是少碰的好。你应该勤学苦读,为所有的皇孙做表率......”
话还没说完,周琰就乐了:“十四叔,你说我倒是挺顺溜,自己怎么不肯好好读书?”
“谁说我没认真读书了。”齐王义正言辞的反驳:“我已经连着两天都老老实实去上书房了。”
感情两天没逃学就是认真读书了!
太子哪里还板得起脸孔,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齐王眼眸一扫,目光落在了慕正善的脸上。
第二十一章 齐王(二)
慕正善忙上前见礼:“臣慕正善,见过齐王殿下。”
慕正善?
齐王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快的令人无法捕捉。
“原来是慕翰林,本王对你可是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齐王收敛了轻佻的语气,应对的十分得体。
慕正善有些受宠若惊了,忙自谦了一通。之后,便识趣的告辞了。
一个五品的翰林,还不够资格让太子太孙亲自相送。便由罗钰代为送到了门口。
齐王漫不经心的看了慕正善的背影一眼,唇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太子留意到了齐王对慕正善的关注,笑着调侃道:“十四弟,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满腹诗书经文的翰林学士吗?今日怎么改了性子?”
大概是因为不喜读书的缘故,齐王对饱读诗书满口礼教的文官们从来没什么好感。平日见了基本都是爱理不理的,今天对慕正善可以说是难得的客气了。
“他相貌生的好看。”齐王堂而皇之的给出了一个荒诞可笑的理由,偏偏他一点自觉都没有,理直气壮一本正经的说道:“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只要是长的好看的,不管是人是鸟我都喜欢。”
太子再也忍不住了,笑的前仰后合。
周琰更是笑的肚痛。
这个十四叔,总是这么语出惊人!若是那位清高自傲的慕翰林知道自己和鸟并列,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罗钰送了慕正善回来,见到的就是太子和太孙笑容满面的这一幕。不用多问也知道,肯定又是齐王殿下胡言乱语了......
罗钰对性情乖张任性又爱胡闹的齐王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不过,齐王身份尊贵,颇得圣宠。太子对他十分回护,就连太孙也很喜欢和齐王来往。因此,罗钰纵然打从心底里瞧不上齐王的性情做派,表面却是恭敬有礼。
很快就有客人来赴宴了。
接到请帖的客人只有五六个,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些少年都大有来头。要么是勋贵子弟,要么是世家儿郎。各人表面一团和气,心里却都很清楚,彼此是竞争太孙伴读的对手。
不过,有齐王在,这场“伴读选拔大赛”难免要出一点点岔子......
原本定好的咏志咏景诗,改成了“咏鹦鹉”。作画题字一项,也在齐王的坚持下被改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一堆少年绞尽脑汁的画美人图,明明应该是香艳愉快的事,各人却都苦着脸。
都是方慕少艾的少年郎,谁私下里不曾画过美人图然后顺便浮想联翩一番?可当众画......又是另一回事了。画的丑了当然不好,画的美了,更会成为他人口中的笑谈。真是伤脑筋!
那个让众人进退两难苦恼不已的罪魁祸首,正惬意的坐在那儿喝茶吃瓜果零食,时不时的在太子殿下耳边低语几句。
太子似乎好气又好笑,瞪了没个正行的齐王一眼:“好好一场宴会,被你搅合成这样。你还不满意?不准再胡闹了!”
齐王不以为然的笑道:“我这怎么是胡闹了。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不懂半点变通的,怎么能做太孙伴读。”
这话说的还算有些道理,太子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却听齐王继续说道:“至少也该挑一个知情识趣性子伶俐擅长玩乐的,太孙读书累的时候,也能有人给他解闷......”
周琰两眼放光,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父王,其实十四叔说的挺有道理。”
太子殿下淡淡的一瞥,就让周琰老实消停了。然后又正色数落起了齐王:“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胡闹可不行。父皇给你选的那两个伴读,都被你打发走了。整日和那些不思进取的纨绔来往......”
父王这么说可不厚道啊!在十四叔面前,谁有脸自称纨绔。要说起来,真正着急的是那几个家里的长辈才是。周琰心里暗暗嘀咕。
齐王显然是被数落惯了,敷衍的应了一声,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架势。
太子今天显然是铁了心的要扭转齐王的恶习,又说道:“今天来的这几个少年都很优秀出色,除了挑一个给琰儿做伴读,为你也挑两个。”
齐王咧嘴笑了:“五哥,你就饶了他们吧!要是做了我的伴读,只怕哭的心都有。我就别害人了。”
太子:“......”
周琰闷笑不已,罗钰也扬起了唇角。齐王倒是有自知之明。
齐王见太子被噎着了,立刻又笑道:“其实,要挑伴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对人可是很挑剔的。”
太子精神一振,立刻追问道:“要挑什么样的?你之前说的什么性子伶俐擅长玩乐的人可不行,必须得是好学上进读书勤奋的。”
齐王一副“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的表情,无奈的应道:“好吧,这些就依你的意思。我就有一个要求,脸要长的好看,整天对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我可受不了。”
太子:“......”
这到底是选伴读还是选美人?!
周琰一个没憋住,终于笑出声来:“十四叔,照你的心意,长成什么样的才算合格?今天来的这几个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你的眼吗?”
齐王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不远处几个正低头作画的少年一眼:“那几个就算了。一个长的黑,一个长的丑,还有一个长的矮。最过分的是那个穿白色衣服的,脸上还长了麻子。最后那个倒是过得去,可也不算好看。”
顿了顿,戏谑的目光落到了罗钰的身上:“至少,也得是罗钰这样的长相,才能入得了本王的眼。”
罗钰冷不防被点名,不由得一愣,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周琰平日里约束多多,只有和齐王在一起才能稍稍放肆一些。毫不客气的调侃起了罗钰:“十四叔,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罗钰可是出了名的美少年,放眼整个京城,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来。”
罗钰反应倒也迅速,立刻笑道:“太孙殿下此言差矣,京城中比我强的少年比比皆是。就拿我表弟来说,他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今年还打算参加秋闱。说起相貌,更是俊秀斯文,比我强多了。可惜今日他不巧发了过敏症,不然,殿下就能亲眼见一见他了。”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向太孙力荐慕长栩!
齐王顿时来了兴致:“哦?这位慕家大公子,真有你说的这么出众?”
罗钰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冲动失言后悔了。
只听齐王欣然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本王就选他做伴读了。”
罗钰:“......”
天地良心,他刚才那么说,绝不是这个意思啊!让勤奋好学的表弟做齐王伴读,岂不是活生生的害了表弟?!
罗钰硬着头皮看向周琰,用眼神求救。
周琰当然很清楚齐王是什么性子,略一犹豫,正要张口,却听太子朗声笑道:“好,难得你有相中的伴读,孤会亲自和父皇说。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周琰歉然的看了罗钰一眼。太子金口一开,此事已经成定局了,他也爱莫能助了。
罗钰暗暗苦笑,心中长叹一声。
事情忽然变成这样,他该怎么张口告诉表弟才好......
第二十二章 点拨
太子府里发生的一切,慕长栩自然一无所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怨天尤人也毫无意义。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抓紧时间温习读书。心静下来,原本的懊恼郁闷,也渐渐散去。
慕元春却耿耿于怀无法释然,喊来方妈妈,低声吩咐了几句。
方妈妈应了一声,悄然退了下去。
......
漪澜院里。
慕念春正在练字,这是陈娘子布置的课余任务,每天至少练习两张纸。上下午都有闺学,要完成课余作业,只能在晚上。
书房的四个角落都燃着烛台,柔和温暖的光芒将书房照的亮堂堂的。
慕念春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神情专注。
石竹心神不宁的研着墨,偶尔抬头看慕念春一眼,似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如此反复几次,慕念春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笑盈盈的说道:“石竹,你既是有话想问,为什么不张口?”
石竹被说中了心思,脸微微一红,嗫嚅着说道:“奴婢没、没什么要问的。”
慕念春微微一笑:“这儿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主仆两个。你心里有什么不解的,只管问就是了。我不会怪你的。”
石竹鼓起勇气问道:“奴婢昨天去香料铺子里买的那包桃花粉末,是不是被放进汤里了?”所以,大少爷的过敏症才会复发?
“是。”慕念春简洁明了的应道。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到慕念春承认,石竹还是一脸震惊。脱口而出道:“小姐,你就不担心奴婢守不住秘密么?”
“当然不会。”慕念春清澈的目光里满是信任:“石竹,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连你我都信不过,我还能信得过谁?”
石竹听了这番话感动极了:“小姐,奴婢笨嘴笨舌的,不会说好听话。小姐如此信任奴婢,今后只要小姐吩咐一声,奴婢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眉头。”
慕念春轻笑一声:“我要你上到山下油锅做什么。你记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先保全自己。若是我出了事,你也不管不顾的跟着一起跳进来,连救我的人都没了。真正的忠心,不是陪着我同生共死,而是在我危难的时候,成为我的退路。”
石竹的优点是性情敦厚忠心耿耿,缺点是一根筋死心眼。认准了的事固执无比。希望她能听进自己这番话才好。
石竹怔忪了片刻,默默的想了一会儿,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奴婢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慕念春抿唇,微笑不语。
石竹真的懂她的心意吗?只怕未必。一个人的性子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扭转过来的。不过,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日后多的是时间......
门被敲响了,玉簪欢快活泼的声音响起:“小姐,奴婢送宵夜来了。”
石竹忙笑着去开了门。
玉簪生性活泼爱说话。有了她,书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小姐,今天的宵夜是红豆银耳羹。”玉簪殷勤的说道:“先趁热吃了,凉了味道可就差多了。”
慕念春笑着嗯了一声,只尝了一口,便略略蹙起了眉头:“糖放的多了一些,甜味盖过了红豆的香气。下次记得和厨娘说一声。还有,让她以后别放冰糖,放些砂糖就行了。”
玉簪应了一声,然后忍不住笑道:“小姐,你的舌头可真是厉害。连放的是什么糖都尝的出来。”
在慕念春身边伺候一个多月,玉簪渐渐领教了慕念春对吃食是何等的挑剔。火候稍有不足都能吃的出来。
慕念春笑着白了玉簪一眼:“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主子也敢编排。”边说边放下碗,随口说道:“剩下的,你们两个分着吃了吧!”
贪嘴的玉簪欢喜的抢着应了:“多谢小姐,丁香今日可没口福了,偏巧被她娘叫走了。”
慕念春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丁香确实是被她娘叫走了。之后会去哪儿可就不一定了......
石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大少爷过敏的事,确实是小姐私下做的手脚。这个时候,丁香被叫出漪澜院,总让人有些不太美妙的联想啊!
有玉簪在,慕念春不便多说什么,只冲石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石竹瞬间就懂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暗暗握紧了拳头。这个吃里扒外的丁香!等她回来,自己绝不会放过她!
玉簪走了之后,慕念春正色叮嘱道:“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在丁香面前绝不能透露半点口风。更不能让她察觉到你起了疑心。”
石竹听的一头雾水:“可是......”
明知道丁香是别人的眼线,为什么还要姑息?万一丁香日后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怎么办?
“留着丁香,日后还有用。”慕念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便不肯再多说了。
石竹顿时苦了脸:“小姐,你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可做戏奴婢实在是不擅长啊!”
清秀的脸庞,此时已经皱成了苦瓜。明知道丁香不是好东西,还得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对她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
慕念春被石竹一脸苦恼的样子逗乐了:“这有什么难的,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还和以前一样就是了。你得尽快习惯适应,以后这类事情多的是,你可不能露了马脚。”
石竹只得应下了,那悲壮的表情,让慕念春看的直笑。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戏,险恶的环境和现实却逼着人不得不学会装模作样。前世她输在了开始,却在宫里迅速的成长起来。那份谨慎小心和随时变脸的高超演技,历经岁月的磨练,几乎融化进了血液里,成了她本能的一部分。
石竹也必须尽快的成长起来,才能真正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
到了亥时,丁香回来了。
“小姐,奴婢回来了。”丁香略有些愧然:“奴婢有些日子没回去了,爹娘一直问东问西的,结果耽搁了时间,回来的有些迟了。”
慕念春眸光微闪,若无其事的笑道:“没关系,偶尔晚归一次不要紧。今后准你每隔半个月回去看你爹娘一回。”
丁香先是一怔,旋即欢喜的谢恩。
“这些日子,你做事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慕念春盈盈含笑,态度十分温和,全然一副收拢人心的主子模样:“这是你应得的。”
丁香感恩戴德的说了一堆感激的话,然后慷慨激昂的表了忠心。最后又殷勤的伺候慕念春梳洗完,才退下了。
石竹从头至尾都在场,却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愣愣的站在那儿,一脸的震惊和惘然。
慕念春招手示意石竹靠近些,饶有兴味的问道:“感觉怎么样?”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奴婢绝对看不出丁香有半点问题。”石竹老老实实的答道,然后苦恼的叹口气:“小姐,奴婢真的做不到丁香这样。”
同是丫鬟,可她和人家丁香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慕念春笑着鼓励道:“真正擅长做戏的人,脸上就像带着面具,绝不会让人轻易的看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丁香就是你的榜样和目标,哪天你能做到她这一步,就算真正合格了。”
石竹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忧心忡忡的说道:“丁香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第二十三章 针锋
慕念春有意要考一考石竹,笑眯眯的看着她不吭声。
石竹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姐,丁香会不会悄悄去赏梅苑了?”
慕念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石竹见慕念春没有否定自己,总算稍稍有了一点信心:“奴婢在想,大少爷过敏一事,老爷以为是意外,太太也不会追究。只有大小姐会追查到底。丁香这么晚出去,肯定是私下去见了大小姐。说不定,丁香早就被大小姐收买了,是大小姐安插在漪澜院的眼线。”
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奴婢也是胡乱猜的,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慕念春定定的看着惴惴不安的石竹,然后愉悦的笑了起来:“你全都猜中了。”
石竹又惊又喜:“小姐,你不是在哄奴婢高兴吧!奴婢真的猜中了吗?可是,奴婢一直很笨,比不上玉簪,更比不上丁香。她们嘴上不说,心里都不服气我做了一等丫鬟......”
“谁说我的石竹笨了?”慕念春眉眼弯弯,俏皮的笑道:“在我心里,你比她们都强多了。”
石竹确实不特别聪慧,可也不笨。只要肯用心,再多多调~教,一定会成为她的得力心腹。
石竹被夸的飘飘然,脸庞一片兴奋的绯红:“小姐放心,奴婢以后一定会继续努力,绝不辜负小姐的器重和信任。”
慕念春笑吟吟的嗯了一声,忽的又问道:“那我再考一考你,大姐到底有没有从丁香的口中问出什么?”
石竹:“......”
她又不是丁香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丁香说了什么。
慕念春又继续说道:“大姐明天见了我,会不会张口质问我?还有,她会不会去爹面前哭诉哀求彻查此事?”
石竹的脑子彻底罢工了,苦着脸央求:“小姐,你就行行好放过奴婢吧,别让奴婢想了。再想下去,奴婢头脑都成浆糊了。”
慕念春扑哧一声乐了,戏谑道:“想不出来,那就慢慢想好了。”
石竹悄悄去香料铺子买桃花粉的事,除了自己之外绝没有人知晓。在厨房熬汤的时候,她也做的十分隐蔽。汤早已进了各人的肚子里,一应厨具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痕迹。就算慕元春明知道是她动的手脚,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以慕元春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冒然动手。不过,明里暗里的试探肯定是少不了的。
......
第二日清晨,慕元春最先到了自芳阁,很快慕婉春也来了。
慕婉春凑到慕元春身边,关切的问起了慕长栩过敏一事:“大哥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红点消褪了没有?”
慕元春蹙眉叹道:“还没有。”
“真是太不巧了。谁能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会出这种事。”慕婉春看似惋惜,眼中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慕元春没吭声,心里却不屑的哼了一声。
慕婉春又一脸关切的说道:“对了,我听说你疑心是四妹做了手脚,还因为此事被大伯父训斥了几句。你也真是糊涂了,无凭无据的,就这么空口说,大伯父怎么可能相信你。除非能找到证据或是人证......”
貌似关心,实则暗中挑唆居心不良。
慕元春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流露出羞愧之色:“三妹你快别说了,我当时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随口乱说。四妹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慕婉春表情微微一僵,在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时,立刻调整了面部表情,笑盈盈的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四妹心性善良淳厚,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话音刚落,慕念春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姐背地里这么夸赞我,可真是让我愧不敢当呢!”
慕婉春转过身来,脸上是略有些讶然的表情:“四妹,你什么时候来的?忽然出声,可把我吓了一跳。”
慕念春亲热的凑了过来,挽起慕婉春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慕婉春笑容依旧,心里却漏跳了一拍。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的那番话被慕念春听到了多少......
慕念春又看向慕元春,笑着喊了声“大姐”。神色自若,没有半点芥蒂,仿佛昨天那不愉快的一幕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慕元春也不遑多让,笑着闲聊了几句。心里的怒意和戒备却越来越浓。
她可以肯定,此事一定是慕念春所为。可昨晚反复问了丁香许久,也没问出慕念春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这么一来,只有一个解释。
慕念春在事前就知道了罗钰的来意,所以精心设下了这个局。
知道此事的除了自己和兄长之外,只有最亲近的身边人。她们都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被慕念春收买。
那么,慕念春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慕元春心事重重,上琴艺课时便有些心神恍惚不宁。连着弹错了几个音。
郑娘子诧异的看了过来:“大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慕元春定定神,歉然一笑:“大哥身子不适,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有些心神不宁。对不起,我再重新弹一次。”
说着,收敛心神,专注的拨弄琴弦。这一次,果然如行云流水,流畅之极。
郑娘子欣然点头,夸赞了几句。
接下来就轮到慕念春了。却见慕念春一脸愁容的叹道:“我心中惦记着大哥,心乱如麻,实在静不下心来。还请郑夫子见谅。”
郑娘子不但没见怪,反而赞道:“没想到四小姐如此重兄妹感情,今日不练琴也罢。”
重兄妹感情?
慕元春听的一肚子窝火,气极反而笑了起来,若有所指的说道:“大哥若是知道四妹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心里一定十分欣慰。”
慕念春似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眨巴着大眼,眼神别提多诚恳了:“我心里惦记着大哥的事,昨天一整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待会儿散学了,我和你一起去松涛院看大哥吧!”
装模作样!
慕元春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笑着应了。
郑娘子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赞叹。慕家果然家风正,姐妹相处如此和睦。
......
散学之后,慕念春和慕元春一起去了松涛院。
慕元春冲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顿时心领神会,拖着石竹东拉西扯的说话。不知不觉中就落下了几米远。
慕元春瞄了身边笑意盈然的慕念春一眼,忽然说道:“你有什么怒气就冲我来,为什么非要对大哥下手?”
慕念春听了这话,半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慢悠悠的应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么说,莫非是已经查到证据了?”
慕元春被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低低的哼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都心知肚明。除了你,还有谁会如此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
这四个字触动了慕念春心里最脆弱痛楚的往事,冷笑着回击:“若论心狠手辣,我可比你差远了。”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应道:“你若是想套我的话,我劝你就别费心了。我什么事都没做过,有什么可承认的。”
“你......”慕元春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终于变了脸。
慕念春看着她愤怒扭曲的脸庞,心里一阵快意。
第二十四章 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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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僵持对立之际,身后忽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表妹!”
声音清亮,带着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竟是罗钰来了!
慕元春下意识的挤出笑容,转过身看向来人:“表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罗钰也是心事重重,一时也没留意到慕元春神色间的异样:“我今天特地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告诉表弟。”
慕元春见他眉头紧皱,心里不由得一紧:“出什么事了?”
罗钰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苦笑着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清楚,还是进去再说吧!”
慕元春心里一个咯噔,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和罗钰一起走进了松涛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并未叫上慕念春。
慕念春略一思忖,便厚颜跟了上去。
前世慕长栩做了太孙伴读。这一世,因为多了她这个变数,慕长栩的命运注定会和前世不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罗钰的脸色竟如此沉重......
慕元春眼角余光瞄到慕念春的身影,心里既憋闷又不快。只是此时有更要紧的事,也顾不上和她计较了。
慕长栩脸上的红点消褪了一些,不过,依然不忍目睹。
罗钰在看到慕长栩的那一刹那,倒抽了一口凉气:“表弟,你是不是进了桃花林?”慕长栩对桃花过敏一事,罗钰也是知道的。
慕长栩苦笑道:“我整日在竹里馆读书,哪有时间去什么桃花林。”
“既是没去过桃花林,那是怎么回事?”罗钰俊脸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听姑父说,大概是你体质特殊,吃了什么东西才会变成这样。我想,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慕元春轻哼一声,接过了话茬:“分明就是有人从中捣鬼。”说着,冷冷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罗钰剑眉一扬,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清澈而凌冽,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当年的自己真是太傻了。怎么会以为他有可能会喜欢自己?慕念春暗暗自嘲。
时隔多年,当年的执着痴念已经消散无踪。可是,眼前站着的毕竟是她年少时一心恋慕的少年,心情难免有些波动。
慕元春看着她眼底的微澜,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慕念春这个丫头果然一心喜欢表哥。或许,日后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慕长栩咳嗽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算了,事情已然如此,不说也罢。是我没这个运气,太孙的伴读已经选好了吧!”
罗钰嗯了一声:“选中了平远侯府的二公子蒋昀。”
这个蒋昀,就是齐王殿下口中“长的不算丑”的那一个。出身勋贵世家,又好学上进,因此被太子殿下选中做了太孙伴读。
慕长栩口中说不介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罗钰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表弟,我今日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听了别太激动。”
慕长栩一愣,一脸的疑惑:“什么事?”罗钰如此郑重其事,让人不自觉的也随之紧张起来。
罗钰深呼吸口气说道:“齐王殿下选中了你做伴读。”
什么?
慕长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慕元春更是花容失色,急急的问道:“表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王殿下怎么会忽然选中了大哥做伴读?”
罗钰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说起来还得怪我多了嘴......”将那天荒诞的一幕娓娓道来。
他们三个俱都心事重重,因此无人留意到慕念春此时怪异的脸色。
齐王周恪......
怎么会是他?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异常俊美却懒散的少年脸孔。
前世,齐王嗜好吃喝玩乐的名声响彻京城,说他是京城第一纨绔也不为过。然而,当大秦朝覆灭新皇建立梁朝之后,只有齐王成功的逃出了京城,躲过了血腥的屠杀。
之后的数年里,齐王一直是梁武帝的心腹大患。朝廷屡次派兵追杀围剿,却从未成功过。
齐王势力发展迅速,和朝廷成对立之势。在百姓心目中,齐王是皇室唯一的血脉,也是最有资格坐上龙椅的人。朝中有不少官员暗中投靠齐王,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暗地里给齐王通风报信。
在她临死前的那一刻,福宁殿外杀声震天,那是齐王领兵攻进了皇宫。当福宁殿的大门被撞开,齐王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进来。
然后,他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梁武帝毒发身亡,死状凄厉。而她,静静的躺在福宁殿的角落里,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她眼前模糊一片,只来得及看最后一眼,那个男子一脸震惊,眼神无比复杂。
再之后,她平静的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醒来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一切。这个熟悉的名字,却重新唤醒了藏在心底的记忆。
“......齐王殿下大概是一时兴起,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太子殿下却上了心,进宫和皇上提起了此事。皇上已经点头应允了。估计姑父很快就会知道了。”罗钰一脸歉意:“对不起,都是我一时多嘴,竟为你招惹了这样的麻烦。”
慕长栩听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齐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若是做了齐王的伴读,日后想专心读书只怕会很难......
慕元春的俏脸也白了,怀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表哥,此事难道再也没有商榷的余地了吗?”
罗钰苦笑不语。
慕元春一颗心如置冰窖,手足冰凉。眼角温热的液体蠢蠢欲动,强忍着没有掉落。
罗钰带来的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
做不了太孙伴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要整日陪着那个只懂吃喝玩乐的齐王。兄长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慕长栩强自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妹妹,你不用为我担心。齐王殿下虽不爱读书,总不至于不让身边的人勤学苦读。只要我一心向学,考中了秋闱,总能谋一份前程。”
慕元春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释怀,反而红了眼圈,哽咽着说道:“大哥,老天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你这么认真这么努力,为什么偏偏遇上这样的事......”
说着,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美丽纤弱的少女泪水涟涟,如梨花带雨,令人怜惜。
罗钰心疼极了,下意识的靠近了一步,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当手指碰触到她发丝的瞬间,忽的想起男女有别,迅捷的将手又缩了回来。俊朗的脸孔染上一抹晕红。
好在慕元春正低声啜泣,慕长栩又心思纷乱,两人俱都没留意到他的失态。
慕念春忽的张口道:“大哥不想做齐王伴读,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此言一出,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四妹,你想到什么法子了?”慕长栩满怀期待的问道。
慕元春没有吭声,眼中却满是戒备和怀疑。慕念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她巴不得兄长倒霉才对吧!
第二十五章 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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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慕念春巴不得慕长栩更倒霉一些。
可慕长栩是慕家长房长子,若他做了齐王伴读,也就意味着慕家和齐王有了牵扯不清的关系。将来乱世纷争新皇登基,必会像前世一样铲除各皇子党羽。慕家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就算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平安,此事也不能不管。
慕念春无视慕元春怀疑的目光,淡淡的说道:“皇上既然开了金口,大哥这个齐王伴读是做定了。不过,能做多久,就得看大哥自己了。”
慕长栩不是蠢人,稍一点拨,便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故意惹怒齐王殿下,让他主动张口撵我走?”
“惹怒就不必了。”慕念春微微一笑:“齐王殿下身份尊贵,又极受皇上宠爱。若是真的惹恼了他,只怕也就惹怒了皇上。”
罗钰此时也回过神来,立刻说道:“念春表妹说的有道理。齐王殿下是皇上幼子,素来受皇上宠爱,就是太子殿下对齐王殿下也十分上心。万万不能冒这个风险。”
慕长栩苦恼的拧起了眉头:“那要怎么办才好?”
慕念春意味深长的笑道:“大哥既是做了伴读,就要尽心尽责。每日陪着齐王殿下去上书房读书,平日里更要多劝齐王殿下用功苦读。”
“听闻齐王殿下最不喜读书,大哥性子和他截然不同,又总劝着他读书,他心里自然不高兴。”慕元春接过了话茬:“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不肯要大哥做伴读了。”
慕念春顺溜的接道:“皇上和太子殿下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好怪责到大哥的身上。到那个时候,大哥就能轻松的摆脱齐王伴读这个身份。”
慕元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精神也振作了起来:“大哥,你意下如何?”
慕长栩想了想笑道:“好,我就听你们的。”
你们两个字一出口,慕元春下意识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神色颇有些微妙和复杂。
她自幼在罗家寄住,见惯了内宅种种阴私手段,心机城府远胜普通少女,自恃聪慧过人。从未将这个继妹放在眼底。然而,往日那个冲动又天真的继妹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的难题,只片刻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罗钰也第一次正眼打量起慕念春来。
自十岁起,他的眼中就只有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的少女身影。这位慕家四小姐,在他的眼里和路人相差无几。因为怜惜慕元春,他对慕念春甚至是有几分厌恶的。
直至此刻,他才发现,慕念春竟生的眉目如画姣美可人,笑盈盈的立在那儿,宛如枝头含苞待放的海棠。
少年方慕少艾是天性,见到美丽可爱的少女心荡神驰更是本能。当罗钰发现自己竟无法抑制的心跳加速时,立刻移开了目光。心里暗暗自责懊恼不已。
他怎么可以对别的少女生出旖思?这样怎么对得起表妹?
......
有了此事做缓冲,慕长栩兄妹也不好对慕念春再板着脸孔,气氛缓和了不少。
罗钰收敛心神,笑着说道:“既然已经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你脸上的红点尚未消褪,不宜见光见风,总得等你的身体好了再去齐王府。到时候,我和太孙殿下告假一日,陪你一起去齐王府。”
慕长栩感激的说道:“多谢表哥。”
罗钰挑眉一笑,英俊的脸孔散发出少年特有的英气爽朗:“和我还这么客套,也太见外了吧!”
慕长栩笑道:“表哥说的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元春没有说话,只含笑看着罗钰,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和神采。
慕念春瞄了慕元春一眼,扯了扯唇角。
慕元春此时对罗钰无疑是有几分真情的,可惜这份感情根本经受不起考验。当有更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时,慕元春很快就背叛了青梅竹马的表哥。罗钰受此打击,颓废了许久。
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太傻了,痴心妄想着自己能取代慕元春在他心里的位置。私下邀约罗钰见面,还没来得及一诉衷肠,便被家人逮了个正着。
她的美梦一夕之间成了幻影。她的孤注一掷,换来的却是致命的一击。
慕正善怒不可遏,将她关在院子里长达半年之久。原本已经为她定下的亲事,也不了了之。张氏原本就心情郁结缠绵病榻,之后更是心灰意冷病情加重。
此事过后,她成了慕家引以为耻不愿提及的女儿。之后代替慕元春进宫,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她终究为自己的天真冲动鲁莽任性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想及往事,慕念春的心里一阵苦涩。原本因为罗钰的出现心里生出的涟漪,很快平静了,心湖如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
慕正善傍晚回府时,面色沉凝,眉头紧皱。
很显然,他也得知了慕长栩“有幸”被选为齐王伴读一事。
张氏见他面色不对,忙追问了几句。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张氏也不由得瞠目结舌,连幸灾乐祸的心情都没了。
明争暗斗是一回事,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慕长栩是慕正善的嫡长子,他做了齐王伴读,慕家也就成了齐王一党。如果齐王雄才大略有出息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朝野闻名的纨绔王爷......这简直就是坑人嘛!
张氏忿忿说道:“老爷,长栩平日里一心苦读,极少出门。和齐王殿下更是素无来往,怎么会入了齐王殿下的眼?”
慕正善苦笑一声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齐王殿下相中了长栩,太子殿下亲自面圣提及此事。皇上已经点头应允了,还特地召父亲说了此事。”
皇命不可违!慕太傅除了欣然领命,还能有什么法子?
夫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饭后,慕正善去了松涛院。也不知父子两人都说了什么,慕正善回来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不少。
慕长栩被选为齐王伴读的事,很快便在府里传了开来。朱氏心里发苦,面上却硬是挤出笑容来鼓励慕长栩一番。二房众人的反应就微妙多了。面上各自同情唏嘘,心里却暗暗窃喜。
慕长栩以后得陪着那个不学无术的齐王殿下,哪还有时间用功苦读。看来,今年的秋闱是无望了......
慕长栩静养了几天之后,脸上的红点终于全部消褪,恢复了原本的斯文俊秀。已经拖延了几日,现在既然好了,就该打点行装去齐王府报到了。
慕长栩让身边的小厮悄悄去罗钰送了信。
罗钰很快就有了回音,约定了明天陪慕长栩去齐王府。
第二十六章 初见(一)
第二天清晨,慕长栩早早起床梳洗,穿戴整齐之后便去给慕正善请安。
慕正善知道他今日要去齐王府,特地叮嘱道:“见了齐王殿下,一定要有礼数。说话行事都要谨慎,万万不要出了差错。”
慕长栩恭敬的应了声是。
张氏也做出慈母的样子,殷切叮嘱了一番。
当着慕正善的面,慕长栩对张氏十分恭敬,颇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样子。这一幕,果然令慕正善心怀大悦。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了早饭。慕正善要去翰林院应卯当值,吃完早饭便走了。慕长栩兄妹两人则一起回了松涛院等罗钰。
可坐等右等,都不见罗钰的身影。
慕元春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哥,表哥和你约定了一起去齐王府,怎么到现在还没来?”眼看着就快到巳时了,若是再不出发,可就迟了。
慕长栩心里也十分焦急,强自镇定的说道:“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派人去门房那边问了几次,罗钰却一直都没来。慕长栩起身说道:“我去门房那边等一等。”
慕元春立刻说道:“大哥,我随你一起去。”
兄妹两人刚走到园子里,就碰到了慕念春。
春日漫漫,**正好,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少女站在花丛里,右手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专注仔细的寻找着合意的鲜花。
听到脚步声,慕念春含笑抬起头来,略有些讶然的问道:“大哥,你不是要去齐王府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慕长栩含糊的说了句:“我在等人。”
慕念春笑了笑,没再多问,又低头挑拣起鲜花来。
不用问也知道,慕长栩正在等的人肯定是罗钰。人家既然没打算多说,自己还是识趣点别多嘴的好。而且,她也不想再和罗钰有什么接触来往了......
慕长栩慕元春走了一段之后,忽的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走来一行人,罗钰赫然就在其中。
当先的两个少年并肩同行,一个眉目清秀唇角含笑,身材稍胖,显得圆润可爱。另一个少年却生的十分俊美,眼眸漂亮的惊人,一身鲜亮的绯色锦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右手中摇晃着的美人扇几乎闪瞎了人眼。
他们两个是谁?
慕长栩愣了片刻,很快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和罗钰一同前来,一身贵气逼人,除了太孙和齐王殿下,还能有谁?
慕长栩顿觉受宠若惊,忙大步迎了上去:“见过齐王殿下太孙殿下。”
慕元春也盈盈上前,敛衽行礼,声音柔美悦耳。
“不必多礼!”周琰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慕元春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美丽婉约,楚楚动人,尤其是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似会说话一般。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一拍。
齐王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遮住了周琰的视线。然后上下打量慕长栩一眼,笑着赞道:“慕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很合本王的眼缘。”
这表情这语气......
慕长栩笑的有些僵硬,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
早就听闻这位齐王殿下行事说话“不拘小节”,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用这么轻浮的语气夸赞别人相貌的?他是堂堂男儿,又不是貌美动人的姑娘!
罗钰咳嗽一声,笑着打圆场:“表弟,我之前已经和太孙殿下告了假,打算陪你一起去齐王府。没想到齐王殿下一大早就到了太子府,还说要亲自到慕家来见一见你。所以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慕长栩定定神,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齐王殿下这般礼遇,我实在愧不敢当。”
齐王挑眉笑道:“你不用这么感动。其实,本王今天是不想去上书房读书,所以才跑到了慕家来见见你,顺便散散心。”顿了顿,又自得的笑道:“慕太傅这回总不会再去父皇面前告本王的状了吧!”
慕长栩:“......”
众人:“......”
齐王殿下没将众人精彩各异的脸色放在心上,兴致勃勃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到慕家来,慕公子带我在园子里转转如何?”
这个好像不太妥当吧!哪有第一次到人家府上就四处乱窜的。
慕长栩陪笑着应道:“殿下一路奔波,不如先到松涛院里休息片刻......”
话还没说完,就见齐王殿下很愉快的越过他的身边,向园子里走去。
......
慕长栩俊脸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罗钰的目光里饱含了同情,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弟,齐王殿下既是想在园子里转转,你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好了。”
遇到齐王这样的人,也只能好言好语好脸色的敷衍一番,哄的他高兴了就好。慕长栩无奈的苦笑,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追了上去。
周琰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追着齐王,反而和罗钰并肩同行。目光时不时的飘向那个优雅窈窕的身影。
罗钰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面的两个人身上,并未留意到周琰的异样。
慕元春却似有所察,迅速的看了周琰一眼。
正巧,周琰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中异样的亮光自然瞒不过细心敏锐的慕元春。她的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身为少女的虚荣心总是有的,下意识的微微侧过脸。
她曾无数次照过镜子,知道这个角度的自己是最美的。
......
齐王殿下悠闲自得的摇着手中的纸扇,欣赏着园子里的景致。若论规模,慕家的园子自然远不及齐王府,更无法和御花园相提并论,不过,胜在布局精巧,倒也值得欣赏一番。
慕长栩很快就追了上来。不过,他口舌不算伶俐,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就默默的随在齐王的身后。
齐王眼角余光瞄到慕长栩算不上愉快的脸孔,心情不由得大好,故意笑道:“看你一脸不高兴,是不是心里正在嫌本王不懂礼数?”
慕长栩咳嗽一声,挤出一个笑容:“当然不是,殿下真幽默。”
有些人天生演技一流,说谎话面不改色,想掉眼泪连酝酿情绪都不用,譬如慕元春慕念春。
有些人天生不擅说谎,心里想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譬如慕长栩。
齐王戏谑的挑眉,正要再捉弄他几句。
一个身影忽的引入眼帘。
齐王心里一震,停住了脚步。
......
第二十七章 初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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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低头轻嗅着花朵。
她穿着浅粉色的衣裙,黑色的长发一半挽起,另一半如瀑布般倾泻在腰际。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细腻无暇的皮肤如玉般光洁,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小巧的鼻梁,红润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姹紫嫣红满园秀色,她是最娇妍的一朵,含苞待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气。
齐王定定的看着那个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慕长栩见齐王停住了脚步,不由得一愣,顺着齐王的目光看了过去。
是四妹在园子里挑摘鲜花。虽说他不喜欢这个妹妹,却也不乐见她被“登徒子”肆意盯着看。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慕念春果然被惊动了,站直了身子看了过来。
阳光炽热耀目,逆着光,她一时竟没看清那个绯衣少年的面容。只看入了那双深幽不见底的眼眸中。
临终前的最后一瞥,和此时恍然重合。仿佛还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一幕,在脑海中鲜明无比。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齐王却又全然不同。
前世的齐王,经历了腥风血雨的皇室争斗,残酷的逃亡和斗争使得他褪去了所有的惫懒轻狂,显得利落而沉稳。
眼前的少年却手握纸扇衣衫鲜亮,俊美无俦的脸孔上洋溢着年少不知愁的轻狂肆意。通身的贵气耀目逼人,正是众人口中闻名京城的纨绔王爷周恪!
乍见故人的心潮波澜起伏,迅速的平息下来。
慕念春微笑着走上前,敛衽行礼:“小女子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笑着说道:“慕四姑娘免礼。今后慕公子是本王的伴读,本王出入慕家是常事,不必拘礼。”
语气是惯常的轻佻随意,就像慕家是齐王府的后花园似的。
慕长栩的表情再一次僵硬了。齐王伴读这份差事,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胜任的......
慕念春却神色自若的笑道:“殿下这般青睐,是大哥的福分,更是我们慕家的荣幸。”
齐王看着她淡然有礼的笑颜,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不知何时,手中的纸扇已经合拢握在手里。那份纨绔风范顿时收敛了几分。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慕元春等人也都走了过来。
周琰笑道:“十四叔,你走的可真够快的。”
齐王斜睨他一眼,若有所指的笑道:“不是我走的快,是你走的慢才对。”
周琰有些心虚,立刻转移话题:“已经见到慕公子的人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齐王一脸正经的说道:“第一次登门,总得去拜见一下老夫人,免得失了礼数。”
周琰一脸惊叹:“我没听错吧!十四叔竟然也懂什么是礼数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扭头偷笑。
齐王没有半点羞愧之色,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这个做长辈的,当然要给你做个好榜样了。”
这话生生的戳中周琰的心窝。
明明只相差两个月,可他愣是矮了一辈。齐王一摆出长辈的谱,他只能乖乖听命。
至于慕长栩,就更不会反对了。尊贵的皇子堂堂齐王殿下去给朱氏请安,这是何等的体面和荣幸。
慕长栩立刻低声吩咐小厮跑去修德堂送信,然后恭敬的在前领路。
慕元春自是要跟着一起去,慕念春略一踌躇,也跟在了后面。只是故意走的慢了一些,和众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修德堂很快就到了。
朱氏得了信,既惊又喜,忙派人去叫了张氏和吴氏等人过来,众人一起到院门口迎接齐王太孙一行人。
“老身见过齐王殿下,见过太孙殿下。”朱氏恭敬的上前行礼。
“老夫人快请免礼。”齐王一改平日的嬉笑轻浮,正色说道:“本王和太孙平日受慕太傅教导,今天特地来拜见老夫人,应该以晚辈之礼拜见才是。”
说着,拱手躬身,恭敬的行了晚辈礼。周琰也依样施为。
朱氏受宠若惊之余,对齐王的好感度瞬间飙升。
是谁说齐王殿下任性荒诞不知礼数的?纯粹都是谣言!明明谦逊又知礼嘛!
简单的寒暄一番过后,众人进了修德堂的正厅。朱氏请齐王坐在上首,齐王坚决不肯:“今日我是以晚辈的身份来给老夫人请安,这上首的位置,应该由老夫人坐着才是正理。”
周琰也立刻出言附和。
朱氏推辞不过,只得在上首坐了下来。张氏吴氏各自站在她的身侧,慕念春姐妹三人也都站在了一旁。
这样的场合,慕念春自是没有说话的机会。她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客套的寒暄说话,微微垂着头,视线正好落在自己的裙摆上。也错过了齐王偶尔飘过来的目光。
周琰同样心不在焉,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慕元春的一举一动。
慕元春俏生生的立在那儿,神色温柔唇角含笑,娴雅安静,美的就像一幅画。周琰从未萌动过的少年心思,莫名的悸动荡漾起来。
......
朱氏客气的挽留齐王太孙两人吃了午饭再走。齐王根本没推辞,不假思索的应下了。
朱氏对齐王的印象愈发好了。这么亲和随意的皇子,着实是世间少见!
男女分席,慕长栩和堂弟慕长桐慕长柏陪着齐王一行人,女眷们单独一席。
朱氏在席间对齐王几乎是赞不绝口:“往日我听说了不少有关齐王殿下的传闻。现在看来,那些根本都是谬传。齐王殿下虽然是皇子身份,却不骄不躁谦和守礼。又生了副好相貌,依我看,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慕婉春默默的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悄然飞起一抹红晕。
慕念春也没吭声,心中却晒然一笑。
这位齐王殿下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像慕元春和自己这样的,拍马也难及。他装纨绔一装就是十几年,就连皇上和太子等人都没看出破绽。现在想装成温和礼貌的翩翩少年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
他刻意讨好朱氏,是想做什么?
慕念春眉尖微蹙,反复思忖,却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多想了。
不管齐王有什么目的,日子久了自然会露出端倪。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也不迟。说到底,慕家除了清贵的名声之外,也没什么值得算计的。
第二十八章 芳心
也不知这位齐王殿下到底抽的哪门子风,吃完饭还是不肯走,兴致盎然的将慕府整整逛了一遍。就连家学和闺学也没放过。
这一个下午的课自是上不成了。
慕家的少爷们一个个忙着招呼尊贵的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
慕家的小姐们则忙着装羞涩装淡定或是装平静。不管表面怎么镇定,心里却或多或少的荡起了涟漪。
一个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皇子,相貌俊美举止随和可亲。另一个则是身份尊贵的太孙,也是大秦朝未来的太子,稍胖一些却不失可爱。
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令正值妙龄的少女心生旖旎遐思。
慕婉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齐王的身影,那个挑眉浅笑的绯衣少年像是天生的发光体,无需刻意,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慵懒,牢牢的吸引住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的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一下。
慕婉春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扭过头,正对上慕念春促狭的眼:“怎么了?”
慕念春凑在她耳边低语道:“三姐,你也收敛些。眼珠子都快看的掉出来了。”慕婉春瞬间红了脸,悄悄的用力的拧了慕念春一把。
慕念春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哀叹一声。好人果然不能随便做!恼羞成怒的慕三小姐下手太重了,她的胳膊上肯定青肿了一片......
不过,经过她提醒之后,慕婉春接下来内敛含蓄多了。从原来盯着看,变成了每隔一会儿偷瞄一眼。
......
眼看着天色将晚了,齐王在慕家依然待的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告辞走人的意思。
慕长栩陪了整整一个下午,脸都快笑的僵硬了。趁着众人没留意,飞快的冲罗钰使了个眼色。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走?
罗钰耸耸肩,眼中闪过无奈的苦笑。
谁知道这位齐王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平日爱提溜着鸟笼逛酒楼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今天偏偏在慕家转悠着不肯走......
“十四叔,”周琰也凑到了齐王耳边低语:“我们在慕家待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走了?出来大半天了还不回去,父王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
齐王斜睨他一眼,低声戏谑道:“你想走只管走就是了,又没人拦着你。”
周琰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目光,没什么底气的说道:“我们两个一起来,当然得一起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于心不忍。”
齐王挑了挑眉,一脸了然的笑意:“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最后四个字,故意拖长了尾音,充满了促狭。
周琰脸上的温度陡然升高了。
他对慕元春的格外留心,自然没能逃过齐王的眼。如果不是念念不舍,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在慕家待了这么久!
可是,再照这么下去,只怕慕家就得准备晚饭了......
好在齐王殿下终于张口了:“本王和太孙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
终于肯走了!慕长栩精神一振,口中不免要客气几句:“天色将晚,两位殿下还是在府里用了晚饭再走吧!”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客套话。
齐王却欣然笑道:“长栩殷勤挽留,本王岂能忍心拂了你的一番好意。”
慕长栩:“......”
众人:“......”
齐王看着慕长栩哑然的样子,咧嘴笑了:“本王刚才是故意说笑逗逗你,不必当真。好了,本王真的要走了。”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慕长栩生平第一次有了掀桌的冲动。
送了齐王一行人出府之后,慕长栩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一天过的,简直比打仗还累。
慕念春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别人不知道齐王的底细,只觉得这是个胡闹任性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只有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只是他的伪装。
在这层伪装下,是一个无比精明深沉的男子。哪怕此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依然令她觉得危险。
这样的人,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可是,他今天为什么要到慕家来?还打着四处转悠的借口将慕家的环境摸的一清二楚?总不会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特意来见慕长栩的吧!
“......念春,你在想什么呢!”张氏嗔怪的说道:“喊了你几声,你怎么一直都不应。”
慕念春回过神来,掩饰的笑道:“没什么。”
张氏心念一动,试探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孙殿下和齐王殿下。没想到他们两个都是这般优秀出众,若是你将来有机会,能嫁给他们中的一个......”
“娘,你别胡思乱想了。”慕念春愕然片刻,很快打断了张氏:“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世她吃尽了苦头,这一生只想远离乱世的纷争,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绝不想和皇室中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更何况,太孙周琰对慕元春一见钟情,压根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而那个心思深沉莫测的齐王殿下,更不可能看中她这个未成年的黄毛丫头。
张氏真的是想多了。
张氏却误会了慕念春的意思,不以为然的说道:“怎么就不可能了。如今长栩做了齐王伴读,以后和齐王殿下同进同出。和太孙殿下接触的机会也绝不会少。若是他肯从中撮合......”
“娘,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慕念春哭笑不得的接过话茬:“先不说我乐不乐意,就说大哥,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他肯从中撮合吗?”
张氏哑然。
是啊,慕长栩对她们母女能维持表面的客气已经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帮这样的忙?
慕念春依偎在张氏身边,轻声说道:“娘,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不想嫁人。就算以后要嫁人了,我也不愿嫁给什么皇子太孙。泼天的富贵,往往伴随着灭门灭族的风险。我只想嫁一个喜欢我的男子,过些平静安逸的日子。”
最后一句,饱含着不为人知的唏嘘和酸楚。
她早已厌倦了浮华空虚的生活,所求的不过是一生平安岁月静好。
张氏怔忪了片刻,莫名的有些心酸,下意识的搂紧了慕念春:“你说的对,娘不想着那些富贵了。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
......
第二十九章 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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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正善回府之后,从张氏口中得知了齐王和太孙亲自到慕家来的事,顿时又惊又喜:“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真的亲自来见长栩了?”
张氏见慕正善如此高兴,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脸上却挤出笑容来:“是啊,不仅亲自来了,还留下吃了午饭。之后待了许久才走呢!”
“好好好!”慕正善一连说了三个好,一脸的兴奋激动。
齐王伴读比太孙伴读来自是差了一筹。不过,齐王殿下如此器重礼遇,也着实令人欣慰。而且,齐王和太孙关系亲密,慕长栩做了齐王伴读,将来和太孙殿下接触的机会也不会少。
或许,这是老天赐给慕长栩的光明坦途。
当天晚上,慕正善和颜悦色的叮嘱了慕长栩一番:“长栩,从明日起你就要随齐王殿下进宫读书了,以后接触的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皇孙,他们身边的伴读也都是勋贵子弟。你既是有幸进了这个圈子,得把握住这样的好机会。多结识一些朋友。”
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你原本不情愿做齐王伴读,怕耽搁了读书科考和前程。不过,看眼下这样的情况,你还是安心的陪着齐王殿下读书吧!”
慕长栩犹豫片刻,低声应道:“父亲,我觉得我不适合做齐王的伴读。”
慕正善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没试过,怎么就肯定不适合?”齐王殿下这般热络,若是慕长栩还存着别的心思,可就是不识好歹了。
慕长栩有苦难言。半晌才委婉的说道:“父亲,我天性拘谨,和齐王殿下的性子截然不同。只怕日后不合拍......”何止是不合拍,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今天短短一天的相处,让他更坚定了原来的决心。
这个齐王伴读,绝不能长久的做下去。
慕正善收敛了笑容,眉头皱了起来。
慕长栩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态度却很坚持。
僵持片刻过后,慕正善才叹口气道:“也罢,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既然你坚持这么想,那就随你吧!”
......
“大哥,你真的是这么和父亲说的?”慕元春柳眉微蹙:“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不过,总可以说的更委婉一些。免得父亲听了不高兴......”
“妹妹,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慕长栩苦笑道:“不过,我实在是忍不住。”
慕元春看着兄长清俊斯文的脸孔,心里无奈的叹息。
书读的多了,都会有几分固执和拗劲。慕长栩更是其中翘楚,性子也不够圆滑。纵然优秀出色,却不懂如何讨父亲的欢心。别说慕念春了,就是比起五岁的枫哥儿也远远不及。
算了,事情已然如此,多说无益。
慕元春打起精神说道:“大哥,你明天要早起,早些休息吧!”说着,起身往外走。
慕长栩随意的嗯了一声,忽的冒出了一句:“妹妹,你觉得太孙殿下如何?”
慕元春脚步一顿,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慕长栩有些讪讪:“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太孙殿下好像对你格外的留心......”话还没说完,立刻又笑道:“肯定是我多心了。你和表哥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太孙有什么心思,你也定然不会动心。”
提起终身大事,慕元春并未流露出多少羞怯,淡淡一笑:“大哥,这些话我们私下里说说倒是无妨,千万可不能让外人听见了。”
在没正式提亲议亲之前,纵然是两心相许,也绝不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慕长栩笑着应了。
慕元春垂下眼睑,掩去眼眸中所有的情绪。
......
隔日,慕长栩早早去了齐王府,陪伴齐王一起进宫读书。
他生的斯文俊秀,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兼之饱读诗书才学过人,很快就博得了一众皇子皇孙们的好感。因为慕太傅的缘故,那些出身勋贵眼高于顶的伴读们也无人刁难挑衅。
慕长栩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如果没有齐王殿下,这样的生活几乎算得上完美了。
齐王殿下上课时偷懒睡觉,散学后立刻就精神抖擞。闲来无事领着一帮京城纨绔四处乱转,遛鸟斗鸡斗蛐蛐,吃饭喝酒听小曲,看中的东西不管花多少银子也得买回府,看到不顺眼的上前揪住对方的衣襟揍上一通。然后扔点医药费扬长走人。
种种此类事情数不胜数。
慕长栩的人生观一次次被刷新最低底线。只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就从一开始的震惊错愕百般劝说无果,到后来的麻木不仁视而不见,
幸好齐王殿下不是全无底线。至少不会做欺男霸女这么没品的事情——因为实在没这个必要。
齐王府里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生的水灵,听说大多是宫里的妃嫔娘娘们赏赐的。太子妃也送了不少**的伶俐聪慧的下人来。
就连远在藩地的赵王吴王晋王,也对这个幼弟格外的上心。除了搜罗稀罕有趣的新鲜玩意,还会送些相貌姣好身材妖娆的歌姬舞姬到齐王府。
齐王府里的小厮,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清秀。尤其是贴身伺候的长随郑喜,更是唇红齿白俊俏秀气,简直比女子生的还要标致。
见过了齐王府里的下人阵仗之后,慕长栩终于对自己承认了这个事实。
齐王殿下相中他做伴读,其实和家世品性才学之类的都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长的还算顺眼吧......
为了让齐王殿下早日厌弃自己,慕长栩不遗余力的在努力。
每天不厌其烦的劝齐王认真读书,在齐王试图逃学胡闹的时候,义正言辞的说上一堆大道理。就连平日说话也故意文绉绉的。当齐王吃喝玩乐正高兴的时候,冷不丁的泼一盆冷水等等。
总之,谨记“扫兴”这一要诀就行了。
以齐王任性妄为的性子,肯定很快就忍不住想撵他走了吧!
慕长栩打着如意算盘,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
第三十章 下厨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溜了过去。
这一日正逢休息,不用上闺学。慕念春一大早便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石竹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玉簪和丁香也想留下来献殷勤,却被慕念春以“人多手杂”为由撵了出去。玉簪忍不住冒了几句酸水:“小姐果然最喜欢最信任石竹,连下厨都让她一个人伺候。”
丁香笑了笑说道:“石竹伺候小姐四年多,我们两个到小姐身边还不足三个月,亲疏有别也是难免的。我们只要用心做事,小姐肯定会记在心里。你就别发牢骚了。”
玉簪撇了撇嘴:“行了,你说的轻巧,我就不相信你心里没半点怨言。”
怎么可能没有!
她费尽心思到漪澜院来,本是冲着一等丫鬟的位置来的。现在却只做了二等丫鬟,被那个不起眼的石竹生生的压了一头,心里怎么可能痛快。更何况,大小姐还对她寄予了“厚望”......
丁香满腹心事,无心和玉簪斗嘴。
玉簪发了几句牢骚,心气稍平,总算不吭声了。
就在此刻,慕婉春来了。丁香和玉簪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慕婉春随意的嗯了一声:“四妹人呢?”
玉簪笑着应道:“今日大厨房送了条五斤重的活鱼来,小姐说要下厨,现在正在厨房里忙活呢!”
“怎么又在厨房里!”慕婉春不耐的嘟哝一声,然后向小厨房走去。
慕家的大厨房里共有五个厨子,负责府里上下主仆近百口人的伙食。除此之外,每个院子都设了个小厨房,留着做些宵夜点心之类的。因为没有专门的厨子,真正动用小厨房的并不多。
慕念春却是例外。她的厨艺在一众姐妹中本就出类拔萃,又私下拜了闵娘子为师,一有闲空就在厨房里待着。
慕婉春对她这样的行为颇不以为然,私下嘲笑过好多回。堂堂慕家四小姐,不喜读书不爱练字偏偏喜欢下厨,传出去非被人耻笑不可。
慕念春也不辩解,笑嘻嘻的听着,之后依然故我。几次过后,慕婉春也懒得再说了。
刚一进厨房,就见慕念春挽着衣袖,右手伸进盆里不停的搅拌着。
慕婉春好奇的凑了过去:“四妹,厨房不是送了鱼过来吗?你这是在做什么?”盆里有半盆白乎乎的糊状的东西。
慕念春抬眸笑道:“这是鱼肉糊,这么大的鱼红烧清炖都不方便,所以我就想做些鱼丸和炸鱼条。”
慕婉春顿时来了兴致,笑着说道:“鱼丸我倒是知道,炸鱼条我可从没见识过。这都是闵娘子私下教你的么?”
当然不是。
前世梁武帝最喜吃鱼,为了讨他的欢心,她琢磨出了不少做鱼肉的法子。鱼丸和鱼条是其中最简单的了。
她竭力说服张氏同意自己拜闵娘子为师,不止是想学闵家的独门厨艺,也是为了自己高超的厨艺做掩饰。今后就算她崭露厨艺,也无人会起疑心了。
“是。”慕念春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你要是想学,我也教你如何?”
慕婉春立刻敬谢不敏:“不用了,你动手做,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她今日特地穿了新的衣裙,可不能被弄脏了。
慕念春笑了笑,低头专注的继续搅拌。
先把鱼肉去骨去刺,再剁成鱼肉泥,放入各式调味料。之后放些清水和鸡蛋清,再少加些淀粉,用手沿着同一个方向搅拌。待鱼肉糊和匀之后,就可以下锅了。
锅里的水温不必太高,鱼肉糊挤成一个圆溜溜的丸子,沿着锅沿滑入水中,很快就漂浮了上来。
慕念春的手十分灵巧,动作熟稔流畅,竟有种行云流水般的节奏和美感。
慕婉春惊叹不已的赞道:“四妹,你的手可真巧!”
慕念春抿唇轻笑,将煮熟的鱼丸捞起来,放入一旁炖了一个时辰之久的砂锅鱼汤里。然后接着做炸鱼条。
鱼条做起来简单一些,将洗干净的鱼肉切成细长条,裹上鸡蛋面糊,下锅炸熟就行了。不过,这道菜对火候和油温的要求极高。必须在最恰当的时候下油锅,炸熟立刻捞起沥干。稍微凉一些,就可以入口了。
炸好的鱼条色泽金黄喷香扑鼻外脆里嫩,味道好极了。
慕婉春尝了一口,立刻为之倾倒,连着吃了几根,还想再吃,手刚一伸,装着鱼条的碗就被端走了:“这是我特地做给枫哥儿吃的,你可别都吃光了。”
“小气鬼!”慕婉春不满的抗议。
慕念春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手,一边笑吟吟的问道:“你特地来找我,总不会就是为了来吃东西吧!到底有什么事?”
慕婉春俏脸忽的微微泛红,却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慕念春心下了然,低声叮嘱石竹注意鱼汤的火候,然后拉着慕婉春到了廊檐下,低声笑道:“行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有什么话总可以说了吧!”
慕婉春忸怩了片刻,终于小声说道:“今天是上书房的休沐日,祖父难得回府一趟。我听说,齐王殿下太孙殿下也会来呢!”
什么?又要来?
慕念春笑容淡了下来,眉尖微蹙。
这一个多月以来,齐王到慕家来了三回,太孙也随着来了两回。
她不愿和齐王有什么接触,每次最多露个面就会悄悄溜走了。也因此,她和齐王从未说过半句话。
慕婉春却是恰恰相反。
每次齐王来,慕婉春都会穿戴一新精心修饰妆容,务必以最美的一面出现在齐王面前。她对齐王的那份心思,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四妹,快些替我看看,我穿这身衣裙怎么样?”慕婉春转了一圈,宽大飘逸的裙摆飘飞,宛如鲜花怒放。眼眸熠熠闪亮,闪着怀春少女的娇羞和期待。
慕念春回过神来,敷衍的笑道:“美极了!齐王殿下见了你,肯定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慕婉春咬着嘴唇,眉眼弯弯的笑了。
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跑来禀报:“三小姐四小姐,老夫人命奴婢请你们去修德堂。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来了。”
慕婉春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应了,又催促慕念春去重新梳洗换衣。
慕念春却笑道:“不用换了,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为了下厨方便,她身上穿的是半旧不新的衣裙,脸上脂粉未施,长长的秀发随意的挽了个发髻。
就这么去见客人,似乎稍嫌怠慢。
慕婉春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说道:“这倒也是,四妹天生丽质,穿什么都一样好看。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好了。”说着,笑着挽起慕念春的手。
她这副样子,正好做一片绿叶,衬托出自己这朵耀眼的鲜花。
慕念春对她的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却不说破。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的向修德堂走去。
......
第三十一章 来意
慕念春慕婉春携手走到修德堂门口,正巧碰上了慕元春。
姐妹三个碰面,下意识的打量彼此一眼。
慕元春显然精心装扮过了一番,上身是浅紫色的短襦,袖子宽大飘逸,腰身收拢的极好,显出不盈一握的纤腰。下身穿着同色的长裙。颜色由浅渐深,均匀的晕染至裙摆。
秀发挽起,头上没有插金钗玉簪,只簪着一朵新开的茉莉。映衬着脸如桃腮,婉约妩媚,眼波流转间,俱是少女动人的风情。
所谓人比花娇,不外如是。
相较之下,慕婉春穿戴的也算精致,却稍逊了几分风姿和韵味。
慕婉春心里又嫉又恨,面上却硬是挤出笑容来:“大姐穿着这身新衣,真是风姿楚楚艳冠群芳。”
这夸赞,怎么听都有些酸溜溜的意味。
慕元春微微一笑,声音温雅悦耳:“三妹可别顾着夸我。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才是精雕细琢美丽动人呢!”精雕细琢这几个字,细细一品味,讥讽之意十足。
论口舌犀利,慕婉春显然不是慕元春的对手。刚一对上就败下阵来。
慕念春闲闲的站在一旁看好戏,并未插嘴。
慕元春却不肯放过她,妙目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故作关切的问道:“四妹,今天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来,你怎么连衣服也没换就来了。瞧瞧你,身上还有油烟气,肯定是从厨房直接过来的吧!待会儿祖母见了你,肯定会不高兴呢!”
句句都表现出了身为长姐的关怀,简直无可指责。只是眼底的嘲弄,刻意的让慕念春看的清清楚楚。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了回去:“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是特意来拜访祖父,我们只露个面行礼问安就行了。穿不穿新衣也不打紧。再说了,有大姐和三姐这样的美人在,我就算穿的再标致,也没人会多看我一眼。”
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
慕元春笑容微微一顿,下意识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慕念春却已笑吟吟的扭过了头:“三姐,我们别耽搁了,快些进去吧!”
姐妹三人,一起进了修德堂待客的正堂。
慕太傅坐在上首,齐王和太孙执学生礼,坐在下首。慕正善慕正德兄弟两人坐在另一侧。一众女眷,只有朱氏坐着,张氏吴氏俱都含笑站在一旁。
姐妹三个刚一踏入修德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
罗钰含笑的目光自是落在慕元春的身上。周琰也在看着慕元春,眼中闪过惊艳和欣喜。
少年情窦初开,一缕情思悄然缠绕在那个美丽温柔婉约动人的少女身上。每次厚着脸皮登门,为的不过是看她一眼聊解相思。
慕元春眼波微一流转,冲着罗钰的方向扬起唇角。
周琰和罗钰坐在一起。在周琰看来,这何尝不是心上人在向自己暗送秋波?
慕婉春所有的心思却都放在了俊美倜傥的齐王身上。慕长栩罗钰等人相貌出众气质各异,俱是优秀出色的少年。然而,有齐王在,几乎所有的光芒都闪耀在他含笑的眉宇间。
齐王正在看自己,还在笑......
慕婉春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娇媚的少女脸庞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更增几分明艳。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齐王的目光越过慕婉春,落在慕念春的脸上。
慕元春和慕婉春两人显然都精心装扮过了,各自妩媚娇艳动人。愈发显出了她的漫不经心。
穿的是家常旧衣,一缕调皮淘气的发丝滑落在耳际。干干净净的俏脸脂粉未施,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含着清浅的笑意。却像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遮掩起来。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目,迅速的瞄了他一眼,便淡然的移开了目光。
算上第一回,今天已经是第四次见她了。目前为止,两人还没单独说过话。
齐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挫败感,不动声色的盘算着该如何接近她。至于接近她之后要说些什么......这个问题,他还没认真想过。
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执念,固执的想离她近一些,想看清真实的年少的她......
“元春婉春念春,你们三个快些来见过齐王殿下太孙殿下。”坐在上首的慕太傅,笑着吩咐了一声。
姐妹三人齐声应了,上前见礼。
此时人的平均寿龄不到六旬,一般年过五旬的官员,便会致仕养老。慕太傅已经五十有四,按理来说早该告老享福了。可慕太傅德高望重,是当朝最有名气的大儒,皇上对他十分敬重,特地留他在宫中做太傅。为免每日进宫劳顿,还特意在宫中为慕太傅准备了住处。
这样的殊荣,在大秦朝堪称绝无仅有。
慕太傅领了圣恩,也只能尽心尽力的留在宫中教导皇子皇孙们读书。每隔半个月,才回府一回。
太孙一心向学,读书十分勤勉。自然是慕太傅心目中的好儿郎。至于齐王......不提也罢,说起来,简直是满腹辛酸。
明明聪慧无比,偏偏不学无术不无正业,整日里逃课胡闹。根本不曾正经的听过课读过书。
每次皇上亲临上书房考校众人学问,轮到齐王的时候,慕太傅都有掩面大哭一场的冲动。
慕长栩做了齐王伴读之后,齐王逃课的次数大大的减少。这令慕太傅十分欣慰。就算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也总算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上书房了。
更令慕太傅欣慰的是,齐王和太孙时常到慕家来走动,今天是难得的休沐日,两人一起相携来拜访,慕太傅颜面有光,态度也随和亲切了许多。
这样的场合,慕念春不用多说话。恭敬的行完礼之后,便束手立在张氏身后,当自己是背景就行了。
她微微垂着头,并未留心慕元春的神色变化。
在她的努力之下,有些事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可太孙周琰,却依然和前世一样出现了。看来,有些事情是注定会发生的。
此时的慕元春还在犹豫挣扎,在青梅竹马的情意和富贵荣华的未来中摇摆不定。可这样的情形不会维持太久。三个月后,太子妃设下荷花宴,邀请一些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到太子府赴宴。这场荷花宴,其实是为选太孙妃而设。
慕家三姐妹,也接到了赴宴的请帖。
那一天的荷花宴上,慕元春当众赋了一首荷花诗,一曲平沙落雁,更是艳惊四座。从那一天起,慕元春成了太子妃心目中的儿媳人选。
罗钰一腔深情错付,换来的只是心上人的背叛。
如果可以,她绝不会?这个浑水。可慕元春是慕家长房长女,若是成了准太孙妃,将来内乱一起,慕家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此事她不能不管。
必须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出手。而且,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慕念春默默的想着心事。
此时,齐王忽的看了过来,笑着说道:“本王常听长栩说,慕四姑娘厨艺超群,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荣幸,尝一尝四姑娘的厨艺?”
......
第三十二章 猜疑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慕长栩瞠目结舌。他什么时候和齐王说过这些话?为什么他半点印象都没有!
慕婉春心里嫉恨交加,慕元春眉头微皱,张氏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和欣喜。
齐王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冒失。不过,皇子的身份摆在这儿,谁也不会当面指责他失礼就是了。
众人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慕念春的身上。
慕念春心里突突一跳,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齐王,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到底是何用意?她定定神,走出两步,微笑着应道:“殿下说笑了。小女子这点微末厨艺,还是别献丑了。”
语气恭敬而客气,让人挑不出毛病。
清澈的眼眸中闪着戒备和疏离,不过,总算是正眼看他了。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四姑娘不必自谦。本王嗜好美食,听说有谁厨艺好的,总想亲自尝上一尝。待会儿就麻烦四姑娘了,不用太辛苦,做一两道菜也就行了。”
慕念春:“......”
他也太自说自话自以为是了吧!竟然这么大喇喇的吩咐她下厨做菜。她又不是厨娘!
自重生以来,她凭着冷静的头脑和高超的演技,游刃有余的应付所有的麻烦。眼前这一桩,却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齐王脸皮厚度远超众人想象。偌大的正堂里,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坐在一旁的周琰只觉得脸上发热。这个十四叔,行事太荒诞太任性了,竟张口吩咐慕四姑娘下厨。他简直没勇气抬头看慕太傅的脸色。
慕太傅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如果此时是在上书房,他定会板着脸孔说一声“荒唐”。可现在偏偏是在慕家,齐王是他的学生更是尊贵的皇子,今天特意登门做客,岂能怠慢?
慕太傅定定神,挤出一个略有些僵硬的笑容:“念春,齐王殿下难得来做客,既是想尝尝你的厨艺,你就辛苦一回。”
祖父发了话,就算慕念春再不情愿,也只能应下:“祖父说的是,我这就去厨房做些准备。”
说着,便行礼告退。
震惊讶然不悦种种情绪,瞬间收拾的滴水不漏。慕念春的脸上甚至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背对着众人走出修德堂之后,那抹浅笑顿时消失无踪。
以齐王平日“不拘小节”的行径来看,今天来了这么一出似乎也不算什么。可没人比她更清楚,顶着纨绔名声的十四皇子是一个何等精明厉害的人物!
前世,她和他几乎毫无交集。唯一有过的接触,是他曾动用宫里的眼线,试图说服她加入光复大秦的阵营。她当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想杀梁武帝,自会用自己的法子。
在那之后,齐王没有命人再联络过她。
宫外,他高举着大秦皇子的旗号,广招兵马,和梁武帝的军队厮杀不休。宫内,她用高超的厨艺和柔顺体贴善解人意一步步的接近龙椅上的男子。
当齐王领兵攻进汴京的城门时,她知道,自己苦等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随着兵败战乱的消息纷纷传入宫廷,梁武帝的性情愈发暴戾,身边几乎无人敢靠近。她是唯一的例外。
每天晚上,她都会亲自下厨,精心准备好他爱吃的宵夜端到福宁殿。梁武帝也早已习惯了她的温柔陪伴。她做好的宵夜,甚至无需太监试吃,便能入得了龙口。
鲜香美味的鱼肉粥里,放入了无色无味的毒药。那些毒药,藏在特制的金钗里,从慕家戴着进了宫。原本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终,大半进了梁武帝的腹中。另一小半,却被她自己喝了下去。
齐王领兵攻进福宁殿之前,大概绝不会想到梁武帝已经死在她的手里。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是她赢了。
她这个赢家,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
重活一回,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往昔那些痛苦的回忆,被她深深的压在心底。可齐王的出现,却一次次的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立刻将他驱逐远离自己的生活。可现实却是,她要亲自下厨,等着他品尝......
想到这些,慕念春的心里忿然之极。
很显然,什么品尝厨艺只是齐王的借口。他根本是故意在激怒她!至于目的,暂时还没看出来。
不过,她一定会很快找出原因。
刚一进厨房,石竹便讶然问道:“小姐,你不是去修德堂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石竹面前,慕念春也无心掩饰什么,气闷不已的说道:“别提了。也不知道那个齐王哪根筋不对了,说是要尝尝我的厨艺。祖父发了话,我只好应下了。”
......石竹的反应很直接,眼睛倏地亮了,脱口而出道:“小姐,莫非齐王殿下对你有意?”
慕念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哭笑不得的白了石竹一眼:“别乱说好不好。要是被人听见了,只怕要笑掉大牙。”
齐王再不济也是皇子,纵然“败絮其中”,可“金玉其外”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说别的,就凭着出色的容貌,就足以令众多名门闺秀芳心萌动了。更何况,还有齐王妃这么诱人的头衔。
齐王殿下从不缺少爱慕者,身边更不缺乏各色美人。又怎么会看上她这么一个尚未成年的黄毛丫头?
石竹对慕念春贬低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振振有词的说道:“小姐这么说奴婢可不同意。小姐长的美,又那么聪慧,谁见了都会喜欢。齐王殿下又不是没长眼睛,对小姐生出爱慕之心有什么不对。”
慕念春扑哧一声笑了,之前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我的好石竹,在你的眼里,我当然是千好万好。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她虽是美人胚子,却也算不上国色天香。
慕家三姐妹里,容貌最出色的是慕元春,慕婉春也是明艳动人的美人。她年纪最小,容貌尚未长开,就像青涩的果子,实在没什么看头。
石竹还要再说什么,慕念春却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好了,你不用哄我了,我现在心情好多了。不就是下厨做两道菜么?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快些过来帮忙。”
石竹见慕念春心情愉悦,也随之高兴起来,兴冲冲的应了一声。
炸鱼条是特地为枫哥儿准备的,不便上桌。熬了半天的鱼汤清香甜美,加上炖了许久的鱼丸,上桌充做一道菜是没问题了。不过,总得再准备一道。
厨房里的食材不算多,慕念春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没了鱼肉,还有一个鱼头可以做食材。
将鱼头从鱼唇剖开,不剖到底,将鱼头拉平放在白底青花的盘子里,放入调味料腌制片刻,再放葱和姜片。然后,重头戏来了。
石竹瞠目结舌的看着慕念春切了一堆红色的朝天椒,均匀的铺满了整个鱼头。到最后,几乎看不到鱼头,只能看到一盘子红红的辣椒。做好这些之后,将盘子放进蒸锅里,大火猛蒸。
石竹生性厚道,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这样会不会太辣了?”
慕念春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道蒸鱼头的特色就是麻辣鲜香,少了辣味怎么能行。”
石竹不吭声了,默默的为齐王殿下祈祷。
......
第三十三章 美味......
桌席上,慕太傅依旧坐了上首。齐王和太孙一左一右各自坐在慕太傅身边。
齐王抽过风之后,一直表现良好。慕太傅纵然心里还有些不悦,也只能按捺下去。
慕家的厨子也都是重金聘请来的名厨,厨艺也算上佳。一道道菜肴流水般的送了上来,色香味俱佳。
齐王对吃食的挑剔是出了名的,每道菜浅尝一口,便不再动第二次。
慕太傅看在眼里,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
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慕念春的厨艺确实有过人之处。不然,待会儿若是被齐王刻薄几句,女孩家脸皮薄,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传出去,也对名声有损......
一个砂锅被端了上来。端菜的丫鬟正是石竹,她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砂锅的盖子,一股浓浓的香气顿时弥漫出来。
“这是四小姐亲自下厨做的鱼汤。”石竹恭敬的说道:“请齐王殿下太孙殿下品尝。”
一直漫不经心的齐王终于有了精神。
枣红的瓷碗里盛着乳白色的鱼汤,上面漂浮着圆溜溜的鱼丸,碧绿的青菜做点缀。看着十分清爽,令人顿生食欲。
鱼汤没有半点腥气,鲜甜之极。鱼丸更是嫩滑爽口,齐王只吃了一口,眼睛便亮了起来,很快便将一碗鱼汤喝光,鱼丸更是吃的干干净净,连碗底的青菜也没放过。
这比任何夸赞都更直白有力。
慕太傅也尝了一口,然后赞道:“好,这鱼汤果然鲜美!没想到念春的厨艺如此精湛,比起府里的厨子也不遑多让。”
“太傅,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齐王笑着接口:“依我看,四姑娘的厨艺比贵府上的厨子可强多了。就算是宫里的御厨,也未必能做出这么好的鱼汤来。”
周琰也连连点头附和。这道鱼汤,着实是少见的美味,就算吃惯了珍馐美味的自己也有惊艳之感。
众人纷纷出言夸赞慕念春,慕正善心里油然而生骄傲之情。
当日听说慕念春私下拜闵娘子为师,他还颇有些微词。慕家的女儿应以诗词才学为傲,待在厨房里与锅碗瓢盆作伴,算怎么回事?
不过,现在他却没这个想法了。女儿厨艺高妙,当爹的面上也有光不是?
过了片刻,石竹又端了一个大盘子上来。
慕正善定睛一看,不由得讶然:“这是什么菜?上面怎么全是红椒?”
石竹笑的有些心虚:“小姐说了,这道清蒸鱼头的特色就是麻辣鲜香,所以辣椒放的多了一点点。”
一点点?太谦虚了吧!
根本没看到鱼头,全是辣椒好吗?
这丫头,肯定是因为齐王吩咐她下厨心里觉得不痛快,所以故意弄这么多辣椒让人无法下口。慕正善心里暗暗嘀咕,面上却得为女儿打圆场:“她学厨不精,大概是一不小心把辣椒放多了。”
齐王挑了挑眉,笑道:“这倒是巧了,我一向爱吃辣。”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连同上面的辣椒一起送入口中,吃完面不改色的赞道:“鱼肉鲜嫩,入口麻辣,回味悠长,味道好极了!”
......慕正善看着齐王额上的汗珠,哑然无语。
周琰也试着尝了一口,鱼肉刚一入口,辣味就直冲喉咙,差点被呛住。忙喝了一大口水,才将鱼肉咽下去。
味道确实很好,可是......实在是太辣了!
他哀怨的看了齐王一眼。十四叔,你也太坑人了吧!
齐王看都没看他一眼,又笑眯眯的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辣味从舌尖弥散,瞬间充斥了口腔。
确实很辣很刺激,也很美味!
那个丫头肯定是故意的。就算再美味,也不该放这么多的辣椒,普通人根本就无法入口。耍这点小手段,以为就能捉弄到他了吗?
她注定要失望了。
齐王像和谁较劲似的,硬是吃个不停。到后来,唇舌已经辣的近乎麻木了,胃里像是燃着火苗。俊脸渐渐绯红,额上也满是汗珠。口中还不停的赞道:“这道清蒸鱼头是我生平吃过最美味的,冲着这道菜,下次我也得厚颜再登门拜访不可。”
慕正善:“......”
周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表情十分怪异。
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十四叔今天从头至尾就没正常过!
......
女眷的一席也在饭厅里,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风,虽看不见邻桌,声音却是清晰可闻。
之前夸赞慕念春的那一番话,已经让慕念春出尽了风头。此时,齐王的这些话,更是令众人为之侧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慕念春的身上,神色各异,十分微妙。
其中,当属慕婉春的心情最愤慨。她咬着嘴唇,脸上笑意全无,眼中满是嫉恨。
她费尽了心思,齐王也没多看她一眼。慕念春何德何能,为什么偏偏吸引住了齐王所有的注意力?
慕念春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暗暗咬牙切齿。
可恶的周恪!到底想搞什么鬼!
如果是想让她印象深刻的话,他已经成功了!
朱氏忍不住低声问道:“念春,你到底做了什么菜,竟连齐王殿下也赞不绝口?”
慕念春定定神,展颜笑道:“祖母,我做了一道鱼汤,还有一道清蒸鱼头。也不知道怎么就合了齐王殿下的口味。大概是齐王殿下爱吃鱼的缘故。”
朱氏嗯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年纪虽然小了一些,可眉目如画秀美可人,宛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足以吸引少年的目光了......
张氏的骄傲得意跃然于眼角眉梢。女儿今天出尽了风头,她这个当娘的也觉得颜面有光。
枫哥儿早已将一盘炸鱼条吃的光光,意犹未尽的说道:“姐姐,我还想吃。”
慕念春笑吟吟的应道:“好,只要你喜欢吃,我以后再做给你吃。”
慕婉春皮笑肉不笑的插嘴道:“四妹这么好的厨艺,只做给五弟吃岂不是可惜了。”夹枪带棒的酸意,一览无遗。
“三姐若是想学厨艺,以后厨艺课上多用心,或是私下去请教闵娘子就是了。”慕念春也不动怒,笑眯眯的应对了过去:“要不然就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婉春被噎了一下,愤愤的轻哼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吴氏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瞪了她一眼。那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慕婉春憋了一肚子闷气,却不敢再流露出来。
饭后,齐王和太孙便告辞了。
慕太傅领着儿孙亲自相送,慕念春不怎么情愿的也跟着去了,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最后。和齐王相隔了几米远,中间还隔着这么多人。他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可惜,齐王此人绝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他和慕太傅正式的道了别之后,目光忽然看了过来。隔着这么多人,依然精准无比的找到了她的身影。
慕念春心里一跳,忽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就见齐王殿下旁若无人的走了过来,俊美的脸上挂着亮的近乎刺目的笑意:“慕四姑娘,你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改日我有空,一定会再登门。到时候,得麻烦四姑娘下厨了。”
慕念春:“......”
第三十四章 纷乱
慕念春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神色自若的应道:“听闻齐王府上有不少名厨,还有宫里的御厨。小女子这点微末厨艺,实在不敢献丑。”
虽然竭力克制,眼睛里却不小心的泄出了心里的恼怒。那双平静如潭水般深幽的眼眸,闪出了炫目的光泽。
他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里。
齐王心情愉悦极了,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可是,我觉得你做的菜更好吃。”
......慕念春生平第一次后悔起自己苦练厨艺的决定。
她的不动声色和高超演技,在不知廉耻两字为何的齐王殿下面前,隐隐有了破功的迹象。血气上涌,脸颊染上红晕。眼眸熠熠闪亮,似两股火焰在燃烧。
齐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
慕念春恨恨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努力的平复紊乱的心绪。
慕元春走过她的身边,有意无意的瞄了她一眼,唇角似笑非笑:“怪不得四妹近来苦练厨艺,原来是投其所好。”
最后四个字刻意加重了音量,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慕婉春死死的咬着嘴唇,俏脸隐隐有些扭曲。
慕念春瞬间恢复了平静,笑着应道:“大姐别臊我了,我天生对读书不感兴趣,琴艺女红也远不及你和三姐,平日下厨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
顿了顿,又说道:“我早就听说过齐王殿下的性情脾气异于常人,今天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幸好我不是什么酒楼里的厨子。不然,只怕齐王殿下要用重金聘我去齐王府做厨子了。”
这一番诙谐风趣的自我贬低和自嘲,效果斐然。
至少,慕婉春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慕念春笑吟吟的上前一步,拉起慕婉春的手:“三姐,我今日做的那两道菜你想不想学?不如现在就去漪澜院,我教你做好不好?”
慕婉春果然心动了,假意推辞几句,半推半就的随着慕念春去了。
慕元春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原本那个任性冲动易怒的慕念春,如今却城府极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尴尬打开了窘境......
慕长栩走到慕元春的身边,声音里颇有几分困扰和苦恼:“妹妹,这些日子我一直努力的让齐王殿下讨厌我,可是效果实在不佳。”
他劝齐王不要逃学,齐王面上不耐,逃学的次数却大大减少。他劝齐王认真听课不要睡觉,齐王虽然照睡不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肯摇头晃脑的跟着读上几句。
为此,祖父私下特地夸过他几回,就连皇上亲临上书房,也留意到了他。
照这么下去,他这个齐王伴读的位置十有*是别想抛开了......
想及次,慕长栩的神色间满是懊恼。
慕元春似是有些心事,漫不经心的听着慕长栩吐苦水,忽的冒出了一句:“大哥,既然齐王殿下对你另眼相看,这个伴读做下去也无妨。”
慕长栩一愣,疑惑不解的问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早些抛开这个头衔吗?”
慕元春淡淡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愿做齐王伴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影响读书耽搁了前程。可现在看来,齐王和太子府来往频繁,和太孙更是十分亲近。你做了齐王伴读,无形中和太孙的来往也密切了不少。日后若想谋个好前程,只要向齐王殿下张口,料想他也不会拒绝。”
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慕长栩踌躇片刻,又说道:“可是,我和齐王殿下的性子南辕北辙,实在合不来......”
“大哥,这些日子齐王殿下为难你了么?”慕元春笑着反问。
这倒没有!齐王虽然任性妄为,对身边的人却还算随和。对他也算客气忍让了——心里再不耐,至少面上没让他真正的难堪过。
慕长栩不怎么情愿的摇了摇头。
慕元春笑道:“那不就行了。既然齐王对你还算客气,这个伴读你就暂且做下去。等到实在熬不下去了再做打算。”
慕长栩比慕元春年长一岁,可论人情世故聪慧老练却远远不及。因此遇事反而是慕元春拿主意的多。
慕长栩沉默片刻,忽的问道:“妹妹,你是不是希望我做齐王伴读?”
慕元春笑容一顿,笑容里有一丝不自然:“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就是觉得凡事顺其自然最好。既然还能勉强忍耐,暂且不必着急行事,免得过犹不及。若是被齐王察觉出你的用意,恼羞成怒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么?”
这番话入情入理,处处为他着想,听不出半点不妥。
可他为什么就是觉得她的笑容里透出了一些心虚?
慕长栩没有再吭声。
......
慕念春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教会了慕婉春做那两道菜。又舌灿莲花的忽悠了一通,总算把慕婉春哄的消了气。
慕婉春走后,慕念春长长的松了口气。
没等这口气松完,麻烦又来了。
慕正善和张氏一起来了。慕正善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张氏却是一脸笑意,眼角眉梢俱都洋溢着自得,笑吟吟的夸道:“我的乖女儿可真是好样的,今天在齐王和太孙殿下面前都出了风头,就连你祖父也夸了你好几句呢!”
慕正善听了这番话,眼里也有了笑意。
慕念春却苦着脸说道:“娘,这样的风头我可不想要。我是慕家的女儿,又不是厨子。这种事要是传开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以后女儿还怎么出去见人。”
她刻意的模糊了齐王对她的格外留心,将爹娘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下厨一事上来。
果然,张氏笑不出来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堂堂慕家四小姐,竟亲自下厨做菜招待客人。哪怕对方是身份矜贵的皇子,传出去也一样是笑谈!
慕正善也略略皱眉,思忖片刻说道:“下次若是齐王殿下再来,你就借口身子不适,不要露面了。”
此言正合慕念春的心意。几乎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慕正善原本还存了几分疑心,总觉得齐王对慕念春格外的留神。现在看慕念春的反应,总算释怀了。
不管齐王存了什么心思,至少慕念春行得正坐得端,并未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
慕正善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含笑说道:“既然你喜欢厨艺,又拜了闵娘子为师,日后不妨多用些心思。”
慕念春一脸欢喜:“女儿谨遵爹的教诲。对了,女儿还有件事要求你。”
慕正善笑着问道:“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慕念春一本正经的说道:“爹,以后你的宵夜都由女儿承包了。”
慕正善哑然失笑,一阵暖意涌上心头,笑道:“好,以后你每天晚上到书房给我送宵夜。如果宵夜做的不好,我可要罚你。”
慕念春笑嘻嘻的应了。
好言好语的把爹娘都忽悠走了之后,慕念春终于撑不住了,用力的揉了揉笑的酸痛的脸颊,咬牙切齿的想着。
周恪,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今后都老实消停些。休想我再下厨伺候了!
第三十五章 避开?
那一天之后,周琰私下追问过齐王几回:“十四叔,你真的喜欢吃辣吗?”
齐王随意的嗯了一声,便扯开了话题。摆明了不想多谈。
可惜,周琰实在不怎么识趣,依旧絮絮叨叨的说道:“你就别逞能了。我可听你身边的郑喜说了,那天回去之后,你整整喝了一大瓶的蜂蜜水......”
齐王难得的恼羞成怒了,凉凉的打断了他:“下次我去慕家,你就别跟着一起去了。”
周琰立刻闭上了嘴。
齐王摆平了喋喋不休的周琰之后,又轻飘飘的瞄了多嘴的郑喜一眼。
郑喜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万分后悔起自己的失言来。
......
半个月之后,齐王再次登门做客。
慕正善夫妇亲自招待齐王,顶尖的好茶,新鲜的瓜果,精致的茶点,热情周到又客气的寒暄,样样无可挑剔。慕长栩慕元春微笑陪在一旁,就连最小的枫哥儿也露了面。
慕念春却一直不见踪影。
齐王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不自觉的在门口打了几个转。
慕正善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让慕念春避开是个好主意。
周琰冲齐王挤眉弄眼。十四叔,你特地为了小美人前来,可惜小美人不领情啊!连面都没露一个。
齐王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
周琰立刻收敛了嘲笑的神色。两人年龄相若,自小一起长大,十分要好亲近。齐王平日里爱荒唐胡闹,说话肆意惯了,因此,他也从未把齐王当成什么长辈。
可说来也很奇怪,每当齐王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不由自主的噤声了。
慕正善也着实低估了齐王殿下的脸皮厚度。
“慕翰林,四姑娘今日怎么没露面?”齐王大喇喇的直接问出了口,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哪有这么毫不避讳问及女眷的?
慕正善咳嗽一声应道:“念春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适,在院子里静养,不宜出来走动。”
齐王一脸讶然:“四姑娘竟然生病了?本王可得去探望一番才是。”说着,便站起身来。
慕正善:“......”
众人:“......”
齐王见慕正善神情僵硬没有动弹,关切的问道:“慕翰林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身子忽然不适吧!”
慕正善只觉得嗓子里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半晌才憋出一句来:“有劳殿下关心,下官身子骨一向硬朗结实。”
齐王松口气,欣然笑道:“既是如此,本王就放心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漪澜院好了。”
“等一等!”慕正善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关切之意,下官代小女心领了。只是男女有别,殿下亲自去探望,只怕对殿下的名声有损......”
齐王挑眉一笑:“慕翰林放心,本王从不介意这些虚名。”
......
慕正善一口老血几乎喷涌而出。见过厚颜无耻的,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堂堂皇子腆着脸要进内宅探望家中女眷,这种事若传出去,只会在齐王的“丰功伟绩”上轻飘飘的的再添一笔。可对慕念春来说,名声可就堪忧了。
不行!绝不能让齐王去漪澜院!
这一刻,身为父亲的慕正善,颇有几分慷慨激昂的悲愤心情。正要张口说话,慕元春忽的笑着上前一步:“殿下宅心仁厚,有心探望四妹,本是四妹的荣幸。不过,四妹的病症不仅不宜见风,而且不宜见人。还望殿下海涵。”
不宜见风也就罢了,不宜见人又是什么意思?
齐王眸光一闪,目光微冷。
这位慕家大小姐,心机果然非同一般。表面看似维护慕念春,可话语中语焉不详的暗示,却又透露出险恶用心。
按着常理来推断,不宜见人的病症大多是传染病。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慕念春的名声就会被蒙上一层阴影。无需真凭实据,就算是捕风捉影的猜疑,也足以令人望而却步。对今后说亲也大有影响......
慕正善显然还没会意过来,张氏却听出些不对劲了,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若不是碍着齐王和太孙都在,只怕早已翻脸了。
齐王淡淡的看了慕元春一眼,笑意并未及眼底:“多谢慕姑娘好心提醒。”又故意问慕正善:“慕翰林,四姑娘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宜见人?该不会是什么传染病症吧!”
“当然不是。”慕正善不假思索的否认,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微微一变。再看向慕元春,目光中已多了些不悦。
慕元春没料到齐王竟会当场揭穿自己的用意,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在场的人无不是心思伶俐剔透之辈,此时也都咂摸出了点别的意味。
气氛陡然冷凝微妙了起来。
慕长栩皱了皱眉,冲慕元春使了个眼色。
慕元春暗暗咬牙,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父亲,女儿还有个香囊没做完,先告退了。”
慕正善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慕元春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委屈的水光,垂着头退下了。
罗钰看着一阵揪心,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可第二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了。这里是慕家,慕元春刚才又无心说了错话,受些责备也是难免的。他就是再心疼,此时也不宜做出什么冒失的举动来......
周琰也在看着慕元春的身影。她临走前飞快的看了自己一眼,眸子里满是委屈。这样的眼神,让他陡然生出了挺身而出的冲动。
幸好他还有一丝理智,及时的压抑住了这份冲动。
齐王出言打破了沉默:“慕翰林,既然四姑娘的病情没什么要紧,那本王去探望也该无碍了吧!”
如果不答应这个请求,岂不是印证了慕元春刚才所说的话?
慕正善略一权衡,只能咬牙应下了。心里却恼怒不已,暗自将这笔账记到了慕元春的头上。
......
一行人很快到了漪澜院。
刚一踏进门口,就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传了出来。
“石竹,玉簪,你们快用力,把秋千再推的高一些。”慕念春的声音里透着愉悦。两个丫鬟脆生生的应了。
齐王看了慕正善一眼,笑着说道:“慕翰林,四姑娘已经有心情荡秋千了,看来病也快好了吧!”
慕正善笑的尴尬极了:“是啊,大概是快好了。”这丫头,装病也不装的像一点。就这么大喇喇的在院子里荡秋千,偏还被齐王逮个正着......
齐王慢悠悠的进了漪澜院。
两棵开满了梨花的梨树间,秋千高高的荡悠至半空,穿着粉色短襦月白色长裙的少女随着秋千飞起,裙摆飞扬,宛如绽放的花朵。
明朗湛蓝的天空下,凌空飞扬的少女肆意而欢快,姣美的俏脸上闪着晶莹的光芒。
齐王的心悄然悸动了一下,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
石竹第一个看到了齐王,顿时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小姐,齐王殿下来了!”
齐王两个字入耳,慕念春也是一惊,反射性的停下了所有动作。
秋千依旧故我,高高扬起落下。丝毫不顾及这样的场面是何等的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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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病被逮个正着啦~o(n_n)o~
第三十六章 激怒
四目相对。
齐王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笑容,目光中含着戏谑。大概是阳光太炽热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似乎也闪着异样的光芒。
慕念春悄然握紧了手中的藤蔓,那种不太妙的预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装病都没能躲得过去。这个齐王,到底是要做什么?
慕正善一行人也都走了进来。石竹和玉簪忙上前行礼问安。慕念春坐在秋千上,却是进退两难。只能默默的等着秋千速度变缓。
......真是尴尬!
装病不丢人,丢人的是被当场逮了个正着。幸好她脸皮厚度足够,不然,此时真是羞于见人了。
秋千终于停了下来。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下了秋千,上前敛衽行礼:“见过齐王殿下,见过太孙殿下。”
“四姑娘不必多礼。”齐王眼里满是揶揄的笑意:“本王听说四姑娘身子不适,所以特地前来探望。现在看来,四姑娘的身子应该已经好了吧!”
慕念春没有半点被揭穿的羞臊和恼怒,微笑着还击:“齐王殿下平日课业繁忙,我偶有微恙,竟惊动了齐王殿下,心中实在惶恐。”
不等齐王有什么反应,又歉然笑道:“大夫叮嘱我这几日多休息,不能亲自下厨,还请殿下见谅。”
这番话看似恭敬,却透露出十足的讥讽。动辄闯进别人家的内宅,还让一个闺阁千金下厨,身为皇子就能这般肆意妄为了吗?
不动声色,言辞却犀利如刀!
慕正善和张氏听的心惊胆战,忍不住冲女儿连连使眼色。这位再混账再胡闹也是皇子,要是惹怒了他,去皇上面上告上一状。慕家上下可都吃不消......
慕念春似没看到他们两个的眼神一般,淡淡说道:“多谢殿下好意探望,这份心意我心领了。我还得回屋喝药,失陪了。”
说完,便转过身,施施然走进了屋里。
......
齐王脸上的笑意陡然凝结。定定的看着慕念春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眼眸暗了下来。
她分明是故意激怒自己。
年少时的她原来是这样的桀骜不驯!
想想也是,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熬过十年,最终博得那个男人的欢心和信任,能狠下心肠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对人对己同样心狠手辣,又岂会是那种温驯没有个性的女子?
真没想到,这位慕四姑娘竟然毫不客气的扫了十四叔的颜面!真是胆大,令人钦佩之余又不由得为她捏把冷汗。十四叔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万一恼羞成怒当场翻脸,今天可就不好收场了......
周琰偷偷瞄了难得面无表情的齐王一眼,估摸着齐王此刻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慕正善等人显然都被慕念春的举止惊到了。此时此刻,也只有他有资格和底气出面打圆场了。
“十四叔,我们今天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周琰笑道:“总不能每次来都叨扰慕翰林留饭吧!”
慕正善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笑道:“太孙殿下可别这么说,两位殿下肯留在慕家做客,是慕家上下的荣幸。”
张氏此时也回过神来,忙陪笑道:“老爷说的是。念春那丫头大概是发烧脑子不清醒了,刚才冒犯了齐王殿下,还望殿下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慕长栩也不敢再冷眼旁观了,殷勤又热情的邀请道:“殿下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四妹今天身子不适不能下厨,不过,我们慕家的几个厨子厨艺都很好。”
就连罗钰也出声了:“是啊,殿下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
不管怎么说,务必得让这位娇贵的十四皇子消气不可。
齐王看了众人一眼,忽的笑了起来:“如此盛情,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肯留下吃饭总是好事,应该不会再为慕念春的失礼耿耿于怀了吧!
......
“小姐,齐王他们已经走了。”玉簪悄悄的张望一眼,迅速的回来禀报。
慕念春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的绕起耳后的一缕发丝。这是她思考时的小动作。
石竹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很清楚她的习惯,没有出声打扰。心里却暗暗敲起了小鼓。小姐刚才分明是故意激怒齐王。也不知道齐王的性子如何,万一他是那种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人怎么办?
慕念春的声音响起时,石竹才察觉到自己一不小心将心里盘算的话说出了口。
“我就是要看看,他被激怒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慕念春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眸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雾,令人无法窥破她的心思。
石竹听的一怔,却没再追问。
自从那一次慕念春说了那番话之后,石竹就养成了凡事多动脑少发问的好习惯。虽然很多时候,她想来想去都是一脑袋浆糊......
玉簪一脸疑惑:“小姐,你就不担心齐王记恨在心,日后会为难大少爷吗?”
大少爷可是齐王伴读,天天都陪在齐王身边。要是齐王小心眼的迁怒于人,大少爷可就有的闲气受了。
慕念春耸耸肩:“那也没办法,只能委屈大哥了。”
玉簪:“......”
玉簪还想再说什么,石竹却忽的张口道:“玉簪,你先出去吧!让小姐一个人静一静。”这还是石竹第一次摆出了一等丫鬟的架势。
玉簪反射性的问道:“那你呢?”
“我留下伺候小姐。”石竹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话太多了,吵的小姐不得清静。”
听了这话,玉簪自然不服气:“石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着,又委屈的看向慕念春:“小姐,石竹欺负奴婢,你可得为奴婢做主。”
论年龄,她比石竹还要大上一岁。论资历,她是家生子,在张氏身边伺候多年,比后进府的石竹要强多了。可偏偏石竹做了一等丫鬟,她屈居二等丫鬟,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石竹脾气好,平日里并不摆架子。她也很自然的没把石竹放在眼里。现在石竹忽的板起了脸孔,她心里觉得分外委屈。
慕念春却没为她撑腰,淡淡说道:“石竹只是让你出去待会儿,怎么就变成欺负你了?再说了,你确实有些聒噪。好了,你先退下吧!”
玉簪告状不成,反而被数落了几句。委委屈屈的红着眼眶退下了。
石竹咬了咬嘴唇,讷讷的说道:“小姐,奴婢刚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慕念春挑眉一笑:“哪里过分了。这才是一等丫鬟该有的样子。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说话做事尽可放心大胆些,有我给你撑腰呢!”
石竹感动极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没了玉簪的声音,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慕念春的思绪又飘到了齐王的身上。
前世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这一世,齐王却频频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还对她格外的留意和关注......
这一切,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对她绝不可能是男女之间的兴趣,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刻意的接近她?
今天她刻意的激怒他,就是想借此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也该意兴阑珊,很快就会远离她的生活。
如果他继续锲而不舍......那就绝不能等闲视之了!
第三十七章 改变
“念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一走,张氏便匆匆来了,沉着脸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齐王,我也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可不管如何,也不该当面给他难堪。他若是当场翻脸怎么办?你就算不在乎长栩,也该在意你爹娘吧!”
亲娘难得的板起了脸孔,慕念春立刻垂首束立,做深刻的自我检讨:“对不起,都是我思虑不周全,一时冲动就做了错事。还请娘责罚!”
她表现的这么乖巧,张氏的心顿时软了,面上却依旧绷的紧紧的:“我和你爹又是道歉又是赔笑脸,总算是把他应付走了。以后他若是再来,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他以后还会再来?
慕念春眸光一闪,试探着问道:“娘,齐王肯定很生气,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这倒不会。”张氏庆幸不已的说道:“他在我们府里吃了午饭才走,走的时候也笑容满面,气应该早就消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她的不妙预感果然被证实了!
齐王刻意的接近自己,绝对是别有图谋。可是......她不过是个青涩的黄毛丫头,除了厨艺尚可称道,还有什么值得齐王殿下惦记的?
张氏见慕念春半晌都没说话,不由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听到这事怎么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慕念春收敛心神,正色说道:“娘,我觉得齐王来意不善。”
张氏一愣,迟疑片刻才说道:“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大哥根本没露过面,他就挑中了大哥做伴读。之后,到我们慕家来了几回。每次吃了饭才走。”慕念春不疾不徐的将疑点一一道来:“齐王府里有这么多名厨,厨艺高超的比比皆是。我们慕家有什么吸引齐王的地方?”
张氏哑然。
是啊,齐王虽是胡闹任性的脾气,可这么频频的到慕家来,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每次来都对慕念春格外留心......
“或许,齐王殿下是对你动了心思?”张氏说出这话之后,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立刻又道:“不,这不可能!”
当今皇上过了四旬,竟让一个偶尔承幸的宫女有了身孕。皇上中年得子,十分欢喜。破格将这个宫女封了妃,允她亲自抚育十四皇子。十四皇子在宫里长大,十二岁才住进了齐王府。自幼见惯了宫里的美人,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姿色出挑气质不凡。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青涩的黄毛丫头动心思?
“齐王殿下嗜好美食,或许是真的欣赏你的厨艺。”张氏想了半天,勉强想出了一个理由。
慕念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齐王的荒唐任性人尽皆知,此时就算她告诉张氏齐王是什么样的人,张氏也绝不会相信吧!
也罢,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就好,就别让张氏跟着担惊受怕了。
想及此,慕念春笑着说道:“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以后只要他到府里来,我就避开,这总该没什么问题吧!”
张氏却一脸愁容:“你今天装病,齐王硬是要来探望,我和你爹想拦也拦不住。以后你还用什么借口避而不见?”
“我自然有别的法子。”慕念春轻描淡写的说道,淡然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了强大的自信。
张氏莫名的放了心。
遇到事情的时候,女儿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冷静理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习惯了凡事都听女儿的。
“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张氏又忿忿的将慕元春恶言中伤的事情娓娓道来:“......这个慕元春,实在是心思毒辣。幸好齐王没听她的胡言乱语,不然,一旦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被毁了。将来对说亲也会大有影响。你爹也很生气,已经去赏梅苑训斥她了。”
慕念春眸光闪过冷意,却并未动怒:“以她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不必放在心上。”
以慕正善的脾气,此次必然会狠狠的数落慕元春一顿。再加上前次的事,她在慕正善心目中,再也不复往日的宽厚温柔了吧!
......
“元春,你知不知错?”慕正善面色铁青,语气十分严厉。
慕元春眼中闪着水光,低声道:“父亲,女儿刚才只是一时无心失言,绝没有想过恶言中伤四妹。”
慕正善余怒未消,并未因为慕元春的辩解动容,依旧板着脸孔:“你的一时失言若是传出去,念春的名声就全完了。还会影响到她的亲事。女子当三从四德谨言慎行,你熟读圣贤书,这个道理不会不懂。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的失言?”
一次可以原谅,两次三次都如此,不免令人心寒。
慕正善心软耳根软,可不代表他就是任人糊弄的糊涂虫。
慕元春早料到会被斥责几句,却没想到慕正善的态度如此冷硬,心里陡然一阵慌乱,强行定住心神,迅速的低头认错:“对不起,都是女儿的错,还请父亲责罚。”
慕正善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做了错事,确实应该被罚。幸好今天齐王没听信你的话,不然可就追悔莫及了。罚你抄写十遍,禁足三日好好反省。”
顿了顿又道:“今后齐王和太孙到府里来,念春会避开,你也别露面了。”
听到最后一句,慕元春面色微微一变,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下了,柔顺的应了一声是。
慕正善走后,慕元春一个人独坐在闺房里,脸色阴沉。
方妈妈和连翘进了屋里,见慕元春面色难看,俱都放轻了脚步。方妈妈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老爷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慕元春冷笑一声,语气尖酸刻薄:“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宝贝女儿撑腰来了。”
这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在说慕念春。
方妈妈为主子打抱不平,愤然说道:“老爷真是太偏心了。总是偏向着四小姐,明明小姐才是正经嫡出长女,四小姐不过是继室生的,论身份论相貌论才情,哪有半点能比得上小姐。”
慕元春继续冷笑:“这可未必。方妈妈,你也太小瞧她了。装巧卖乖的本事,她可是一等一的。天天晚上去书房给父亲送宵夜,父亲能不喜欢她么?”
这手水滴石穿的献殷勤功夫,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来的。偏偏慕正善就吃这一套。如今在他心里,慕念春可比她贴心孝顺多了。
在心腹面前,慕元春无需遮掩心里的嫉恨。精致美丽的脸庞阴沉而扭曲,令人不寒而栗。
连翘大着胆子建议道:“要不然,小姐也做些宵夜送到老爷的书房去......”
慕元春不耐的瞪了她一眼:“拾人牙穗了无新意!”慕念春珠玉在前,她再上赶着凑热闹,可就成了笑话了。
连翘被训斥了一句,顿时不敢吭声了。
方妈妈想了想说道:“小姐这些日子还是低调些的好。老爷心肠软,等过些日子消了气,小姐好好的哄一哄老爷也就是了。”
慕元春随意的嗯了一声,原本不愿多想的念头忽然浮上了心头。
太孙对她颇有几分好感。如果她能嫁给太孙,将来就是太子妃,或许还会有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慕家人都得仰仗自己的鼻息。
慕正善喜不喜欢自己,又有什么要紧?
不,她不该胡思乱想。表哥对自己情深意重,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慕元春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努力的挥开这个念头。可越是压抑,脑海中的念头就愈发的强烈鲜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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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元春的野心开始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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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生辰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很快到了夏日。
这两个月里,齐王没有再踏足慕家半步。慕元春也老实安分多了,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十分平静。
张氏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时间久了,也就放下心来,私下对慕念春笑道:“果然是一时兴起,现在大概已经抛在脑后了,这么久都没再来了。”语气中,甚至隐隐有一丝遗憾。
看来,齐王真的对慕念春无意。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手中握着细长小巧锋利的雕刻刀,耐心细致的将手中的萝卜一点一点的雕成花朵的模样。
齐王一直没有再露面,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并未因此就放松了警惕。或许,齐王是在以退为进,用暂时的退避解除她的戒心也尚未可知。
张氏又絮絮叨叨的说道:“长栩一直做着齐王伴读,天天出入齐王府,和太孙的来往也很密切。日后再考中秋闱,想谋个好前程简直是轻而易举。你爹也越来越重视他了......”
枫哥儿虽讨人喜欢,毕竟年幼,尚未开蒙读书。慕长栩却已是玉树临风饱读诗书前途无量的少年,慕正善的心渐渐往长子倾斜也是人之常情。
张氏看在眼底,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
慕念春笑着安慰道:“娘,你别着急。大哥是爹的长子,也是我和枫哥儿的兄长。他有出息了,对我们慕家总是好事。”
在家里斗的再厉害,出了门依然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慕长栩有了好前程,慕家人脸上都有光彩。若是慕长栩惹了祸,慕家人也会受牵连。
这么简单的道理,张氏当然懂。可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淡然处之又是另一回事了。
张氏想了想,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太多了。”
张氏出身不高,没读过多少书,眼界不高,心胸也有些狭窄。眼中能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不是精明厉害的主母,也不是什么才情出众的女子,却是最慈爱的母亲。
慕念春有心开解张氏,笑着扯开话题:“娘,枫哥儿也该开蒙读书了吧!”
张氏打起精神笑道:“是啊,还有三天就是枫哥儿的生辰。过了生辰,他就四周岁了,正是开蒙读书的时候。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等他生辰过后,就进家学。也不知道枫哥儿在读书上天赋如何。”
“枫哥儿天资聪颖,甚至比大哥幼年的时候更甚一筹。”慕念春毫不犹豫的说道。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自信,张氏听的又是欢喜又是好笑:“还没开蒙,你怎么就知道他天资聪颖了?”
慕念春笑了笑,心里一阵酸涩。
枫哥儿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崭露锋芒,惹的慕元春深深忌惮,也因此生出了歹心,设下了毒计。
这一生,有了她的重生,一切都会不同。谁都休想再伤害枫哥儿!
......
枫哥儿的五岁生辰宴,慕家老少俱都到齐。就连慕太傅,也特地在宫中告假一日回来了。
“枫哥儿,到祖父这里来。”慕太傅性情略有些刻板,可对着圆润白胖可爱的孙子,也板不起脸孔了,笑眯眯的招呼枫哥儿到身边。
枫哥儿迈着小胖腿跑过去,扬起圆乎乎的小脸蛋,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祖父。”
慕太傅平日都待在宫里讲学,难得享受一回天伦之乐。乐呵呵的将他抱在腿上逗弄道:“枫哥儿,明天就要进家学开蒙读书了,心里害不害怕?”
枫哥儿一挺小胸脯,声音响亮的答道:“不怕,姐姐说了,谁敢欺负我,我就大声哭。她在隔壁听见了,就会过来给我撑腰。”
众人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的哄堂大笑。
慕念春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故意逗枫哥儿:“好啊,你把我们两个的悄悄话都说出来,我可生气了。以后你被人欺负了,我才不会帮你。”
枫哥儿立刻从祖父的腿上滑了下来,笑嘻嘻的跑到慕念春面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姐姐,我过生辰,你送我什么礼物?”
被那双圆溜溜的黑亮大眼看着,慕念春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柔软,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准备了。今天你生辰,我亲自下厨做些你喜欢的菜肴好不好?”
小馋猫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慕正善今日心情极好,闻言笑道:“看来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
这两个多月来,每天晚上的宵夜都是慕念春亲手做好送到书房。各种粥类糕点,花样繁复,几乎没重复过。慕正善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却也大为赞叹。
慕太傅闻言也笑了,打趣道:“看来,我们慕家是要出一位名厨了。”
慕念春跺跺脚,娇嗔道:“祖父,连你也来取笑我。”小女儿情态,愈发惹人开怀。
慕太傅朗声笑了起来。气氛轻松而美好。
慕元春含笑站在一旁,虽然至始至终都没有插嘴说话的机会,却一脸怡然的微笑。只是,这层微笑的面具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却无人得知了。
“长栩呢,怎么还没回来?”慕太傅看了一圈,终于察觉出少了一个重要的人。
慕元春上前一步,恭敬的应道:“祖父,大哥昨日让人送信回来,说是中午一定会赶回来。”
身为伴读,原本只需早出晚归即可。不过,这些日子齐王难得的用功读书,慕长栩便住进了齐王府,晚上也陪伴齐王一起读书温习。想回府一趟,反而不易了。
此事慕太傅自然也是知情的,闻言嗯了一声:“齐王殿下近来进步飞速,皇上十分高兴。这里面,也有长栩的一份功劳。”
听到祖父夸赞兄长,慕元春发自内心的欢喜,眉眼间笑意莹然。
齐王的名讳一入耳,慕念春笑容微微一顿。
这两个月来,齐王虽然没踏足过慕家半步,可他的名字却时常被提起。有关他的消息,也一件件的传入她的耳中。
听说,齐王荒唐的行径收敛了不少,近来逃学遛鸟逛酒楼的次数屈指可数。
听说,齐王开始用功读书了,上课很少睡觉了。
听说,齐王经常进宫陪伴皇上,一片孝心令皇上龙心大悦。
......
这些看似不甚起眼的变化,令慕念春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个时候,齐王一直是名满京城的纨绔皇子,纵然有圣宠,却无人把他真正放在心上。
可现在的齐王,却和她记忆中的有了许多细微的变化。
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门房小厮飞快的跑来禀报:“大少爷回来了,还有表少爷也随着一起来了。”
慕太傅问道:“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该不会也来了吧!”
慕念春下意识的竖长了耳朵。如果齐王想到慕家来,今天可是最佳的机会。连借口都不用另找了。
待看到小厮摇头的时候,慕念春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齐王是真的知难而退了。
第三十九章 所思
慕长栩和罗钰联袂而至。
慕长栩一身青色的儒袍,斯文俊秀,温文尔雅。罗钰一身蓝色锦袍,长身玉立,英气逼人。两人站在一起,令人眼前一亮。让人忍不住要赞一声,好一双英俊少年!
慕长栩笑着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枫哥儿:“五弟,你从明日开始就要开蒙读书了。我为你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希望你日后用功读书。”
他对慕念春母女没多少好感,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幼弟却着实有几分喜欢。这套文房四宝是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
枫哥儿收下礼物,一本正经的拱手作揖:“谢谢大哥。”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顿时惹来一片笑声。
罗钰也含笑上前,送上了贺礼。他是临时起意到慕家来,只能匆匆的买了些适合孩童的精巧玩意做礼物。没想到,这样的礼物正合枫哥儿的心意,喜滋滋的收下之后,当场就摆弄玩耍起来。
罗钰如此礼貌客套,当然是看在慕长栩兄妹的颜面上。
慕正善对罗钰的表现十分满意,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看着罗钰的目光里,颇有几分岳父看未来女婿的欣赏和满意。
罗钰博了姑父的欢心,心里很是自得,忍不住看了慕元春一眼。
慕元春却没像往日那般迎上他的目光,反而垂下了眼睑。
罗钰楞了一愣,心头浮上一阵少年的骄傲和喜悦。表妹生性落落大方,从不忸怩。现在见了自己竟知道害羞了。
......
慕念春瞄了微微垂着头的慕元春一眼,唇角弯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悄然发生了变化。慕元春的贪恋虚荣和勃勃野心却始终如一。
此时的慕元春,心意已经开始动摇了吧!若是罗钰和前世一般提起太子妃即将设荷花宴的消息,慕元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正想着,罗钰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几日我听太孙殿下提起,太子府里的荷花开的正好,太子妃有意设荷花宴,到时候会发请帖,邀请一些闺阁千金赴宴......”
话还没说完,众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太子妃设宴不稀奇,可邀请闺阁少女赴宴这一点,实在令人玩味。太孙至今尚未定亲,难不成这场荷花宴就是为了选太孙妃而设?
慕元春身子微微一颤,然后很快平静下来。
慕婉春的眼中熠熠闪亮,她对圆润白胖的太孙不感兴趣,可整日闷在府里,对出门做客实在向往。而且,若能有幸赴太子妃的宴会,是多大的体面啊!
哪怕女儿没被选中,能有机会在太子妃和一众贵妇面前亮相也是件颜面有光的事。说不准就此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今后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呢!
张氏和吴氏不约而同的想着,忍不住竖长了耳朵。
慕太傅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过,他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随意笑道:“太子妃设的荷花宴,只怕请帖难求。”
京城乃天子脚下,勋贵多如狗,皇亲遍地走。慕家名声虽然清贵,可在京城却算不上一流世家。来往的多是文官,顶级的勋贵交际圈攀不上,更遑论皇室中人了。
不过,慕长栩如今做了齐王伴读,也勉强算是踏出了重要的一步。
“祖父,我已经请表哥和太孙殿下求了请帖。”慕长栩笑道:“到时候,三位妹妹也能去太子府开开眼界了。”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么?”第一个出声的是慕婉春,一脸惊喜的神色。
慕长栩笑着点了点头。此时的慕长栩,想的只是让妹妹们出门见识一番。绝不会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一直沉默着的慕元春,此时也抬眸微笑:“有劳大哥表哥费心了。”
罗钰含笑的眼眸看了过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表妹这么客气,倒是见外了。”
四目轻轻相触,罗钰眼里的温柔深情清晰可见。
慕元春心里狠狠一颤,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了右手。涂着朱丹色的指甲掐入掌心,一阵微微的刺痛。
张氏纵然不喜罗钰,此时也是满脸笑意的道了谢。
......
慕念春看足了好戏,趁着此时告退,去了厨房。
厨子们忙碌了一个早上,早已准备好了两桌家宴所需的菜肴。慕念春亲自下厨做上两道菜肴,不过是锦上添花。
娇贵的慕四小姐,不喜读书弹琴这些高雅的事,反而喜欢下厨。此事在慕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厨子们见她进来,也只笑着见了礼,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为慕念春打下手的,当然还是石竹。
玉簪不知羡慕眼热过多少回,可这两个月被石竹收拾了几回,自知争不过石竹,也就老实消停了。丁香比玉簪更乖觉,从不争抢,表现的十分低调谦逊。
不过,石竹对她的提防却从未放松过。
自从知道丁香包藏祸心之后,石竹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的紧紧的。时刻留意着丁香的一举一动。这还不算什么,最痛苦的是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对耿直不善做伪的石竹来说,实在是个艰辛无比的挑战。
这样的挑战,将石竹磨练的更聪慧坚韧。
夏日炎炎,炉火又旺盛,厨房里虽然放了不少冰盆,依旧热不可耐。
这样的天气里,油腻的荤食令人提不起食欲来。可桌席上却少不了鸡鸭鱼肉之类的荤菜。慕念春今日要做的,是冬瓜盅和八宝鸭。
冬瓜盅做来并不复杂,挑一个大小合适的冬瓜削皮去瓤,做成盛汤的盅。将熬了一个时辰之久的排骨汤用纱布去油,然后盛入冬瓜盅里。排骨汤里有了冬瓜的清甜,入口香浓甘甜,没有半点油腻。
这道菜首重刀功。冬瓜盅做的厚实,就失了美观。可做的太薄了,又易坏,盛放的热汤若是流出来,可就彻底出丑了。
在慕念春的巧手施为下,两个冬瓜盅做的玲珑精致,半透明的冬瓜盅里冒出腾腾的热气和香气。
石竹赞道:“小姐的手真巧。”
佳肴讲究色香味,这道菜,在色香上足以夺人眼球了。
慕念春笑道:“好了,这汤得趁热喝才美味,你先端上桌。”石竹忙笑着领命去了。
过了片刻,第二道菜式也好了。
鸭肉性寒滋阴,最宜夏日进补。这道八宝鸭,做法十分繁复。光是配料的处理就耗费了许多功夫。
先将火腿冬笋干贝香菇都切成丁,再将栗子去壳取肉切丁,鸡肫、鸡肉也要洗净切丁。再将糯米淘洗干净,加水蒸熟。之后,将所有配料下锅煸炒,然后和糯米饭拌合,填入鸭腹内,上锅蒸熟。然后摆放在大盘子里。
再用虾仁豌豆下锅,加水勾芡,均匀的浇在鸭子上。这道八宝鸭才算完工。
汤汁肥浓,鸭肉酥烂,香气四溢,滋味鲜美,色香味俱佳。
这两道菜上桌之后,果然艳惊四座。朱氏平日最喜素食,今天却吃了不少鸭肉,还喝了一碗排骨汤。嘴馋贪吃的枫哥儿更是大饱口福,小肚皮吃的圆溜溜的。
吴氏笑着夸赞:“念春真是心灵手巧,这手厨艺可把我们府里的厨子都比下去了。”
张氏听的眉开眼笑,点头附和:“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谦虚低调的美德呢?
慕念春听的哭笑不得,只好默默的低头装娇羞。
第四十章 决心
饭后,慕太傅特地召了慕长栩去说话。
罗钰终于有机会和慕元春独处了。两人走到了池塘边的亭子里,这里视野开阔,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是有人靠近,远远的就能看见。是聊天谈心的最佳地点。
“表妹,你一直都没说话。”罗钰凝视着慕元春,声音里满是温柔关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慕元春掩饰的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心事,表哥多虑了。”
罗钰轻叹一声:“你就别逞强了。我听表弟说了,姑父偏爱慕念春,对你却很严苛。今天慕念春下厨做的两道菜又备受众人夸赞,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罗钰对慕元春的性情脾气很清楚。
慕元春外柔内刚最是要强,样样都不甘人后。以前在罗家的时候,这么多表姐表妹也无人能夺去她的光彩。偏偏回了慕家之后,处处被慕念春压了一头。她心里能好过才是怪事。
可惜,这一回,罗钰却猜错了。
慕元春确实心情纷乱,却不是因为慕念春。
看着那双熟悉的黑眸,慕元春心情愈发复杂,勉强笑道:“怎么都瞒不过你。”
罗钰没有察觉到慕元春目光的闪躲,柔声说道:“如今表弟做了齐王伴读,等今年中了秋闱,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有他在,谁也不敢欺负你。”顿了顿,又低声说道:“还有我在。”
短短四个字,饱含了少年的情深意切。
两人虽然彼此有意,平日言谈却从不涉及私情。罗钰大着胆子表明心意之后,俊脸顿时微红,心跳比平日快了一倍。却鼓足了勇气,一直看着慕元春。
慕元春只觉得心尖酥酥麻麻的,俏脸红若云霞,不敢和罗钰对视,微微垂下了头。
可这份甜意,却很快被心里的酸涩冲淡了。
嫁给表哥,曾是她一直深藏在心里的愿望。大舅和舅母都对她很好,表哥也会疼惜她。这样的人生没什么不好,可是......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从没有一刻能比此时更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意,在听到罗钰带来的消息之后,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不想做一个庸碌无为的少奶奶,她要站到更高的地方,追求世间女子最大的尊荣。太孙妃,就是将来的太子妃,有朝一日,还会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后。
这么好的机会就放在眼前,她要拼力一搏!
表哥,对不起!我终究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罗钰不知道她心中的波涛汹涌和决绝,鼓起勇气迅速的握住了她的手。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很快放开了。
慕元春回过神来,只觉得被握过的手燃起灼热的温度。那是心心相印彼此有情的男女才能体会到的温热。
只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能再犹豫心软。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轻声张口问道:“表哥,你真的向太孙殿下求了荷花宴的请帖吗?”
罗钰正面热心跳,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到时候,我会陪着太孙殿下一起赴宴。所以,特地向殿下求了请帖。我们两个就能在宴会上碰面了。你也正好借此散散心。”
荷花宴的真正用意,罗钰也略知一二。不过,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家世好容貌出众的京城贵女数不胜数,有资格竞争太孙妃位置的人,至少也有五六个。罗家也会接到请帖。
慕元春此去,不过是散散心开开眼界。以慕家的家世,根本入不了太子妃的眼。
慕元春何等聪慧,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罗钰的心思。
比起那些持丹书铁卷的勋贵世家,慕家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清贵的名声了。慕家的女儿,想说门好亲事不难,想做太孙妃,却远远不够资格。
可是,罗钰却不知道,太孙对她早已动了心。只要她表现的出色耀眼,被选中的机会绝不算小......
慕元春收敛心神,用轻快的语气好奇的问道:“表哥,这荷花宴是不是要准备些才艺?”
“那是当然。”罗钰不疑有他,笑着答道:“诗才出众或是擅长音律的,到时候都会展示一番。一来是给荷花宴添彩,二来也可以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我估摸着,咏诗十有*是以荷花为主题,正好切合荷花宴的主题。音律上就看各人所长了。抚琴吹笛都行.......”
慕元春含笑听着,暗暗将罗钰说的话都记下了。
连翘的声音忽的在亭子外响起:“奴婢见过大少爷。”
是慕长栩来了。
罗钰和慕元春原本靠的很近,此时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颇有几分被人逮个正着的心虚。
慕长栩进了亭子,眼尖的瞄到罗钰和慕元春不怎么自然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只做不知:“你们两个怎么跑这儿来了,害的我找了半天。”
慕元春定定神,笑着应道:“祖父喊了你去说话,我和表哥就在园子里转了一会儿,正巧停在这儿了。对了,你今天还回齐王府么?”
“今天就不用了。”慕长栩笑道:“我已经和齐王殿下告了假。”
一开始慕长栩还总想着摆脱齐王伴读的身份,还为此做了不少的“努力”,可惜并不见效。时间久了,慕长栩也就认命了。
齐王虽然荒唐胡闹一些,却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如今又有了“改邪归正”的迹象,他这个伴读,看来是要一直做下去了。
慕长栩留在府里,罗钰却该走了。
慕长栩和慕元春一起送了罗钰到门口。慕长栩刻意的站的远了一些,让他们两个话别。
罗钰依依不舍的看了慕元春一眼,低声说道:“接下来一个月,我大概没时间过来了。”
再见面,得等到荷花宴的那一天。
慕元春深深的看了罗钰一眼,生平第一次放纵自己,眼中流露出不舍:“表哥,你要多保重。”
罗钰心里一甜,唇角扬起:“你也多保重。”顿了顿,又微红着俊脸低声道:“我天天都会想你的。”
说完,不敢再看那双令他心旌摇曳的美丽眼眸,转头走了。
慕元春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罗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身体中仿佛有些东西,也随着他一起远去了。
过了今天,她就要彻底忘记这份青梅竹马的感情。心里的痛楚和软弱,就留在这一刻吧!
慕长栩走上前来,见慕元春情绪低落,忍不住笑着打趣:“不必如此念念不舍,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和表哥见面了。”
慕元春勉强的笑了笑,沉默着没有说话。
......
第四十一章 衣饰(一)
五天后,太子府的管事送了请帖到慕家。
朱氏亲自接了请帖,热情的招呼了这位管事。待管事走了之后,立刻命人将儿媳孙女们都叫了过来。
“这是太子妃亲设的荷花宴,听说会邀请不少勋贵女眷,整个京城有幸接到请帖的,也不过十几家。”朱氏的声音里透着激动高兴:“元春她们姐妹三个有机会去见识一番,着实是幸事。”
张氏和吴氏对视一眼,俱都一脸欣喜。
慕元春浅笑不语,慕婉春一脸兴奋雀跃的抢着张了口:“祖母,我没有合适的衣裙首饰呢!”
朱氏心情极好,闻言笑道:“放心,新衣首饰都少不了。张氏,你命人去说一声,让纤巧坊和如意楼的掌柜过来,给她们定做几身新衣首饰。”
纤巧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庄,以款式新颖做工精美闻名。如意楼同样赫赫有名,首饰花样繁多精巧。不过,价格也是出了名的昂贵。
慕家家底也算殷实,和那些勋贵世家们比起来却又差的远了。而且,慕太傅为人简朴,不喜奢侈浪费。也因此,慕家女眷们的穿戴并不出挑。
为了这次荷花宴,朱氏难得慷慨大方一回。
慕婉春喜滋滋的说道:“多谢祖母。”心里迅速的盘算起来,趁着这样的机会,一定要多做几身新衣,首饰也要挑最时兴最好看的。
慕元春也笑道:“祖母既然发了话,那孙女可就不客气了,这次一定得挑最漂亮最贵的衣裙首饰。”
朱氏被逗笑了:“好好好,怎么样都好。我们慕家的姑娘一个个长的如花似玉,怎么着也不能被人比下去。你们看中什么只管挑就是了。”顿了顿又笑道:“张氏,吴氏,你们两个也趁着这回做些新衣挑些首饰。”
此言一出,张氏吴氏也都是一脸笑容。
但凡是女子,不管年龄大小,焉有不爱美的?新衣首饰谁也不会嫌多!
慕念春唇角噙着笑意,目光却漫不经心的四处游移。
华服珠宝是所有女子都无法抵挡的诱惑。可对她来说,却没什么吸引力。前世她是梁武帝身边最得宠的妃嫔,精致华丽的衣裙昂贵稀少的珠宝首饰当然不会少。一开始还会有些兴奋新奇,到后来,却渐渐变的麻木了。
女为悦己者容。一心恋慕的少年早已命归九泉,她打扮的再美又给谁看?后来的精心装扮,只为了讨梁武帝的欢心。可她心里,至始至终都是冰冷的。
重生之后,她在最短的时间里进入状态,扮演着少女时的自己,完美的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天真无忧的少女了。十二岁的身体里,装着的却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前世发生过的一切,在她的心里留下深刻的烙印,融入她的血液,令她变的细心敏锐,也令她变的平静漠然。
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激起心湖的涟漪......
不,这么说也不尽然。想到即将到来的荷花宴,她心里便涌起一阵阵不为人知的愉悦。
慕元春以为自己“志在必得”,却不知等待她的是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结局。
......
第二天上午,纤巧坊的掌柜来了。同来的还有两个负责量身的绣娘。数十种衣料和成衣样品一一摆开,看的人眼花缭乱。
慕婉春两眼放光,摸摸这件又看看那件,只觉得每样衣料都好看每一件样品都漂亮。恨不得每样都做上一件才好。
慕元春就冷静多了,目光略略打量一圈,便将注意力重点放在了颜色素净雅淡的衣料上。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点。容貌已经足够出挑,气质更是婉约动人。鲜亮的颜色虽然耀目,却并不适合自己。
张氏和吴氏也在各自挑拣着衣料,时不时的低声交流几句心得,气氛十分融洽。
张氏偶尔一回头,却见慕念春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发呆,不由得讶然:“念春,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
慕念春笑了笑,走到张氏身边,随意的看了两眼,用手指了鹅黄色的丝缎,又指了浅粉色的:“我就挑这两块衣料好了。款式就照最新式样的做就行了。”
态度简直敷衍的不能再敷衍。
张氏略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连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这两块衣料适合。再仔细挑一挑。”
看看慕婉春慕元春两个,都挑的兴致勃勃。慕念春的态度未免太过冷淡了。赴荷花宴是何等大事,应该慎重对待才是。
被张氏这么一说,慕念春也察觉到自己的表现有异,忙打起精神应了。笑眯眯的试了一件又一件,特意拉了慕婉春慕元春来参详。
总之,务必要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来,让娘亲大人满意!
忙活了半天,姐妹三个各自定下了四身新衣。张氏和吴氏也定做了两身。
张氏特意叮嘱那位掌柜:“二十天之内务必要将新衣做好送来,万万不能延误。”
掌柜的立刻笑着应道:“太太请放心,半个月就能准时送来,绝不会耽搁了贵府上的小姐们赴宴。不瞒您说,我们纤巧坊这两天已经接了好几单生意。今天下午就得去永宁侯府,明天还得去一趟平远侯府。”
很显然,永宁侯府和平远侯府也都接到了荷花宴的请帖。
慕念春听到永宁侯府四个字,心里悄然一动。
永宁侯陆詹有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唯一的嫡出却是女儿,闺名陆无双。这位陆大小姐自幼娇生惯养,骄纵任性,在京城贵女中独树一帜赫赫有名。
最令慕念春印象深刻的,是这位陆大小姐对齐王一见倾心,坚持非齐王不嫁。永宁侯疼女心切,在皇上欲为齐王选妃的时候,厚颜求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便下了圣旨赐婚。
齐王生母出身寒微,结下这么一门亲事,多了手握重兵的岳家,对齐王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陆大小姐终于如愿以偿,风风光光的嫁入王府,做了齐王妃。
可惜的是,成亲还不足一个月,皇上便重病不起,很快驾崩归天。各位藩王纷纷赶回京城,太子还没来得及正式即位,就被刺杀身亡,年轻的太孙继承皇位。再之后,便是延续了两年之久的战乱。
这位齐王妃也是短命福薄的,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中,很快就生了重病,香消玉殒。
不过,她的死并未惹起多少人的注意。彼时正逢乱世,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情关注一个王妃的生死?
慕念春也是听到永宁侯府,才想起了这位陆大小姐。
这次的荷花宴,她就会见到这位未来的齐王妃了......
第四十二章 衣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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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如意楼的人来了。
桌子上放了满满几匣子的首饰,各式金钗玉簪耳环指环项圈等等不一而足,堆放在一起,亮光闪闪璀璨夺目。
女子天生对珠宝首饰没有任何抵抗力。就连一向矜持的慕元春也凑到了桌边,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有了上午的经验,慕念春也不便表现的太超然,装着兴致盎然的凑了过去。对着每一件首饰评头论足。
慕婉春很快相中了一支发钗。
这支发钗做工精美,钗头上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即使在屋里也散发出灿然的光芒。戴在发际,映衬的俏脸红润极了。
慕婉春揽镜自照,喜欢的不得了。
掌柜的笑道:“三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支发钗上镶嵌的红宝石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也只有我们如意楼才做得出这么精巧的发钗。”
“娘,我想要这支发钗。”慕婉春喜滋滋的说道。
吴氏笑着应了,吩咐伙计将这支发钗留下。伙计麻溜的应了,在纸上记下:红宝石发钗一支,纹银五十两。
张氏瞄了一眼,顿时觉得肉痛不已。五十两银子,已经是一个院子一个月的用度了。看慕婉春这副架势,今天绝不止就挑这一样......
还没等她想完,慕元春笑着过来了:“母亲,女儿挑中了这只玉镯。”
上好的翡翠玉镯,绿的晶莹剔透,八十两纹银。
张氏又是一阵肉痛,却挤出笑容应下了。然后开始一心一意的为慕念春挑选首饰。
难得朱氏主动张口给孙女们添首饰,可不能让慕元春和慕婉春占了先。怎么着也得把最贵最好的首饰挑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不可。
于是,慕念春很快就多了一个玉簪一个赤金项圈一只蓝宝石手镯,外加一副翡翠耳环。
......
“娘,我真的用不着这么多首饰。”慕念春看着镜子里亮光闪闪的少女,既窝心又无奈:“而且,这几样首饰都价格不菲,加起来有几百两银子。祖母知道,肯定会不太高兴。”
张氏不以为然的笑道:“有什么不高兴的。元春和婉春也都挑了三四样,花的银子半点都不少。凭什么你要输给她们两个!再说了,平日当家理事,琐事累事都是我的,没人夸我半个字。有点不周全就要落埋怨,正经的好处却半点都没有。给你挑几件首饰怎么了?”
张氏身为长媳,要为婆婆分忧,府里的一应琐事都由她打理。可府里的财政大权却还是在朱氏手里。但凡有超过百两以上的开支,都要朱氏点头才行。也正因为如此,张氏有心偏袒自己的女儿也无从入手。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张氏喜滋滋的打量着女儿,夸赞个不停:“你平日穿戴的太简单随意了,今天戴了几样首饰,果然标致多了。”
......难得张氏这么高兴,她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佩戴首饰,其实比穿衣更讲究。真正懂得穿戴的女子,绝不会把自己全身上下都穿戴的亮闪闪的。
一个字,俗!
其实,年轻少女最大的本钱就是鲜嫩水灵,无需过多的首饰妆点,眼角眉梢的灵动俏皮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张氏到底出身低了一些,没有这样的眼界。
慕念春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浮出俏皮的笑意:“娘,既然你说好看,那我可得天天都戴着。”
“这怎么行!”张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先放我那儿收着,等赴宴的当天再拿出来戴着。”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了。
真的穿戴成这样去赴宴,不被人暗中笑话才是怪事。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大出风头,更没讨好太子妃的意思,穿戴成怎样都无所谓了。
首饰放进匣子里,由白兰收了起来。
张氏又笑着说起了枫哥儿:“......平日调皮的很,四处乱跑,没有一刻安静的。在家学里读书倒是坐得住,我昨天还特地去问你堂伯父了。他对枫哥儿可是赞不绝口呢!”
语气里满是骄傲。
慕家家学里的夫子是慕正善的堂兄慕正厚。慕正厚曾经中过举,之后一直没考中进士。索性没出仕,专心一意的在家学里教导子侄。他行事方正有度,教学严谨认真,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特地说好听话哄张氏高兴。既然是夸赞,必须是真心的。
“枫哥儿天资这么好,以后一定会超过大哥。”慕念春由衷的说道。
这话可说到张氏的心坎里了,顿时乐的眉开眼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呢!”顿了顿又心满意足的叹道:“你乖巧听话,枫哥儿活泼可爱,读书又聪慧。只要你们两个都有出息,我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当年嫁到慕家做继室,她心里也是有些酸楚的。有谁愿意嫁给一个鳏夫做填房?一嫁过来就是两个孩子的继母,有慕长栩兄妹在,自己的儿女总在出身上低了一等。
不过,时间久了,张氏也就想开了。
虽然原配罗氏阴影一直都在,虽然罗氏所生的一双儿女都优秀出众的令人气闷。可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张氏心里纵然有些不甘,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慕念春微微一笑,握住张氏的手,轻声说道:“娘,你会一直高高兴兴的生活下去,绝不会有任何遗憾。”
前世的一切都已成了过去。这一生,她再也不会让张氏的人生有痛苦和遗憾。
母女两个正说着贴心话,门房的小厮忽的跑来禀报:“太太,舅老爷派人送信来了。”
张氏顿时又惊又喜:“信呢,快些拿过来。”
那小厮忙把信呈了上来。
张氏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看了起来。
小厮口中的舅老爷,说的是张氏的兄长张隽。张隽大器晚成,二十八岁考中了进士,外放做了沧州清池县的县令。携妻儿赴任已有六年。
兄妹两个相隔千里,平日都靠书信来往。张隽的上一封信还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忽然接到兄长的来信,也怪不得张氏如此高兴。
慕念春含笑站在一旁,并未探头张望信上的内容。
该来的,果然还是像前世一样都来了......
第四十三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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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迅速的将信看了一遍,然后激动的说道:“念春,你舅舅终于肯让子乔到京城来了。”
张子乔,是舅舅张隽的长子,今年十四岁。两年前就考中了童生,可之后的两年里,在学业上再无寸进。
张氏三番五次去信,劝说兄长将侄儿送到慕家的家学来。张隽一直犹豫不决,此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慕念春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舅舅在信上有没有说表哥什么时候来?”
“你舅舅已经让你舅母打点行装,过些日子就会启程了。”张氏神采奕奕的笑道:“清池县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坐马车至少得半个多月才能到京城。趁着这些日子,我正好收拾布置客房,再挑两个伶俐的小厮。对了,还得和你爹说一声......”
有慕正善出面,慕正厚定会欣然收下张子乔。
慕念春主动请缨:“娘,表哥的房间我来帮着收拾布置吧!”
张氏正要点头,转念一想,立刻说道:“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荷花宴就快到了,你专心的准备荷花宴就行了。”
这样的宴会上,免不了会有吟诗作画才艺展示的环节。就算不想出风头,至少也不能出丑丢人。提前准备是极有必要的。
慕念春敷衍的点了点头。
张氏见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立刻嗔怪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也不放在心上。就算太子妃相不中你,总还有别的女眷去赴宴。你第一次在人前露面,总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说不定还能攀上门好亲事......”
在张氏的谆谆教诲下,慕念春立刻端正态度,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再三保证一定会最积极认真的态度准备荷花宴。
张氏这才满意的放过了她。
......
当天晚上,慕正善刚一回府,张氏便向他提及了张子乔入京读书一事。
慕正善听闻此事,欣然笑道:“大舅兄总算是想清楚了。清池县的县学虽然不错,和我们慕家的家学比起来,可差的不止一筹。再者说了,子乔今年也不小了,总该让他到京城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老爷说的是。”慕正善这般态度,张氏心里十分高兴,笑着接过了话茬:“我明天就派人收拾客房,家学那边,烦请老爷和大堂伯说一声。”
慕正善一口就应下了。
慕家的家学里有不少慕家旁系的子孙,亲友来借读的也大有人在。张子乔是大舅兄的长子,来慕家家学读书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二天,张氏又特地将此事禀报了婆婆朱氏。
朱氏笑道:“你侄儿远离父母,特地投奔你这个姑母。你可得精心安排好住处和衣食,万万不能怠慢了人家。”
婆婆的态度如此和善,张氏心下感动不已,忙应了声是。
朱氏想了想又道:“子乔也不算小了,日后又得用功苦读,若是住在你院子里,整日人来人往不免心浮气躁。倒不如让他住到入云轩去。”
入云轩一直空着没人住,虽然小一些,却胜在幽静,又靠近竹里馆,上家学十分方便。
张氏笑道:“还是婆婆想的周到。儿媳这就命人去把入云轩收拾出来。”
当下,便派了仆妇去打扫。接下来几日,又忙着从库房里找了一些合用的家具搬进去。很快就将入云轩收拾妥当,只等着侄儿入京了。
......
翘首以盼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慢。
对慕婉春来说,这段日子无比漫长。
见到慕念春,第一句话就是:“离荷花宴还有五天呢!”紧接着,又会神秘兮兮的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慕念春耸耸肩笑道:“三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琴艺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没勇气去丢人现眼。到时候你上台出风头,我为你摇旗呐喊助威。”
慕婉春听的十分受用,口中却道:“有资格赴宴的少女,可都是京城里最出挑露尖的。就算是出风头,也轮不到我。”
顿了顿,又笑道:“不说别人,就我们三姐妹里,大姐也比我强的多。”看似大度,话语中却飘出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慕念春心中暗笑,面上却笑道:“谁说的,在我心里,谁都比不过三姐。”
慕婉春听的身心舒畅,又凑的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听说大姐这些日子一直在练琴,也不知道她练的是哪一曲。可别和我练的一样。”
琴曲相同,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姐妹两个,总不好弹奏同一首吧!
慕念春笑嘻嘻的说道:“你心里好奇,直接问她就是了。”
慕婉春撇了撇嘴:“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问了,可她根本就不肯说。真是半点姐妹情谊都没有。”
慕念春挑眉一笑:“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练的是哪一曲?”
“当然没有了。”慕婉春理直气壮的应道:“她不肯告诉我,我凭什么告诉她。”
慕念春扑哧一声乐了:“那你们两个倒是扯平了。”
听出慕念春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慕婉春不依了,冲上去挠她的痒。两人的嬉闹成一团。
慕元春正巧走了过来,见两人如此亲昵,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里既有些不以为然,又有一丝绝不会诉之于口的羡慕。
她自幼在罗家长大,和表姐妹们相处虽然和睦,可毕竟隔了一层。而且,她太过出挑,表姐妹们嘴上不说,心里不免有些酸意。面和心不合是常有的事。
像慕婉春和慕念春这般亲昵随意的,她几乎从未体验过......
眼角余光瞄到慕元春的身影,慕婉春立刻站直了身子,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亲昵的挽起她的手:“大姐,你可总算来了,我们正说起你呢!”
慕元春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语气同样亲密随意:“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哪有什么坏话。”慕婉春笑眯眯的说道:“我们两个正讨论你最擅长哪一首琴曲呢!四妹说了,你最近都在苦练,只不知道你练的是哪一曲。”
......怎么又变成是她说的了?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瞄了慕婉春一眼。慕婉春厚颜只当没看见。
慕元春不动声色的应道:“我们一起跟着郑娘子学琴,会的琴曲都一样,我哪有什么特别擅长的,无非是平日练习的那一些。”
试探再一次失败!
第四十四章 表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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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婉春有些悻悻的松开了手。
慕元春似乎没察觉到慕婉春的不快,笑盈盈的看向慕念春:“四妹,你准备的如何了?”
“我不过是去凑凑热闹,”慕念春笑着应道:“有大姐在,我这点琴艺哪还好意思献丑。”
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
慕元春心里暗暗想着,脸上却露出微笑:“四妹何必如此自谦。你的厨艺可比我们强多了。到时候不妨崭露一手,定能艳惊四座。”
表情温柔真切,语气中却流露出些许嘲讽。
堂堂慕家四小姐,在贵女云集的荷花宴上下厨,传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慕念春仿佛没听出慕元春的刻薄,拍手笑道:“大姐这主意真是好极了,正合我心意。到时候我就主动请缨做些糕点,说不定也能博得众人夸赞呢!”
慕元春:“......”
“四妹,你可别胡闹!”慕婉春嗔道:“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人家不笑你才怪。”
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止慕念春一个,她和慕元春也会一并成为笑柄。
慕念春眨眨眼,笑道:“三姐你这么说可不对了。我下厨做糕点让大家品尝,大家应该夸赞我才对,怎么可能笑我。我决定了,就做我最拿手的红豆糕。”
慕婉春听的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千万别做什么红豆糕绿豆糕,要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说着,又扭头对慕元春说道:“大姐,你快些说说四妹。”
慕元春咳嗽一声道:“四妹,三妹说的也有道理......”
“大姐,这主意明明是你想出来的。”慕念春一脸的委屈:“我听了你的话,你现在怎么又说不好了?”
慕元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咬牙。
这个慕念春!看着一脸忠厚,其实一肚子鬼心眼,半点不肯吃亏。自己若是不肯服软,只怕她真的会闹这么一出,到时候自己也受牵累......
“四妹,刚才是我思虑不周,出了馊主意,你别往心里去。”慕元春果然能屈能伸,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软言道歉。
慕念春欣赏着她憋屈的样子,心里愉快极了,脸上却露出不悦的表情:“大姐,你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捉弄我!”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慕元春继续咬牙,将满心的憋闷都按捺下去,笑着陪了礼。
姐妹对阵,慕念春完胜!
慕婉春此时也咂摸出滋味来了,忍不住瞄了慕念春一眼。这个四妹,真是鬼灵精,刚才一番装模作样,竟连自己也被忽悠住了......
慕元春定定神,扯开话题:“四妹,张家表哥应该已经快到京城了吧!”
张子乔要到慕家家学来读书的事,早已在慕家上下传遍了,慕元春当然也知道。
“嗯,应该就是这几天了。”提起张子乔,慕念春的心里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脑海中很自然的浮现出一张清秀腼腆的少年脸孔。
当年的她年少情窦初开,眼中看到的只有英气逼人的罗钰。那个默默的温柔凝视她身影的羞涩少年,被她有意无意的忽略的彻底。
后来,她犯下一连串的错误,被父亲彻底冷落关在院子里。张氏病重,整日缠绵病榻,她也变的无人问津,只有表哥张子乔每天来探望她。他的嘴很笨拙,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哄她,翻来覆去不过是“表妹你别哭”“表妹你振作些,一切都会过去”之类的。
再后来,新皇登基,下旨从各世家中选适龄的秀女入宫。慕家原本应该是慕元春,却由她这个妹妹代姐入宫。
进宫的那一天,娘亲张氏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来送行的,依然只有张子乔。
那时候的自己,麻木而茫然,心里一片冰冷。根本没有心情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冷言冷语的讥讽了张子乔一通。
张子乔默默的承受着她的迁怒,直到她临走前的那一刻,才轻轻的说道:“表妹,对不起,是我没用,帮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进火坑里却无能为力。我能给你的,只有我这颗心。”
“这辈子,我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因为在我的心里,这个位置是你的。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会一直在宫外陪着你,直到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天。”
......
她满脸泪水,却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的踏入华丽冰冷的宫廷,将那个痴情的少年抛在了身后。
之后的十年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目标就是杀了龙椅上的那个男子。为此,她做了许多事,几乎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甚至不愿再照镜子,不愿看见那个总是笑的温柔可人的虚伪的自己。
漫长的日子里,她很少想起死去的家人,想起张子乔的次数也极少。可偶尔想起的时候,心里总有些难得的暖意。这个世上,总算还有人是真心喜欢她在意她的。
她像只金丝鸟,被关在华丽的鸟笼里。宫外的人和事,渐渐远离了她的视野。她只知道张子乔回了清池县,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不知道她的死讯传开之后,张子乔是不是会很难过。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之久,年少情浓时许下的诺言,又有谁能一直铭记于心?
......
慕元春心思最是敏锐,很快就察觉出了慕念春的心神飘忽,试探着说道:“四妹,你和张家表哥也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慕念春迅速的回过神来,神色自若的应道:“是啊,大舅六年前考中进士离开京城,我随娘一起去给他们送行。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表哥了。隔了这么久,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次你表哥来京城,至少也得住上两三年之久。以后天天见面,想看多久都行。”慕婉春笑着打趣。
慕念春抿唇微笑。
重活一回真好。前世的遗憾可以一一弥补。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张子乔生出男女之情,可即将见到他的事实,还是令她喜悦。
......
第四十五章 表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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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舅母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张氏领着慕念春和枫哥儿亲自在门口等候,远远见了马车,张氏眼圈就红了。整整六年没见过娘家人了,也难怪她如此激动。
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先下马车的是舅母邱氏。邱氏容貌不算出众,却娴静温柔。一路舟车劳顿,神色间颇有几分疲倦。
紧接着下车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这个少年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儒袍,头上戴着一方书生巾,下车后略有些拘谨的站在邱氏身侧。
和清俊斯文的慕长栩和英气勃勃的罗钰比起来,这个少年最多算是眉目清秀,更不能和俊美贵气的齐王相提并论。可他的身上却有着少见的单纯质朴,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令人安心而温暖。
慕念春静静的凝视着他,唇角微微扬起。
好久不见了,子乔表哥!
张子乔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偷偷抬眼看了过来。只见一个十二三的粉衣少女正冲他微笑,少女眉目如画姣美可爱,眼眸黑亮,像两颗璀璨的宝石。
当年那个活泼淘气的女童,转眼间已经长成美丽动人的少女了......
张子乔冲慕念春腼腆的一笑。
张氏迎了上去,紧紧的攥住邱氏的手:“大嫂,这一路上辛苦了,快些进府休息安置。”
邱氏打起精神,笑着应了一声,和张氏挽着手进了府。马车上的行李,自有慕家的丫鬟仆妇帮着安置。
“表哥,”慕念春笑盈盈的走近:“我们也一起进府吧!”
看着眼前的如花笑靥,张子乔的脸莫名的热了一热,然后定定神笑道:“有劳表妹在前带路。”
两人虽是嫡亲的表兄妹,却多年未见,不免有些生疏。张子乔又不善言辞,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显得沉默而拘谨。偶尔看慕念春一眼,很快便会微红着脸移开目光。
中间明明流淌过了这么漫长的时光,他却还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
这一刻,慕念春既觉得熟悉亲切,又有些莫名的唏嘘和感慨。
......
邱氏和张子乔在入云轩里安置了下来。休息了片刻,邱氏便领着张子乔去了修德堂给朱氏请安。
朱氏笑道:“亲家太太多礼了,快些坐下说话。”接着,又关切的问询起了一路上的情形,态度热情而客气。
邱氏笑着应对了一番。
来京城之前,她心里颇有几分顾虑。小姑虽是慕家长媳,毕竟是续弦,在夫家过的如何实在不好说。儿子前来借住读书,只怕慕家人未必欢迎。正因为顾虑这些,这两年张氏去信劝说多次,她也一直犹豫不决。
现在看来,张氏在慕家过的还算不错。娘家人在婆婆面前也颇有体面。
朱氏寒暄了一番过后,又打量了张子乔两眼,笑着赞道:“一晃这么多年没见,子乔竟长的这么大了。清秀斯文一表人才,和他父亲倒是有六七分相似。”
“老夫人谬赞了。比起长栩他们兄弟几个,子乔可差的远了。”邱氏应对的十分得体:“日后子乔在慕家的家学里读书,多有麻烦之处,还请老夫人对担待。”
朱氏不以为意的笑道:“这算什么麻烦。子乔是张氏的亲侄儿,在我眼里和长栩他们一般无二。只管放心的在府里住下读书,衣食住行都由她姑母打理。缺什么只管张口就是了。”
邱氏感激不已的道谢。张子乔不用吩咐,便走上前,恭敬的躬身行礼:“多谢祖母,子乔今后一定会用功读书。”
朱氏含笑点了点头,温和的鼓励了几句。
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和谐。
娘家人受了礼遇,张氏只觉得颜面有光,笑容比平时灿烂多了。
慕念春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因为她的缘故,张氏和慕正善时常争吵,感情并不和睦。朱氏对儿媳不满,因此对前来投奔的邱氏母子也没多少好脸色。张氏心里憋屈,暗中哭了好几回。
这一世,有了她的改变,很多事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朱氏笑着吩咐张氏:“让厨房准备两桌家宴,今天晚上等正善正德回来了,一起给亲家太太和子乔接风洗尘。”
张氏一脸欢喜的应下了。
邱氏心里也觉得高兴。看来,送子乔进京是个正确的决定。
......
晚上的家宴十分热闹。
虽是男女分席,不过,中间却没加屏风。
慕婉春远远的打量张子乔几眼,凑到慕念春的耳边低声笑道:“你表哥好像很紧张,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身上总脱不了小家子气!
慕念春听出慕婉春语气中的奚落之意,眉头微皱,不冷不热的应道:“初来乍到,他有些拘束也是难免的。”
慕婉春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的笑了笑,不吭声了。
张子乔说话不多,却恭敬守礼,言行举止谨慎小心。慕正善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点头。对张子乔也多了几分好感。
家宴结束后,慕正善特意将张子乔叫到了书房,询问了几句课业问题。
张子乔对答如流,看得出平日读书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只是眼界不够开阔,对四书五经的见解不足。
慕正善心中有了数,指点了几句,然后温和的说道:“日后进了慕家家学,你要虚心向学,多下苦功。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晚上可以拿到书房来问我。”
慕正善对慕长栩的要求素来严苛,不过,对着张子乔自然不能一直板着脸孔,态度和蔼亲切多了。
张子乔感激的应下了。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敲响了。然后,慕念春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放了两个精致的盖碗。
“爹,表哥,我特地给你们做了解暑的夜宵。”慕念春含笑说着,端起其中一碗送到慕正善的手里。
慕正善早习惯了女儿送宵夜来,笑着打开碗盖。是一碗酸梅汤!
慕念春又端了另一碗送到张子乔的手里:“表哥,你也尝尝我的厨艺。”
张子乔顿时受宠若惊了,手忙脚乱的接过了碗,略有些歉然的说道:“表妹,真是对不住,我自小就不爱吃酸的......”
话还没说完,慕念春便抿唇笑了,俏皮的说道:“你打开碗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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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书号:3275149
作者:紫竹飘香
简介:穿越被害后,她带着酿酒之技挟仇归来,继母、重生的小妹和所有曾经害过她和母亲的人,谁都别想再置身事外!
第四十六章 融洽
张子乔一愣,低头打开了盖碗。里面竟是一碗绿豆汤!
“我知道你不爱吃酸的,所以特地为你做了绿豆汤。”慕念春眉眼弯弯笑语盈盈。
张子乔心里一暖,低低的说道:“原来你还记得。”
他自小就不爱吃酸的,有一次到慕家来,慕念春硬是塞了一颗梅子给他。他勉强的吃了下去,之后哭哭啼啼的找姑母告状。因为这件事,他还被取笑了好久。
慕念春抿唇一笑。
幼年时的事情太过久远,她其实没什么印象。后来张子乔在慕家住了两三年,有些习惯她当然记得。
......
张子乔吃完了宵夜,回了入云轩,一脸愉快的笑容几乎遮也遮不住。
邱氏笑着问道:“你姑父都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这般高兴?”
张子乔笑着答道:“就是问了我一些课业上的事,又叮嘱我好好用功读书。”很自然的略过了慕念春送宵夜的事。
邱氏见他心情极好,也随之高兴起来:“你姑父当年二十岁就中了二甲进士,又一直在翰林院当值,学问极好。慕家的家学在京城更是赫赫有名。你有幸前来读书,今后可得多用心才是。”
“娘说的是,孩儿记下了。”张子乔立刻笑着应下了。
儿子孝顺又听话,邱氏十分欣慰。
她特意送张子乔到慕家来读书,不仅是希望他能在课业上有所进步,还有另一层用意。
张子乔今年十四岁,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也该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清池县毕竟是个偏远的小县城,适龄的少女大多是小家碧玉,想挑一个相貌姣好才学过人的闺阁千金难之又难。
京城可就不同了。天子脚下,是大秦朝最富庶繁荣的都城,人杰地灵,出色的姑娘家比比皆是。那些勋贵世家高攀不起,挑一个家世普通些的总是有机会的。
邱氏的这番心思,第二天便悄悄的透露给了张氏:“......芸娘,有劳你帮着多留心,若是有合意的,不妨暗中打听打听,再送个信给我。”
张氏不假思索的点头应了:“大嫂你放心,这点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子乔是我的亲侄儿,我这个做姑母的,自是希望他能娶个好媳妇。”
邱氏顿时展颜笑道:“那就多谢你了。”顿了顿又说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家风正家教严谨些的就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氏笑容未减,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家风正家教严谨,说的不就是慕家么?大嫂该不是对念春生出了什么想法吧!虽说她心疼娘家侄儿,可侄儿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宝贝女儿。她可不乐意女儿将来远嫁到沧州去......
这些话心里想想无妨,当着邱氏的面却是半个字都不好多说。
姑嫂两个亲亲热热的闲聊了一会儿,慕念春便来了。
邱氏见了慕念春很是欢喜,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笑着夸赞道:“几年不见,念春可长成大姑娘了,越发水灵。”
说着,把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来塞到慕念春的手里:“我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玉镯子我戴了些年,还算圆润通透,算是我的见面礼了。”
慕念春也不忸怩,笑嘻嘻的收下玉镯,顺手就戴在了手腕上:“还是舅母最疼我了。”
张氏笑着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真是没羞没臊的。这个玉镯子可是你舅母的嫁妆,她戴了十几年了。你倒好,就这么轻飘飘的占为己有了。还不快些还给你舅母!”
邱氏立刻笑道:“给了孩子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再客气就见外了。”
“就是,”慕念春俏皮的眨眨眼:“舅母又不是外人。”
“幸好你舅母没见怪,换了别人,非取笑你不可。”张氏口中嗔怪几句,脸上却满是笑意。
不一会儿,家学也散学了。
枫哥儿一溜烟的跑了进来,抱住慕念春的腿撒娇:“姐姐,我肚子饿了,我想吃炸鱼条。”自从那一次吃过美味的炸鱼条之后,枫哥儿便念念不忘。
慕念春从来都抗拒不了枫哥儿的任何要求,立刻笑着应了:“好,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炸鱼条。”
“姐姐,我也要一起去。”枫哥儿紧紧攥着慕念春的衣襟不肯撒手。
慕念春既无奈又觉得好笑:“好吧,你想去就去。不过,厨房里地滑油烟大,你得离油锅远一些。”
枫哥儿兴奋的小脸潮红,连连点头。
慕念春拉着枫哥儿的小手往外走。
张子乔此时正巧走了进来,差点和慕念春迎面撞个正着。张子乔涨红着脸退到一旁,说话都不利索了:“对、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不要紧,反正也没真的撞上。”慕念春嫣然一笑,随口说道:“我要带着枫哥儿去厨房做炸鱼条,不如你也一起来吧!正好尝尝我的厨艺。”
张子乔显然意动了,却没一口应下,反而征询的看了邱氏一眼。
待邱氏含笑点了头,张子乔才腼腆的笑道:“我给表妹打下手帮忙。”
慕念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领着枫哥儿和张子乔一起去了厨房。
邱氏看着两人并肩同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张氏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恢复如常。
......
当天中午,枫哥儿如愿以偿的吃了香喷喷的炸鱼条。邱氏和张子乔也尝到了慕念春的厨艺,不由得大为惊叹。
“念春小小年纪,厨艺竟然这么好。”邱氏赞不绝口。
张氏满心的骄傲得意,口中却故意自谦道:“她就爱胡闹,你就别再夸她了。正经的闺阁千金,偏偏爱待在厨房里,说起来都被人笑话。”
边说边不停的往邱氏的碗里夹菜。
邱氏倒是真心的喜欢慕念春,言谈之间显露无疑。
张氏高兴之余,心里又暗暗警惕。
希望邱氏识趣些,千万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不然,日后冒然提起结亲一事可就头痛了......
第四十七章 赴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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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张氏一大早就起了床,左等右等不见慕念春过来,不由得暗暗着急。这么要紧的日子,慕念春该不是起的迟了吧!
还是去漪澜院看看好了。
张氏打定主意,立刻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出现在眼前:“娘,我来了。”
张氏松口气,嗔怪道:“你总算是来了。”
说着,上下打量慕念春几眼。长发梳做双环髻,耳边两缕发丝编成细细的辫子垂至胸前,鹅黄色的罗裙娇俏可人,眼眸灿若星辰,唇角盈然含笑,令人眼前一亮。
张氏越看越觉得满意,笑着赞道:“丁香梳妆的手艺愈发好了。”
丁香忙笑着上前:“多谢太太夸赞!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张氏对聪慧伶俐的丁香十分赞赏,命白兰取了一份赏银来。丁香领了赏银,一脸欢喜的退下了。
离开主子的视线,丁香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去太子府一开眼界,可慕念春却只带上了石竹和玉簪......
“念春,今日去太子府赴荷花宴,你怎么不带上丁香?”张氏略有些不解的问道。
慕念春身边的几个丫鬟,数丁香容貌生的最出挑,性子也是最伶俐的。可慕念春却似不太喜欢丁香,今天去赴宴也没带上她。
慕念春随口笑道:“她长的太好了,站在我身边岂不是抢了我的风头。”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怎么可能让丁香跟在身边。
张氏被她的话逗乐了,也不再纠缠这点小事,笑着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修德堂了。快过来,我替你把这几样首饰都戴上。”
......
刚一踏进修德堂,就听到慕婉春清脆的笑声。
姐妹两个一见面,彼此打量一番,不免互相夸赞几句。
慕婉春笑着说道:“四妹,你今天穿着这身新衣真漂亮。”就是首饰戴的太多了,明晃晃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慕念春立刻投桃报李:“我哪里比得上三姐。你皮肤白,穿着桃红色的裙子最好看了。”就是有些太耀眼了,在贵女云集的场合穿这样的颜色,足可见慕婉春想出风头的愿望何其强烈!
不一会儿,慕元春也来了。
月白色的短襦,宽袖窄腰,天青色的长裙,裙摆轻盈宽大。显得腰肢不盈一握,行走间只见裙摆微动风姿楚楚。长发大半挽起,发髻微侧,剩余的发丝柔顺的垂至胸前。头上只插了一支做工精致简约的金钗,脸上几乎不见脂粉。只在右腕上戴了一个绿莹莹的玉镯,显出白玉一般的皓腕。
风姿卓越优雅动人,顿时将亮光闪闪的慕念春和明媚耀目的慕婉春比了下去。
慕婉春有些笑不出来了,轻哼一声,在慕念春耳边低语道:“瞧瞧她,今天的场合穿戴的这般素净,也不怕失礼。”语气里的羡慕嫉恨,几乎喷薄而出。
慕念春不好表现的太超然,立刻低声附和了一句。
慕婉春顿有找到盟友和知音之感,有意拉着慕念春一直说话,刻意将慕元春晾在一旁。
慕元春微笑着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
朱氏虽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长孙女,却也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三姐妹各有特色各有所长,可论起容貌气质城府,慕元春无疑是佼佼者。
朱氏定定神,叮嘱道:“张氏,吴氏,你们两个领着她们三姐妹去太子府赴宴,说话行事务必要周全谨慎,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张氏吴氏齐声应下了。
辰时正,众人一起上了马车,向太子府驶去。
马车外渐渐有了喧闹声。有来往行人车辆的声音,有小贩热情吆喝的叫卖声,还有店铺伙计殷勤的招呼声。和慕家略显清冷的内宅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慕婉春有些坐不住了,趁着吴氏没留意,悄悄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眼睛几乎快收不回来了。
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后,慕念春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三姐,你可得小心些。要是被哪一个翩翩少年相中了,哭闹着上门来求亲可就热闹了。”
此时对未出阁的少女要求颇严苛,笑不露齿行不露足。慕婉春这样的行径已算是出格了。
慕婉春俏脸一红,迅速的放了车帘,啐了慕念春一口,低低说道:“乱嚼舌根,今天暂且放过你,以后再找你算账。”
吴氏被她们两个的低笑声吸引了过来:“婉春,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
慕念春笑着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在讨论马车外面......”
“我们其实是在讨论荷花宴的事。”慕婉春忙抢过话头,唯恐慕念春将她刚才偷偷掀车帘的事说出来:“不知道今天到底有哪些人会去赴宴。”
慕念春戏谑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再出声。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拐了几个弯,终于进了延安坊。
延安坊紧靠着皇城,能在这里建府开宅的多是皇亲国戚或是勋贵世家。太子府位于延安坊,赵王府吴王府晋王府也都建在延安坊。齐王府更是紧挨着太子府。
到了这里,外面的喧闹声几乎已经没了。
显然,太子府就快到了。
慕婉春下意识的端正坐好,慕元春就更不用说了,至始至终都安静娴雅的坐着,腰身挺的笔直。
慕念春反而最轻松自若,笑眯眯的依偎在张氏的肩膀上撒娇:“娘,坐了这么久马车都没动一动,我的腿又酸又麻呢!”
张氏既好气又好笑,板起脸孔数落道:“瞧瞧你,坐没个坐样,待会儿到了太子府可千万不能这样,不然非被人笑话不可......”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启禀太太小姐,太子府还在前面。不过,门口已经有了几辆马车,我们的马车此时过不去,得等上片刻。”
张氏应了一声,掀起车帘张望。
慕念春顺着张氏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太子府今日迎客,特地开了正门。
门前的空地上,果然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那几辆马车俱都车厢宽敞华丽,拉车的马匹高大神骏。就连站在马车旁的车夫也一个赛一个的精神。
相较之下,慕家的马车就略显出寒酸了。
张氏忍不住嘟哝一声:“去年我就想换辆马车了,你祖母总是不肯。家里又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话不是这么说。”吴氏笑着接过话茬:“我们慕家是书香门第,行事需低调,自然不能像这些勋贵们这般张扬。”
慕家家训第一条就是凡事内敛低调。慕太傅和朱氏都不喜奢华轻浮,家里的马车几年都没换过了。主仆这么多人坐在里面,其实颇为拥挤。
张氏看不惯吴氏那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撇撇嘴,不吭声了。
等了一会儿,一个管事妈妈走了过来,礼貌又客套的笑着招呼:“请两位太太和小姐们随奴婢进府。”这个管事妈妈相貌普通,说话行事却十分干练利落。言谈举止间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矜持和傲气。
想想也是难免,宰相家的门房抵得上七品官,太子府里的下人当然不会把普通的官宦女眷放在眼里。
张氏和吴氏纵然心里不太舒坦,面上也绝不能表露出来,笑着随管事进了府。
慕婉春第一次进太子府,忍不住悄眼打量四周。慕念春比她可要坦然自在多了,大大方方的四处张望。
慕元春眼角余光瞄到她的举动,柳眉微蹙。
平日里散漫随意也就算了,这儿可是太子府。一堆人看着,也不嫌丢人。放在往日,她乐得看笑话。可今天姐妹三个一同出行,慕念春举止不慎,连带着她也会被低看一眼......
“四妹,你收敛些。”慕元春目不斜视的低声提醒。
慕念春气死人不偿命的懒懒笑道:“我已经很收敛了。”
慕元春:“......”
慕元春眼中怒气一闪,旋即隐没在眼底,若无其事的抿唇微笑。任谁也看不出两人刚闹了口角。
众人随着管事妈妈很快进了太子府待客的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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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作者;千岛女妖
简介;不要做炮灰,谁惹我,谁倒霉!
第四十八章 赴宴(二)
偌大的正堂里,已经有了不少贵客。
慕元春目光微垂,显得文静娴雅。慕婉春也收敛了心神,表现得十分得体。慕念春没什么顾忌,抬头看了过去。
第一个引入眼帘的,是一个三旬的华服贵妇。容貌美丽端庄,妆容精致,唇角扬着浅笑,亲切中透着矜持,被众人簇拥着,如众星捧月一般。
这个华服贵妇,正是太子妃俞氏。
太子妃出身显赫,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未出嫁前以才貌双全名扬京城。如果没有意外,太子将来登基为帝,她就是六宫之后,也是大秦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身份如此矜贵,众人曲意逢迎实属正常。
站在俞氏身侧的几个华服妇人,显然都是勋贵女眷,一个个穿戴华丽气质各异。言谈浅笑间俱都流露出长期居于人上的贵气。妇人们的身侧,大多站着一两个少女。虽然无暇一一细看,不过,大多相貌姣好气质不凡。
这是大秦朝最顶尖的女眷交际圈!
张氏吴氏平日来往的多是文官家眷,何曾和这帮眼高于顶的女眷们打过交道。心中顿生压力,飞快的对视一眼,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问安。
乍然出现的生面孔,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张氏吴氏容貌都属中上,穿戴一新,神色间却有些拘谨局促,不算惹眼。不过,她们身后的三个少女却俱都十分出众。
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柔婉美丽娴静优雅,桃红衣裙的少女明媚娇艳生动可人,最年幼的穿着娇嫩的鹅黄色罗裙,眉目如画笑容可掬,眼眸灵动。
太子妃含笑和张氏吴氏寒暄了几句,目光便落到了慕家三位小姐的身上。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
早就听闻慕家家教严谨,儿女个个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慕长栩已经十分出色,慕家三位小姐更是一个比一个出挑。尤其是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容貌美丽气质优雅,只一个照面,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慕氏三姐妹一起上前行礼:“见过太子妃。”
“快些免礼。”太子妃唇角含笑,夸赞道:“慕太傅博学多才,孙女们也一个比一个标致水灵呢!”
张氏忙笑着自谦:“太子妃谬赞了。”
这里勋贵女眷云集,慕家三位小姐得到了太子妃的夸赞,对慕家来说绝对是颜面有光。也会给在场众人留下深刻印象。若是在宴会上再有出色的表现,慕家小姐们的好名声就会传开了......
就在此刻,又有客人进来了。
太子妃目光一扫,竟笑着亲自迎了过去。
张氏等人立刻识趣的退后几步,目光却都看了过去。能让太子妃亲自相迎的,当然不是普通之辈。
永宁侯夫人,领着唯一的掌上明珠陆无双来了。
隔着重重的人影,慕念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陆大小姐。
柳眉杏眼,琼鼻樱唇,一身红色的衣裙,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矜傲,宛如艳冠群芳的牡丹,既美丽又耀目。相较之下,慕婉春的桃红色衣裙不免黯然失色。
身为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女,容貌又如此出色,配那位纨绔名声在外的齐王殿下,确实是绰绰有余。
太子妃和永宁侯夫人十分熟稔,亲热的寒暄了几句,又拉起陆无双的手夸赞了一番。
陆无双抿唇轻笑,落落大方的应道:“太子妃再夸下去,我可脸红了。”
众人善意的笑了起来。
陆无双一出现,几乎将在场所有少女的风头都盖了下去。
慕婉春微不可闻的轻哼一声,撇撇嘴,扭头凑到慕念春的耳边低声道:“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出身好么?”酸味扑鼻,清晰可闻。
慕念春随意的笑了笑,瞄了慕元春一眼。
慕元春正默默的注视着陆无双,心中暗暗掂量对方的分量。
论相貌才情,她自问不输给任何人,唯一的弱势就是家世。慕家名声清贵,每代必出翰林,可和手握兵权圣眷极浓的永宁侯府一比,却又差的远了......
慕念春看着慕元春略显紧张的神色,不由得暗暗好笑。很显然,慕元春已经把陆无双当成自己的劲敌了。
事实上,永宁侯夫人也确实对太孙妃这个位置动了心思。奈何陆大小姐一心恋慕齐王,非他不嫁。最终,永宁侯夫人还是没拗过宝贝女儿的心意。
之后,又有不少贵客一一到场,其中不乏相貌出众的少女。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容貌清丽举止文雅。还有镇国公府的俞六小姐,端庄秀丽聘聘婷婷。俱都让人眼前一亮。
英勇伯府的女眷很快也到了。
慕家和罗家是姻亲,哪怕心里不对付,面上却都表现的十分客气,寒暄了几句过后,慕元春才含笑上前,亲热的喊了声:“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今日怎么没来?”
李氏笑道:“你二舅母身子有些不适,你三舅母又有了身孕,所以只我一个人带着绮儿来了。”
李氏身侧的少女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气,正是罗家的八小姐罗琦,也是罗钰的亲妹妹。
慕元春笑着喊了声“绮表姐”。
在罗家住了这么多年,慕元春和表姐妹们表面还算融洽,可真正交好的却没几个。关系最亲近的就属罗琦了。罗琦性子爽朗耿直,没什么心机。见了慕元春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也不知七哥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好久都没回过家了。”罗琦张口埋怨道。
提起罗钰,慕元春笑容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笑道:“太孙的课业重,他是太孙伴读,自然也忙碌些。”
“再忙也该回家吧!”罗琦嘟哝了一句,又挤眉弄眼的笑问:“对了,他这些日子有没有去看过你?”
罗钰对慕元春的心思,在罗家早不是什么秘密。罗琦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故意出言打趣。
慕元春脸上微热,神色自若的应道:“没有。”
罗琦正要继续追问,慕元春却迅速的扯开了话题:“琦表姐,你知道今日荷花宴的真正用意么?”
罗琦俏脸微微一红,口中却道:“太子妃设的宴会罢了,能有什么用意。”
慕元春笑而不语。心里默默的将对罗琦也列入对手名单。
......
客人陆陆续续,终于到齐了。粗略一数,竟有四五十人之多。
太子妃朗声笑道:“请诸位移步花厅,菜肴薄酒已经都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管事妈妈走了进来,笑着在前领路。慕家女眷一行人几乎落在了最后。进了花厅,只剩下角落处的桌席还有空位,张氏等人只得过去入座。
慕元春慕婉春心里都有些不舒坦,慕念春却觉得正合心意。坐在角落里无人注目,正好乐得轻松自在。
菜肴似流水般的呈了上来。每一盘分量不多,却胜在精致味美。
慕元春略略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慕婉春本想再吃一些,见状也随着停了下来。闺阁千金的饭量若是太大,可是会被人取笑的。
同桌的少女也都停了筷子......不对,还有一个,一直在进食。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那个少女的脸上,其中免不了有些嘲笑之意。那个少女却旁若无人的继续吃个不停。
......慕婉春咳嗽一声,在桌下悄悄扯了扯慕念春的衣襟。也算是对她之前的提醒投桃报李。
慕念春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三姐,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吃饱呢!”
慕婉春:“......”
在众人强忍笑意的异样目光中,慕婉春的脸腾的红了,忿忿的收回了手,恨恨的想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让别人笑死你算了!
饭后,众人又移步至花园里的荷塘边。
荷花宴,此时才算是正式开始!
时值盛夏,天气不免有几分酷热。好在荷塘边早已搭好了六个凉亭。每个凉亭都设了八个座位,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茶水和各式鲜果。为了解暑降温,每个凉亭边都放置了两个冰盆。由丫鬟打着扇子,凉风习习。
慕家一行人自动自发的坐了最远处的凉亭。
丝竹乐声响起,一个美貌的歌姬轻启朱唇,一列舞姬翩翩起舞。
坐在凉亭里,对着满塘碧绿的荷叶娉婷婀娜的荷花,欣赏着精彩的歌舞表演,心情想不好都难。
只不过,众人皆意不在此,根本就没几个人认真看歌舞就是了。
一曲歌舞结束之后,太子妃含笑起身,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够众人都听见:“今日邀诸位夫人小姐来赏荷,大家不必拘束。务必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今日荷花开的正好,不如请众位小姐一展所长,作一首咏荷诗如何?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作完之后,请一一诵读,供大家品鉴。拔得头筹的,可以在荷塘中任挑一支荷花。”
果然是咏荷诗!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唇角微弯。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看了慕元春一眼,唇边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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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好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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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当然不算稀奇。在座的少女俱都出身富贵,家里有荷塘的比比皆是,谁也不会稀罕一支荷花。
可这个彩头出自太子妃的口中,就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众人口中不说,心里却都很清楚今日荷花宴的真正用意。要想博得太子妃的另眼相看,必须得做出令人惊艳的好诗才行。
作诗不难,想让人耳目一新却是难之又难。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佳作,想在短短一炷香时间里作出一首不落俗套别有新意的咏荷诗,又岂是易事?
众少女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凉亭里也安静了下来,众贵妇们俱都噤声不语,唯恐惊扰了自家女儿的思绪和灵感。
......
慕元春早已胸有成竹,表面却做出皱眉苦思的样子。
待会儿时间到了,她是不是该抢着第一个站起来?
不,不妥!
风头是必须要出的,可过犹不及。若是给太子妃留下“轻浮急躁”的坏印象可就不好了。再说了,没有他人的陪衬,自己的诗再精彩也少了几分颜色。
最好的次序是在中间。既显得谦虚低调,又能一举压过前面的诗作,给人惊艳之感!
慕元春拿定了主意之后,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在场少女的反应。
那位给她强烈危机感的永宁侯府陆大小姐,此时没有凝神思索,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张望着什么。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似乎已经有所得,正抿唇浅笑。镇国公府的俞六小姐,显然是志在必得,眼眸中满是自信。
慕元春的目光又落在了罗绮的身上。罗绮自幼不喜诗文,作诗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可奇怪的是。罗绮今日也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看来,提前知道荷花宴考题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四妹,时间就快到了。你的诗想好了没有?”耳边传来慕婉春竭力压低的声音。
慕念春懒懒的声音响起:“嗯,早就想好了。”
慕元春忍住嗤笑一声的冲动,淡淡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就凭她那半吊子的水平,能想出什么好诗来?
慕念春似是没看出慕元春眼中的鄙夷,冲她嘻嘻一笑:“大姐,你想好了没有?”
慕元春矜持的嗯了一声:“随便作了一首,不登大雅之堂。”
“看来大姐这次可是不如我了。”慕念春大言不惭的笑道:“我这次作的咏荷诗,肯定能艳惊四座!”
慕元春:“......”
凉亭内众人:“......”
张氏咳嗽一声,努力挤出笑容为女儿打圆场:“到底还是孩子。半点不懂谦虚,幸好在场的没有外人,不然可要被你笑掉大牙了。”
在场的少女哪一个不是自幼饱读诗书之辈?才华横溢者绝不在少数。不说别人,只说慕元春,作诗的水平足可以甩慕念春几条街去。慕念春不知轻重的大放厥词。待会儿一张口可就成了笑柄。
吴氏还算厚道,没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反而顺着张氏的话音笑道:“大嫂别着恼,或许念春是真的想出了一首好诗呢!”
“是啊,我今日可要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四妹大出风头呢!”慕婉春促狭的眨眨眼,毫不客气的取笑了一句。
慕念春半点不害臊的点了点头:“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一次。就连张氏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心里既恼又急!
这丫头平日乖巧的很,今天这是怎么了?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一句比一句声量高。没见周围已经有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了么?要是待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怎么办?不对,是肯定会出丑!
女儿在诗才上有几斤几两,当娘的心里清楚的很。押韵合辙没问题,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张氏绞尽脑汁的想着女儿出丑以后该如何补救。
慕婉春幸灾乐祸的在等着看热闹。
慕元春压根没把慕念春的话放在心里。
慕念春对众人异样的神色一概置之不理,唇角露出只有自己了然的笑意。待会儿到底谁会是笑话,这可说不准......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负责记时的丫鬟恭敬的禀报:“启禀太子妃,时间已经到了。”
太子妃嗯了一声,眼眸一扫。然后笑道:“一炷香已过,诸位小姐应该已经有所得了。不知谁想第一个诵读诗作?”
少女个个跃跃欲试,却又俱都有所顾忌。
第一个站起来确实众人瞩目出尽风头,弊端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女子当以内敛贞静为美,急躁轻狂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就算诗作的再好,只怕也不为太子妃所喜。
一时间,竟冷了场。
太子妃心中了然,唇角微微扬起,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小女子不才,愿抛砖引玉!”
......
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声音是从最偏远的那个凉亭里传出来的。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娇美少女笑盈盈的站了起来,眉宇间闪着自信慧黠。
竟是慕家的四小姐!
慕太傅博学多才,谨言慎行。两个儿子分别在翰林院和礼部任职,官职虽不算高,却都以谦和闻名。这位慕家的四小姐, 却似和慕家人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太子妃心里闪过一连串的念头,脸上却浮起亲切的笑意:“慕四小姐果然勇气可嘉。”
慕念春敛衽一礼,笑道:“多谢太子妃盛赞。”
这个偏远的凉亭,顿时成了荷塘边一道风景。慕念春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可她没有半点羞涩退却,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倒也博得众人心中暗暗喝彩。
张氏强忍着扯她坐下的冲动,整个人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事已至此。再懊恼也无济于事了。只盼着慕念春真的作了首不错的诗,不要当众出丑就行了!
慕元春没料到慕念春竟真的有勇气第一个站起来,诧异之余,忽的有种莫名的不妙的预感。好像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就在此时。慕念春迅速的看了她一眼,眼眸中闪着冷然和嘲弄。
慕元春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那是危机来临时,身体做出的自然反应。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两句诗一入耳,慕元春脸色陡然变了,不敢置信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却没再看她,继续朗声吟诵:“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荷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好诗!
太子妃眼睛一亮,抚掌赞道:“好。好诗!不愧是慕太傅的孙女,竟有如此高才!”
前两句描述世间花与叶的不同命运,中间两句以花性写人性,立意新奇。最后两句,更是画龙点睛之笔。荷花的红花绿叶。互照互映互衬,即使到了红衰翠减、世人愁苦之时,仍然不离不弃!
立意新颖,不落俗套!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能写出如此好诗,简直令人惊叹!
慕念春再次敛衽行礼道谢。俏生生的小脸流露出一丝自得和骄傲。太子妃笑容依旧,心里却有一丝不喜。
纵然这首诗十分精彩。可这位慕四小姐的性子却实在算不上沉稳......
在座众人很快品鉴出了这首诗的妙处,纷纷出言称赞。少女们个个动容,就连那位目中无人的陆大小姐,也忍不住多看了慕念春一眼。
一时间,慕念春出尽了风头。
张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激动的热泪盈眶。太好了。女儿竟真的作出了精彩的诗作,真的艳惊四座!
慕婉春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久久没回过神来。
四妹是被什么诗神附体了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好诗来!相较之下,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诗句,就如同刚学会写诗的孩童的胡乱涂鸦。
......
慕元春全身僵硬。头脑一片空白。心里的寒意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怎么可能!
这分明是她花了足足大半个月的功夫写出来的咏荷诗,除了自己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为什么会出现在慕念春的口中!!!
慕元春心神俱乱,没了往日的冷静自若,在慕念春坐下的瞬间,脱口而出问道:“慕念春,你从哪里得来的诗句?”
慕念春讶然回视,将心里的不悦和不满表露的恰到好处:“大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慕元春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这首诗分明是她的!慕念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了去,堂而皇之的剽窃她的心血,成功的吸引了太子妃的注意......
不等慕念春有什么反应,张氏已经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道:“元春!闭嘴!这里是什么场合,你这般放肆,是想成为众人的笑柄吗?”
慕元春从震怒中稍稍回过神来,看到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心里陡然一凉。
真相只有她和慕念春心知肚明。在外人眼中,看到的是她这个长姐对出尽风头的妹妹态度不善。若是太子妃也留意到了,又会怎么看她?
......
第五十章 好戏(二)
慕元春的俏脸瞬间由红转白,衣袖轻颤个不停。
慕念春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慕元春精彩的脸色,心情十分愉快。
前世的荷花宴,慕元春靠着这首咏荷诗拔得头筹出尽风头,入了太子妃的眼。如今,这首诗已经被她抢先一步当众吟诵出来,慕元春除了恼怒憋闷之外,还能怎么样?
这样的场合,慕元春是万万不敢和她撕破脸闹腾的。所以,这口又酸又苦又恨的闷气,慕元春只能咽下再说。
......最了解一个人的,非她的敌人莫属!
果然,慕元春垂下头,没有再吭声。
慕婉春显然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凑到慕念春耳边低声问道:“四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慕元春的性子,绝不可能无端挑衅。这首诗......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
慕念春颇有几分委屈的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我这首诗作的太好了,大姐心里不高兴吧!”
慕元春将心里翻腾不休的怒意按捺下去,用力的咬了咬嘴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上慕念春的当!绝不能当众愤怒失态......
可慕念春偏偏要挑战她的耐性一般,继续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等一等,至少也该等大姐起身吟完诗句再站起来......”
慕元春在宽大的袖中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掌心,一阵阵刺痛。她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心里却被狂啸而至的愤怒盈满。
接下来数名少女一个个起身吟诗,有的平平无奇,有的十分精彩赢得众人称赞。慕元春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不停的回荡着刚才的一幕。
直到慕婉春也起身吟诗,慕元春才霍然惊醒。
场中只剩三四个人没有吟诵诗句了,很快就会轮到她。她精心准备的诗已经不能再用了。待会儿要怎么办?
时间如此仓促,根本就不够她重新作一首新诗。就算仓促而就,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诗句来。可即使如此,也总比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好。
慕元春眸光连连闪动。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可恨的是,慕念春一直拉着慕婉春说话,时不时的发出轻笑声,还有意无意的用挑衅嘲弄的目光看过来。分明是故意激怒她,扰乱她的思绪。
慕元春愤愤的咽下这口闷气,干脆的将头扭到一边。
......慕念春早料到慕元春不会这么早就放弃,倒也没觉得失望。如果慕元春这么容易对付,前世她也不会输的那么惨了。
慕元春最后一个站了起来,吟诵的荷花诗很平淡。不算精彩。自然也未能博得众人的夸赞。不过,总算是应付了过去。
慕元春暗暗松口气之余,心里的不甘和怨怼又涌了上来。都是慕念春捣的鬼!不然,这满场的风光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大姐,你一向诗才出众。今天这首荷花诗可真是大失水准啊!”慕念春挑眉一笑,语气中满是嘲弄。
慕元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彼此心知肚明的恨意。
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等过了今天,她一定要查出这是怎么回事。
慕念春,你等着!
......
所有的诗作都吟诵完了,接下来就该选出诗作最佳的一个人了。
太子妃不动声色的瞄了众少女一眼。心中迅速的掠过一连串念头。若是只看诗句,慕四小姐的荷花诗是最好的,可家世性情都不为她所喜。
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相貌才情家世是一等一的,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和镇国公府的俞六小姐也都是上上之选,还有罗家的八小姐,是女子中少有的英姿勃勃。可若是细细计较起来。似乎又都有些小缺憾。
陆无双性子矜傲,蒋馨心机稍重,罗绮失了几分柔和,娘家的侄女俞秋娘偏偏不是嫡出......
思来想去,实在难以决断。
太子妃很快有了主意。含笑说道:“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界,这么多好诗,实在难分高下。不如这样吧,擅长音律书画的都可以一展所长,我们不仅能一饱耳福,也多了些时间仔细斟酌。”
太子妃的提议,谁敢说不好?再说了,这也是崭露才情出风头的大好机会,谁也不愿错过。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永宁侯夫人笑着提议道:“有些人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亮相。不如让人做些签来,按着签号的顺序一一表演。这样既不会冷场,也不会争抢着伤了和气。”
“这个主意甚好。”太子妃欣然点头应了。
很快就有丫鬟捧了签筒过后。竹制的签只露出一端,另一端上标注了签号,供众人随意抽取。
待签筒送到慕念春姐妹三人面前时,只剩三支签了。
慕元春记性极好,清楚的记得剩下的三个签号。一号,六号,十四号,很凑巧,分别是第一个登场中间登场还有最后一个!
最好的签号当然是六号!如果抽不到六号,一号也是不错的选择。荷花宴进行到现在,太子妃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再低调,只会泯然于众人罢了。
只要不抽到十四号就好!
慕元春心里默默想着,正待微笑着起身。却被慕念春抢先了一步。
慕念春抽了一支竹签,随意的瞄了一眼签号,不满的嘟哝道:“怎么是十四号!”然后把竹签放了回去,又另抽了一支。
捧着签筒的丫鬟:“......”
众人:“......”
原来还可以这么抽签,真是长见识了!
这还不算完,就见慕念春笑嘻嘻的冲慕婉春说道:“三姐,我抽中了一号签,你也快些来抽一支。不然,待会儿可就剩十四号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只有傻子才听不出来。
慕婉春眼珠一转,也笑着站起身来,用同样的法子抽走了六号。
签筒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竹签。
慕元春气的吐血的心都有了。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故作镇定的拿了最后一支签。看到签头上的十四号,慕元春懊恼郁闷极了,杀人的心都有了。
慕念春眨眨眼。露出一个天真可爱又俏皮的笑容:“大姐心胸宽广,特意让了我和三姐一回,我们可得先谢过大姐了。”
得了便宜又卖乖!
慕元春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大度宽容的笑意:“姐妹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将长姐宽厚温柔的风范表露无遗。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张氏和吴氏明明看见了她们两个的举动,却不置一词。分明是打定注意护着自己的女儿了。她没了亲娘,无人庇护,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不过不要紧,她想要的一切,自会靠自己去争取。
诗句可以剽窃。琴艺却是她苦练多年而来。慕念春就算再狡诈,也阻止不了她大放光彩。
......
抽中一号签的慕念春,第一个站到了凉亭中间的空地上。
之前的那首诗给众人的影响十分深刻,因此,慕念春刚一现身。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不知道这位慕四小姐,会不会带给大家新的惊喜。
惊喜很快就来了!
慕念春未语先笑,脸颊边两个浅浅梨涡若隐若现:“小女子不擅长音律,擅长的是厨艺。”
话音未落,便有人忍俊不禁的笑了。这位慕四小姐,实在是......找不到形容词可以形容了!不喜音律喜欢下厨也就算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果然勇气可嘉!
太子妃也被逗乐了,难得的开起了玩笑:“那你打算怎么崭露一下所长?下厨做几道佳肴让我们品尝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掩嘴笑了。
张氏臊的简直快抬不起头来了。这个丫头,之前还和她保证过会乖乖的,现在倒好,幺蛾子一出接着一出......
“大嫂。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念春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吴氏笑着安慰了几句。
果然,就听慕念春笑盈盈的说道:“下厨就不必了。要崭露厨艺,就在这里也无妨。只要把我需要的东西送来就行了。”
太子妃顿时有了兴致,慷慨应允了。
立刻就有一个管事妈妈走了过来。低声询问慕念春需要的东西,然后速速的准备去了。
慕念春有礼的告退,施施然回了凉亭。
迎接她的,是慕元春嘲弄的冷笑和张氏焦急的神色。
“念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张氏竭力压低了声音:“随意弹奏一曲也就是了,显摆厨艺做什么。”
过了今天,慕家四小姐擅长厨艺的名声可就彻底传开了。一并传开的,还会有慕四小姐的“特立独行”。
在场的都是京城最顶尖的勋贵女眷,今日亲眼目睹了慕念春的“壮举”,还有谁肯登门提亲?
一想到这些,张氏不由得在心中哀哀叹息。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娘,你放心,我做什么,心中自然有数。”
此时此地实在不宜多说,张氏也只能把满腔的牢骚都咽回去。心里暗暗祈祷着,这场荷花宴还是快点结束吧!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能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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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偷看
抽到二号签的是镇国公府的俞六小姐。
她娉婷走到空地间,手中拿着一支竹笛。青翠的竹笛放至朱唇边,轻轻吹响,悠扬的低声伴随着徐徐微风在荷塘边响起。
一曲结束,众人纷纷出言称赞。
娘家侄女表现的这么出色,太子妃也觉得面上有光,含笑夸了俞六小姐几句。俞六小姐一脸欢喜的回了凉亭。
此时,管事妈妈也将慕念春需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为了不惹人注目,管事妈妈领着两个小丫鬟特地从一侧绕了过去。
可今天慕念春实在出尽了风头,留意她的人绝不在少数。场中大多数人都看了过来,那位在场中弹琴的某位闺阁千金反而都被忽略了。
干净的托盘上放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刀,一个西瓜,几个青白萝卜,几根红艳艳的胡萝卜,两个水梨,还有一根黄瓜一个茄子。
慕念春低头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夏季常见的蔬菜水果,太子府的厨房里当然都有,而且都很新鲜,颜色鲜亮,正合她的心意。细长的刀轻盈又锋利,十分好用。
张氏愣愣的看着,脱口而出道:“念春,你要这些做什么?”
这句话可算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就连慕元春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么普通的瓜果蔬菜,又没有锅灶,能做出什么像样的菜肴来?
“等我做出来,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慕念春语气中含着强大的自信:“我需要一段时间,你们先欣赏诸位小姐的才艺表演吧,不用管我。”
众人半信半疑,重又将目光放到了场中,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慕念春拿起了一个萝卜,手中的刀灵活的动了起来。她的动作不算快。却十分沉稳。很快,手中的萝卜就有了雏形,竟是莲蓬的模样。胡萝卜则雕成了荷花的模样,西瓜只用碧绿的瓜皮。雕成一片片圆圆的荷叶。
慕婉春看的目瞪口呆。
慕念春头也不抬的提醒:“三姐,现在已经到五号签了,很快就该轮到你了。”
慕婉春一惊,不敢再多看了,忙收敛心神,默默的准备接下来的琴艺表演。
至于慕元春,在看过一眼之后,便迅速的移开了目光。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不管慕念春如何表现,这一场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
荷花宴在荷塘边举行。离荷塘约莫十几米处有一处假山。假山旁种了几株树,假山上巧妙的放了几个盆景。
此时,两个靠的极近的盆景后竟出现了两双眼睛。
离了这么远,又有盆景做遮掩,再加上场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正在吹笙的红衣少女吸引住了。竟无人留意到假山这边的动静。
“十四叔,”圆润白胖的少年压低了声音:“要是被母妃知道我们两个没去书房,反而偷偷跑回府躲在这儿偷看,肯定会生气!”
绯衣少年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应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别在这儿偷看了......”
周琰扭头,眼中满是期待。
齐王不紧不慢的又接着说了下去:“离的这么远,根本看不清楚。我们现在就走过去好了。”
周琰:“......”
周琰死死的扯住齐王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十四叔,你可千万别胡来。”
要是这么大喇喇的走过去,齐王最多是事后被数落几句,他可就惨了!一想到母妃面孔铁青发怒的样子,他的小腿肚都发软。
“这怎么是胡来。”齐王戏谑一笑:“今天的荷花宴是为你挑媳妇的。你这个主角不出场怎么行。”
周琰听的头都大了,唯恐齐王做出冒失荒唐的举动来,坚决用力的扯紧了他的衣袖。用行动彻底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齐王见他这般紧张,不由得咧嘴笑了,大度的放过了他:“好了好了。我不过去了,就在假山这边看一会儿,这总行了吧!快点把我衣袖松开,要是把衣袖扯断了,你父王第一个就会找你算账。”
把袖子扯断......断袖......
周琰哭笑不得的松了手。
这个十四叔,当真是任性妄为荒唐惯了,什么话都敢随口就说,常令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不过,这也正是自己最乐意接近他的一点。整日孔孟仁义之乎者也的,不免枯燥乏味单调。还是和十四叔在一起有意思。
就拿今天来说。他知道府中有荷花宴,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上书房。却被十四叔怂恿着生平第一次逃课偷跑回府,还躲在假山盆景后面偷看......
这样的行径绝不是守礼的君子所为,可是,真的很刺激。他的心到现在还怦怦直跳呢!
周琰情不自禁的在众多少女中搜寻那张熟悉的俏脸。很快,他就见到了慕元春。
她就坐在边上的凉亭里,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一身素色衣裙,清新素雅如一朵白莲。在众多精心装扮的少女中,她不是最耀目的一个。可只要看到她,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
齐王瞄了脸孔红红的周琰一眼,眸光一闪。
少年方慕少艾是天性,慕元春又确实生的很美,也怪不得周琰会对她倾心。只是,周琰知道慕元春和罗钰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的事吗?
悠扬的笙音遥遥的传了过来。
场中的红衣少女吹笙之技十分高明,而且,也生了副极好的相貌。耀目的红衣在阳光熠熠闪亮,映衬出少女肤白似玉风姿绝美。
这样的美人,足以吸引任何一个少年的目光。
然而,这其中却绝不包括齐王。他远远的看了红衣少女一眼,眉头迅速的皱了皱,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
然后,定定的落在了一处凉亭里。
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姣美可爱,不知低头在做什么,神态十分专注。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唇角抿着,细细的辫子垂在耳边,俏皮又可爱。
......
“十四叔。快看。”周琰回过神来,终于留意到场中的吹笙少女,立刻促狭的笑了起来:“那不是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么?”
一个月前,永宁侯在府中设宴,齐王赴宴的时候巧遇了这位陆大小姐。周琰虽然没在场,却也耳闻了陆大小姐对齐王一见倾心的事。
齐王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原来你相中这位陆大小姐了。待会儿我就去和五嫂说一声,成全你的心意。”
周琰被口水呛到了,连连摆手:“别别别,君子不夺人所好!”
听说这位陆大小姐性情矜傲。他可无福消受。还是留给十四叔好了!
齐王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玩笑,难得板着脸孔说道:“别胡说。这种话若是传出去,有损人家姑娘的名节。”
“那你就娶了人家呗!出身好,长的又好,做齐王妃也够格了。怎么看你也不吃亏嘛!”周琰挤眉弄眼的笑道。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取笑齐王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齐王眼眸微眯,凉凉的说道:“站在这儿视野太模糊了,还是近一些好。”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清晰可见。
周琰立刻软了半截,连连陪笑:“十四叔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齐王这才放过了他,将目光又重新放回场中。
陆大小姐吹完笙。冲太子妃的方向敛衽行礼,在众人的夸赞声中缓缓走了回去。身姿优雅,步履婀娜,赏心悦目,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十四叔,这样的美人倾心于你。你就真的一点都没心动吗?
话到了嘴边,周琰又默默的咽了回去。算了,今天还是别招惹他了。万一他真的不管不顾的闹腾,到时候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
齐王和太孙毫无形象的躲在假山后偷看。罗钰蒋昀和慕长栩也逃不了,无奈的站在一旁望风。
慕长栩看了齐王太孙的背影一眼。只觉得头很痛。今天又逃学了,可以想见明天去上书房的时候又要被狠狠训斥一番。
罗钰见他神色怏怏,忙冲他使了个眼色。
齐王殿下领头胡闹,太孙也被怂恿着逃学。他们这些伴读也无计可施阻止不了。事已至此,就别胡思乱想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好了!
慕长栩微微点了点头,将心里纷乱的思绪按捺下去。和罗钰蒋昀一起看向荷塘边。
他们三个站的更远了些,只能透过树木的缝隙看个隐约。
蒋三小姐登场抚琴的时候,蒋昀听的格外专注,一脸的骄傲。
慕长栩看了蒋昀一眼,心里不无骄傲的想道,这位蒋三小姐的琴艺虽然不错,比妹妹可又差了一筹。
罗钰看了蒋昀一眼,同样不无骄傲的想道。待会儿表妹崭露琴艺的时候,一定会艳惊四座!
说来也巧,蒋三小姐退场之后,下一个便轮到了慕元春。
当那个娉婷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场中之后,罗钰心里溢满了喜悦和骄傲。
假山后,周琰的眼中也闪出了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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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来看元春,齐王殿下,你想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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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高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慕元春修长的手指轻按琴弦,一连串流畅动听的琴音倾泻而出。时而像泉水叮咚流淌过山涧,时而像高山空谷回音渺渺,或是鸟儿轻快的在枝头鸣叫。
竟是十大琴曲中的平沙落雁!
众人俱都为之动容。
太子妃也是操琴高手,听到如此精妙的琴曲,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如此高难度的琴曲,没有七八年的苦功绝对弹不出如此水准。以慕元春的年龄有这样的琴艺造诣,实属难得。
慕婉春明艳的脸庞掠过一丝嫉恨,轻哼一声说道:“天天在院子里偷偷苦练,原来练的是平沙落雁。郑娘子也太偏心了,只将这首琴曲教给她......”
话没说完,慕念春便站了起来。
慕婉春一怔,反射性的抬眸:“你要干什么?”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道:“我已经做完了,当然要送给太子妃看看。”说着,便端着盘子往场中走去。
慕婉春:“......”
慕元春正在弹琴,这么大喇喇的去搅局真的合适吗?
......
慕念春笑盈盈的端着盘子站到了场中。
鹅黄色的身影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齐齐的落到她手中的盘子上。
小巧的碧绿色荷叶层层叠叠,荷叶间浮出几朵婀娜的荷花,或盛开或含苞待放,一朵朵惟妙惟肖精致至极。最妙的是还有一支莲蓬,白生生的立在荷叶上。荷叶边还有一个精巧的凉亭。紫色的亭柱,白色的亭檐,凉亭里还有桌椅。
简单的几样瓜果蔬菜,在慕念春的妙手下,竟变成了眼前的一池荷香。
太子妃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好精湛的刀功!”这份巧思和巧手。就算是太子府里的厨子也未必能及得上。
慕念春一脸欢喜的道谢,然后恭敬的将盘子呈到了太子妃的面前。
太子妃饶有兴趣的细看起来。
远看已经够逼真,近看之下,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不说别的。只看那一片片荷叶,俱是用碧绿的西瓜皮雕琢而成。就连上面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太子妃边看边点头,引得众人也都频频注目。
慕元春一直没有抬头,却依然能清晰的察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慕念春吸引了过去,怄的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慕念春根本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慕念春送完盘子之后,没有退回凉亭,反而站到了慕元春的身侧。
慕元春眼角余光瞄到了鹅黄色的裙摆,更是气血翻涌。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维持着继续弹了下去。
心浮气躁之余,琴音已然不复之前的行云流水,震撼的效果也大打了折扣。
......
假山后。周琰一边聆听着醉人的琴音,一边低声抱怨:“本来弹的好好的,被慕四小姐这么一打扰,琴音都有些乱了。”
齐王随口嗯了一声,唇边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看来。慕家姐妹相处的并不和睦。上一次,慕元春在背地恶言中伤慕念春。这一回,慕念春也算是还以颜色了。
慕长栩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场中的一幕,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妹到底在搞什么鬼!”现在明明是慕元春的表演时间,她上去做什么?
罗钰浓眉微皱,低声道:“表妹一定很生气,琴音已经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受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慕长栩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暗了一暗。下意识的看了不远处的周琰一眼,神色间颇有几分微妙和复杂。
慕元春看似温柔,其实心思最重。很多事都藏在心底,从不向人倾诉。就算对他这个兄长也多有隐瞒。
即使如此,他还是隐隐察觉到了慕元春的心思。
自从接到荷花宴的请帖后。慕元春便每日苦练琴艺。这首平沙落雁难度极高,为了练习琴曲,她几乎日日练到半夜。如果不是存着令太子妃另眼相看的心思,她又何苦这么努力?
这一些,罗钰只怕还不知情吧......
最后一个琴音戛然而止。这一曲平沙落雁,终于弹完了。
慕元春定定心神,站起身来,脸上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对着太子妃敛衽行礼。
“你能将平沙落雁弹奏的如此流利,可见平日下了不少苦功。”太子妃亲切的夸赞,又笑着夸赞慕念春:“你刀功了得,足可见厨艺过人。不愧是慕太傅的孙女,一个比一个出色。”
太子妃先赞她,再赞慕念春,又亲口说出一个比一个出色,岂不是变相的在说她这个做姐姐的比不过妹妹?
慕元春暗暗咬牙,面上却笑容不减,正欲上前一步答话,却被慕念春抢先一步:“太子妃盛赞,我们姐妹真是愧不敢当。”
太子妃含笑看向慕念春,语气温和:“有什么不敢当的。你小小年纪,就有过人的诗才和厨艺,足以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了。”
慕念春立刻谦逊的应道:“比起大姐,我可差的远了。”
“四小姐过谦了。”永宁侯夫人笑着插嘴道:“刚才那首咏荷诗,大家可都听的清清楚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么精彩绝妙的诗句,实在令人惊叹!”
话音刚落,平远侯夫人又接过了话茬:“会作诗也就罢了,这手刀功才让人真正大开眼界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言夸赞,几乎将慕念春夸赞成了一朵花。
慕念春眉眼弯弯,露出细小洁白的贝齿。
慕元春快笑不出来了。她就站在慕念春的身后,可众人像没看到她似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慕念春的身上。
生平第一次,她成了陪衬的绿叶!
精心准备了一个月,原本想着一鸣惊人大放光彩。却没想到,慕念春用种种卑劣的法子算计她,抢了她所有的光芒......
姐妹两个在场中站了片刻,便回了凉亭。
慕婉春既羡且妒。酸溜溜的说道:“四妹,你今天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慕念春眨眨眼,笑嘻嘻的应道:“没有的事,大姐琴弹的这么好。才是真正的出风头呢!”语气中满是揶揄。
慕元春冷笑一声,强忍住反唇相讥的冲动。
已经输了比试,绝不能再输了风度。不然,可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张氏满脸春风,眼中流露出骄傲之色:“念春,快些坐到娘的身边来。”
这一次的荷花宴,慕念春锋芒毕露,简直把一众贵女都盖了过去。她可不管什么低调高调的,听到众人都夸赞女儿就觉得高兴。
慕念春坐到了张氏身边,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笑的甜甜的。
慕元春只觉得这抹笑意无比刺目,想也不想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
所有的表演都结束了。
太子妃笑着起身说道:“今日的荷花宴实在精彩,诸位小姐各展所长,令人大开眼界。这魁首实在选不出来。我这就命人去荷塘折些新鲜的荷花来,每人都带上一支回去。插在花瓶里也能添些雅趣。”
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乎众人意料。
太子妃设荷花宴的用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众贵女使劲浑身解数各展所长,无非都是想博得太子妃的青睐。现在看来,太子妃却是心意未决......
太子妃一声吩咐,立刻便有身手伶俐的小厮走到了荷塘边。
那小厮正要上木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等一等!”
众人都是一惊。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却见一个绯衣少年从假山后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右手轻摇纸扇,俊美的脸上浮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竟是齐王周恪!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忽然出现想做什么?
慕念春略略蹙眉,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
事实上,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突然现身的齐王。尤其是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眼眸几乎立刻就亮了起来。
齐王对众人的瞩目毫不在意,笑着回头招呼了一声:“你们几个也别躲着了,出来吧!”
周琰磨磨蹭蹭的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压根不敢抬头直视太子妃的脸。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也都涨红了脸。
谁能想到齐王会突然这么走出来?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招呼他们一起出来!!!
躲在假山后偷看已经是很出格的举动了,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走出来,更是让人羞愧的无地自容。
唯有齐王殿下依旧泰然自若,笑着走上前来,喊了声“五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子妃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只能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语气还算温和:“你们几个怎么会在假山后面?”
这个时辰,本该是在上书房读书才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齐王又逃课了!
逃课也就算了,可恼的是他竟然拉着周琰一起逃课!更可恼的是,竟然正大光明的躲在假山后偷看众少女。这事要传出去,这荷花宴简直就成了闹剧!
想及此,太子妃忍不住瞪了周琰一眼。
周琰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里暗暗叫苦。
十四叔,你这次可是把我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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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采荷
齐王显然不懂羞耻两字为何物,理所当然的说道:“听闻五嫂设了荷花宴,我一时好奇,就拉着太孙一起逃课了。”
太子妃:“......”
这么不光彩的事情,他为什么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一众勋贵女眷里有不少人熟知这位齐王殿下的性情脾气,闻言强忍住笑意,将头各自扭到一边去。
贵女们的反应就微妙多了。既觉得这位齐王殿下任性荒唐,却又新鲜有趣。那张略显慵懒的俊脸,更是惹的一众少女心如小鹿乱撞,频频偷看的不在少数。尤其是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齐王,几乎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当然了,也有例外。
慕元春的目光越过齐王,落在了周琰的身上。
比起俊美耀眼的齐王,太孙周琰的相貌实在不算出众。不过,略显圆润的脸孔和身材倒也显得憨厚可爱。更重要的是,他是当今太子的长子,是大秦朝尊贵的太孙......
周琰似是察觉到了慕元春的目光,悄然抬头,正好看个正着。几乎瞬间就被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击中了,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罗钰站在周琰的身侧,以为表妹是在看自己,立刻微笑着回视。
可怜的罗钰,直到此刻都对慕元春的心思一无所察。
......
慕念春淡淡的瞄了慕元春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前世慕元春处心积虑的在荷花宴上一鸣惊人,博得了太子妃的欢心。太孙又对她一片情深,因此,很快就成了太孙妃的最佳人选。
这一世,有了她搅局,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太子妃对慕元春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慕家的家世又不够成为太孙的岳家,纵然太孙还是喜欢慕元春。也无法左右太子妃的决定。
慕元春的野心,注定会落空。
此时,太子妃终于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荷花宴已经结束了。我正打算让人去采摘些荷花来......”
齐王立刻笑着接过话头:“五嫂,采摘荷花这样的雅事,无需劳烦别人,由我和太孙去就行了。”
“不妥!”太子妃想也不想的拒绝:“你和琰儿都是矜贵之躯,怎么能这般轻率妄为。若是不小心落了水怎么办?”
还有一个理由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采摘荷花是为了送给今日来赴宴的少女。周琰若是亲自动手摘荷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可惜,齐王殿下想做的事情,从来没人拦得住。
“五嫂放心,我水性好的很。太孙的水性也不差,就算真的掉进池塘里。也无性命之忧。”齐王咧嘴一笑,不由分说的扯着周琰往池塘边走去。
周琰本来十分不情愿,齐王压低了的声音悄然钻入耳中:“你不想亲自摘一朵荷花送给你的心上人?”
周琰的脚步立刻轻快起来。
太子妃既好气又好笑,偏偏当着众人的面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歉然对众人说道:“齐王一向任性,就连父皇也拿他没法子。我这个做嫂子的,也实在管不了他。请大家先回凉亭小憩片刻吧!”
众人自然没什么异议。
齐王擅长吃喝玩乐,泛舟游湖是稀松平常的事,小木船自然不在话下。
相较之下,周琰就显得有些笨拙了。跳上木船的时候,木船猛的左右摇晃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掉下船。幸好齐王及时稳住了木船,不然,周琰今日可就要在众人面前出丑丢人了!
周琰惊魂未定,在听到隐约传来的女子笑声之后,更是臊的红了脸。
“啧啧!”齐王打量他一眼,不停的摇头叹气:“就你这副样子。哪有女子会喜欢你。脸皮这么薄,动不动就脸红,哪里还像个男人!”
周琰脆弱的少男心被击中了,脸孔涨的通红,半晌才不服气的反驳:“十四叔。你别光顾着说我。你倒是脸皮厚从来不脸红像个男人,慕家四小姐还不是一样对你敬而远之!”
齐王:“......”
回击的太犀利了!自认心黑皮厚的齐王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太孙殿下,那儿还有十几个少女等着你摘荷花。你光顾着和我耍嘴皮,也不怕她们等的心急!”
周琰:“......”
惨痛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口才远不如人。想想都是泪,算了,老老实实的摘荷花吧!
齐王慢悠悠的摇着木桨,随意的张望,然后,目光在不远处停住了。
浅浅的粉色花苞,似羞涩的少女腮上泛起的一点粉红,颜色娇嫩的令人心醉。
齐王将船摇了过去,亲自采摘下这朵花苞。
“十四叔,这么多盛开的荷花,你怎么偏偏摘一个花苞。”周琰不以为然的笑道:“根本半点看头都没有。”
齐王若有所指的笑了笑:“盛开的荷花,总少了几分韵味。你不觉的等待花开的瞬间,也是件乐事么?”
说着,将花苞送到鼻下,轻嗅一口,幽香沁人心脾。
周琰被酸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只要慕家那个小美人在场,十四叔总是不太正常。
齐王采了花苞之后,便再也不肯动手了,懒洋洋的摇着木桨。
周琰连着采了七八朵荷花,手臂又酸又软,见齐王如此悠闲,忍不住出言抗议道:“我已经忙了这么久了,你总该帮帮忙吧!”
齐王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觉得有谁值得我动手摘荷花?”
周琰迅速反击:“慕四小姐如何?”
齐王笑了一笑,难得的没有反驳。
......
为了免得众人等的着急尴尬,太子妃索性吩咐舞姬们上场。有了丝竹乐声,有了翩翩起舞的美人,气氛果然轻松了不少。
然而,有齐王和太孙在荷塘里穿梭摘荷花,又有谁能专心的欣赏歌舞?
陆无双痴痴的看着荷塘里的绯衣少年,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月前的相遇。
那一天,父亲设宴,齐王也去赴了宴。她对这个名闻京城的纨绔皇子十分好奇,偷偷躲在屏风后看了他一眼。
穿着绯色锦袍的少年,俊美无比,一身贵气。唇角似笑非笑,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全身似散发出逼人的光芒,几乎在一瞬间就击中了她的心扉。
情窦初开的她,顾不得少女的羞怯。鼓足了勇气主动现身相见。本以为自己的美貌一定能让齐王心折,却没料到,齐王的态度异常冷淡。甚至没正眼看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可他的冷淡,并未令她退却,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这一个月来,她反复回想着当日的相遇,想再次见到他的愿望强烈的令自己都为之心惊。
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他。
他依旧没有多看她一眼。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的眼里和心里都会只有她一个人。这个齐王妃,她做定了!
永宁侯夫人留意到陆无双的异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提醒道:“你收敛一些。”再这么看下去,只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意了。
陆无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总算勉强收回了目光。
......
“四妹,你说待会儿太孙会不会亲自将荷花送到我们手里?”慕婉春悄声低语。
慕念春哑然失笑,打趣道:“这可说不准。三姐,你要不要去重新整一整妆容?”
慕婉春被调笑的红了脸,用力的拧了慕念春的胳膊一把。慕念春装模作样的呼痛,心里却因为慕婉春的话生出了戒备。
如果周琰真的有心送出荷花,那个人必然是慕元春无疑。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需要极大的勇气。周琰应该没那么冲动吧......
“快看,木船靠岸了。”慕婉春妙目一扫,声音里多了几分亢奋和激动。
不止是她,在场的妙龄少女谁不是脸颊羞红眼眸闪亮?
若是有幸能得到太孙亲手送来的荷花,可比太子妃命人摘来的荷花要有“意义”多了。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谁的心里没幻想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美好情景?
“你看,这么多少女都在等着太孙殿下送花,你可别让她们失望啊!”齐王不正经的调笑。
不出意外,周琰又红了脸。
他真正想送的少女,只有一个。
可十四叔说的对,若是单独将荷花送到慕元春的手上,只怕太过惹眼。以母妃的性子,定会心生不喜。说不定对慕元春也会没了好印象。倒不如给每个少女都送一朵,这么一来,总不会显眼了......
被居心不良的某人忽悠洗脑过的太孙殿下,鼓起勇气开始了送花之旅。
第一个收到荷花的是蒋三小姐。她又惊又喜的从太孙手中接过娉婷的荷花,俏脸绯红,羞答答的说道:“谢谢太孙殿下。”
蒋三小姐心里狂喜不已,激动的无法自持。太孙殿下亲自送花给她了!!!
还没等她狂喜完,就见太孙殿下又羞涩的将一朵荷花送到了陆大小姐面前。
蒋三小姐:“......”
陆大小姐:“......”
第五十四章 送花......
这画面实在太喜感了!
慕念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幸好场中歌舞未停,她的笑声并不醒目。而且,此时众人都在看着陆无双,没人留意这一边。
太子妃的脸都快黑了。周琰到底在抽什么风?
等到周琰将荷花送到第三个少女面前时,太子妃已经不忍直视了。默默的将头扭到一旁,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等过了今日,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周琰莫名的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不怎么确定的看了齐王一眼。十四叔,我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气氛有点怪怪的?
齐王丢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当然没问题!放心大胆的继续,我看好你!
周琰顿时又了信心和勇气,继续红着脸送荷花。
......天真单纯的孩子就是这么好骗!
终于,周琰和齐王到了慕家三姐妹的面前。周琰小心翼翼的将开的最美的一朵荷花送到了慕元春的面前:“慕姑娘,请收下这朵荷花。”
他的眼神明净清亮,像一泓清澈泉水,清晰的倒映出她的面容。
慕元春轻声道谢,双手接过荷花捧在胸前,然后抬眸,冲周琰微微一笑。
所谓人比花娇,一笑倾城,不外如是。
周琰的心怦怦直跳,几乎快蹦出了胸膛。目光紧紧的落在心仪的佳人身上,脚下似被什么粘住一般,根本迈不开步伐。
罗钰看着这一幕,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不是他敏感多疑。太孙殿下对表妹显然格外的留心,目光都比平日更亮些......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竟然粗心的一直都没察觉!
齐王瞄了周琰一眼,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
周琰总算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又走到慕婉春面前。慕婉春对圆润白胖的太孙没什么遐思,情不自禁的偷偷看了齐王一眼。
这一看,慕婉春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
一直闲闲看热闹的齐王殿下。此时竟走到了慕念春的面前,随意的将手里的荷花送了过去:“慕四姑娘,这朵荷花送给你。”
默默看着齐王的陆无双,面色陡然变了。
齐王从头至尾都没什么举动。现在却特地送了荷花给慕四小姐......
慕念春没有伸手接过荷花,淡淡的说道:“多谢齐王殿下美意。只是我素来不喜荷花,还是请齐王殿下另赠佳人吧!”
拒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留余地。
慕婉春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四妹竟然就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了齐王殿下!她就不怕齐王当场翻脸吗?
周琰也是一脸错愕。
上一次在慕家的拒绝还可以说是因为恼羞成怒,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这位慕四小姐可真是勇气可嘉。十四叔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好意接二连三的被拒,不翻脸生气才是怪事!
张氏的脸色悄然泛白,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完了,这次可算是把齐王得罪个彻底了!
齐王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只见他慢条斯理的笑道:“四小姐误会了。我送你这朵荷花,是为了答谢你当日亲手下厨的美意。绝没有别的用意。你尽管放心的收下好了!”
说到最后两句,漂亮的眼眸里甚至流露出些许揶揄和戏谑。
......若是不收下这朵荷花,倒是显得自作多情了!
慕念春心念电闪,神色淡然的接过荷花:“既是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齐王只当没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情愿和讥讽。挑眉一笑道:“不用客气。听闻荷花荷叶都可以做食材,四小姐厨艺高妙,不妨多试一试。若是能研究出新菜式,本王愿意品尝评点一番。”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殿下提醒的极是,我回去之后一定将这朵荷花拆解下锅。说不定能煮出一锅绝妙的荷花羹来!”
......
这世上果然有一物降一物这回事!十四叔反应灵敏脸皮厚度远胜常人,在口舌上从未遇过对手。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
周琰越想越觉得好笑。一个不小心笑出了声。
齐王凉凉的看了周琰一眼。
周琰立刻收敛笑意,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十四叔,荷花已经送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母妃等了我们这么久,肯定会不高兴了。”
齐王随意的嗯了一声,总算和周琰一起离开了凉亭。
张氏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悄然落了下来。嗔怪的白了慕念春一眼。
说好的温驯乖巧听话呢?今天就没一刻消停过!害的她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等回去一定要和她好好算账不可!
慕念春立刻换上乖巧讨喜的笑容,乖乖的站到了张氏的身边。
太子妃此时也长长的松了口气,警告的瞪了周琰和齐王一眼。接下来老实消停些,不准再胡闹!
歌舞结束之后。荷花宴也就结束了。
女眷们一一上前告辞。这次序也是颇有讲究的,越是自矜身份的,越是要留在最后才走。自知身份不够资格让主人相送的,就得识趣早些走人了。
慕家就属于后者。
张氏吴氏领着慕念春姐妹三人辞别太子妃。太子妃含笑客套了几句,命管事妈妈送一行人出府。
周琰念念不舍的看着慕元春的背影。待慕元春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之后,才收回目光。正巧迎上齐王揶揄的眼神。
周琰有些心虚的红了脸。
齐王压低了声音调笑:“既然舍不得人家,怎么不亲自送一送?”
“你就别说我了,你怎么不送一送慕四小姐?”周琰低声反击:“该不会是想送又怕人家不领情吧!”
齐王当然不会承认,神色自若的应道:“当然不是。本王是怕她脸皮薄会不好意思。”
周琰咧嘴,一个劲儿的乐。话说再漂亮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他的事实好么?!
不过,周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等最后一拨客人也走了,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无踪:“你们两个都跟我过来!”
语气中的怒意不容错辨!
周琰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求救的看了齐王一眼。十四叔。待会儿你可一定要仗义一点,把事情都承担下来啊!母妃不好意思训斥你,对我可没什么优待!
齐王冲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现在倒是挺会谄媚的。刚才不是很神气很威风根本没把我这个十四叔放在眼底吗?
周琰苦着脸,背着太子妃悄悄冲他双手合什。是是是,刚才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先帮我度过这一关再说。
齐王故意不搭理他,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终于出了心口一头闷气。帮忙是肯定的,不过,在这之前,小小的戏弄周琰一番也是乐事!
慕念春那张异常冷淡的俏脸又浮现在眼前。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慧更冷静更犀利也更难缠,戒心又重,实在难以接近。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反而更加跃跃欲试......
“你不在上书房里好好上课,竟敢逃课回府,躲在假山后偷看一堆闺阁少女,更离谱的是,你竟然还去荷塘里摘荷花。又一个个的送给众少女。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哪儿去了?”
刚一站定,太子妃便板着脸孔训斥起周琰来,语气十分严厉:“你可知道,今天的事情一传开,你这个太孙在众人眼里就成了轻浮之人!”
周琰不敢反驳,老老实实的站在太子妃面前,双手垂在身侧。乖乖挨训。
太子妃越说越生气:“这事要是被你父王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罚你禁足一个月都算是轻的......”
如果不是胆大妄为的齐王在一旁怂恿,老实胆小的周琰又岂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只是,她训斥自己的儿子可以,训自己的小叔子可就不太合适了。所以,纵然是一肚子窝火。她也只能骂周琰!
“五嫂,先别生气。”齐王欣赏了一会儿周琰挨训,终于挺身而出了:“这点区区小事,哪里值得你大动肝火。若是气出病来可就不值了。”
“这也算小事么?”太子妃本就对他不满,一听他接话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琰儿今天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是合乎礼仪的?”
齐王像是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一般,满不在意的笑道:“若是处处都讲礼仪,注定只能做个正直的君子。君子虽好,遇到那些不讲礼仪规矩的小人,可就会大大吃亏了。”
前世父皇因病去世,太子还没正式继位,就被人暗杀身亡。年轻的周琰诚惶诚恐的坐上了龙椅。龙椅还没坐热,几个兵强马壮野心勃勃的叔伯就正大光明的造了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没想到,最终坐上皇位的竟会是那个男人!大秦朝最年轻的皇帝被他亲手斩杀,其他的皇室众人也没能幸免。
皇宫内外,血光冲天。
最终,只有自己逃出了京城......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闪即逝,齐王的心头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涩意。面上却半点都不曾流露,懒洋洋的说道:“再说了,少年情窦初开也是难免的。五嫂特意设荷花宴,不也是想为他挑个好媳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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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流满面的周琰:十四叔,你又忽悠我......
齐王挑眉,戏谑一笑:谁让你这么好骗!
第五十五章 人选
越说越不像话了!
太子妃不悦的瞪了齐王一眼:“终身大事,当然是听从父母之命,哪里轮得到他自作主张......等等,你刚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少年情窦初开也是难免的”?难道琰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周琰拼命冲齐王使眼色。十四叔,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要是被母妃知道了,今天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齐王接收到了他的求救眼神,一本正经的答道:“五嫂别误会,他亲自摘花送花只是出于礼貌,绝不是为了慕家的大小姐。”
周琰:“......”
太子妃:“......”
太子妃霍地看向周琰,周琰哪里还敢回视,头几乎低到了胸膛,一脸的欲哭无泪。
这一次,他可真的是被十四叔坑惨了!
情窦初开方慕少艾听起来确实很美好。可前提是绝不能被长辈察觉。不然,可就成了私相授受。这么一来,只怕是母妃对慕大小姐也没了多少好感......
果然,太子妃的声音冷然了下来:“琰儿,你是什么时候结识慕大小姐的?”
慕元春看起来温柔可人娴雅知礼,却没想到私下里却举止不端庄,竟和琰儿眉来眼去!
周琰硬着头皮解释:“慕家大公子做了十四叔的伴读,十四叔曾经去过慕家几回,我有空闲,便跟着十四叔一起去了,所以见过慕大小姐几回。不过,我和她从未私下接触过。母妃请放心,我自幼饱读圣贤书,绝不会做出那等不懂廉耻私相授受的事情来!”
太子妃听了这席话,面色稍缓,语气却依然严厉:“你心里清楚就好。你已经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万万不能和哪家的小姐私下有牵扯。影响了人家的名声不说,也会影响到你的亲事。”
言下之意,竟是已经将慕大小姐排除在了太孙妃的人选之外。
周琰心里一惊,也顾不得再藏着掖着了。抬头说道:“母妃,慕大小姐才貌双全,性情又温柔婉约可人......”
太子妃淡淡的打断周琰:“你不说从未和她有过接触吗?为什么对她这么了解?”
周琰哑然片刻,才讷讷说道:“这些特质,不用接触也能看得出来。”
他语气中不自觉的维护,听的太子妃愈发不悦。原本对慕元春的些微好印象,此时彻底没了:“一个女子的真正品性如何,从一张脸上怎么能看得出来?慕元春确实生了副好相貌,可她自幼丧母,在舅家长大。根本无人细心教导。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表现的这般懂礼知进退,足可以说明她太过聪慧。”
女子聪慧本是好事,却不宜心机太重。
周琰心性单纯憨厚,又是太孙身份。他的妻子不需要太多的美貌聪慧。却要家世过人性情温雅贤惠,这样才能成为合格的太孙妃。
慕元春家世不够,又太过美丽聪慧,绝不是合适的人选!
周琰对太子妃的脾气十分熟悉,闻言顿时心里一凉,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落。
太子妃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舒展开来,淡然说道:“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京城最出挑的闺阁千金。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都极出色,还有你的六表妹和英勇伯府的罗八小姐,也都是样样出挑。到底选谁做太孙妃。还得继续观察些日子。这些事就不用你烦心了!”
周琰低低的应了一声,脸上却没多少欢喜。
有了此事打岔,太子妃也没再训斥他之前的失礼举动。又看向齐王:“十四弟,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是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若是有中意的姑娘。不妨和我说一声,我亲自为你做媒。”
齐王扯了扯唇角:“多谢五嫂美意,不过,我暂时还没中意的......”
“十四叔,你怎么不说实话。”周琰终于找到机会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了:“那支送给慕四小姐的荷花,不是你亲自摘的吗?”
齐王:“......”
太子妃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齐王:“琰儿说的是真的么?你竟相中了慕四小姐?”
慕念春今日大出风头,太子妃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年龄虽小了一些,却生的眉目如画姣美可人,又聪慧伶俐十分讨喜。只是性子略显浮躁不够沉稳。
“当然不是。”齐王很快反应过来,不假思索的否认:“我随手摘了朵荷花,顺便送给她罢了。以前去慕家,四小姐曾亲自下过厨,我不过是投桃报李。”
太子妃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齐王的婚事自有宫里的皇上和容妃操心,她这个做嫂子的不宜多费心,免得吃力不讨好。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多想想儿媳的事!
......
“十四叔,你这回可是把我害苦了。”周琰闷闷的抱怨:“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慕大小姐的事情。现在好了,母妃一生气,我以后想去慕家都不可能了。”
更不用说想娶她过门了。
他心里原本还存着几分希望。慕家的家世确实不高,可也不算差,家风又是出了名的严谨。慕元春相貌才情样样出挑,若是能入得了母妃的眼,这门亲事至少也有五分的可能。可现在,只怕连两分的机会都没了......
齐王难得的没有吭声,任由他发了一通牢骚。
周琰见齐王一脸淡定不动声色的样子,忽然泄了气,长长的叹息一声,颓然的坐了下来。
“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齐王淡淡的问道。
周琰将头扭到一边,没搭理他。齐王却没像他想象中那般气的拂袖走人,反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就这么喜欢慕元春,喜欢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吗?”
周琰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听到这话却又忍不住了:“这还不至于。不过,娶一个我喜欢的,总比娶一个陌生的女子强的多吧!”
齐王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若有所指的说道:“有时候,你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或许只是一个美丽的假象。你才认识她多久,她真实的性情脾气,你根本就不了解。说不定,她真的不适合你。”
前世因为太子意外身亡,周琰要守孝三年,来不及正式迎娶慕元春。之后藩王一一兴兵做乱,里应外合杀进皇宫。周琰惨死之后,慕元春没有为周琰守节,反而暗中又和罗钰有了来往。足可见在她心里,至始至终都没真正爱过周琰。
这么一个野心勃勃贪念虚荣的女子,根本配不上周琰!
所以,他在权衡之后,故意怂恿周琰逃学回府,之后摘花送花的举动都是有意为之。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将周琰的心思披露在太子妃面前。
一切都如同他所料,太子妃果然对慕元春生出了反感,彻底将她排除在太孙妃的人选之外。
初陷情网的少年,根本听不进去善意的劝告,倔强的应道:“我确实不了解她,可你也同样不了解,又凭什么这么说?”
齐王没有生气,随意的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听不听是你的事。”
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太子妃的性子,十有*是不会再选中慕元春了。周琰此时陷的还不深,闹一阵意气自然就会好了。
周琰轻哼一声,继续赌气不理他!
齐王也不着急,悠闲自得的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顺便点评几句:“这碧螺春成色尚可,可惜不是最顶尖的。”
周琰没什么好气的应道:“最顶尖的好茶都被皇祖父赏给你了,我们府里哪来的好茶。想喝好茶自己回府喝就是了!”
啧啧,语气可真够冲的!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齐王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起身:“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喝茶,免得在这儿碍了你的眼。你也不用送我了,好好待在这儿伤心难过。”
周琰气结,愤愤的冲齐王的背影握了握拳头。
齐王头也不回的笑道:“打架你可不是我对手!再说了,你要是揍了我,就是殴打长辈德行有亏。你父王和母妃可都饶不了你。”
周琰:“......”
周琰郁闷的吐血的心都有了。一想到就此和心上人无缘,心头又是一阵低沉烦闷。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上最恼人的事。
......
慕家的马车上,此时也是一片沉默。
慕元春上了马车之后,便垂下了头,一路上都未曾抬头。慕婉春也一直沉默着,甚至没和慕念春说过半句话,和来时的有说有笑大相径庭。
张氏吴氏也各有心事,因此无人说话。
慕念春微微垂着眼睑,目光很自然的落在那支浅粉色的荷花上,眉头微微蹙起。
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也在场,可齐王并未多看陆大小姐一眼,反而对她格外留心,还亲自摘了一朵荷花送给她。她的冷言冷语也没能成功的激怒他!他甚至用言语激着她收下了荷花。
种种迹象都表明,齐王确实对她存在着异样的兴趣。
她没有令男子一见倾心的绝世美貌,也从未给他什么好脸色。他刻意的接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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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拈香
作者:漫舞清霜
简介:一纸红妆,十里飘香。娇颜拈香,只为君商。
第五十六章 翻脸
众人回府之后,先去了修德堂给朱氏请安。
朱氏含笑问道:“今天的荷花宴怎么样?你们几个没出什么岔子吧!”
“当然没有。”张氏抢着笑道:“她们姐妹三个今天可出了不少的风头。元春弹奏的平沙落雁,就连太子妃也赞不绝口。”
慕元春扯了扯唇角,眼中却全无笑意:“母亲谬赞了。我哪里比得上四妹,一首荷花诗震惊全场,之后还崭露了一手精妙的刀功。若论出风头,今日去赴宴的可没人比得上四妹。”
明明是夸赞的话,语气却异常冷然,甚至透露出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朱氏心里有些不喜,忍不住看了慕元春一眼。做姐姐的,说话如此尖酸刻薄,实在没什么气量......
换在平日,慕元春也不至于将心里真实的情绪都流露出来。可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实在太窝火太懊恼太憋屈了。她能忍到府里才发泄出来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慕念春却似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笑眯眯的说道:“多谢大姐夸赞,小妹愧不敢当!”
慕元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头扭到了一边。
朱氏皱起了眉头,正要数落慕元春几句,慕婉春酸不溜丢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四妹今日出的风头可不止这些。后来太孙和齐王殿下也来了,齐王殿下还亲自摘了荷花送给四妹呢!”
像喝了一缸子醋似的,听的人牙酸胃更酸。
也怪不得慕婉春这般反应。
以前齐王对慕念春的留心还可以说是因为厨艺,今天的举止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堂堂一个皇子,亲自摘花送个一个妙龄少女,其中蕴含的意思,还用得着多想吗?
朱氏听的一愣,反射性的看向慕念春:“念春,婉春说的都是真的吗?”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心里却恨的咬牙切齿!
这个齐王,分明是有意在众人面前这么做。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害的她想解释都无从解释起......
朱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喜上眉梢:“这可是好事一桩。若是齐王殿下对念春真的有这份心意,将来齐王妃的位置......”
“祖母,你想多了。”慕念春想也不想的打断了朱氏:“齐王殿下是为了答谢我下厨。所以才随手将摘下的荷花送了给我。说不定他是嫌拿在手里太麻烦,所以才会丢给我。根本就没别的意思。”
“四妹,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慕婉春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照你这么说,为什么齐王殿下不肯把花送给我,偏偏就这么巧的丢了给你?”
说到底,这才是最令慕婉春耿耿于怀的一点!
慕念春一脸无辜的应道:“这得问齐王本人,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婉春被噎了一下,忿忿的瞪了她一眼,愤然将头转到另一边。
......
姐妹三人。和和气气的出去,回来时候却这般模样。朱氏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痛快,沉着脸说道:“行了,不过是些许小事。瞧瞧你们几个就闹成这样了。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顿了顿又道:“念春,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齐王殿下是不是对你有意?”
事情是明摆着的,就算慕念春再撇清也无人相信。
慕念春再一次在心中把齐王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适时的露出一点委屈:“祖母,孙女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知道那个齐王到底想做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我和他根本就没私下接触过。他偏偏当众硬塞了荷花给我。我现在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我敢对天发誓,从没想过要做什么齐王妃。如果我真的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斩钉截铁的誓言一出口,众人俱都动容了。
此时最重誓言,这样的毒誓等闲不能出口。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一不小心......应了誓言可就不太好了!
张氏更是花容失色。急急的捂住慕念春的嘴:“你这丫头,这样的誓言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
慕念春眼圈一红,泪珠在眼眶中直打转。那副百口莫辩的委屈模样,令人看着打从心底里生出怜惜来。
朱氏第一个心软了:“我就是随口问问,谁让你发这样的毒誓了。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们出去一天也该累了,都各自回院子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
慕婉春平日和慕念春还算要好,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今天却看都没看慕念春一眼,绷着俏脸先离开了。
慕元春倒是看了慕念春一眼,眼神冷冷的,寒意彻骨。
慕念春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张氏却被气的火冒三丈。阴沉着脸回了院子,咬牙说道:“你今天出了这么多风头,元春和婉春分明是心生妒忌,故意恶言中伤于你。”
......其实,她们两个还真的没冤枉她!
慕念春心里暗暗想着,口中却大度的说道:“大姐心高气傲不甘人后,三姐心胸狭窄见不得人比她强。今天我出了风头,她们两个心里都不痛快,说几句难听话也是难免的。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张氏可没她那么豁达:“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她们就是见不得你好,巴不得样样都压着你,偏偏自己有没这个本事,亏得有脸编排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停的迹象。
慕念春听的无奈又好笑,忙扯开话题:“今日出去了一天,还没见着枫哥儿呢!他跑哪儿去了?”
一提到宝贝儿子,张氏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过来:“是啊,这时候也该散学了才对,怎么还没过来?白兰,你出去瞧瞧!”’
白兰应了一声,刚走出去没几步,便迎面碰上了散学归来的枫哥儿和张子乔。
“奴婢见过五少爷,见过表少爷。”白兰笑吟吟的上前行礼:“太太小姐正念叨你们呢!”
枫哥儿眼睛一亮:“娘和四姐都回来了吗?”说着,便迈腿跑了起来。张子乔唯恐他磕绊摔倒,忙跟了上去。
“四姐!”枫哥儿最黏慕念春,刚一进门,便高高兴兴的扑到了她身边。
慕念春一见枫哥儿,心里便是一阵轻松愉悦,笑眯眯的将他抱着坐在腿上:“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听大堂伯的话?”
枫哥儿没什么底气的答道:“当然很乖了,大堂伯让我练五十个大字,还夸我字写的好。”
“何止如此!”张子乔笑着揭了枫哥儿的底:“表弟今日还在桌子上偷偷画了一只鸟,形神惧似,活灵活现!”
慕念春哑然失笑。
张氏先觉得好笑,旋即板起了脸孔:“枫哥儿,我不是叮嘱了你要好好读书听大堂伯的话么?你怎么在上课的时候淘气?”
枫哥儿小声说道:“大堂伯讲的内容我早就听懂了,一时无聊,就画了只小鸟解闷。下次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张氏正要继续训斥,慕念春笑着为枫哥儿解围:“娘,你就别怪枫哥儿了。他才五岁,哪能一直老老实实的坐着。再说了,他是听懂了才悄悄玩了一会儿,又没有耽误了读书。”
张氏哪里舍得骂宝贝儿子,立刻顺着慕念春的话音说道:“枫哥儿,这次是你姐姐替你求情,我就放过你这一回。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可就告诉你爹了。”
枫哥儿立刻松了口气,笑嘻嘻的抱着慕念春的胳膊撒娇:“还是四姐对我最好了。”
慕念春抿唇轻笑,爱怜的摸了摸枫哥儿的头。趁着张氏询问张子乔功课的时候,凑在枫哥儿耳边轻声说道:“以后别那么笨。画在桌子上,大堂伯当然会看见了。”
枫哥儿虽然小,却淘气又聪慧,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四姐,你说的我都懂了。以后我拿一只炭笔悄悄的在纸上画,画完了就扔掉。这样大堂伯就逮不到我了。”
“真聪明!”慕念春笑眯眯的夸道:“你记着,不管是不是在听课,都要装着认真听课的样子。这样开小差就不容易被大堂伯捉住了。”
枫哥儿认真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一直心分二用偷听的张子乔:“......”
身为姐姐,不是应该教导弟弟认真读书不要随便开小差吗?!慕念春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
慕念春察觉到张子乔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解释。又低声对枫哥儿说道:“还有,若是祖父和爹询问你功课的事情,你不用藏私,尽量把自己学会的都表露出来。在其他人面前,可就不能这样了。得藏起三分,免得别人心生嫉恨,日后故意给你使绊子。”
枫哥儿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
以他的年纪,大概还不能完全听懂。不过,耳濡目染之下,总会慢慢记到心底。
用功读书当然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做人。书读的太多太死板了,遇事呆呆愣愣不懂变通,遇事十有*会吃亏。她可不希望枫哥儿变成迂腐的小书呆子。
第五十七章 反咬
张子乔默默的回味这几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易遭人嫉妒,懂得藏拙才是做人之道。表妹不过才十二岁,没想到随口却说出这般饱含深意的话来。
张子乔忍不住偷偷看了慕念春一眼。她正低着头和枫哥儿说话,唇角含笑,秀气的眉眼柔和的不可思议。他的心悄然悸动了一下,旋即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羞愧。
表妹这般聪慧美丽,大概只有世上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吧......
“四姐,”枫哥儿忽的好奇的问道:“这儿怎么会多了一朵荷花?”
桌子上有一朵浅粉色的荷花花苞,虽然只是含苞待放,却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慕念春淡淡的应道:“今日赴荷花宴的女子,都有一朵荷花。”绝口未提齐王半个字。
张氏心里暗暗嘀咕起来。齐王摆明了对慕念春有意,可她却半点不为所动。真是可惜了......
“五弟,我待会儿将这朵荷花做成菜给你吃好不好?”慕念春笑眯眯的说道。
枫哥儿最是嘴馋,闻言欢喜的连连点头。
张氏哑然失笑:“我只听说荷叶可以熬粥,荷花也可以做食材么?”
慕念春笑道:“当然可以了。待会儿我下厨做一道软炸荷花给你们尝尝鲜好了。”看着这朵荷花,不免就会想起齐王那张可恶的脸。干脆下厨做成菜肴吃下肚,这样也能稍稍纾解心头的闷气。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软炸荷花做来并不复杂,选取新鲜的荷花瓣洗干净修去边角,放入盘中。再裹上蛋清面糊,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便可捞起沥干装盘了。再撒些甜甜的糖桂花,一道味甜鲜香的软炸荷花就做好了。
这道菜肴,当做零食甜点再好不过。
枫哥儿一口接着一口吃的不亦乐乎,张氏尝了一口。那股清香从舌尖弥漫开来,迅速的溢满了口腔,顿时惊叹不已:“果然很美味!念春,你哪来这么多的鬼点子。竟真的将荷花做成了吃的。”
语气中不自觉的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慕念春笑了笑,见张子乔没动筷子,主动的夹起一片送到了他的面前:“表哥,你也尝尝味道。”
张子乔受宠若惊的接过了荷花瓣,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品味。好像要将沁人心脾的甜香通通铭记在心里......
慕正善回来之后,从张氏口中得知了今日荷花宴上发生的事情。
在张氏口中,慕念春聪明伶俐乖巧,处处出风头。慕元春和慕婉春心生嫉妒,恶言中伤。实在令人愤慨!慕婉春毕竟是二房的,不宜多说,慕元春可就不一样了,必须要好好训斥才行!
慕正善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元春的气量未免太狭窄了。”
张氏趁机给慕元春大上眼药:“老爷,元春在你面前倒是老老实实的,私底下可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在念春和我面前,说话夹枪带棒,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底。这一回在荷花宴上,她见念春做了一首好诗,当时脸色都变了。说了好多的难听话......”
她说的活灵活现,由不得人不信。
慕正善心里信了几分,面上却并未动怒,淡淡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赏梅苑。”
......
慕正善刚一踏进赏梅苑,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除了守门的婆子之外。竟见不到一个来往的丫鬟。气氛沉闷而压抑。再走近几步,竟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啜泣声。
慕正善面色微冷,扬声喊道:“元春!”
屋里的哭声一顿。紧接着,慕元春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神色还算镇定:“父亲。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慕正善沉着脸问道:“里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哭声?”
......该不该趁着这个时候将慕念春的恶行揭露出来?
不,不行!这种事情根本毫无证据,说了父亲也不会相信。再者说了,若是父亲追问自己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荷花宴上的诗题,她又该怎么解释?更重要的是,她对太孙妃位置的野心,绝不能让慕正善知晓!
这口恶气,她日后自会在慕念春的身上找回来!眼下不宜再生是非。
慕元春心念电转,立刻有了决定,轻描淡写的应道:“我今天不在府里,她们几个偷懒耍滑,所以我特意将她们几个喊来训斥了几句。”
慕正善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随意的嗯了一声:“让她们几个都出去吧,我有事问你。”
慕元春柔顺的应了声是。
几个丫鬟眼睛红红的走了出去,尤其是慕元春的贴身丫鬟连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今天荷花宴上,你和念春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正善不悦的问道。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泪水忽的落了下来。
慕正善一惊:“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他只问了这么一句,语气也不算严厉,慕元春怎么就哭了?
慕元春红着眼眶哽咽道:“父亲,我知道母亲一定在你面前说我嫉妒四妹大出风头,还恶言中伤于她。您今晚来,是想质问训斥我,而不是真正的关心我......”
慕正善被说中了心思,脸上有了几分尴尬和愧疚。
张氏确实在他耳边说了不少慕元春的坏话。他特意到赏梅苑来,也确实是想质问慕元春一番。
“......我实在没什么可辩解的。若是父亲觉得都是我的错,那就尽管处罚好了,我绝无半点怨言。”慕元春脸上满是泪珠,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慕正善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被哭的融化了,忍不住长叹口气:“元春,你先别哭了。我绝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张氏确实说了一些你不好的话,不过,我并没有都信。过来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
慕元春凄然一笑,梨花带雨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惹人心怜:“父亲,我和兄长真不该回来。这么多年,我们在罗家住着,舅舅舅母们待我们视同己出。虽然寄人篱下,可日子过的倒也平静。回来之后,却总令母亲不快,也令父亲烦忧。我明日就去和大哥说,我们还回罗家去......”
“不要胡说!”慕正善听了这些话,心里一阵难过:“你们是慕家的儿孙,住在慕家天经地义。住在罗家算怎么回事。以后这些话休要再提了。”
“父亲总算还有几分疼惜女儿,”慕元春幽幽叹息:“如今,女儿在府里,也只剩下大哥和父亲可以依靠了。”
张氏视他们兄妹如眼中钉,何曾真心的关怀过他们?
剩余的话不用多说,慕正善自然能听得懂。
......慕元春上眼药的功夫可比张氏高明多了。明明没说张氏半个字不好,却让慕正善听的心里难过之极,只顾着安慰慕元春,早已将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慕元春抽抽噎噎的哭了半天,在慕正善的劝慰下,终于擦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父亲,你不用担心,女儿没事的。只要家人和睦,女儿就是受点委屈也无妨。”
慕正善听的感动不已,又想起慕元春自幼没了亲娘,这么多年都在舅家长大,回府才一年多却受了许多委屈,心里既怜惜又痛心。定定神说道:“元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人欺负你。就算是张氏也例外。”
慕元春眼中流露出感激和信任:“多谢父亲。”心里却冷笑连连。
如果慕正善真的肯信任她护着她,又岂会因为张氏几句挑唆就沉着脸跑到赏梅苑来?
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就连亲爹也不例外。想过的更好,唯有靠自己!
......
张氏志得意满的等着慕正善回来,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慕正善的贴身小厮:“启禀太太,老爷命奴才传个话,老爷今晚就歇在书房,有瑞香姑娘伺候着,太太不用烦心,早些歇着不用等了。”
张氏笑不出来了,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慕家门风正,膝下有子不得纳妾。慕正善慕正德兄弟两个都没有妾室,这在纳妾为寻常事的京城实属罕见。慕家后宅也少了许多纷争。
虽然没有正经的妾室,通房丫鬟总是有的。慕正善不算好色,只有两个通房丫鬟,一个叫瑞香,一个叫萱草。
萱草是张氏身边的丫鬟,瑞香却是府里的家生子,生的俏丽妩媚,又颇通文墨。平日在书房伺候慕正善笔墨。一个月中最多伺候一两回枕席。对张氏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平日,张氏也很少把瑞香放在眼里。
可今天,慕正善在书房留宿,召了瑞香去伺候,还特意让小厮来传话。分明是成心让她难堪......
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她在慕正善面前添油加醋狠狠告了慕元春一状,慕正善一脸不快的去训斥慕元春......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那小厮恭敬的说完之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张氏的回应,只得硬着头皮告退。
滚!
张氏心里怒道,脸上却硬是挤出虚伪的笑容来:“好了,你去回禀老爷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第五十八章 点拨
“......你爹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他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这般落我的颜面。”张氏边哭边对早起来请安的女儿吐苦水。
当然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就算要对付慕元春,也不该用这么低级的法子。以慕元春高超的手腕,只要装模作样的哭一通,就足以让爹心生怜惜进而对继室不满了!
论起装可怜博同情的本事,张氏拍马也难及慕元春。
慕念春无奈的想着,口中安慰道:“娘,你先别哭了。或许爹昨天晚上是突然有事,所以才会去书房睡,不是成心要让你难堪......”
“我今天一大早特地去书房,想伺候他梳洗穿衣,可他根本就不理睬。”张氏委屈的说着,想到早上的难堪,眼圈又红了:“我真是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在生我的气。”
慕念春在心中暗暗叹口气。
张氏并不算笨,可嫁人之后过的十分顺心,根本没经历过什么乌七八糟的妻妾争斗,手段和眼光都浅薄了几分,竟然到现在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爹想训斥慕元春的时候,她不但没辩解,反而委屈的哭了一通。爹心软耳根软,当然就心软了,进而迁怒到你的身上。”慕念春就像亲眼目睹,神色淡然的道出原委。
张氏听的一愣一愣的,连哭都忘了:“你、你怎么知道?”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这事不是明摆着的么?爹去了赏梅苑,后来直接去了书房。如果不是慕元春从中捣的鬼,还能有谁?”
是啊!不是慕元春还能是谁?!
张氏霍然站起身来,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太可恶了!我这就去找慕元春算账!”刚要迈步,右手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
一转头,就对上慕念春无奈的俏脸:“娘,你刚吃了亏怎么还没吸取教训。她刚在爹面前哭诉过,爹心里正生你的气,你若是再去找她的茬。不是正好落了她的口实吗?爹心里又会怎么想?”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张氏满心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了,不自觉的收回了脚步。
慕念春又继续说道:“越是心里生气,越是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看清对方的弱点,然后寻找最佳的机会出击,务必击中要害。让她吃了暗亏还不敢声张!”
这才是宅斗的最高境界。
张氏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慕念春。那种奇异的感觉陡然间又浮上了心头。眼前这个冷静犀利侃侃而谈的少女,还是往日那个娇憨天真又可爱的女儿吗?
熟悉的眉眼,却闪耀着不熟悉的冷冽的光芒。就像在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慕念春分明看出了张氏眼中的疑惑和震惊,却并未回避张氏的目光。她不可能一直在张氏面前隐藏真实的性情。而且,要想改变前世的命运,张氏也必须成长起来。
现在就是最好的契机。让张氏看清真实的她,也让张氏真正意识到慕元春的厉害之处。
此时的张氏。一定很震惊很迷惑,甚至会有些害怕。不过,张氏一定会很快就接受现在的她。
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至始至终都爱她无条件信任她的人,只有张氏。
......
果然。张氏很快平静了下来,郑重的点了点头。
慕念春松口气,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有些滑腻湿热。
慕念春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继续说道:“娘,慕元春虽然厉害,可她却有一个最大的劣势。你是母亲。她是女儿,一个孝字,就能稳稳的压住她。你要做的是表现出母亲的气度关怀,令人无可指责。至于私底下斗气怄气的事,交给我就是了。”
张氏定定神说道:“好,这回我就听你的。”顿了顿又嘟哝道:“可是你爹还没消气。又故意用瑞香来气我......”
“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气头一过,放下身段抹会儿眼泪,他自然就会心软了。”慕念春笑着接过话茬:“瑞香要是敢恃宠生娇,爹第一个就会心生不喜,哪里还需你动手。”
这倒也是。慕正善性情略有些刻板方正。又最重家风家规,容不下宠婢犯主。
张氏被慕念春这么一劝慰,心情好了不少。
“太太,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白兰笑着来禀报。
张氏反射性的绷起脸,正想说不见。慕念春轻轻咳嗽了一声。
“让她进来吧!”张氏立刻改了口。
......
“女儿见过母亲。”慕元春盈盈行礼,唇角含笑,谦和恭敬,半点不曾失礼。
张氏原本死死按捺下去的怒意,在见到慕元春的一刹那,又开始蠢蠢欲动。慕念春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含着鼓励。
张氏深呼吸口气,挤出笑容:“快些免礼。”语气还算平和。
慕元春眸光一闪。张氏竟没发怒?!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因为她的一通哭诉,慕正善生了张氏的气,没有回屋休息,反而去了书房。张氏被狠狠落了颜面,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她早上特意来给张氏请安,就是想再火上浇油。
若是张氏一个失态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就更妙了。心胸狭窄又刻薄的继母,忍辱受屈又可怜的女儿。慕正善的心会偏向谁,不问可知。
然而,张氏的反应却实在出人意料......
慕元春脸上浮出一丝歉然:“母亲,昨晚父亲去赏梅苑看望女儿,不知怎么的竟对母亲生出了误会,怒气冲冲的便走了。不知后来有没有和母亲争吵?”
在胸口插刀,绝对是慕元春的强项!
张氏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你父亲昨晚睡在了书房,并未和我争吵。”
慕元春没再说什么,可一脸了然的表情,却更令人气结。张氏气的都快内伤了,正要不管不顾的张口,慕念春的声音忽的响了起来。
“大姐,连翘今日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过来?”
慕念春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的让慕元春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连翘自八岁起就到了慕元春身边,这六年来,早已成了慕元春身边最亲信的人。慕元春做什么隐秘的事情,从不曾刻意的避着连翘。慕元春暗中准备咏荷这首诗,连翘也是知情的。
昨日荷花宴上,咏荷诗竟出现在慕念春的口中,慕元春措手不及吃了闷亏,心情阴郁之极。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她身边有人被慕念春收买,暗中将她的一举一动告诉慕念春。
这么一想,当日慕长栩要去太子府的事被慕念春提前知晓,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个内鬼会是谁?只要稍微一深想就能猜到。除了知晓她所有秘密的连翘,还能有谁?
昨晚当面质问,连翘自是不会承认,跪在她的面前哭了许久:“......小姐,奴婢对你一片忠心,从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若是奴婢存了异心,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连翘的哭诉,并未让她动容。她冷冷的说道:“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我只将诗写过一次,又吩咐你拿着去烧掉。只有你一个人曾经看过那首诗,为什么慕念春也会知道,还在荷花宴上吟诵了出来?”
连翘百口莫辩,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表明心迹。额头很快就红肿,甚至有了殷红的血迹,看着十分可怖。
慕元春没有心软,冷然说道:“你先回屋子里待着,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半步。”
连翘听到此话,一颗心顿时跌落谷底。伺候小姐多年,小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看似温和,实则心肠冷硬固执。认定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动摇。
连翘被关进了屋子里,今天跟在慕元春身边的丫鬟是杜鹃。
慕念春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意戳中慕元春的痛处,故意追问道:“大姐每天都带着连翘,今天怎么带了杜鹃?该不是连翘生病了吧!”
昨天荷花宴上发生的事,慕元春吃了那么大的暗亏,必然会疑心到身边的人。今天连翘不见了踪影,很显然,慕元春疑心到了她的头上。
慕元春扯了扯唇角,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四妹今日怎么关心起我身边的丫鬟来了?连翘若是知道了,心里必然感动的很。”
慕念春似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眯眯的应道:“大姐说这话可真是见外了。我们是亲姐妹,关心你身边的人,不就是关心你么?”
慕元春冷笑一声,若有所指的说道:“我身边的人,我自会管教好,不劳四妹关心。”
慕念春故意挤出一个皱眉的表情,心里却晒然冷笑。
对付聪明人,就要用聪明人的法子!慕元春既然怀疑连翘,她不妨添柴加火,先除掉慕元春的一只臂膀!
张氏根本听不懂她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可看慕元春隐忍怒气的表情,再看慕念春冷静中含着讥削的俏脸,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对付慕元春,确实不需要她出手......
第五十九章 冷战
一连数日,连翘都在屋子里“养病”。
方妈妈试着为连翘说情:“小姐,连翘在你身边伺候六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被四小姐收买暗中出卖你?”
慕元春冷笑着应了句:“那首咏荷诗又该怎么解释?”
方妈妈哑然无语。是啊,这件事解释不清楚,连翘身上的嫌疑根本无法洗清。
“方妈妈,连翘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操心了。”慕元春语气冷淡,面无表情:“有这份闲工夫,不如多管教管教院子里的下人。免得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
方妈妈哪里还敢再吭声,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心里却涌起一阵寒意。
小姐疑心太重了!连身边伺候了六年的人也信不过。也不知道连翘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
“小姐,奴婢听说,连翘生了病,在屋子里养了半个月还是没好。老爷怕连翘过了病气给大小姐,已经命人把连翘接到田庄去养病了。”石竹低声说着听来的消息。
连翘生病一事,这半个月来府中上下人尽皆知。想打听连翘的消息不算难事。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掀开砂锅的盖子,一股清冽的香气迎面扑来。
盛夏已过,下了几场雨之后,微微有了凉意。这个时节,最适宜喝滋阴养肺去燥的山药枸杞粥。
这道养生粥原料十分简单,只需要一些山药枸杞和上好的白米。先将米在水中浸泡半个时辰再下锅,煮开之后放入山药和枸杞,改用小火熬炖。等粥熬至浓稠,再放些糖桂花就行了。
步骤很简单,需要的只是一份耐心和细致。
熬好的山药枸杞粥,入口浓稠,香甜可口,咽下去之后齿颊留香。
慕念春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熬好的粥分作四份:“石竹,你去叫玉簪和丁香过来。让丁香把粥送到修德堂给祖母,玉簪送粥到兰香院。你送一份粥给表哥,书房那边。我亲自送过去。”
她这么安排,当然有其用意。
丁香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在朱氏面前做手脚。因此,命丁香到修德堂送粥最合适。
石竹心中了然,立刻笑着应了,去叫了玉簪和丁香过来。各自捧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粥出了院子。
入云轩离漪澜院不算近,石竹捧着盘子走到漪澜院的时候,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表少爷,小姐特地熬了山药枸杞粥,命奴婢给您送来。”
粥刚出锅不久。还冒着热气。晚上温习书本正有些饿了,喝上一碗粥,暖胃又暖心。
表妹总是这么细心周到。这些日子,每天晚上做了宵夜,总会让人送一份来。
石竹笑吟吟的在一旁等着。待张子乔喝完了粥,利落的收了碗筷,边笑道:“表少爷,小姐特意让奴婢叮嘱您一声,晚上温习书本也别太迟了,免得伤了眼睛。”
张子乔笑着应道:“好,我知道了。我把这篇温习完了就休息。”
明亮的烛火下,少年淳朴清秀的脸孔满是笑意,眼眸闪出异彩。
石竹看在眼里,忍不住抿唇轻笑。少年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眼里,小姐这么聪明,心里也一定清楚吧!小姐时常做了宵夜让她送给表少爷。莫非。小姐也对表少爷有意?
不,应该不可能。齐王殿下身份尊贵俊美无双,这样的人小姐都没动心,怎么可能喜欢上性子憨厚淳朴相貌家世都不算出众的表少爷?
石竹心里闪过一连串念头,面上却未流露出来。笑着告退。
石竹走后,张子乔又重新低头温习书本,可心念浮动,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书本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化成了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俏脸......
张子乔的脸悄然涨红,猛的摇摇头,把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挥开。
娘亲临走前,曾经悄悄的叮嘱过他:“你在慕家借住借读,记得说话行事都谨慎仔细些,万万不能轻浮张狂,免得给你姑母惹来麻烦。”顿了顿,又含蓄的暗示道:“你也不算小了,我特地托你姑母为你相看,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不该惦记的,你可别惦记。”
张子乔性子单纯,却不蠢钝,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以张家的家世,委实配不上慕家。他绝不该对表妹生出异样的心思来,也免得日后姑母为难。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回事了。这世上最难控制的东西,大概就是人心了......
想到这些,张子乔原本溢满了喜悦和甜意的心,浮起一丝苦涩,莫名的叹了口气。
......
“爹,今晚我特地为你做了山药枸杞粥,快些趁热喝了。”慕念春笑颜如花,殷勤的将碗送到了书桌上。
慕正善笑着嗯了一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虽然没夸赞什么,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已经足以表明一切了。
“味道怎么样?我的厨艺是不是越来越好了?”慕念春笑嘻嘻的求表扬。
慕正善最喜她这副娇憨可爱的模样,闻言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是是是,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慕四小姐厨艺高明。”
荷花宴上,慕念春因为一首诗和精妙的刀功出尽了风头。就连太子妃也赞口不绝。荷花宴之后,慕四小姐擅长厨艺的名声也彻底传开了。虽说厨艺不是什么风雅的事,不过,女子擅长厨艺总是好事。
“爹!连你也来取笑我!”慕念春娇嗔的跺跺脚。这个小女儿的撒娇举动,惹的慕正善心怀大悦,朗声大笑。
......为了哄慕正善高兴,慕念春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这么肉麻的动作腔调,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亏得慕正善听的进去。
趁着慕正善心情好,慕念春开始为张氏说好话:“爹,你这些日子一直睡在书房,娘不知冷热的,日日都在我面前念叨担心你呢!”
慕正善笑容微敛,不置可否。
这半个月来,他天天睡在书房,没进过张氏的屋子里半步。
张氏自从嫁过来之后,从未受过这般冷遇,一开始还能勉强撑着。时间一长,不管慕念春怎么劝慰也不管用了,几乎日日垂泪。
慕念春既心疼又无奈,只得绞尽脑汁帮着想办法。
“爹,你就算再生娘的气,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慕念春柔声道:“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这半个月来,她在人前撑着颜面,背地里不知哭过了多少回。茶不思饭不香的,人整整瘦了一圈,每天都眼巴巴的等着你回去呢!”
慕正善神色有些松动,却还是没说话。
往日慕正善生气,最多就是几天就会和张氏和好。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怒,竟然到现在还没真正消气。看来,她得使出杀手锏才行......
慕念春迅速调整表情,眼中已经泛出了水光:“爹,求求你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娘天天哭,枫哥儿也没精打采的,我看着心里好难受......”话还没说完,眼圈已经红了。
会掉眼泪博同情的人可不止慕元春一个。到底慕正善的心会偏向哪一边,就看谁的演技更高一筹了。
眼泪果然是慕正善的软肋,看到慕念春红着眼圈抹眼泪的可怜模样,慕正善很快就心软了,叹口气说道:“念春,你先别哭,我待会儿回屋就是了。”
成功搞定!
慕念春心里暗喜,却依旧抽抽噎噎的说道:“我知道爹是心疼大姐,才迁怒到了娘的身上。可爹也该为娘想想,她每天忙着打理府里的琐事,还要照顾我和枫哥儿和子乔表哥,有心多照顾大姐一些,也没时间精力。而且,大姐素来心细敏感,不管娘做什么,在她眼里总是别有用意。这么一来,娘为了避嫌也只能远着大姐了......”
后娘难当,此话半点不假。不是出自自己的肚皮,本来就远了一层,彼此都互看不顺眼。真心对慕元春好吧,张氏根本做不到。能把表面功夫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更何况,慕元春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张氏可吃了不少的暗亏。
这些话,无需慕念春说出口,慕正善自然能听懂言外之意。
慕正善默然片刻,才低声说道:“念春,我知道你娘也有难处。元春心思太重,远不及你娇憨天真。所以你娘总不愿在她身上多花心思......”
娇憨天真?
慕元春若是听到这句评价,大概会冷笑数声。若论狡诈阴险,还有谁能及得上慕念春?
“......可不管如何,元春总是我的长女。她娘死的早,她自小又在舅家长大。说到底,我这个当爹的对她和长栩多有亏欠。”慕正善正色说道:“所以,我要让你娘知道,绝不能亏待了元春。”
此时的慕正善,义正词严,分明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然而,看在慕念春的眼里,却有些刺目。
前世她被逼着代替慕元春入宫,那个时候,慕正善在做什么?
心软,听来似乎是个优点。可细想起来,却令人心凉。因为慕正善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机心软。呵护了慕元春的同时,伤到的却是她们母女。
ps:
慕正善这样的,算不算渣爹?两个女儿,对他都心存怨怼......
第六十章 和好(一)
当晚,慕正善没有继续歇在书房,回了屋子。
张氏见到慕正善的身影,又惊又喜,脸孔顿时亮了起来,忙迎了上来:“老爷忙了一天,一定又累又倦。妾身这就命人去准备热水,伺候老爷沐浴。”
语气里带着十分的讨好和小心翼翼。
慕正善随意的嗯了一声,虽然态度不算热络,却也足以令张氏欢喜了。
果然还是念春有办法,竟然真的把老爷哄的消了气。张氏喜滋滋的想着,冲一旁的慕念春使了个眼色。
慕念春知道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夫妻冷战多日,乍然和好,必然有些贴心话要说。放低身段哄人的功夫,张氏还是有的。
慕念春默默的走出了屋子,临走之前,下意识的回眸看了一眼。
慕正善的冷淡和张氏的欢喜,恰好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生生的撞进了她的眼里。刹那间,慕念春的心里有些涩涩的凉意。
女子应该三从四德,出嫁之后,丈夫就是天。恭敬的仰望着殷切的讨好着,唯恐丈夫厌弃。若是丈夫一连多日不理睬自己,对妇人们来说就像天塌了一般。丈夫稍微给个好脸色,便是满心的欢喜。
张氏就是这么一个典型的内宅妇人。生活中除了儿女只有丈夫,喜怒哀乐几乎都系在丈夫的身上。或许,这也是所有女子都躲避不开的命运。
可是,这绝不是她慕念春想要的生活!
就算有嫁人的那一天,她也不会让自己像张氏这样,卑微讨好的依靠丈夫而活。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
慕念春抿紧了唇角,下意识的挺直了腰。
廊檐下的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小姐,奴婢去打听过了。老爷今晚没睡在书房,回了太太的屋子。”杜鹃垂着头轻声禀报。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没说什么。
自从连翘的事情过后,慕元春说话愈发谨慎。就算是在贴身丫鬟面前。也很少表露出真正的心意。
杜鹃等了片刻,才听到慕元春淡淡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让方妈妈进来。”
杜鹃恭敬的应了一声。退出屋子的一刹那,悄悄松了口气。
半个月前,连翘“生病”,她顶替连翘,成了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一开始,她自然是欣喜又激动的。二等丫鬟和一等丫鬟看似只差一个级别,实则相差极大。一等丫鬟才是主子真正的亲信。只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将来不愁没有好出路。
可这半个月来,她却过的战战兢兢。原本还算温和的小姐,笑容越来越少,性子也变的冷然。只一个冷冽的眼神。便令人心惊胆寒。她哪里敢有半分轻慢,每日都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唯恐一个不慎被逮着了错处。
方妈妈正在做着针线,杜鹃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方妈妈,小姐叫你进去。”
方妈妈应了一声,放下针线。站起身来。
杜鹃犹豫片刻,悄声说道:“方妈妈,老爷今晚回了太太的屋子。小姐听说这件事,好像不太高兴......”
“小姐的心思,你别随意的揣度。”方妈妈板起脸打断了杜鹃:“我可提醒你,在小姐身边做事。谨记一条,不该说的别说,不该想的别想。要是惹的小姐不高兴,到时候一顿板子发落下来,可没人为你求情。”
杜鹃讪讪的闭了嘴。
方妈妈瞄了她一眼。撩起门帘便走了。
她刚才语气这么严厉,其实是为了杜鹃好。慕元春毫不手软的处置了连翘,连带着对身边的人都生出了戒心。杜鹃若是不谨慎些,只怕这个大丫鬟的位置也坐不稳。
只是,杜鹃能不能领会到她这番心意,就不得而知了。
连翘一走,慕元春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只剩方妈妈了。有些私密的话,也只能在方妈妈面前才会提起。
“父亲在书房睡了半个月,张氏这些日子灰头土脸颜面扫地,真是大快人心。”慕元春冷笑着说道:“没想到,慕念春一出马,就哄的父亲回心转意了。”
慕元春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书房里的一幕,可听杜鹃一禀报,就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方妈妈宽慰道:“小姐不必介怀。张氏毕竟是正房太太,老爷之前冷落了她半个月,已经大大的落了她的颜面。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冷落下去,和好也是意料中的事。”
慕元春讥讽的笑了笑:“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又是出了名的心软。怎么可能为了我这个没了亲娘的女儿和继室一直冷战怄气。”
语气中隐隐流出的怨怼和恨意,令人心惊。
在这一点上,方妈妈和慕元春绝对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立刻说道:“张氏占着身份的便利,小姐守着一个孝字,行事多有不便。倒不如找一个人,做张氏的对手。”
对手?
慕元春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慕家家规严谨,有子嗣不准纳妾。张氏膝下有儿有女,正室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慕正善身边的两个通房丫鬟,对张氏来说不算威胁。
不过,这半个月来,慕正善一直睡在书房,伺候枕席的都是瑞香,张氏肯定看瑞香不太顺眼......
“瑞香的娘是厨房里的管事,奴婢当年和她还算有些交情。”方妈妈低声道:“明天奴婢就去找她叙叙旧,顺便私下见一见瑞香。”
瑞香今年十八岁,正是最青春妩媚的年龄,又通晓文墨。这样的人才,嫁到普通的中等人家也够格了。她自幼就在慕家长大,心气难免高些。慕正善是堂堂翰林学士,又生的英俊儒雅,能做上慕正善的通房丫鬟,足以羡煞一众丫鬟了。
连续半个月的侍寝,或许还不足以让瑞香恃宠生骄,不过,生出些野心是难免的。
若是能将这一点野心煽风点火,为张氏找点麻烦,确实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慕元春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好,记得小心些,别让人察觉。我那儿有一对金镯子,成色不错,你带上送给瑞香她娘。”
方妈妈立刻笑着应下了。
......
夫妻和好之后,张氏阴霾多日的心情总算放晴,脸上也有了笑意。
慕念春故意笑着打趣:“娘,你今日用了什么脂粉,脸色比前几日好看多了。”
张氏略略红了脸,笑着拧了慕念春的胳膊一把:“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的,连你娘也敢取笑。”语气里却洋溢着愉悦。
能让张氏开心,昨天晚上做的一切也都值了。慕春愉快的想道。
张氏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张氏拉起慕念春的手说道:“念春,为了娘,这次可委屈你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我不过是做了宵夜,又和爹闲聊了片刻,有什么委屈的。”
“你就别瞒着了。你爹可都告诉我了,昨天晚上你哭着为我求情。他心里不忍,这才原谅了我。要不然,至少还会再冷落我一段日子。”张氏说起这些,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她这当娘的真是没用,竟还要女儿为自己操心这些事......
慕念春一眼就看穿了张氏的心思,笑着安抚道:“娘,只要你和爹过的和和美美的,只要你开心,我做这些算的了什么。”
只要能让张氏安心幸福的一直活下去,不管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张氏鼻子一酸,将慕念春搂在怀里:“我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竟有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娘!”枫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好奇的看着她们两个:“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眼泪汪汪的?是不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张氏哑然失笑,原本煽情的气氛和话语都无以为继了。
慕念春故意逗枫哥儿:“是啊,娘刚才正和我说起你,说你昨天在家学里又淘气惹大堂伯生气了。娘被你气的都要抹眼泪了,你说该怎么办?”
枫哥儿立刻心虚了,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说道:“我该去家学了。若是迟了,大堂伯又该生气了。”
说完就转身溜了。
迈着一双小胖腿,动作竟然十分麻溜。没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人影。
慕念春和张氏对视一眼,一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之前还有些许莫名的伤感,到了此刻彻底消失无踪。
当白兰禀报慕元春来请安的时候,张氏笑容顿了一顿。
慕念春低声提醒道:“娘,我知道你不想见到她,可总得装装样子。免得爹知道了又会不高兴。”
张氏定定神笑道:“放心吧!经过这回的事,我已经彻底想通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和她当众翻脸。更不会留下任何话柄。”
免得慕元春又借机生事,在慕正善面前哭哭啼啼的告状。到时候,不仅会伤了夫妻情分,还会连累的慕念春也跟着操心。
就算为了女儿,她也该改一改自己的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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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则强,张氏也会慢慢成长起来的~
第六十一章 和好(二)
张氏的语气很认真,显然是真的想通了。
慕念春微微一笑,心里十分欣慰。张氏终于成长起来了。只要她们母女齐心,慕元春怎么可能是她们的对手?
慕元春也很快察觉到了张氏的微妙变化。
刚发生过这样的事,以张氏的性子,不当众摆脸色给她看已经不错。此时竟一脸和蔼的和她说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这还是那个没有城府心机浅薄心胸狭窄的张氏吗?
这种变化,对慕元春来说,当然不是好消息。慕念春狡猾又难缠,已经很难对付。若是再加上假惺惺的张氏,她应付起来会更加吃力......
慕元春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请了安之后,便含笑对慕念春说道:“四妹,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去闺学吧!”
慕念春笑吟吟的应了,和慕元春一起并肩走了出去。一副姐俩好的亲热模样。
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慕婉春。
慕念春主动张口打招呼:“三姐,你也是去闺学么?一起走吧!”
慕婉春的反应却十分冷淡,随意的嗯了一声,便走到了慕元春的身侧。往日她和慕念春十分要好,可现在,她却宁愿和慕元春靠的更近一些,也不愿和慕念春多说半句话。
这半个月来,这一幕早已屡见不鲜。
慕念春也不觉得尴尬,随意的笑了笑。
大概是上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的心早已变的冷硬漠然。能让她为之动容的事情少之又少。慕婉春这点刻意的冷淡和疏远,在她眼里,和孩童闹脾气差不多。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
慕婉春笑着问慕元春:“大姐,昨日苏娘子教的针法,你学会了没有?”
慕元春浅浅笑道:“会倒是会了,只是针法还不熟练。昨晚我试着用新针法绣香囊,手指被戳了好几针呢!”
“原来你也是这样。我还以为只我一个没练熟呢!”慕婉春掩嘴笑了起来。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很自然的将慕念春晾在了一旁。
不过,这样的情形没维持多久。
琴艺课上,郑娘子教了一首新的琴曲。其他人还在努力辨识琴谱。慕元春已经流利的弹奏了出来。
练琴这种事,是很讲究天赋的。毋庸置疑,慕元春在琴艺上的天赋远超众人。
慕婉春瞄了慕元春一眼,心里酸水直冒。习惯性的扭过头小声嘟哝:“瞧瞧她,总这么爱出风头,别人还没学会,她就显摆自己会弹了......”
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自己竟主动的和慕念春说话,立刻又闭上了嘴,一脸的懊恼。
慕念春暗暗好笑。低声说道:“三姐,这一行琴谱我怎么练都不对,你若是会了,教教我行吗?”
慕婉春在“哼她抢走了我的齐王殿下我再也不理她了”和“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生气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之间摇摆不定。
慕念春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又可怜兮兮的说道:“三姐。你以后再也不理我了么?”
慕婉春架子拿的差不多了,气也消了一大半,犹豫片刻,终于重新转过头来。一脸纡尊降贵的傲然表情:“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大度的原谅你一回。”
慕念春忍住笑,奉上狗腿的笑容:“是是是。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至此,两人长达半个多月的冷战正式宣布结束。
琴艺课结束之后,慕婉春和慕念春又像往日一般携手走了。
慕元春看着两人的背影,扯了扯唇角,眼里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
很快,慕婉春又开始了时常往漪澜院跑。顺便蹭吃蹭喝的日子。
大概是已经彻底接受了齐王无意于她的事实,慕婉春再提起齐王的时候,语气已经淡定多了:“四妹,齐王殿下送你的那支荷花呢?是不是一直养在瓶子里?现在也该开花了吧!快些让人拿出来给我瞧瞧。”
慕念春随口笑道:“回来那一天就被裹上面糊下油锅做成软炸荷花了。”
慕婉春:“......”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慕婉春一脸愤然,手指着慕念春:“齐王殿下的一片心意。你不好好的保留着,竟然还下油锅炸着吃了。真是没心没肺,不,是狼心狗肺!”
慕念春被她激烈夸张的言辞逗乐了,故意反问:“我这么做,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难不成你是希望我接受齐王的好意?”
......当然也不是。如果慕念春高高兴兴的将荷花插瓶子养着,她心里肯定不怎么舒坦。
少女的心思大概是这世上最善变又最矛盾的了。
慕婉春苦恼的想了片刻,才一脸不情愿的说道:“反正齐王殿下对我无意,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便宜你。若是你真的做了齐王妃,我也能沾点光。”
虽然酸意盎然,倒也坦白。
这也是慕念春愿意和慕婉春一直交好的原因。比起表面温柔却心机重城府深的慕元春,慕婉春就显得浅白多了。纵然有些少女的小心机,也不失可爱。
“三姐,你真的想多了。”慕念春坦然说了实话:“齐王对我是否有意,这个我不敢确定。不过,我可以确定,我对他绝对没有半点别的心思。我对做齐王妃,更是一丝兴趣都没有。”
慕婉春扁扁嘴:“说的倒是好听,我才不信呢!”
齐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子,藩地齐州依山傍水十分富饶。若是做了齐王妃,将来随着齐王一起就藩,荣华富贵名利地位唾手可得。再说了,齐王又生的俊美不凡。哪有女子能不动心的?
慕念春笑了笑,也不多解释什么,低头专注的做起了桂花糕。
此时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桂花香气浓郁,是一味极好的食材。做好的桂花糕色泽微黄香气扑鼻,吃完齿颊留香。
桂花糕不是什么稀罕的糕点,府里的厨娘都会做这道点心。不过,慕念春做出的桂花糕,小巧玲珑精致可爱,又特别的细腻美味。
慕婉春尝了一口热腾腾的的桂花糕,顿时为之倾倒:“又香又甜,真好吃!奇怪了,我一直在看着你做桂花糕,明明没用什么特别的原料,步骤也都一样,为什么你做出来的桂花糕比我做的好吃这么多?!”
慕念春一本正经的答道:“因为我做糕点的时候心无旁骛,不像你杂念多,做糕点的时候还总惦记着齐王......”
话音未落,慕婉春便羞恼交加的扑了过来,狠狠的拧了她一把:“叫你再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人正嬉闹着,玉簪笑着来禀报:“小姐,表少爷来了。”
“快请表哥到厨房来。”慕念春笑道:“桂花糕刚做好,正好趁热来尝尝。”
玉簪笑着应了。
张子乔进了厨房,见慕婉春也在,顿时有些拘束,腼腆的喊了声“表妹”就不吭声了。
慕念春亲自盛了一块桂花糕放在白净透亮的瓷碗里,笑吟吟的捧到了张子乔的面前:“表哥,这是刚做好的桂花糕,你尝尝。”
张子乔微红着脸嗯了一声,接过瓷碗。
慕婉春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先看了看笑颜如花的慕念春,再看了看脸红羞涩的张子乔,然后似有所悟。
张子乔被慕婉春看的浑身不自在,匆匆的吃完了桂花糕。然后说道:“表妹,我还有功课没有温习,先回去了。”
慕念春含笑应了,吩咐石竹找来食盒,将桂花糕装了几块,让张子乔带回去做宵夜。又亲自送了张子乔到院门口。
张子乔一走,慕婉春立刻挤眉弄眼的笑道:“你对你的子乔表哥,可真是细心又体贴啊!”
慕念春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若无其事的说道:“子乔表哥不远千里到京城来读书,家人又不在身边,我这个做表妹的,多照顾他一些也是理所应当。你可别想歪了!”
瞧瞧他们两个刚才的样子,不想歪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慕婉春正待继续打趣几句,慕念春却迅速的扯开了话题:“对了,听娘说,祖母打算去慈云庵住几日,请慈云庵的妙云大师为她讲解佛经。娘和二婶都要陪着去呢!”
慕婉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真的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早上才听我娘说的。我想跟着一起去散散心,你想不想去?”慕念春笑问。
慕婉春不假思索的笑道:“当然要去了。整日待在府里,闷也快闷死了。难得有这么好的出门机会,不去才是傻子呢!”
当今皇上皇后都信佛,京城寺庙众多。慈云庵是其中极有名气的一处,在里面修行的俱是女尼。尤其是这位妙云大师,更是佛法精深,经常进宫为皇后和嫔妃们讲解佛经妙义。在京城勋贵女眷中赫赫有名。
妙云大师名头响亮,架子也不小,除了初一十五两天会进宫之外,其余时间都在慈云庵里静心修行。有心聆听妙云大师讲究佛经的女眷们,只能亲自前往慈云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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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瑞香
朱氏要去慈云庵住上几日,张氏立刻忙碌着安排起来。
先命管事去慈云庵约请了妙云大师,再准备香烛之类的东西。因为女眷们都要同去住几天,衣物用具也不能少。打点了两天,才将一应琐事准备妥当。
慕正善特地叮嘱张氏:“母亲年迈体弱,你一定要照顾好她的衣食起居。”
张氏忙应下了,又笑道:“枫哥儿还小,留在府里无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把他一起带上。还有子乔,来京城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未出过府。不如带去慈云庵住上几日,正好散散心。若是担心功课会落下,让他带着书本,自己温习几日。”
慕正善略一迟疑,便应下了:“也好。只是这么一来,上有老下有小的,可就要辛苦你了。”
语气里的关切之意,听的张氏心里一阵甜意,笑吟吟的说道:“这都是妾身分内的事,没什么辛苦的。”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元春心情有些阴郁,整日里没什么笑容。出去散散心,或许心情也能好一些。”
慕正善眉头舒展开来,含笑点头。
这些日子,张氏和慕元春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张氏和他闲聊时,也会时不时的提起慕元春。比起以前的冷淡,不可同日而语。
张氏见慕正善一脸笑意,心里也暗暗欢喜。
以前果然是自己太笨了!把对慕元春的冷淡厌恶明明白白的表露在脸上,慕正善自是不喜。现在装出慈母的样子来,就能讨慕正善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对了,我们这次去慈云庵要住上五天,老爷的衣食起居总得有人照料。”张氏笑道:“我让萱草留下吧!”
萱草是张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去年开了脸做了通房丫鬟。性子老实憨厚,平日里依旧在张氏身边伺候。
慕正善随口说道:“有瑞香伺候就行了,你还是把萱草带上吧!免得到时候人手不够用。”
张氏笑容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
......
第二天,瑞香来给张氏请安:“奴婢瑞香,给太太请安。”
张氏低头看着账本,似没听到一般。瑞香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随意乱动。
过了片刻,张氏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好了,快起身吧!”
瑞香站直了身子,只觉得腿弯和胳膊都有些酸麻,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来,依旧维持着谦恭温驯的笑意。
张氏的目光在瑞香的身上打了个转。
瑞香和萱草年纪相若,相貌却比萱草白皙水灵多了。尤其是那双略略上挑的大眼,更是灵活妩媚。又通晓文墨伶俐知趣,怪不得比萱草更得慕正善的欢心......
“瑞香,我要陪着老夫人去慈云庵住五天。这几日,你要好好伺候老爷的衣食起居,不得出任何差错。知道了么?”
瑞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恭敬的应了。
张氏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几句:“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守好本分。好好伺候老爷。你是慕家的家生子,我们慕家的家规你也是知道的,膝下有子不得纳妾。做了通房丫鬟,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可别怪我这个做主母的不客气。”
瑞香立刻跪下了,诚惶诚恐的应道:“太太,奴婢一心伺候老爷。从没生出半点不该有的念头。还请太太明鉴!”
“没有是最好。”张氏瞄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先退下吧!”
省的站在眼前,看着糟心。
瑞香垂着头退出了屋子,站在廊檐下,不由自主的怔忪了片刻。脑海中忽的浮现出昨天晚上娘说过的那番话。
“......瑞香,你既是老爷的人了。总得为未来做个长远的打算。你现在年轻貌美,老爷自是喜欢你。别人看在老爷的面子上,也都敬你几分。可女子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若是被打发出去配人可就完了。听娘的话,趁着现在好好笼络住老爷的心。若是被抬做了姨娘,这一辈子可就有了依靠......”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瑞香慌乱的打断她娘的话:“要是被人听见传到太太耳朵里,可就糟了。再说了,慕家的家规最紧,老爷膝下有了大少爷和五少爷,断然不会再纳妾室了......”
“家规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瑞香娘眼中闪着亮光,压低了声音说道:“要是你能怀上老爷的孩子,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老爷绝不会亏待了你!”
瑞香心里一动,口中却道:“每次侍寝过后,我都要喝避子汤。哪有机会怀上孩子。”
瑞香娘胸有成竹的笑道:“放心好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机会的。”顿了顿,又低声说道:“前几日,大小姐身边的方妈妈来找我了。还送了一对金镯子来。今后大小姐会暗中帮衬你的。”
瑞香又是一惊:“娘,大小姐和太太不对付,要是太太知道了......”
“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太太怎么可能知道。”瑞香娘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可别犯傻。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
......
“瑞香,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
瑞香被吓了一跳,陡然转过身,冲来人挤出一个笑容:“萱草。”
萱草走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手笑道:“我要随着太太一起去慈云庵,你得留在府里,接下来几天可辛苦你了。”
瑞香定定神,抿唇一笑:“伺候老爷是我们两个分内的事,有什么辛苦的。我倒是担心你不高兴呢!太太带你去了慈云庵,却把我留在府里......”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萱草似乎半点都没放在心上,笑着说道:“伺候老爷伺候太太都是我们的本分。我倒是乐意跟着太太去慈云庵散心呢!”
瑞香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晒然一笑。
她们两个同是通房丫鬟,老爷很明显的对她更上心,萱草嘴上说的好听,只怕心里未必会这么坦荡吧!
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散了。
瑞香满腹心事,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到了晚上,一个人悄悄去了大厨房。
瑞香娘正忙着指挥丫鬟婆子收拾厨房,见瑞香来了,忙笑着迎了过来:“这么晚你不歇着,怎么跑厨房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瑞香咬了咬嘴唇,却没吭声。
瑞香娘立刻心中有数了,低声说道:“你等会儿,我先安排好她们几个做事。有什么话我们两个回去再说。”
......
一个时辰之后,瑞香回了兰香院。瑞香娘趁着夜色,悄悄去了赏梅苑。
方妈妈见瑞香娘来找自己,不由得一惊,四下张望一眼,见无人留意,忙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我不是叮嘱过你么,有什么事让人送个信给我,我私下去找你。你怎么跑赏梅苑来了。”方妈妈低声抱怨了几句:“万一被人知道我们两个私下有来往,牵连到大小姐的身上可就糟了。”
瑞香娘陪笑道:“是是是,都是我一时心急犯了糊涂。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撵她走。
方妈妈定定神问道:“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瑞香娘说道:“太太要陪着老夫人去慈云庵,大小姐她们都会跟着去,留下伺候老爷起居的,就是我闺女瑞香。”
方妈妈眼睛一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太太今天已经特意和瑞香说过了,还特意叮嘱她好好伺候老爷呢!”瑞香娘一脸的得意:“整整五天,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只要能买通专门负责避子汤药的钱妈妈,说不定瑞香就能......”
方妈妈眸光一闪,低声接过了话茬:“你说的对,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出声。我这就去告诉小姐一声。”
瑞香娘忙笑着应了。
方妈妈小心的关好了门,匆匆的去见了慕元春,只一个眼神,慕元春便知道方妈妈有要紧事向自己禀报。立刻支开了杜鹃:“你去准备些热水,待会儿我要沐浴。”
待杜鹃退下了,方妈妈立刻凑上前,低声耳语几句。
慕元春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哦?这倒是巧了。”
“是啊,看来是老天爷也不想张氏过的太顺心,竟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了我们面前。”方妈妈压抑住心里的兴奋和激动:“小姐,负责避子汤药的钱妈妈最是贪财,只要塞足了银子,让她把药悄悄换了......”
慕元春略一思忖,便打断了方妈妈:“此事你绝不能出面。多拿些银子给瑞香她娘,让她私下去找钱妈妈。记着叮嘱她一声,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提起银子的来处。”
方妈妈了然的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瑞香和瑞香她娘野心勃勃,用银钱买通了钱妈妈,妄图怀上老爷的骨肉。
小姐会随着张氏一起去慈云庵。这期间发生的事,和小姐当然半分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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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假期结束了,明天又要开始苦逼的上班了~~~~~~~~~ 真希望多生两只手,把六千字的更新提前写了......
第六十三章 出行
三天后,慕家所有女眷整装出行,出发往慈云庵。
慕家共有三辆马车,此次出行都用上了。朱氏坐了第一辆马车,张氏吴氏两个儿媳在一旁伺候,慕念春姐妹三个坐了第二辆。
“五弟,快些过来。”慕念春笑着冲枫哥儿招手。
枫哥儿正要过去,忽然又改了主意:“我和表哥坐后面的马车!”他若是不陪表哥,表哥可就一个人了。
慕念春看出他的心思,心里一阵欣慰。枫哥儿还这么小,已经懂得体贴别人了。
慕婉春笑嘻嘻的逗弄枫哥儿:“五弟,你不是一向最爱粘着你四姐么?今天怎么转性子了?”
枫哥儿一挺小胸脯,一本正经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和表哥都是男人,当然要坐一起。”
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居然自称男人?
慕念春慕婉春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就连慕元春也忍俊不禁的笑了。姐妹三个俏颜如花,令人赏心悦目。
张子乔飞快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拉着枫哥儿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
京城寺庙极多,其中名头最响的几处寺庙都坐落在城中,信徒多香火旺盛。
慈云庵坐落在城西,占地足有百亩。周围的几百亩良田也属慈云庵所有,每年收取的租子足以维持慈云庵日常开销。不过,这只占慈云庵收入的一小部分。每年皇后和各嫔妃娘娘们赏赐的金银,京城勋贵世家的女眷们每年供奉的香火银子,才是慈云庵真正的收入来源。
就拿此次来说,慕家一行女眷到慈云庵小住几日,少说也得添百两的香油钱。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进了城西。外面渐渐没了喧闹的声音。
慕婉春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掀起了车帘往外看。惊叹一声:“四妹,快些过来看看。外面真漂亮!”
慕念春凑过去,顺着慕婉春的目光一起往外看。
几百亩良田被修整的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宽阔无垠。田野边长了不少的野花野草,微风拂过,带来一阵阵花草的清香。
田地里有不少农夫农妇们正在做农活。这条路是通往慈云庵的必经之路,时常有华丽的马车出入。他们显然都见惯了。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各自低头继续忙碌去了。
平日生活在深宅内院,所见的不过是巴掌大的天,何曾见过这样的乡野风光?也怪不得慕婉春会这般兴奋激动了。
马车穿过田野间的小路,很快到了慈云庵。
慈云庵修建已有百年,历经风雨,显得古朴厚重。迎客的中年女尼含笑走上前来,冲着朱氏等人合掌行礼:“贫尼善音,见过诸位施主。”
朱氏忙笑着还礼。
这个叫善音的女尼是妙云大师的高徒,平日专司负责接待贵客女眷。善音生的眉目柔和。口齿伶俐风趣,一路引着众人往慈云庵的后院走去。
慈云庵有不少供客人居住的客房,还有几处幽静的院落。慕家一行女眷加丫鬟婆子,足有二三十个人,便住了两处院子。
枫哥儿随着张氏住在一起。剩下张子乔一个男子便有些为难了。和张氏等人住一个院子固然不便,和慕家姐妹三个住一个院子更不妥。
张子乔看出张氏的为难,立刻主动说道:“姑母,那边还有客房,我随意找一间住下就行了。”
也只能如此了!
张氏特意挑了一间离院子最近的客房。客房不算大,收拾的还算干净。张氏审视了一圈,略有些不满:“这间客房也太小了。一张床就占了一半的地方。”
“我倒是觉得正好。”张子乔笑道:“我一个人在这边住着又清静,正好可以温习书本。”
张氏看着勤奋好学的侄儿,心里一阵欣慰,含笑说道:“我特意带你出来,是希望你散散心。读书需勤奋,可也别太辛苦了自己。”
张子乔不善言辞。在张氏这个亲姑母面前也不多话,点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暗暗想着,这几天可万万不能松懈,万一课业被落下了,回去之后可就没脸见夫子了。
......
“娘。表哥安顿好了吗?”张氏刚回屋子,慕念春便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张氏应道:“安顿好了,就是客房小了一些。也不知道你表哥能不能住的惯。”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说道:“表哥性子最是随和,从不挑三拣四怨天尤人,肯定会住的惯。”前世她对张子乔虽不上心,可毕竟是嫡亲的表兄妹,对他的性情脾气很熟悉。
张氏嗯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念春,你觉得子乔怎么样?”
慕念春随口笑道:“子乔表哥温和谦逊,好学上进,心地善良淳朴,是个不可多得的可爱少年。娘,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张氏掩饰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心里却暗暗嘀咕。
子乔才到京城没多久,念春对他就这么熟悉了解。看来,两人平日里来往颇为密切。少年男女,朝夕相处,最易生出好感来。万一念春对子乔......
不行!得提前提点念春一声才是。
张氏咳嗽一声说道:“念春,子乔是你嫡亲的表哥,如今又只身到我们慕家来借读,你这个做表妹的多关心照顾他一些也是应该的。不过,平日里也得注意一些分寸。免得瓜田李下的,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来。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将来亲事也会受影响。”
这番话说的十分委婉,言外之意却一听就明。
慕念春微微一笑:“娘,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好了,我行事自有分寸。”
只不过,她心中的分寸,和张氏所想的不太一样就是了。
前世曾经忽略错过的人,如今又来到了身边。她怎么可能不重视不珍惜?这些日子,她一直竭力的对张子乔好,希望能弥补心中曾经的遗憾和愧疚。
张氏心里在担心什么,她也是心知肚明。无非是怕她和子乔表哥日久生情,张氏肯定舍不得她远嫁,只想在京城为她说一门好亲事。从这一点来说,张子乔确实不算良配。不过,对她来说,这些却不成问题。
能远离京城这个漩涡,她求之不得。
当然了,这些话在张氏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
张氏见慕念春如此乖巧听话,顿时放下心来,又笑道:“你能懂娘的苦心就好。子乔确实是个好孩子,可张家离京城这么远,穷乡僻壤的,你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能吃的了那个苦。所以,记得和子乔保持些距离,也免得子乔对你生出心思来。”
不管张氏说什么,慕念春一律乖乖的点头应了。
张氏正要说什么,门忽的被敲了几声:“启禀太太,老夫人要去拜访妙云大师,请你和四小姐一起过去呢!”
张氏不敢怠慢,忙领着慕念春去了朱氏的屋子。
待人都到齐了,朱氏才正色吩咐道:“待会儿去见妙云大师,你们几个不要多话,更不要随意发问,免得惹恼了大师。”
众人齐声应了。慕婉春偷偷的在慕念春耳边说道:“这个妙云大师,规矩可真够多的。”
“那是当然。”慕念春低声笑道:“人家就是给皇后娘娘讲解佛经,也是这个规矩。”
朱氏眼尖的瞄到姐妹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立刻沉了脸:“婉春,念春,我刚才说的话你们两个可记住了么?”
“记住了,祖母。”被点名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身子答道。
朱氏瞪了两人一眼:“记住就好。待会儿若是在大师面前出了丑,我定饶不了你们两个。”又夸起了慕元春:“还是元春最稳重,站在这儿一直都没吭声,连动也没动过。这才是姑娘家应该有的样子,你们两个可就差的远了。尤其是婉春,大概是猴子来托生的,到哪儿总忍不住东张西望悄悄说话......”
话还没说完,众人就都乐了。
慕婉春臊的红了脸,颇有几分委屈的说道:“祖母,我和四妹只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变成猴子托生的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孙女可没脸见人了。”
慕念春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安慰道:“三姐,其实我前世也是只猴子。我们原本是一堆猴姐猴妹,这辈子有缘分,一起又投胎做人成了姐妹......”
众人被逗的哈哈大笑。就连板着脸的朱氏也笑了:“好了好了,果真是一对猴子,我这做祖母的脸上也没什么光彩。现在都随我去见妙云大师吧!”
妙云大师的禅房离的不远,只走了片刻就到了。
守在禅房外的女尼见了众人,立刻含笑合掌躬身行礼:“妙云大师正在静坐冥思,还请诸位在此稍候片刻。”
朱氏忙笑着应了,然后垂首束立静心等候。
慕念春等人也都有学有样的站到了廊檐下,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辰。直站的双腿又酸又麻,禅房的门才开了。
那女尼只请了朱氏进去,其余人继续在外等候。
这位妙云大师,架子果然是够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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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作者 诺诺飞飞
书号3291465
简介: 给弃妇老妈找个富豪嫁了罢,从此以后姐姐就是豪门千金了!
第六十四章 善能(一)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凉爽,站在禅房外倒也不算难熬。只是这眼巴巴干等的滋味,实在不算好受。
慕元春还算沉得住气,慕婉春却有些熬不住了,趁着众人没留意,悄悄的扭了扭手腕脚腕。刚一动,慕念春便戏谑的看了过来,冲她挤眉弄眼。
果然是猴子托生的,片刻都安静不了。
慕婉春冲她皱了皱鼻子。亏你好意思说我,你比我强不到哪儿去!
禅门又开了,那个女尼走了出来,微笑着说道:“请诸位施主一起进去吧!”
哦米拖佛!总算是可以进去了!
众人进了禅房,一起向妙云大师行礼。妙云大师合掌还礼,淡淡说道:“诸位施主快请免礼。”
慕念春趁着起身站好的空档,迅速的打量妙云大师一眼。
这位妙云大师约莫五十岁左右,穿戴和普通女尼无异,容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乍一看,就是一个年迈的普通女尼。可细细一打量,却又能看出她的特别之处。气度淡然从容,眼中闪着睿智平和。令人不自觉的生出信服之心来。
禅房里檀香冉冉,妙云大师坐在蒲团上讲佛经,朱氏坐在她的身侧。其余人等......继续站着听。因为这禅房里没有桌椅,只有两个蒲团。
......真是太坑人了!慕念春心里嘀咕一声,悄悄动了动脚。这么细微的动作,应该不会惹来众人注意才对吧!
没曾想,妙云大师竟停了一停,看了过来。
慕念春立刻正经的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虔诚。
大秦朝佛法盛行,皇上皇后是最虔诚的信徒。信佛的风气从皇宫流传开来,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大小官员家眷。别管是不是真的信佛,家中都要设个佛堂。
朱氏常年茹素。张氏吴氏也都信佛。难得有机会聆听妙云大师讲解佛经,俱都听的十分专注。慕念春姐妹三个可就听的十分痛苦了。
慕元春貌似聚精会神,实则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心事。慕婉春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早已魂游天外。慕念春则一直顽强的和瞌睡虫作斗争!
一想到接下来五天都要经历这样的“摧残”。真是心有戚戚焉。
......
唯一的惊喜,就是素斋竟十分的美味。
一碟炒青菜,一碟小葱炖豆腐,一盘子炒豆芽,外加一碗丝瓜汤。看着清淡寡味,吃到口中却很可口。
慕念春边吃边点头:“慈云庵这位做素斋的厨子,厨艺实在高妙。这么简单的食材,竟能做成这样的美味!”
青菜碧绿清香,豆芽嚼劲十足,丝瓜汤香气四溢。最妙的是小葱炖豆腐,咸淡适口,葱香扑鼻,异常鲜嫩。
张氏一连吃了两碗米饭才停了筷子,笑着赞道:“早就听闻慈云庵的素斋美味可口。今日我可是见识到了。我们府里也有专门做素菜的厨子,手艺可是远远不及。”
“要是素菜都这么好吃,以后我不吃肉了。”最爱吃肉的枫哥儿也大声宣布。
慕念春心里一动,笑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若是我也能做出这样好吃的素菜,你以后少吃些肉行么?”枫哥儿自小就爱吃肉,小胳膊小腿都肉呼呼的,脸蛋也圆乎乎的。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不过,也太胖了一点。若是能少吃些肉,瘦一些就更好了。
枫哥儿连连点头。
慕念春挑眉一笑:“好,我这就去厨房,见见这位厨子。”顺便请教一下厨艺好了。
张氏一脸的不赞成:“难得出来一趟散心,你怎么又往厨房跑了?再说了。人家的独门手艺,怎么肯告诉你!”
慕念春眨眨眼,俏皮的笑道:“这可不一定。只要我诚心想偷师,有的是法子。”说着,便自信满满的领着石竹走了。
......
慈云庵的厨房很宽敞。几个年轻的女尼正忙着收拾洗刷。
“请问,这里的厨子是谁?”慕念春笑眯眯的上前问道。
几个女尼俱是一怔。这个少女容貌姣美穿戴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是娇养在闺阁的千金小姐,随着家中长辈一起来庵里。可她不在客房里好好待着,跑到厨房来做什么?
慕念春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此时,总算有女尼反应过来,忙答道:“做饭的是善能师叔,她刚做好了斋菜送给主持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
“多谢,那我就等上一会儿好了。”慕念春含笑道谢,悠闲自得的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一应锅灶俱全,刀具和砧板都擦的干干净净,就连地面也十分整洁。几乎看不到半点油渍污渍。
一个中年女尼走了进来。
这个女尼皮肤白皙,柳眉红唇,眼眸似水,竟生的十分貌美。年龄分明已经不小了,眼角也有了浅浅的皱纹,更显几分成熟的风韵。灰扑扑的宽大棉袍显不出半点曲线,穿在她的身上,半点都不难看,反而有种奇异的魅力。
一堆相貌平庸的女尼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美貌动人的女尼,冲击力真不是普通的大。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慕念春也不由得怔了一怔。
一个年轻的女尼上前喊了声师叔:“这位是慕家的四小姐,她坚持要见师叔,已经在这儿等了不短时辰了。”
善能嗯了一声,神色淡然的打量慕念春一眼,双手合掌:“不知四小姐找贫尼,有何要事?”
慕念春定定神笑道:“今天中午吃的斋菜味道极好,我一时好奇,所以特地来拜会善能大师。不瞒大师,我自幼喜欢下厨,若是大师方便的话,还请大师指点几句。”
此言一出,众女尼俱都哑然。
慈云庵来来去去香客众多,吃过斋菜称赞一声好的也不在少数。可为了学做斋菜特地跑到厨房来的,这位慕四小姐绝对是第一个!
善能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恢复如常,淡淡的应道:“没想到四小姐竟也对厨艺感兴趣,不过,这斋菜的做法是慈云庵里的不传之秘,请恕贫尼不便奉告。贫尼还有事要做,没时间陪四小姐闲聊,还请四小姐自便。”
说完,径自从慕念春的身边走了过去。
......真有个性!
慕念春半点都没生气,反而对这个叫善能的女尼生出了兴趣。
长的如此美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是瞒不了人的。这样的女子,出身来历绝不平凡,为什么会到慈云庵里做了女尼?而且,她的厨艺十分高超,就连闵娘子也做不出这样美味的斋菜来。这样的厨艺,至少要有十年以上的苦练才会有。所谓慈云庵的不传之秘,一听就是托词而已。
慕念春走了过去,在善能的身侧站好。
善能眼角余光分明已经看到了她,却只当做没看见,低头切了一盘青菜。放入热水中焯过,捞起沥干。锅里的菜油劈啪作响,青菜下锅之后,只见腾腾的热气。善能动作十分迅速,眨眼功夫,便将一盘青菜炒好了。
慕念春在一旁看的很清楚。青菜里只放了油和盐调味,绝没有任何别的作料。可炒好的青菜菜叶碧绿,菜梗似白玉,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和香气。
“善能大师果然好厨艺!”慕念春情不自禁的赞道:“最简单的食材,最简单的做法,却做出了食材本身的美味!”
竟说中了这道炒青菜的要诀!
一直面无表情的善能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这位慕四小姐来。
容貌生的娇美可爱,唇畔笑意盈盈,十分讨喜。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千金,真的擅长厨艺吗?
慕念春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诚恳的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下厨,也是真心向大师请教厨艺。若是大师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证明?
善能一怔,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证明?”
慕念春卷起衣袖,露出白生生的手腕,笑眯眯的应道:“简单的很,我现在就露一手厨艺,若是能侥幸入得了大师的眼,我们不妨切磋几天厨艺。互相学习,才能共同进步嘛!”
善能:“......”
什么互相学习,分明是想偷师。
善能本想拒绝,瞄了慕念春手腕上碧绿的玉镯一眼,忽的又改了主意:“也好。既然四小姐有这个兴致,那贫尼今日就斗胆一回,等着领教四小姐的厨艺了。”
手腕上戴着这么好的玉镯,就算会些厨艺,肯定也高明不到哪儿去。真正的好厨子,谁会在手上戴这么碍事的东西?
慕念春见善能的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打转,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微微一笑。
厨艺好坏,和戴不戴镯子可没什么关系。
这个善能,分明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看来,今天得好好露一手震震她才行!
慕念春目光一扫,看到一旁的菜篮里放着一个南瓜,顿时有了主意,笑盈盈的说道:“厨房里应该有糯米粉吧!我就来做一回南瓜饼好了。”
善能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厨房里任意一个小尼姑都会做的食物,这位慕四小姐有什么可显摆的?
第六十五章 善能(二)
南瓜饼做法十分简单,将南瓜蒸熟之后捣成泥,放入糯米粉和白糖搅匀,捏成饼状,下油锅炸熟即可。
南瓜随处可见,糯米粉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慈云庵的厨房里自然都有。
慕念春将南瓜洗净切成两段,却不削皮去瓤,就这么放上了锅蒸。
一个年轻的女尼忍不住提醒:“南瓜不是该削皮去瓤再蒸熟么?”
慕念春随口笑道:“不用,这样蒸熟才更能保持南瓜原有的香气。”边说边用热水将糯米粉烫熟备用。
善能眸光一闪,不由得收敛起轻视之心。这位慕四小姐,倒也有几分本事。
大火猛蒸片刻,南瓜很快就被蒸熟了。慕念春用勺子去瓤,再将蒸熟的南瓜一点一点的舀出来放入糯米粉里,加上一些白糖搅拌。糯米粉和南瓜很快的融在一起,热腾腾的散发出清香。
接下来,要将和好的糯米粉捏成饼状。
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尼们跃跃欲试的要帮忙:“四小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贫尼们来帮忙好了。”
慕念春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笑着应道:“好,那就有劳了。”
人多手快,每人捏几个,很快就把一盆的糯米粉都捏成了饼子。等各人将手中的盘子放到一起,顿时看出了不同来。
大多是圆溜溜的饼子,唯有其中一盘南瓜饼与众不同。每一个俱都捏成了小小的南瓜形状,惟妙惟肖玲珑小巧精致可爱。
众人忍不住看向慕念春。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做出这么多精巧的南瓜饼来!
好一双巧手!善能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油锅已经热了,南瓜饼可以下锅了。”
慕念春笑着嗯了一声,又随口说道:“麻烦再准备一锅油。”
众人听了都是一怔。
不是已经有一锅热油了吗?为什么还要准备一锅油?
趁着油热,将南瓜饼迅速的沿着锅沿放入,很快油锅便滋滋作响。南瓜饼在油锅中漂浮,很快膨胀起来。慕念春迅速的将炸的半熟的南瓜饼捞起稍凉片刻。然后再放入另一锅热油里。这一次,南瓜饼很快被炸熟至金黄色,香气在厨房里弥散开来。
一个小女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低声问善能:“师叔。我们平日里只炸一遍,为什么四小姐要将南瓜饼炸两遍?”
“炸一遍,油温过高,南瓜饼很容易过了火候,色泽偏暗,口感也有些老。”善能喃喃自语:“炸两遍就没这些问题了。”
怪不得慕念春要求再准备一锅油。这样一来,油温容易控制,炸出的南瓜饼口感也会更好。
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什么她以前从没想到过?
......
“善能大师,请尝尝刚出锅的南瓜饼。”慕念春笑盈盈的将盘子放到了善能的面前。盘子上放着一只南瓜饼。色泽金黄,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善能拿起筷子,夹起南瓜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外皮炸的酥脆。里面却十分软糯,南瓜特有的甜香混合着糯米粉的香气,令人爱不释口。
善能没做什么评价,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把南瓜饼全部吃完了。然后淡淡的笑道:“四小姐既是对素斋感兴趣,贫尼做素斋的时候四小姐不妨到厨房来。贫尼不便多说,能学多少,就看四小姐的悟性了。”
......对付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果然还是直截了当的法子最见效!
慕念春笑着道谢:“多谢善能大师。”
善能合掌还礼,然后盛了一碗米饭,独自坐到一旁就着青菜吃了下去。从头至尾,也没多看慕念春一眼。
石竹心里有些不满,慕念春却半点都不介怀。笑着招呼几个年轻女尼尝一尝南瓜饼,将自己亲手做的那些摆放在盘子里。石竹端着盘子。随着慕念春一起出了厨房。
“小姐,那个叫善能的女尼真是太过分了。”石竹忿忿说道:“不就是会做些素斋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姐想请教她的手艺是她的福气,她却爱理不理的摆架子,真是气人!”
慕念春不以为意的笑道:“有真本事的人,难免有些高傲脾气。再说了。谁也不乐意将自己的独门手艺传给别人。她肯点头,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只让小姐在旁边看着,一句都不肯多说,哪里有什么诚心。”石竹依然不平。
慕念春挑了挑眉,自信的一笑:“放心吧,只要我看上几眼,自然就什么都学会了。她想藏也藏不住。”
若是别人听了这样的话,十有*会嗤之以鼻。独门手艺必然有独到之处,怎么可能看着就能学会?
石竹大概是这世上对慕念春最有信心的人,对慕念春的话深信不疑,立刻转嗔为喜:“等小姐学会了素斋的做法,看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顿了顿又低声说道:“小姐,奴婢觉得这位善能女尼,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哦?你说说看,她有哪些地方不同寻常?”慕念春饶有兴味的看向石竹。
石竹思忖片刻说道:“一般来说,出家为尼的女子大多是家境贫寒,或是遇到了灾荒连肚子都填不饱,不得已才做了尼姑。可这个善能,生的十分美貌,气质出众,显然不是普通出身。”
慕念春赞许的嗯了一声。
石竹得到了鼓励,顿时有了几分信心,继续说道:“而且,她的厨艺十分高明。到酒楼里做厨子,或是找个富贵人家做厨娘都行,养活自己根本不成问题。为什么还要到慈云庵来做尼姑?”
慕念春看着侃侃而谈的石竹,十分欣慰。这半年多来,石竹身上的变化十分显著。如今的石竹细心敏锐,思虑缜密,遇事冷静,观察力也远胜从前。竟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想到了。
“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善能来历大为可疑。”慕念春眸光微闪:“你猜一猜,她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石竹笑道:“这个奴婢可猜不出来。或许是富贵人家的小妾之类,被主母打发到慈云庵来也说不定。”
不,应该不是!
一个人或许可以隐藏自己的过往,可谈吐气质却瞒不过明眼人。这个善能气质出众甚至有些傲气,不像是做过小妾通房的人。可也不像当家主母之流。京城若是哪一家的主母落发为尼,绝对是个耸动的消息,她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隐身在慈云庵的厨房里,会是因为什么?
想了片刻,慕念春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一堆麻烦头痛的事情还没解决,实在没这个闲情逸致管别人的闲事。
......
南瓜饼端到朱氏等人面前的时候,犹自冒着热气。
“祖母,这南瓜饼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慕念春一脸殷勤的笑意。
朱氏睡了午觉刚起,腹中正有些饥饿,口中却数落道:“到了慈云庵里也不见你消停,怎么又跑到厨房去了?”
慕念春笑嘻嘻的夹起一块送到朱氏嘴边:“祖母,你先尝了味道再数落我也不迟嘛!”
朱氏年龄大了,最喜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慕念春这一撒娇,她心里那点不快顿时散的一干二净,笑着吃了南瓜饼。
又甜又软又糯,吃了一个,唇齿留香,忍不住又夹起一个吃了。
“祖母,我做的南瓜饼是不是很好吃?”慕念春笑眯眯的求夸赞。
朱氏笑着白了她一眼:“是是是,好吃的很。连我这个快掉牙的老婆子也爱吃。”
正想再夹一个,慕念春却眼明手快的制止了她:“南瓜饼不易消化,不宜多吃,吃两个就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吃了。祖母若是觉得饿,我再去下厨做些别的。”
孙女软言温语这般孝顺体贴,朱氏心里哪有不高兴的道理,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又深了一些:“这里不比我们家里,你总往厨房跑,人家会不会不乐意?”
“这怎么会。”慕念春一点都不脸红的吹嘘:“我这么机灵可爱聪慧俏皮人见人爱,刚一露面,厨房里的女尼们就纷纷为之倾倒,哭着喊着不让我走......”
朱氏被逗的开怀一笑。
趁着朱氏心情好,慕念春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祖母,慈云庵的素斋做的十分美味,做素斋的是一个叫善能的女尼。我想跟着她学做素斋,回去之后,就能时常做给你吃了。”
朱氏板起了脸孔:“怪不得你今日这么殷勤,又是送南瓜饼又是灌迷汤哄我高兴,原来都是有用意的。”
眼中却满是笑意。
慕念春眨眨眼,继续甜言蜜语:“祖母慧眼如炬,孙女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祖母的眼睛。祖母,你就行行好,答应我这一回吧!”
朱氏终于松了口,故作不耐的说道:“算了,你爱待在厨房里就由得你好了。”
慕念春眼睛一亮,欢喜的抱着朱氏的胳膊:“祖母,还是你最疼我了。”
比起听什么佛经,待在厨房打发时间可要有趣多了!
第六十六章 较劲
得到了朱氏的亲口允许,慕念春正大光明的躲了听佛经的苦差,一头钻进了慈云庵的厨房。
慈云庵修行的女尼有几十个,加上来烧香吃素斋的香客,还有住在后院里的慕家女眷,要供这么多人吃饭,厨房里自然十分忙碌。几个女尼一直忙着理菜洗菜收拾厨房之类的琐事,其中一个身体壮实有力的女尼还劈了半天的柴。
在这样的忙碌中,善能的悠闲显得格外醒目。同样醒目的,还有一身粉色罗裙秀美可人的慕四小姐。
善能只在一开始和慕念春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没再和她说过话。
慕念春没把善能的冷淡放在心上,兴致勃勃的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当善能开始上锅炒菜时,慕念春才站到了善能的身侧。
锅热了,放入一大勺菜油,将葱姜爆香,然后放入白菜煸炒。照例只放入了些盐调味,很快便起锅装盘。
没有什么花哨的颠勺,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切都显得熟稔流畅。似乎已经做了百遍千遍,所有的步骤都了然于心。信手拈来,浑然天成。
那一盘简单的炒白菜,色香一般,却爽脆适口,尝了一口,忍不住便想再伸筷子。
“四小姐,”善能平平板板的声音响起:“今日留在庵里吃素斋的香客不少,这盘炒白菜得端出去了。”
慕念春难得的有些讪讪,放下筷子。
这一手厨艺,分明是在厨房浸淫多年千锤百炼而来。正因为食材寻常没有多余的调料,对下厨之人的要求更高。对食材和火候的把握要妙至毫巅,才能做出如此平常却不简单的美味菜肴。
自己之前想的太过简单了。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慧,只要看几眼便能偷师。现在才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怪不得善能昨天这么轻易便答应了自己,感情是在这儿等着给自己迎头一击啊......
善能看着慕念春吃瘪的表情,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扬看扬唇角。吩咐小女尼端菜,然后继续转身炒菜。
一盘盘菜肴流水般的从锅边端走。
善能站在锅边,似乎永远不会疲倦,炒菜的速度和动作始终如一。直到最后一盘烧茄子出锅。善能终于停下了,看向慕念春:“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午饭吧!”
大概是占了上风心情大好的缘故,一直面无表情的善能难得的笑了笑。
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又似乌云散去阳光乍泄,令人目眩神迷。
慕念春欣然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碗白米饭,一碟青椒炒豆干,一盘烧茄子。外加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白菜汤。简单的近乎简陋,味道却极好。豆干微辣有嚼劲,茄子酥烂入味,配着软软的米饭,再喝一口清淡的汤......真是完美!
慕念春站了半天早就饿了。不过,吃相还算斯文并不难看。
出乎意料的是,善能的进食动作竟也不疾不徐优雅好看。这也印证了慕念春昨日的猜测。
这个善能,出身果然不同寻常。只有经过长期的严格礼仪训练,才能在消耗很多体力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这样的餐桌礼仪。
那几个年轻女尼忙了半天,此时也都围坐在一起吃午饭。虽没有大声喧哗。小声说笑却是免不了的。慕念春和善能这边,却很安静。
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说来简单,真正做到却不容易。
慕念春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善能的一举一动,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
善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态度又恢复了原有的冷淡:“中午的素斋已经做完了,四小姐若是想再来。就等晚上吧!”竟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站在一旁的石竹上前一步,脸上是恼怒的潮红。
慕念春用眼神制止了石竹的举动,然后冲善能微微一笑:“也好,我等傍晚再来。”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胸和涵养!善能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却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了。
“小姐!那个善能太可恶了!”刚出了厨房,石竹忿怒的握了握拳头:“分明是故意让你难堪!以后我们别再来了,省的还要看她的脸色。”
“我要是就此不来了,岂不是趁了她的心?”慕念春慢悠悠的反问。
石竹哑然。
慕念春眸光微闪,若有所思的笑道:“她越是这样,我还就非来不可了。”这么高妙的厨艺,既已入了她的眼,不学到手岂能甘心?
......
申时正,日头微微西斜。
慈云庵的厨房里,年轻的尼姑们愣愣的看着笑容可掬的慕四小姐。
中午善能师叔态度冷淡恶劣,这位慕四小姐竟然没被气走,又来了?!
“善能大师还没来么?”慕念春含笑问道。
一个女尼定定神答道:“师叔不用做这些杂事,所以来的迟一些。而且,晚上的饭菜更简单一些,师叔有时候不用动手下厨的。四小姐若是不想等了,不如暂且回去......”
“不用了,我在这儿等她好了。”慕念春笑眯眯的,很和气很可爱,态度却很坚持。
女尼只得随了她,各自忙活着和面做馒头去了。
面点是慕念春的拿手好戏,见众人都忙忙碌碌的,一时技痒,卷起衣袖和起面来。十二岁的身子,力气当然大不到哪儿去。只和了半盆面,额上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石竹想帮忙,却被慕念春撵到了一边:“既是要做馒头,和面岂能假手旁人。去去去,别来捣乱!”
石竹无奈的苦笑一声,知道拗不过主子,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到一旁。
这句话,正好落入刚踏进厨房的善能耳中。
善能对慕念春总算有了一丝好感。虽然这位慕四小姐任性胡闹了一些,倒确实是真心喜欢下厨......
不过,这丝好感,还不足以让她动容心软就是了。
善能从慕念春的身边走过,走到锅灶边,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冷冷的说道:“今天的锅灶是谁收拾的?”
那个最年轻的女尼战战兢兢的应道:“师叔,是我......”
“锅灶不干净,重新擦一遍!”善能面无表情的吩咐:“下次再这样,罚你挑十天水!”
那个女尼不敢辩白,羞愧的去拧了干净的抹布,将锅灶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直到能照见人影了才停手。
其他的女尼显然早就习惯了善能的脾气,没人为那个女尼求情。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慕念春看着这一幕,对善能生出了一丝敬意。只有真正的厨艺高手,才会对厨房里的细节吹毛求疵。
......
女尼们很快做好了馒头,整整齐齐的放在了蒸笼上。
慕念春的速度却慢的多,和好了面之后,又特意将馒头做成了圆滚滚的小猪模样。胡萝卜切成小小的圆片,贴上去就成了两只眼睛。再用筷子戳了两个猪鼻孔,在鼻子下切出一条缝,就大功告成了。
大大的耳朵,短短的尾巴,圆圆的身子,长长的鼻子。虽然时间仓促,却惟妙惟肖似模似样。令人看着只觉新鲜有趣。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起来。
善能瞄了一眼,淡淡的说道:“四小姐果然心灵手巧。不过,慈云庵里这么多人等着吃晚饭,每天要蒸几百个馒头。若是这般精雕细琢,只怕要饿着肚子过夜了。”
虽未刻意,可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却毕露无遗。
石竹最见不得主子受闲气,立刻上前一步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贫尼说的是实话,若是贵主仆听不入耳,那也没办法。”善能态度淡漠,和石竹的愤怒激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石竹涨红了脸:“你......”
“石竹!”慕念春的声音忽的响起。
石竹陡然回过神来,顿时又羞又愧。小姐到厨房来是想学善能的厨艺,她却这么沉不住气,若是惹怒了善能就糟了。
石竹垂下头,低声说道:“小姐,对不起,奴婢错了......”
“谁说你错了?”慕念春的反应却出乎石竹的意料:“你一心护着我,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石竹心里一暖,紧接着,鼻子微微泛酸。小姐总是对她这么好,不管什么时候总护着她......
慕念春看向善能,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淡淡的说道:“善能大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懂。只是如今你身在慈云庵,要负责这么多人的伙食,无暇面面俱到,只能在菜肴的味道上多下功夫罢了。你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善能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的又咽了回去。
那句“如今你身在慈云庵”,触动了她隐秘的心事,心情骤然低落消沉了几分......
厨房里无人说话,一片尴尬的沉默。
一个小女尼匆匆的跑了进来,打破了沉默:“善能师叔,庵里来了贵客。善音师叔特地叮嘱你,立刻做些可口的素斋。”
贵客?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贵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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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一猜,这位贵客是谁?我猜,大家一定猜不到o(n_n)o~
第六十七章 体贴
善能回过神来,吩咐女尼们一眼:“别发呆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说完,便站到了锅灶前。
各人各就其位各司其职,继续蒸馒头熬稀粥准备咸菜之类的。刚才那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像没发生过一般。
慕念春吩咐石竹把刚才做好的馒头放在另一个蒸锅上,然后站到善能身边。
善能依旧没和她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有意无意的慢了一些。
......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天早已黑了,好在今晚月光明亮皎洁,将慈云庵的小路照的亮堂堂的。
慕念春走出几步,忽的发现前面的树下有一个身影,脚下不由得一顿。正要问对方是谁,那个身影已走了过来。
身影越走越近,少年清秀熟悉的脸庞也渐渐印入眼帘。
“表妹,”大概是夜晚的缘故,张子乔比白日少了几分羞涩,清澈的眼睛闪着温暖和关切:“听姑母说你到厨房来了。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在这儿等你。”
慕念春微微一怔,一点暖意从心底涌起,迅速的蔓延至全身。她看着月光下的清秀少年,嫣然一笑:“有劳表哥费心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吧!”
张子乔的头发已经被露水沾湿了,显然已经来了不短时候。口中却道:“我也刚来了没多久。”
慕念春没有揭穿他的谎话,顺着他的话音笑道:“没等多久就好。我们回去吧,不然娘该担心我们了。”
张子乔笑着应了,默默的和慕念春并肩通行。和往日一样,特地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既能听到彼此说话,又不会逾礼。
和当年一样,他一直是个谦和守礼的淳朴少年。
慕念春眼角余光瞄到他微微泛红的侧脸,既觉得亲切熟悉,又有些好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张子乔听到清脆悦耳的笑声,心跳快了一拍,迅速的看了她一眼。莹莹月光下,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似散发出晶莹的光芒。他不敢再看。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表哥,我是老虎么?”慕念春忍着笑,一本正经的问道。
张子乔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了。表妹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慕念春故意叹口气:“既然我不是老虎,也不会吃人,为什么你要离我这么远?”
张子乔微微红了脸,鼓起勇气靠近了一些。从原来的相聚两米,变成了一米。依旧是守礼的距离,不过,总算比之前亲近多了。
慕念春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逗弄他了。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问道:“你在慈云庵里可还住得惯么?”
张子乔也自在了不少,笑着答道:“这里清静自在,每日听听佛经温习书本,比在家学里轻松多了。”说完之后,唯恐慕念春多心。立刻又解释道:“其实,家学里也不算严苛。只是每个人读书都很勤奋,我不想落下,就得加倍的用功。”
平心而论,张子乔虽然好学勤奋上进,资质却不算出众,比起慕长栩差的远了。就算比起二房的慕长柏慕长桐兄弟两个也有所不及。也怪不得他压力这么大了。
慕念春笑着安慰道:“大堂伯性情方正严肃。在学问上一丝不苟,要求严格。你才来了一个多月,还没完全适应,日子长了就好了。”
张子乔心里一阵感动,低声道:“表妹,多谢你的安慰开解。说实话。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战战兢兢的,总担心表现的不好,会让姑母姑父失望,也怕远在清池的爹娘失望......”
“怎么会。”慕念春唇角含笑。清澈的眼眸里满是鼓励:“你好学上进勤奋刻苦,大堂伯对你不知有多满意,常常在爹娘面前夸你。娘觉得面上有光,爹心里也高兴呢!”
这世上,没有任何言语能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夸赞。
张子乔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多了一丝自信。
“表哥,你想念舅舅和舅母他们吗?”离家这么远,只身在京城读书,想念家人是免不了的。
张子乔嗯了一声,略有些羞赧的承认:“娘刚走的那几天,我半夜曾偷偷哭过两回......”
一直跟在后面的石竹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张子乔脸上一阵发热,反射性的住了嘴。
慕念春嗔怪的看了石竹一眼,石竹吐了吐舌头,索性退开了几步。这样就听不到表少爷和小姐说话了。也不用忍笑忍的这么辛苦了!
......
很快就到了住处。
张子乔在院子门口停下了:“表妹,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也免得慕元春慕婉春见到自己和表妹待在一起。
慕念春笑着叮嘱:“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下,别再熬夜读书了。”
张子乔随口应了,显然只是敷衍,并未真正听进她的话。
他一直就是这样,看似温和好脾气,可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异常固执。
慕念春没有再多说什么,目送张子乔的身影远去,然后才转身进了院子。这个院子不大,几间厢房紧挨在一起,慕念春回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慕元春慕婉春。
慕元春站在窗棂前,略略蹙眉。
慕念春不是一直喜欢表哥罗钰吗?可她和张子乔这么亲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降低自己的戒心?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真的是要不得的毛病!
慕婉春可没这么多顾忌,笑嘻嘻的迎了出来,**的眨眨眼:“好一个青梅竹马花前月下!”
慕念春心情甚好,没和她一般计较,直接无视她的挤眉弄眼:“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慕婉春见她不肯搭这个话茬,只得耸耸肩转移了话题:“听了一天的佛经,听的头都大了。哪里还能睡得着。想找你说话解闷,你偏又去了厨房。到现在才回来,说给我听听,这一天你到底学到什么了?”
慕念春随口笑道:“才一天,我又一直看着,哪里能学到什么。”
这番话却有些不尽不实了。虽然没具体的学会什么,可今天一整天的近距离观察揣摩,她的收获实在不少。眼界更是豁然开朗。
返璞归真,发挥出食材本身的味道,才是厨艺的最高境界。
慕婉春不疑有他,笑着说道:“慈云庵的素斋确实是难得的美味。明明都是些普通寻常的菜肴,也没什么特别的配料和调料,可就是觉得说不出的好吃。”
“是啊!更难得的是,她一个人要负责慈云庵上下所有人的菜肴。中午光是在灶台前炒菜就花了一个时辰。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这样的水准。就算是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到这一点。”慕念春由衷的叹道。
这才是真正令她服气的一点。
若是只做几盘菜肴,她自问绝不比善能差。可这样连续不断的炒菜,不仅考验掌厨之人的体力,更考验掌厨的经验和耐心。这些她就远远不及善能了。
“听说这个掌厨的善能在慈云庵里已经待了十几年,平日除了修行,就是下厨做菜,从不和外人有接触。”慕婉春显然对这位神秘的善能女尼很感兴趣,私下找小尼姑打听了一番:“听说她脾气有些孤僻古怪,不好亲近。你今天见到她了,感觉怎么样?”
慕念春轻描淡写的应道:“她脾气确实不算好。”
慕婉春饶有兴趣的追问:“她多大了?长的怎么样?”
“大概三十多岁,相貌还过得去。”慕念春下意识的隐瞒了善能令人惊艳的美貌和非凡的气质。
反正以慕婉春的性子,绝不会特意跑到厨房去看看善能的模样如何。
她这么一说,慕婉春对善能的兴致果然少了几分。想想也是,一个中年女尼能有什么特别的。
慕婉春又将话题扯到了慈云庵新来的这位贵客身上:“傍晚的时候,慈云庵来了一个神秘的贵客。妙云大师特地亲自相迎呢!”
慕家女眷来,妙云大师可是连面都没露。这位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妙云大师亲自相迎?
慕念春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蹙了蹙眉。
该不会是宫里来的人吧......
“四妹,你说这个贵客到底会是什么身份?”慕婉春好奇的猜测起来:“会是京城哪一家的勋贵女眷,还是皇亲国戚?说不定是宫里的嫔妃娘娘......”
慕念春笑着打断了慕婉春:“不管这贵客是谁,总之身份尊贵不同寻常,我们离的远一些别招惹就是了。”
到慈云庵已经两天了,接下来的三天老实安分点熬过去最好,千万别节外生枝。她对皇宫这两个字有阴影,只要和皇宫沾上边的,她都敬谢不敏敬而远之。
慕婉春悻悻的瞪了她一眼:“是是是,就你最安分。算了,懒得和你说了。”说完,便转身回了屋子。
又使小性子!
慕念春耸耸肩,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以慕婉春的脾气,也气不了多久,最多明天早上就会憋不住的跑来和她说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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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贵客
这位贵客的到来,对慕家一行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最明显的就是,妙云大师讲佛经的时间缩短了一大半,由善音代妙云大师招呼朱氏等人。
对此,慕元春慕婉春俱都暗暗高兴。朱氏等人却是满心的懊恼和不悦。这个贵客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让一向超然的妙云大师如此郑重相待?
朱氏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善音大师,不知昨晚来的那位贵客是哪一家的女眷?若是相熟,我总得带着儿媳孙女们去打个招呼,免得失了礼数。”
姜不愧是老的辣!分明是想打听人家的来历,一番话却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善音略一迟疑,才低声应道:“老夫人既是问起,贫尼也不便隐瞒。这位贵客是宫里的娘娘,到慈云庵来是代皇后娘娘烧香还愿,会住上一些日子。只是不愿张扬,来之前就命人传过话,不得随意透露她的身份。真是对不住了!”
竟然是宫里的妃嫔!
朱氏心里原有的些许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忙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贵人喜欢清静,我们自是不会前去打扰。我们来了三日,慈云庵也转了个遍。接下来两天,不会再随意出来走动。”
朱氏如此识趣,善音也松了口气,含笑说道:“老夫人通情达理,贫尼代师傅谢过了。”
按理来说,慕家女眷是先来的贵客。妙云大师应该讲足五天的佛经才是。可偏偏宫里来的这位娘娘身份尊贵,妙云大师不得不出面接待。这么一来,不免会怠慢了慕家女眷。
幸好朱氏等人没有介怀。
......就算想介怀,也没那个底气就是了!
慕念春知道这位贵客的身份之后,唇角的笑意微微一顿。
“......皇后娘娘这些年忙于宫务,凤体虚弱,向佛之心愈发虔诚。每年都会赏赐慈云庵金银,长年供奉,希望菩萨保佑她身体安健寿元绵长。此次宫里来的这位娘娘。就是代皇后娘娘来烧香还愿的。”
张氏低声叮嘱慕念春:“这样的贵人我们慕家招惹不起,你这两天也要小心些,千万不要惊扰了贵人。”
张氏说的慎重,慕念春只得同样郑重的应了。
皇后与皇上是结发夫妻。太子是皇后嫡出。比起一众皇子更矜贵。大秦朝素有立嫡不立长的规矩,因此,排行第五的皇子周怿在十二岁就被封了太子。成年的皇子们成亲有子之后,皇上便下旨命就藩。
几位藩王的嫡长子到了八岁就回京城,封了世子之后,和太孙一起进上书房读书。赵王世子周珣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吴王世子周玦记性极佳过目不忘,晋王世子周玹擅长书画文采过人。
相较之下,太孙周琰只能用心地善良憨厚淳朴来形容了......
一众皇孙里,皇上最喜欢允文允武的赵王世子。吴王世子晋王世子也很得皇上欢心。当然了。太孙的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身份尊贵血脉正统无人能及。更重要的是,只要宫里有皇后在,就没人能越过太孙,太子的位置更是稳若泰山。
繁琐的宫务。整日的殚精竭虑,让年过五旬的皇后娘娘身子日渐吃不消,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是常有的事。
为了延年寿命,皇后暗中花费大笔银子供奉菩萨香火。不过,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绝不宜摆到明面上来说。
“我看,这两天你也别去厨房了。”张氏想了想又说道:“出来进去的。若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就不好了。”
慕念春却笑着应道:“我去厨房,又不经过那边的院子,不会冲撞到贵人的。”
善能态度已经软化,有意无意的将做素斋的要诀都展示给她看。这么难得的好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至于宫里的那个什么贵人,她半点兴趣都没有。远着点就是了。
张氏还想说什么,慕念春已经腻了过来撒娇:“娘,你就答应我嘛!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很小心,绝不会为你惹麻烦。”
对着那张娇嗔甜蜜的笑脸。张氏哪里还板得起脸孔,笑着白了她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若是惹出了乱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嘴软心更软,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
“善能大师,我又来了。”慕念春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善能诧异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忍不住问道:“庵里来了贵人,你不知道么?”
慕念春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听说还是宫里的娘娘呢!不过,这和我到厨房来有什么关系?”
善能:“......”
真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狂妄无知!若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宫里的娘娘,那可不是道个歉就行的。
善能一向面冷心更冷,难得的多事了一回:“宫里规矩大,宫里的娘娘们看着亲切和蔼,实则都不好伺候。你进出可得小心些,万万不能冲撞了娘娘,就算是宫女也不宜开罪。免得为慕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之后,却见慕念春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善能略有些不自在:“四小姐为什么这么看着贫尼?”
慕念春慢悠悠的笑道:“认识几日,这还是大师话说的最多的一回。”
善能:“......”
关注的地方完全不对好吗?!
善能嘴角微微抽搐,面无表情的转身。耳边又响起慕念春的声音:“大师,你似乎对宫里的事很熟悉。”
善能身子一僵,旋即轻描淡写的应道:“师傅经常进宫,回到庵里时常会说起宫里的事,贫尼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慕念春凝视着善能僵硬的表情,心里有个念头迅速的闪过,口中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大师何必紧张。”
善能这次干脆给了慕念春一个后脑勺,低头在灶前忙碌起来。
......
慕念春没有继续追问,专注的看着善能掌勺。
一个人要忙活上百口的饭菜,绝不是轻松容易的事。多了宫里娘娘一行人,饭更要做的精细,便更忙碌了。饶是善能做事利落,也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才好。
一个小女尼忽的匆匆跑了进来,低声道:“善能师叔,娘娘身边的陆女官特地吩咐了,说是娘娘今日想吃素面。让现在就做了送过去。”
善能脸色一沉,语气里满是不悦:“要吃素面,为何不早说?这素斋已经都做好了!现在再做素面,那别人的饭菜怎么办?难道都饿肚子等着?”
善能一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冻死人的冷意。
那个小女尼苦着脸:“师叔,这是陆女官的意思,娘娘还在等着呢......”
是啊,只能让别人先等着,总不能让娘娘等着吧!
善能冷着脸打断了她:“行了,我知道了。你让陆女官稍等片刻,素面一会儿就好。”
小女尼松口气,忙跑出去回话了。
善能板着脸和面,锅灶上的事只能暂且停了。慕念春一直没吭声,此时忽的说道:“我也来帮忙吧!”
“不敢劳烦四小姐大驾。”善能头也不抬的应道:“四小姐消停些,就算帮了贫尼的忙了。”
......真是小心眼!不就是刚才取笑了她几句么?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嘛!
慕念春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卷起衣袖,吩咐一旁配菜的女尼:“把今日要做的素斋配料端过来。”
那个女尼下意识的看了善能一眼。善能和好了面,正低头擀面,听了这话没有半点反应。
嗯,懂了!
女尼立刻将配菜端了过来,慕念春利落的倒油入锅翻炒,很快装盘。虽不如善能那般快速,倒也似模似样。
有了慕念春主动请缨帮忙,厨房又重新恢复了忙碌的节奏。
善能很快做好了一锅素面。面汤清澈,汤里放了青菜木耳香菇。白的面条绿的菜叶黑的木耳红色的香菇,颜色搭配的醒目好看。令人看着顿生食欲。
再配上四样精致的炒素菜,十分完美。
待素面端走之后,善能终于稍稍松口气,重又接过了锅灶前的事,随口说道:“素面还有一碗,四小姐不嫌弃就尝尝吧!”
还是那副冷淡的语气,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随意和亲近。
慕念春笑着应了,心里暗暗唏嘘。努力了几天,总算换来善能的另眼相看了。
素面比想象中的味道更好,粗细均匀的面条十分筋道,面汤清淡适口,吃了一口,便忍不住想吃第二口。
返璞归真,大巧若拙!这样精湛的厨艺,不知善能花了多少的苦功才练就出来......
“师叔!”之前那个跑腿的小女尼又匆匆的跑进了厨房:“陆女官说了,素面娘娘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让你再做些清淡爽口的饭食送过去。”
......善能的脸都快黑了:“不是要吃素面吗?怎么素面做好又不吃了?”
这位娘娘也太难伺候了吧!
慕念春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是啊,这素面的味道好的很,娘娘为什么只吃一口就不肯吃了?”
一个略有些傲然的不悦声音忽的响起:“娘娘不喜香菇的味道,难道这些你们也不知道吗?”
第六十九章 冲突
厨房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女子。
这个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生的颇有几分丽色。神色间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傲气,令人不喜。
这个女子就是陆女官了。
善能反射性的垂下头,不欲和她对视。
可偌大的厨房里,就属善能和慕念春最惹眼。陆女官的目光掠过慕念春时,闪过一丝讶然。再落到善能的身上,更是一怔。
没想到,掌厨的竟是这么一个美貌的尼姑。
陆女官嫌弃的看了厨房一眼,然后吩咐:“重新做些饭食,记得别放香菇。动作快些,若是让娘娘挨了饿,你们可担待不起。”
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听的人火冒三丈。
慕念春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坏脾气的善能,也将所有的脾气按捺下来,简短的应了句:“是。”
陆女官对她不冷不热的反应有些不满。平日在宫里她也算是女官中出头露脸的人物,御膳房的御厨见了她都十分客气。这个叫善能的女尼真是太没眼色了。
陆女官轻哼一声,有意挑刺找茬:“厨房里不是闲人免进吗?这里怎么多了一个外人?若是心存不轨在娘娘的饭菜里做手脚怎么办?”
善能眼中隐隐闪过怒气,正要张口,慕念春冷然不悦的声音响起:“我在厨房里随善能大师学厨,娘娘的饭菜我至始至终连碰都没碰过。陆女官随口污蔑他人,只怕不妥吧!”
陆女官没料到慕念春竟会当面斥责自己,心里陡然冒起一股无名火,冷笑着问道:“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小姐?脾气可真不小啊!”
慕念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陆女官面前,脾气不小这几个字,我可不敢当。”
......论口舌,陆女官如何能是慕念春的对手。只两句话,就被气的心浮气躁:“你......你竟然敢讥讽我!”
“我怎么敢讥讽陆女官!”慕念春闲闲一笑,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若是陆女官一生气。去娘娘面前告上一状,我今日可就没好果子吃了。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所以,小女子是断断不敢和陆女官为难的。”
陆女官:“......”
可怜的陆女官。脸孔涨的通红,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叫言辞如刀?今天可算是领教了!
厨房里的女尼们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只几句话的功夫,慕四小姐就把陆女官气成这样,真是大快人心......不是,是令人头痛才对。
接下来,要怎么收场?
善能心情很复杂。她该为慕念春的胆大妄为头痛,可她心里却很清楚,陆女官刚才故意挑刺,慕念春挺身而出,其实是为了她出气......
冰冷荒芜的心湖。悄然掠过一丝暖意。
善能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陆女官,这都是一场误会。这位是慕家四小姐,前几日随着慕家老夫人一起来慈云庵小住。因为对厨艺感兴趣,所以常来厨房随贫尼学厨艺。对娘娘绝没有半分恶意。陆女官做事仔细思虑周全,见到慕四小姐难免生出些戒心。误会解开也就好了。”
这番话说的十分巧妙,既圆了尴尬的场面,又刻意的抬高了陆女官。只要陆女官不太笨,一定懂得顺势下台的道理。
不然,这么闹下去,真正难堪的可不一定是谁。
果然。陆女官深呼吸口气,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快些做好饭食,不能让娘娘久等。我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故作高傲的昂头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刹那,陆女官脸上的笑容消散的无影无踪,瞬间阴沉了下来。
好一个慕家四小姐。我记住你了!
......
善能沉默着重新做好饭菜,命人端去送给那位娘娘。然后,看向闲闲无事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慕念春。
善能一阵头痛。
这个慕念春,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不知者无畏?
那个陆女官确实不算什么大人物。可她身后的那位娘娘却颇得圣宠。若是陆女官在娘娘面前告上一状,到时候慕家可就麻烦了。
“四小姐,”善能定定神说道:“刚才发生的事,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陆女官可能会在娘娘面前告你的状......”
“不是可能,是一定!”慕念春漫不经心的接过话茬:“恶犬咬人不着反被揍了一棍,怎么可能不去找主人哭诉!”
善能:“......”
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尖酸刻薄。偏偏比喻的实在形象生动。
善能本想绷着脸,却一个不小心扬起了唇角。
“放心好了,待会儿娘娘派人来召见我,我自能应付得来。”慕念春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语气中却流露出理所当然的自信。
善能轻哼一声,瞪了她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若是娘娘因此发怒,你要怎么办?”
慕念春淡淡一笑。
宫里的妃嫔娘娘们是什么样的做派,该如何应付,没人比她更清楚。
善能又继续道:“只要稍微忍一忍,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你明知道那个陆女官不好相与,为什么还要激怒她?”
“我不会主动招惹麻烦。”慕念春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可若是有麻烦找上了我,我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上辈子受的委屈还不够多么?这辈子再也没人肆意的欺辱她,哪怕是言语上的轻视侮辱也不行!陆女官那句“若是心存不轨在娘娘的饭菜里做手脚怎么办”,更是戳中了她心里的隐痛,想也没想的就反击了回去。
就算事情重来一遍,她还是会这么做。
善能哑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沉默了下来。半晌才低声叹道:“如果可以,谁也不愿忍气吞声。可很多时候,人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美丽的脸上流露出落寞怅然。
慕念春深深的凝视善能一眼。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和隐痛。美丽神秘的女尼善能,会有怎样的过往?
......
厨房的事情终于忙完了。
慕念春领着石竹回去。一路上,石竹担忧紧张的四处张望,一副随时会冒出人来将慕念春抓走的架势。
慕念春看在眼底,不由得哑然失笑,打趣道:“石竹,你在看什么?难不成路上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石竹听出主子的调侃之意,忍不住跺跺脚:“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那个陆女官,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你刚才狠狠得罪了她,她岂有不告状的道理。只怕待会儿就会有人来召你去见娘娘了......”
“见就见,有什么可怕的。”慕念春耸耸肩,语气十分轻松:“宫里的娘娘也是人,也得讲道理。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发落慕家的小姐。要是传到皇上或是皇后的耳朵里,你以为她能讨得了好么?”
宫里的妃嫔们,看似荣耀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说话行事都得慎之又慎,唯恐授人以话柄。这些看着高高在上的娘娘们,其实活的还不如身边的下人肆意。
石竹对慕念春有强烈的近乎盲目的信心,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小姐既然说有法子应付,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世上,还没有小姐做不到的事!
回了院子,慕念春轻描淡写的将厨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张氏。张氏先还笑着,听着听着笑不出来了,到最后脸都白了:“念春,你真的和陆女官吵起来了?”
“也不算吵起来。”慕念春实事求是的答道:“说起来是我羞辱了她一顿。”
张氏:“......”
老天爷,原本那个乖巧听话又听话的女儿呢?
慕念春见张氏面色难看,笑着安抚道:“娘,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娘娘真的派人召见我,我也能应付的......”
话音未落,白兰便走了进来,一脸忧色的禀报:“太太,陆女官来了,说是娘娘要召见四小姐。”
张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身子晃了一晃。
慕念春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张氏:“娘,你怎么了?”
张氏深呼吸一口气,心中默念: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女儿!
默念数十次之后,张氏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念春,你在屋子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娘娘那边由我去请罪。”
纵然风雨再激烈,她也要挡在女儿身前。
慕念春先是一怔,旋即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握着张氏的手轻声道:“娘娘要见我,我若是不去,就是不敬之罪。我还是亲自去的好。”
这个道理,张氏当然知道。可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前去受辱,她根本做不到。
张氏反手握紧了慕念春的手,语气异常坚决:“那我陪你一起去。”
慕念春鼻子微酸,轻轻的嗯了一声。
陆女官正等在院子外,见到慕念春母女,唇角浮起一个冷笑,用胜利者的傲然眼神看着慕念春:“慕四小姐,容妃娘娘要见你,请你跟我走吧!”
容妃娘娘?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笑意陡然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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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是容妃娘娘,前文曾经出现过一次,不知道大家对她有没有一滴滴的印象~o(n_n)o~
第七十章 容妃(一)
容妃......
怎么会是她?!
这位容妃娘娘出身卑微,其父只是一个普通商贾,家道中落,无奈之余将她送进宫做了宫女。因为外貌出挑性情温驯,被皇后娘娘看中,成了皇后的贴身宫女。之后的经历,更是一段传奇式的故事。
偶尔承宠,便怀了身孕,生下了一个漂亮又健康的皇子。凭借着生子有功,从一个普通的宫女,一举被封妃,羡煞众人。更令人称道的是,这位美貌又温柔的容妃娘娘,纵然得宠也绝不高调张扬。
这些道听途说而来的传闻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容妃娘娘,正是齐王生母!
......如果早知道这位宫里来的娘娘是容妃,她刚才宁可忍下这口闲气了!
她不愿招惹牵扯的人物名单里,齐王高高位居第一。和他有关的人,她也实在没什么应付的兴致。
陆女官显然误会了,得意的瞄了神色微变的慕念春一眼。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家四小姐,听到容妃娘娘的名讳总算知道害怕了!
张氏此时倒是镇静了不少。事情已经这样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羞辱一顿。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给慕家治罪。
“待会儿见了容妃娘娘,你什么都别说,一切都由我应付。”张氏低声叮嘱道。
慕念春定定神,冲张氏微微一笑:“娘,你放心好了。我又没做什么错事,容妃娘娘不会怪我的。”
这句话清清楚楚的钻进了陆女官的耳中。陆女官又气又怒,冷笑连连。
死到临头还嘴硬!等见了容妃娘娘,有的是她哭的时候!
......
慈云庵里的院落布局差不多,容妃娘娘住的这一处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更宽敞整洁一些。陆女官进了院子之后,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气焰:“你们两个在这儿候着,我进去禀报娘娘一声。”
说着。看也不看两人便进了屋子。
呸!狗仗人势!区区一个女官罢了,仗着容妃娘娘的声势就敢如此轻慢慕家女眷!
张氏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过过干瘾。
慕念春实在太了解张氏了,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她会是什么反应。压低声音叮嘱道:“娘。待会儿见了容妃娘娘,你什么都别说,一切都由我应付。”
张氏:“......”
这几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没等张氏张口,陆女官的身影又出现在两人面前,依旧是那副欠骂的表情和语气:“娘娘吩咐,请慕四小姐进去。”
张氏一惊,脱口而出道:“那我呢?”
“你就在这儿候着。”陆女官略有些不耐的应道:“娘娘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慕念春用眼神制止了张氏的冒失举止,然后淡淡的看了陆女官一眼。那一眼并不凌厉,也不阴冷。可不知怎么的。陆女官忽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一定是她看错了!慕念春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家小姐,怎么可能有那种聛睨一切的气场......
慕念春不疾不徐的走到门边,朗声道:“慕氏念春,求见容妃娘娘!”
“进来吧!”声音温软悦耳,动听之极。
慕念春没有动容。神色自若的推门走了进去。
皇上只有一个,宫里的嫔妃们却有几十个,位分低的就更多了。想博得皇上另眼相看,美丽的容貌动听的声音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位容妃娘娘既然能在宫中长盛不衰,自然有她的本钱。
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见到容妃的那一刻,慕念春十分平静从容。
齐王今年十六岁。容妃至少也有三十二三岁了。看着却如双十佳人,妆容淡雅,穿着一身宫装,梳着坠马髻,发上插了一支金步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赏心悦目无可挑剔的绝色美人。
齐王遗传了容妃的美貌。尤其是那双眼,更是像足了八分。
慕念春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凤眸,忍住转身走人的冲动,盈盈行礼:“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凤眸一扫,淡淡的说道:“免礼平身吧!”
慕念春顺势起身。老实的垂首束立。容妃没有发话,她便一直安静的等着,没有吭声。
不愧是慕太傅的孙女,规矩礼仪无可挑剔。
容妃细细的打量慕念春片刻,忽的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太子妃的荷花宴上,齐王亲手折了一支荷花送给你,是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完全出乎慕念春意料。饶是她反应灵敏迅捷,也不由得怔了一怔。然后很快恢复如常,恭敬的应道:“回禀容妃娘娘,确有此事。”
答的干脆利落,半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
容妃眼眸暗了一暗,半晌才淡淡的说道:“齐王年纪还小,惯爱荒唐胡闹。我这个当娘的,倒要为他陪一声不是了。”
这话听着十分客气,却十分耐人寻味。
一句荒唐胡闹,便将齐王别有用意的举止忽略了过去。若是慕家想借此攀上这门亲事,无疑是自取其辱。
这么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让慕念春有种荒谬的熟悉和亲切感。
“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小女子了。”慕念春恭敬的应道:“兄长如今是齐王殿下的伴读,齐王殿下曾经来过慕家几回,因此小女子有幸见过齐王殿下。那一天荷花宴上,齐王殿下大概是嫌拿着荷花费事,才随手给了我。若是有人为此传出什么谣言来,才真是荒谬可笑。”
竟比容妃撇的还要清。
她这是借机表明心迹,还是以退为进?
容妃眸光一闪,含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总是他做事不妥。难得你小小年纪却心胸宽广,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我此次到慈云庵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一盒宫制的绢花倒还算鲜亮,最适合年轻的姑娘戴了,就赏了给你吧!”
......接下了赏赐,也就代表着日后不准再提起此事。这是嫔妃们惯常的处事方式,也算是心照不宣的规则。
不过,如果齐王知道自己只值一盒子宫花,会是什么表情?
一旁的宫女将精致的锦盒拿了过来,慕念春面不改色的接下,恭敬的道了谢。
此事,就算正式揭过了。接下来,也该正式的开始算账了吧!
慕念春等了片刻,却没等来容妃的质问,反而是一句:“好了,若是无事,你就退下吧!”竟半个字都没提她羞辱陆女官一事。
慕念春心念电转,很快明白过来。
容妃根本就不在意她和陆女官之间的口角恩怨,只是借着这个由头不着痕迹的见一见她罢了。如果她不识趣的接下宫花,容妃十有*会借题发挥为难她一番。如今既是达到了目的,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显示大度和雍容。
嫔妃们一个比一个精明厉害,这个看似纤弱的容妃,分明也不是省油的灯。
想想也是,能在宫里安然无恙的生下皇子,一跃而至妃位,又深得圣宠。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缺心计手段?
慕念春含笑告退。
对这次会面,她还算满意。这位容妃娘娘显然觉得她不是合意的齐王妃人选,所以才希望自己知难而退。却不知,这正合她的心意。
对这次会面,容妃也还算满意。这个慕四小姐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聪慧伶俐,闻弦音而知雅意,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心意。识趣的接下了宫花。
两人有志一同的认为,这次愉快的会面过后,两人还是别再有见面的机会比较好。
......
张氏站在院子里,努力竖起耳朵聆听屋里的动静。可惜隔着一道厚厚的门板,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张氏愈发忐忑紧张。念春进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出来?这个容妃娘娘,会怎么发落处置念春?
陆女官轻蔑的看了张氏一眼,信心满满的想着。娘娘一定会替自己撑腰,待会儿,慕念春不哭哭啼啼的出来才是怪事。
门开了。
张氏和陆女官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却见慕念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一脸笑意盈盈。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那锦盒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
容妃娘娘没有发落暮念春,反而赏赐了东西?!
张氏懵了。
陆女官也懵了。
慕念春笑眯眯的走上前来,语气轻松愉快:“娘,容妃娘娘真是亲切温柔,和我说了会儿话,还特地赏了一盒子宫花给我呢!”
“不可能!”陆女官脱口而出,一张还算俏丽的脸庞憋的通红,眼中闪着不敢置信和愤怒:“娘娘怎么会赏赐你东西。”
慕念春好整以暇的看了过来:“你若是不信,何不亲自进去问一问娘娘?”
陆女官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念春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将锦盒打开了。那一盒子精致闪亮以假乱真的宫花,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这些宫花可真是精致,”慕念春啧啧赞了一句,又笑眯眯的对陆女官说道:“这次可得多谢陆女官才是,不然,我哪来面见娘娘又得赏赐的机会。”
陆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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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容妃(二)
陆女官的脸涨的通红。气恼羞怒不敢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全凭着最后一点自制力,才没当场失态怒吼。
娘娘还在屋子里,她绝不能失态......
可惜,慕四小姐不懂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却最擅长:“这么多的宫花我一个人哪里戴的过来,不如送一朵给陆女官如何?”
......真是忍无可忍!
陆女官终于色变,冷笑一声道:“慕四小姐果然巧舌如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娘娘也哄骗住了。还赏赐了一盒子宫花。”
“陆女官这么说话可不妥。”慕念春慢悠悠的应道:“娘娘聪颖睿智,怎么会轻易就被哄骗了。这话若是被娘娘听见了,只怕......”
接下来的话不用再说,大家心领神会就好。
陆女官冷哼一声,正要回击。一个身着浅绿宫装的宫女忽的推门走了出来,低声说道:“娘娘吩咐你进去。”
省的在这儿继续丢人!
陆女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慕念春出来的时候门没关紧,露了一条缝。也就是说,她刚才说的话,已经都被容妃娘娘听见了......
陆女官面色一白,再也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昂。
慕念春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和张氏相携离开。
这个陆女官,冲动蠢钝仗势欺人,容妃肯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必然有其用意。不过,这一回陆女官被她摆了一道,想来是要吃些苦头了。
......
容妃维持着端庄的坐姿,淡淡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陆女官。神色不喜也不怒。
陆女官熟知她的脾气,愈发忐忑心虚。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容妃问话,只得硬着头皮张口:“娘娘。不知奴婢哪里做错了......”
一个茶碗盖飞了过来,正砸中她的额头,发出一声闷响,“咣当”一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陆女官额上一阵火辣的痛热,不用照镜子也知道额上必然肿了。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忙磕头请罪告饶:“娘娘息怒,奴婢错了。”
容妃依旧是不喜不怒的声调:“哦?你说来听听,你是哪里错了?”
陆女官不敢抬头,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应道:“奴婢不该在背后说娘娘的不是......”
这次,飞过来的不是碗盖,而是茶碗。
茶碗砸中了她的胳膊,茶水全部溅落到衣裙上。茶水并不烫。只是温热而已。所以,陆女官没有被烫到。可她却吓的全身一个哆嗦,声音里也有了哭腔:“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容妃声音冷了下来:“你错在哪里?”
陆女官哭着应道:“奴婢不该去招惹慕四小姐,更不该在娘娘面前添油加醋胡乱告状。娘娘是代皇后娘娘来礼佛的。若是在慈云庵来发落了慕家的小姐,皇后娘娘一定会生气......”
容妃看着涕泪交加的陆女官,眼中闪过一丝厌弃。
居然到现在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
身为她的贴身女官,招惹一个官家小姐不算什么,告状求自己撑腰也无妨。这点小事, 皇后娘娘怎么会计较?可她错就错在眼睛不够亮堂,在招惹对方时没有掂量自己的分量。没有看出对方的厉害之处。被人狠狠羞辱了一通,如今又被摆了一道。到现在竟还不知反省悔改。
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蠢钝如猪!
“来人,把她送回宫去。”容妃淡淡的吩咐:“就说她偶感风寒,需要在屋子里静养数日。在本宫回宫之前,不准出房门半步。”
陆女官不敢求饶,哭着谢了恩。便被领下去了。
穿着浅绿宫装的宫女,迅速的收拾了地上的水渍和茶碗粉末。又重新泡了一杯茶送了上来:“娘娘请宽心,为了她气伤了身子,可实在不值。”
容妃笑着叹口气:“绿萝,她若是有你一半机灵。本宫就省心多了。”
绿萝抿唇一笑。
在宫里生活,人人都得生一副玲珑水晶心肝。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能多舌。
这个陆女官肤浅蠢钝,不知闯了多少回祸。可容妃偏偏不肯打发她,依旧将她留在身边做女官。一来显示心胸宽广,二来也是为了让众嫔妃都小瞧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借此向皇后娘娘表明心迹。
这个陆女官,是皇后赏赐给容妃的。以容妃的谨慎小心,怎么肯授人以话柄?
......
“念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刚一回院子,张氏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为什么容妃娘娘没发落你,还赏了一盒宫花?”
可别小看了这盒宫花,这可是“忍痛舍弃齐王殿下”才换来的!
慕念春恶趣味的想着,笑眯眯的应道:“娘,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总之,容妃娘娘没生我的气,倒霉的是那个陆女官。”
这倒也是。反正宝贝女儿没吃亏,还刨根问底做什么。
张氏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之情。
那一盒宫花共有十二朵,每一朵花色俱都不同,惟妙惟肖十分逼真。慕念春挑了一朵红色的海棠为张氏戴在发边。娇艳的色泽映衬的张氏面色红润好看,陡然年轻了几岁似的。
慕念春笑着赞道:“娘,你戴着真好看。”
张氏生的玲珑小巧相貌不俗,只要好好收拾打扮,也是个美人。
张氏被女儿夸的美滋滋的,口中却假意嗔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能戴这么娇艳的绢花。要是被你祖母见了,肯定会不喜。”
“祖母不喜不要紧,只要爹喜欢不就成了。”慕念春笑着打趣。
这话可说中张氏的心坎里了。哪个女子不想收拾打扮的漂亮些,博丈夫的欢心?
张氏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要不然,我先把这花收着,等回府了以后再戴?”
慕念春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头附和。见张氏喜欢,索性又挑了些给张氏。一盒共有十二朵宫花,一半给了张氏,剩下的索性全都送给了爱美成性的慕婉春。
慕婉春看着精致的宫花,心花怒放,兴奋激动俏脸绯红:“四妹,你真的要全都送给我么?”
慕念春含笑点头。
“四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慕婉春欢喜的搂了慕念春一把,然后便兴致勃勃的一朵一朵试戴去了。
待全部试了一遍,慕婉春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这么精致好看的宫花,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里可是慈云庵,哪来这么精致的宫制绢花?
慕念春轻描淡写的笑道:“哦,是容妃娘娘赏的。”
慕婉春:“......”
“事情的经过你就不用多问了,”慕念春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总之,这些花都送给你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厨房。”
说完,便起身走了。那轻松的样子,就像扔了件碍眼的包袱似的。
慕婉春怔怔的看着慕念春远去的身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妹变的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了。就像一潭泉水,看似清幽,却深不见底......
目光落在那些精致漂亮的绢花上,慕婉春心里刚浮起的一点疑惑立刻烟消云散。喜滋滋的对着镜子试戴起来。
......
善能今日有些心浮气躁,在禅房里坐了一个时辰,依旧无法平静。
以陆女官的性子,肯定在容妃面前狠狠告了慕念春一状。宫里的娘娘们最重颜面,身边的人受了闲气,必然要找回场子才肯罢休。也不知道容妃会怎么对付慕念春......
等等!她这是怎么了?不过是相处了几日的官家小姐罢了,开罪了容妃和她有什么相干?她在这儿操哪门子的闲心?
善能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想到慕念春慧黠俏皮的笑颜,又莫名的叹了口气。算了,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时候不早,也该去厨房了!
刚一踏进厨房,那张熟悉的俏脸冲她盈盈一笑:“善能大师,你来的迟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呢!”
善能楞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在这儿?容妃娘娘没召见你吗?”
慕念春随意的笑道:“容妃娘娘召见我了,和我说了会儿话,又赏了我一盒宫花,便让我回来了。”
善能:“......”
听她这口气,应付宫里的娘娘简直比吃大白菜还简单。
慕念春冲善能眨眨眼,故作惋惜的说道:“那宫花做的精致又逼真,可惜大师没了长发,不然,我就送大师两朵戴一戴。以大师的美貌,肯定令人惊艳。”
善能回过神来,瞪了慕念春一眼:“贫尼是出家人,早已视皮囊色相为尘土。四小姐就别拿贫尼说笑了。”
冷淡不耐的语气和往常无异,却又多了一丝亲昵随意。
慕念春敏锐的察觉到善能态度微妙的改变,心里一阵暗喜。
善能径自走到案板边准备和面做馒头,头也不抬的说道:“四小姐既然无事,就来帮忙做馒头吧!”竟毫不客气的指挥起慕念春做事来。
慕念春笑了笑,脆生生的应了,卷起衣袖跟着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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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的儿子,往往都有一个厉害的娘......
第七十二章 母子
陆女官“因病被遣送回宫”一事,并未惹来多少注目。
皇后听人禀报此事,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容妃这些年来一直低调小心,从不敢忤逆她的心意。这次还主动代替自己前往慈云庵烧香礼佛,吃斋一个月。这份心意,哪怕是掺杂了讨好的意味,也实属难得。如今只是发落一个贴身女官,她当然不会插手。
皇后没有吭声,其他的嫔妃自然不会自找没趣挑唆生事。因此,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平息了。
齐王也很快便知道了此事。
上书房休息的空闲,长随郑喜立刻凑了过去,低声耳语数句。
齐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冷意。
慕家女眷去慈云庵烧香礼佛,容妃正巧也去了慈云庵。身边的女官竟和慕四小姐起了口角,容妃召见了慕四小姐,不但没有斥责,反而好言安抚,还赏赐了东西。将那个女官打发回宫......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容妃分明是听说了荷花宴上的事,故意寻个由头见慕念春一面。至于容妃见了慕念春会说些什么,不用多想也能猜到......
郑喜对齐王的脾气十分熟悉,见齐王面色微冷,心里一紧。忽然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果然,这种预感很快就被验证了。
齐王随意的转身往外走。
郑喜一愣,苦着脸追了上去,小声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下午的课还没上完,您要是这么走了,只怕慕太傅他又会生气。再说了,前两日皇上还夸过您......”
齐王轻飘飘的瞄了他一眼:“本王做什么,还需要向你请示不成?”
郑喜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至于慕长栩。在一炷香之后才发现齐王殿下又逃课了。被慕太傅耳提面命训斥了一通,慕长栩简直满心憋屈欲哭无泪。
这位齐王殿下,老实不了几天,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
酉时一刻。厨房送来了晚饭。
绿萝摆好了晚饭,然后恭敬的禀报:“容妃娘娘,晚饭已经摆好了。”
容妃随意的嗯了一声,将一页佛经抄完了,才停了手。净手之后坐到了饭桌前。晚饭很简单,小米粥加窝头,还有四碟炒素菜。味道清淡却美味可口。
容妃忍不住赞道:“慈云庵的掌厨女尼厨艺着实过人,竟能将清淡的素斋做的这般美味。就算是宫里的御厨,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素斋。”
绿萝笑道:“若是娘娘喜欢,不如和妙云大师说一声。将这个善能带进宫。”
“胡闹!”容妃哑然失笑:“慈云庵的女尼怎么能带进宫里做厨子,这可不合规矩。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肯定会说本宫轻狂了。”
主子心情不错,绿萝难得大胆的说了几句:“娘娘也未免太小心了。皇后娘娘身子孱弱,如今这宫里。最得圣心眷顾的就是娘娘了。就算娘娘偶尔出格一回,料想皇后娘娘也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就生气......”
容妃淡淡的看了绿萝一眼。
绿萝立刻噤声,跪下请罪:“奴婢多嘴,不该胡言乱语,请娘娘责罚。”
容妃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看在你平日尽心伺候的份上,这次暂且饶了你。日后若胆敢放肆妄言。绝不轻饶!”
绿萝谢了恩,起身之后,后背已是一身冷汗。心里暗暗懊恼不已。
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好在今日容妃心情不错,没追究到底。不然,今天可没好果子吃......
宫里的娘娘们。没一个善茬,更没一个是好伺候的主儿。绿萝自觉已经算幸运了。
容妃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对身边的人要求也格外紧。犯了错并不轻饶,最常见的惩罚便是罚跪禁足挨饿几天。不过,相比起别的妃嫔。容妃已经算是格外宽厚。至少没有动辄打板子的嗜好,昭阳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没有“重病暴毙”的......
“启禀娘娘,齐王殿下来了。”一个宫女匆匆的进来禀报。
容妃既意外又欢喜,忙吩咐一声:“还不快些请齐王进来说话。”
话音刚落,一身绯衣的俊美少年便推门而入。
屋里燃着几盏宫灯,光芒明亮而柔和,齐王笑着行了个礼:“母妃安好。”
容妃一见到齐王,之前的漠然矜持顿时一扫而空,笑着起身道:“你怎么有空到慈云庵来了。”
齐王随口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惦记着母妃,就来了。”
慈云庵在城西,齐王从皇宫里赶过来,至少得要一个多时辰。按着时间推断,显然齐王又逃课了......
容妃忍不住皱了皱眉,数落了几句:“你父皇前几日刚夸赞过你读书勤奋用功,你今日怎么又逃课了?要是被你父皇知道,又要失望了。”
齐王显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里,懒散一笑:“我逃课只有父皇一个人失望,要是好学上进,父皇倒是会高兴,不高兴的可就多了去了。”
容妃笑容微微一顿。
是啊,齐王惫懒胡闹不思进取,才是别人乐意看到的。哪怕皇上特别的偏宠他几分,也不至于惹来众人的猜忌。不然,偌大的皇宫哪里还有母子两人的容身之地。不说别人,皇后便第一个容不下他们母子了......
绿萝早已知机的退了下去,将门关紧,然后在门外几米的地方守着。
屋内,容妃齐王相对坐着,一时都没说话。
半晌,容妃才张口道:“你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应该不止是惦记我这么简单吧!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所以才特地跑来,想问我是怎么回事?”
没有外人在,母子之间说话自然不需弯弯绕绕。
齐王直截了当的答道:“是。我听说母妃身边的陆女官被打发回宫了,似乎和慕家四小姐有关。还听说母妃中午召见了慕四小姐,赏了她东西。”
容妃淡淡一笑:“是又如何?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么?往日我见谁赏谁东西,也不见你紧张在意过。难道这位慕四小姐,有什么特别之处?”
语气里隐隐透出了一丝不满。
“我在荷花宴上送荷花给慕四小姐一事,想来母妃早已知道了。”齐王眸光微闪,语气同样淡然:“母妃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官和慕四小姐为难,特意召见她,莫非是因为此事?”
容妃笑容一敛,定定的看着齐王。
齐王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坦然回视。
对视片刻,容妃缓缓张口道:“恪儿,这么多年来,我在宫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别人不知道,你是最清楚的。因为我这个母妃出身低微,你的日子也格外艰难。外人看着你荒唐任性肆意妄为,谁又知道你的苦处?如今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婚事必须慎重。一门好亲事,可以为你带来许多助力。慕家都是清贵的读书人,在仕途上却没有什么作为。绝不是理想的岳家,那位慕四小姐,也绝不是齐王妃的合适人选。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
容妃的声音依旧温软动听,语气却十分坚决。
齐王的脸上没了笑意。黑亮的瞳孔似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令人看不透雾后藏着的真实情绪。
容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生在帝王家,享受的是别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其中的艰险也是常人难及。就算你甘心做一个富贵藩王,也得有自保之力。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
是,他当然明白。
所以,他前世听从了容妃的吩咐,娶了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为齐王妃。
陆家世袭勋贵,永宁侯陆詹兼任骁骑营统领,领三万精兵,负责守卫京都。两个儿子虽是庶出,也俱是精明善战之辈。唯一的嫡出女儿陆无双,自幼千娇万宠,对他一见钟情。陆詹厚颜求到了父皇面前,父皇原本是犹豫的,却被容妃说服同意了这门亲事,下了圣旨赐婚。
成亲那一日,陆家十里红妆,令人啧啧称道。陆无双明艳娇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按理来说,这样一门亲事,他确实是该满意了。
可自成亲那天起,他就对骄矜傲气的陆无双没有半点喜欢。人前装装样子,私底下却十分冷漠,相敬如冰。
成亲一个多月,父皇便重病身亡,紧接着是太子遇刺,周琰继位,藩王领兵造反。他这个闲散王爷,也没能逃得过这场腥风血雨。
那一天,刺客潜入齐王府意图刺杀。陆无双受惊过度,之后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他受了伤,借着养伤的名义,在齐王府里躲了几个月。再之后,趁夜逃出了京城。
十年逃亡,十年征战,将他的心磨练的冷硬如铁。陆无双只剩一个模糊的剪影。最后铭记于心的,却是福宁殿里漠视生死的那抹浅笑。
......
往昔的回忆一幕幕闪过脑海,清晰鲜明如昨日。这一世,难道他还要重蹈覆辙,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吗?
第七十三章 情敌
齐王没有说话,神色却愈发漠然,眼神深幽,令人难以琢磨。
此时的齐王,哪里还有半分嬉笑胡闹。喜怒不辨的神色,和容妃惊人的肖似。
容妃凝视着齐王,轻叹一声,语气软了下来:“恪儿,母妃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慕四小姐生的娇美动人,又冰雪聪明,也怪不得你动了心思。可她不是你的良配,趁早抽身还来得及。听闻永宁侯府的大小姐才貌出众,又对你一见倾心。她才是齐王妃的最佳人选,我自会为你筹谋......”
“母妃,”齐王忽的出言打断了容妃:“我不会娶陆大小姐。”
没了惯常的轻佻,神色语气十分认真。
容妃收敛了笑意,冷然问道:“为什么?陆大小姐出身侯门,才貌双全,有哪点配不上你?”
齐王扯了扯唇角,眼里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配得上我的女子多的是,难道我要一个个都娶回府吗?”
“你......”容妃没料到齐王会这么直接的反驳自己,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齐王神色如常,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冷然:“我的终身大事,我自有主张,不劳母妃费心。母妃只要安心的待在宫里,等着儿媳给你磕头敬茶就行了。”
容妃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好好好,我真是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连这等大事也舍不得我烦心。”
浓浓的讥讽和不满,表露无遗。
齐王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一般,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母妃也该休息了。儿子不便多打扰,先告退了。”
说着,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容妃霍然起身,声音冷厉:“站住!”
齐王脚步一顿,却未回头:“母妃还有何吩咐?”
“恪儿。你身为皇子,岂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容妃强自按捺下心里的怒气,竭力放缓语气:“总得学会取舍。”
齐王转过身,目光深沉难测。唇角似笑非笑:“母妃说的没错,我确实要学会取舍。只是,要取什么舍什么,总得由我自己来决定。”
谁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就算容妃也不可以!
明亮的烛火下,那张熟悉的俊脸闪着冷凝和坚定,竟让她这个做娘的也有些陌生和心惊。这些年来,齐王将自己伪装的太好了。就连她也无法分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容妃深呼吸口气,试图说服他:“你若是实在喜欢慕四小姐,也不是不可以。先娶了陆大小姐做正妃,再娶慕四小姐为侧妃。以慕家的门第。齐王侧妃的位置,也不算辱没了她......”
“母妃,”齐王的语气加重了一些:“我以为,我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了。我不会娶陆无双,此事不用再提。”
容妃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冷笑道:“好,我也不妨让你清楚我的心意。有我在,慕念春休想做齐王妃!”
齐王神色不变,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走了。
这一次,容妃没有喊住他。
容妃站在那儿,看着齐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冷硬决绝。
她的选择没有错。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他生气是一时的,日后总能体谅到她的一片苦心。
......
“表哥,你怎么又来等我了。”慕念春一出厨房,便看到树下熟悉的少年身影。口中抱怨着,眼里却盈满了笑意。
这几日的相处,张子乔的胆子大了不少,不再动辄脸红,笑道:“天黑看不清路。你一个人回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石竹:“......”
什么叫一个人回去?她不算人么?
慕念春瞄到石竹微微抽搐的脸,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张子乔这才发现自己的语病,忙向石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不是人......”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忙又改口:“你当然是人。其实,我的意思是......”
“表少爷不用解释了,你的意思奴婢都明白。”石竹面无表情的接过话茬:“奴婢接下来就是一根不看不听不想的木桩子,算不得人了。”
......张子乔清秀的脸迅速涨红了。
慕念春忍住笑,白了石竹一眼:“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表少爷也敢调侃。再不老实消停,看我回去怎么发落你。”
石竹吐了吐舌头,一脸笑嘻嘻的,却没再吭声。
“表哥,你别和石竹一般计较。”慕念春善解人意的为张子乔解围:“她被我惯坏了,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
张子乔定定神笑道:“没事,是我说话不妥,不能怪石竹。”脸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的,幸好晚上天黑看不清。
两人一路并肩同行,没有刻意的说什么,气氛融洽轻松。
走到桂树下,张子乔随手扯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竟像鸟鸣一般,欢快悦耳,十分动听。
真没想到,表哥竟还会这一手。
慕念春大感兴趣,索性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听起来。
明朗的月光下,少年神色温柔,眉眼含情,将口中的树叶吹的悠扬欢快。少女听的专注,时而抬眸浅笑。满天的星光似都撒在了她的眼眸中,生动而璀璨。
无人留意到,不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
光线暗淡,绯色的衣服似融入了黑暗中。素来漫不经心的眼眸,此时闪着异常的光芒。
好一个青梅竹马,花前月下!
......
慕念春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那边的黑影是谁?
“是谁?”慕念春皱了皱眉,扬声问道。
张子乔也停了吹奏树叶,顺着慕念春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那个黑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月色莹润,俊美贵气的脸孔浮着一抹戏谑的浅笑,耀目的近乎刺眼。
竟是齐王!
慕念春反射性的生出了戒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齐王殿下。表哥,我们一起给齐王殿下见礼。”
张子乔收拾了自惭形秽的心思,和慕念春一起走上前,给齐王见礼:“草民张子乔。见过齐王殿下。”
原来,他就是那个前生痴恋慕念春的张子乔!
齐王定定的看了张子乔一眼,扯了扯唇角:“张公子免礼。”
慕念春总觉得齐王看张子乔的目光有些怪异,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将张子乔遮掩在身后:“这么晚了,齐王殿下怎么会跑到慈云庵来了?”
来慈云庵也就罢了,不在容妃的院子里待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齐王瞄了慕念春一眼,似笑非笑的应道:“四小姐见了本王,竟没有半点惊喜。真令本王失望。看来,四小姐有了表哥作伴,早已忘了那支荷花了。”
半真半假的话语里,竟飘出一丝似有若无的酸意。
张子乔生性淳朴,却并不蠢钝。焉能听不出齐王语气中的异样。心里不由得一个咯噔。这个齐王,对表妹果然非同寻常。下人们口耳相传的“送荷花”一事竟然也是真的!
......就知道他一出现,准没好事!
慕念春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殿下说话可得小心些,要是被人听见传进容妃娘娘的耳中,生出什么误会来可就不好了。”
提到容妃,齐王笑容顿了一顿。旋即说道:“本王在此赏月,无意中偶遇四小姐。此事就算传进母妃耳中。也没什么可误会的。四小姐多虑了!”
慕念春瞬间了然。
齐王到慈云庵来,肯定已经见过容妃了。很显然,这对母子的会面不算愉快。至于原因......希望和她没什么关系!
慕念春顺着他的话音说道:“今夜月色正好,殿下既有赏月的雅兴,我和表哥就不多打扰了......”
“相逢即是缘分,四小姐这么迫不及待的撇开本王。未免太无情了吧!”齐王含情脉脉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哀怨。仿佛被狼心狗肺的情郎抛弃的可怜村姑。
慕念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手的厚颜无耻出乎想象!看来,想这么打发他是不太可能了!
慕念春当机立断的改了主意,冲张子乔微微一笑:“表哥,我和齐王殿下有些话要单独说。你先回去吧!”
张子乔神色间有些黯然,勉强的笑了笑:“好。那我先回去了。”
和光芒逼人的齐王相比,他实在平平无奇。不管是哪个女子,都不会舍弃天边的明月而就一盏手提灯笼吧......
张子乔眉宇间的落寞,生生的刺痛了慕念春的眼。前生的告别,恍然间和眼前的一幕重合。
慕念春定定神,柔声道:“表哥,路上小心些。可惜厨房已经关门上锁了,不然,我就做些可口的宵夜给你送去。”
短短的两句话,令张子乔精神一振,眼中又有了笑意:“总劳烦你费心,怎么好意思。”
不管如何,表妹总还是关心他的。哪怕这份关心只是出于表兄妹之前的情意,也足以令他喜悦振奋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有什么费心的。”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当他是背景吗?!
齐王的笑意在眼底悄然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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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表白......
张子乔走了之后,慕念春才转过头,神色漠然:“不知齐王殿下有何指教?”
啧啧!这也太差别待遇了吧!
齐王挑了挑眉,一脸玩味揶揄的笑意:“是不是怪本王打扰了你和你表哥亲亲我我?”
如此轻浮肆意的话,没能让慕念春动容。她回了个挑衅的浅笑:“既然殿下知道,为何要做这么煞风景的事?”
齐王笑容一敛,叹了口气,眼神中含了一丝幽怨:“本王一片心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今日是特地为了你而来,没想到等来等去,却等到了你和张子乔花前月下情意绵绵的一幕。本王心里委实不是个滋味......”
唱念俱佳,换身装束直接可以上台演一出闺怨了。
慕念春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皱了皱秀气的眉,果断的打断了齐王:“这么装模作样,你说着不嫌累,我听着都累。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语气冷然,丝毫没顾及对方皇子的身份。
齐王处心积虑的要接近她,总有他的理由。今天晚上,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探一探齐王的真正心意。
齐王也不恼,随意的挥了挥手。
黑暗中,忽的冒出几道身影,迅疾的散开守住方圆二十米的路口。
一直站在旁边的石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嘴巴久久没有合拢。刚才还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怎么忽然冒出了一堆?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忽的出现在她面前,笑容可掬的说道:“石竹姑娘,殿下和四小姐有些私密话要说,不宜让外人听见。你随我一起到那边守着,免得有人来惊扰了主子说话。”
这个小厮约莫十六七岁,生的唇红齿白十分好看。笑着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石竹没有被他的笑容迷倒,反而戒备的瞪了他一眼:“你是谁?”
长的这么好看。又笑的殷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喜若是知道石竹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很冤枉。比起主子,他绝对算得上心地善良好么?!
“石竹。你随着郑喜一起退开几步。”齐王看向石竹,语气颇为温和:“放心,我只和你主子说说话,保证不会逾越。”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瞄了慕念春一眼。狭长的眼眸里含着笑意。月色晕染下,有种奇异的诱惑和魅力。
饶是慕念春心静如水,也有些酥麻之感。
都说红颜祸水,原来男子太过俊美了,也会这般妖孽。
慕念春定定心神,安抚的看了石竹一眼。石竹这才稍稍放下心。随着郑喜一起退开了七八米远。
郑喜见她紧绷着一张小脸,有意活跃一下气氛,笑着安慰道:“石竹姑娘,你不用紧张,我是殿下的贴身小厮郑喜。不是坏人......”
话还没说完,就见石竹戒备的看了他一眼,闷不吭声的走开了。
郑喜:“......”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这句话果然不假!慕四小姐聪明难缠,这个石竹看似憨厚老实,原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
桂花树下,只剩下齐王和慕念春。
齐王漫不经心的笑道:“那个叫石竹的倒是对你很忠心。一直在远处盯着我。我要是敢有什么冒失的举动,只怕立刻就冲过来了。”
慕念春没接这个话茬,淡淡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连敷衍几句都不肯,看来是真的对他不屑一顾!
齐王眸光微闪。挑眉笑道:“我哪里开罪过你吗?为什么你见了我从来都没好脸色?”
怎么说他也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容貌俊美气度出众,就算偶尔说话轻浮了一些,也不至于让一个妙龄少女厌恶成这样吧!
慕念春听出他语气中的一丝疑惑,心里暗暗一凛。她确实有些疏忽大意了。
轻浮肆意只是他的伪装。真实的齐王精明深沉。可齐王的伪装,一直无人窥破。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少女,时时表现的这般戒备疏离,确实不太合理。
“男女授受不亲,殿下处处对我格外留心,我心中惶恐不安,自然要躲着一些。”慕念春轻描淡写的应道,算是解释了自己一直避而远之的原因。
这个理由确实说的过去。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她似乎在竭力隐瞒着什么......
齐王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忽的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佛满天的星辉都映入了他的眼中,熠熠生辉:“如果我告诉你,我确实对你有意,你会怎么想?”
慕念春的心湖却冷若坚冰,不为所动:“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慕家家规森严,家父对我要求更是严苛。终身大事,自有家父做主,我从未多想过。”
不假辞色,拒绝的干脆利落。
齐王挑眉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些。放心,我自有安排。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遇到这等厚颜无耻的人,委婉含蓄显然不管用!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说道:“殿下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对殿下没有半点男女之思。也没有半分想做齐王妃的念头。殿下的格外留心,已经造成了我的困扰,也会让我身边的人误会。所以,还请殿下自重,免得影响了我的闺誉。”
话说的这么直接,想再装傻充愣是不可能了。
齐王没有恼羞成怒拂袖走人,反而慢悠悠的说道:“真是可惜。两情相悦是世上最美好的事,你偏偏对我无意。看来,我只能强求一回了。”
慕念春:“......”
齐王首次在言语上占了上风,心怀大悦:“你什么也不用做,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看着那张自以为是的欠扁的俊脸,慕念春生平第一次有了揍人的冲动。
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殿下就别自欺欺人了。慕家家声清贵,却没有实权。慕家的女儿,也做不了齐王妃。再者。容妃娘娘也对我不喜。今天中午特地找了个由头见我,已经将心意表露的清清楚楚。殿下既已见过了容妃娘娘,应该也知道此事了吧!”
句句犀利的戳中他的痛处。
齐王面色不变,淡淡的说道:“我的终身大事。自然由我自己决定。母妃的心意如何,是她的事。”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令人暗暗心惊。
看来,齐王果然和容妃起了争执,不欢而散。所以,齐王今晚确实是特意等她......
慕念春心念电转,口中说道:“若是容妃娘娘心中有中意的齐王妃人选,求皇上下旨赐婚,殿下又待如何?”
齐王眼睛一亮,一脸感动和欣喜:“原来你这么在意我们的事。本王真是太感动了!”
慕念春:“......”
原来齐王最擅长的不是伪装,而是颠倒黑白扭曲他人话中的意思!
“这些小事你不用烦心。我自会一一处理妥当。”齐王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安心的等着圣旨赐婚,风风光光的嫁到齐王府来。”
半真半假的语气,眼神却很认真,显然不是在说笑。
慕念春毫无被表白的喜悦,心里苦恼极了。
齐王竟是真的有意要娶她!
前世。齐王不是娶了陆无双吗?这一世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什么齐王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她了?
慕念春打起精神来,准备再一次说服齐王:“殿下既是坦诚相告,那我也斗胆放肆一回。其实,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齐王抬眼看了过来,唇角似笑非笑。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莫名的令人觉得沉闷压抑无法呼吸。
眼前这个深沉又危险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齐王!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说了下去:“那个意中人,殿下刚才也亲眼见过了。就是我的表哥张子乔。我和表哥自幼相识,分隔了几年,如今又得以朝夕相处,感情极好。虽没有山盟海誓,却彼此心心相映......”
齐王不疾不徐的打断慕念春:“你爹娘会舍得你远嫁到清池县吗?”
清池县?
慕念春一惊。紧紧的盯着齐王:“你怎么知道表哥是清池县的人?”这是张家的家事,齐王怎么会知道?
齐王理所当然的应道:“因为我早已派了密探,暗中留意慕家所有的事。这个张子乔刚一到京城,我就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了。”
慕念春:“......”
齐王无视慕念春略有些僵硬扭曲的表情,深情款款的表白:“念春。我对你一片真情,今生非你不娶。”
去你的一片真情!去你的非你不娶!
慕念春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吐出一个字:“滚!”
齐王惊喜又有些忸怩:“才刚表白,就滚到一起不太合适吧!这里虽然幽静,可还有人在周围守着,被他们看着,我是会害羞的......”
慕念春忍住吐血的冲动,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人。
你不滚,我先滚总行了吧!
齐王没有追上去,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走远。
总有一天,她会敞开心扉接受他,娇羞欢喜的成为他的王妃。总有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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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梦境
慕念春步伐很快。
石竹几乎小跑才追上了她,见她俏脸紧绷眼中闪着怒意,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姐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偶尔有些情绪波动,也都隐藏的很好。像此刻这样怒形于外的可是绝无仅有。那个齐王到底说了什么,竟把小姐气成这样?
石竹没敢多问,一直等回了屋子关好了门,才轻声问道:“小姐,是不是齐王惹你不高兴了?”
慕念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想到齐王那张可恶的脸,便心血翻涌无法平息:“别提他,听到他的名字就生气!”
石竹老老实实的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了句:“他到底说什么了,为什么你这么生气?”
慕念春憋了一肚子火气闷气,倒也不像平日那般藏着心事,忿忿不已的说道:“他说对我一片真情,今生非我不娶!”
石竹:“......”
“厚颜无耻!可恶至极!”慕念春咬牙切齿的说道:“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足可见心中愤慨!
石竹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见慕念春像个孩子一般怄气骂人,忽的又有了想笑的冲动。
小姐平日喜怒不形于外自是很好的。可生气骂人的时候,却更鲜活更生动。少了不符年龄的沉稳冷静,显得稚气又可爱。
慕念春骂了半天,终于稍稍纾解了心头的这口闷气。一抬头,却见石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顿时不满了:“我这么生气,你不来安慰我,还在一旁偷笑。也太过分了吧!”
石竹立刻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现在就陪小姐一起骂那个可恶的齐王。他真是厚颜无耻可恶至极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竟一字不漏的将慕念春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慕念春想绷着脸,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石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调侃她了!
不过,这样的石竹,比原来那个沉默老实的石竹可爱多了。
“小姐。奴婢记得没错吧!”石竹腆着脸邀功:“这么长的一串,奴婢可都记下了。”
慕念春笑着瞪了她一眼:“是啊,记得没错。待会儿我就赏给你一顿板子。”
石竹笑嘻嘻的应道:“小姐可得打的轻一点。这次只有奴婢跟着出来伺候,要是打伤了就没人伺候小姐了。”
这么说笑几句,憋闷懊恼散了大半,心情好多了。
慕念春收敛笑意,正色说道:“此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晓。就算是我娘问起,你也不能透露半个字。”
石竹也收起了嬉笑,一脸正色的应下了:“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轻重。今晚齐王见了小姐的事。奴婢绝不告诉任何人。”顿了顿又道:“表少爷当时也在场......”
“表哥那边,我自会和他交代一声。”慕念春恢复了冷静,淡淡说道:“齐王任性荒唐惯了,今晚大概是一时兴起才胡言乱语。时间一久,他自然就会抛在一旁了。”
......再任性荒唐。也不会拿终身大事开玩笑吧!
石竹心里暗暗嘀咕着,口中却附和了几句。
......
洗漱之后,石竹去了外间,屋里只剩慕念春一个人。慕念春一直强撑着的若无其事,终于褪去。
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皱着。
齐王当然不是一时兴起胡言乱语,他是认真的!
正因为深知这一点。她才会这般头痛。
前世她和齐王根本毫无交集,这辈子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为什么会招惹了这么一朵烂桃花?难道重生一回,她的身上多出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魅力?
......慕念春揉了揉眉心,制止自己如野马脱缰的思绪,认真的思索起来。
从第一次会面。到后来频频造访慕家,言语激她下厨,再到后来的“探病”,荷花宴上的闹剧,还有今天的月下相遇。很显然。齐王从一开始就对她生出了“不轨”的心思,所以苦心营造机会接近她。论容貌,她不及慕元春,论才华,她不及陆无双。若说比别人强的,大概就是厨艺了。齐王到底是相中她哪一点了?
......她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慕念春翻了个身,盯着浅色的纱帐,继续苦思冥想。
好了,现在不追究起因,想一想怎么解决这个麻烦才是最要紧的。
终身大事,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皇子,齐王的婚事更为慎重。他想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比她想嫁给张子乔的难度可要高多了。
先不说皇上的反应,单是容妃这一关就绝不易过。
容妃出身寒微,因为生育皇子一举封妃得宠。平日行事谨慎低调,可这绝不代表她真的温和无害。能在宫廷里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当然有心计有手腕。容妃既然不中意她,就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齐王胡闹。从中阻止是必然的!
容妃娘娘,一切就看你的了。你可一定要立场坚定!绝不能轻易动摇!
慕念春这么想着,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也渐渐有了睡意。朦胧中进了梦乡。
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
罗钰和慕元春并肩站在一起,眉眼含情,对视微笑。她默默的站在一旁,心里嫉恨交加。当她接到罗钰的邀约时,一颗心欢喜的几乎跳出胸膛......
场景一换,忽的变成了两年后。
她穿戴一新,神情木然的走出慕家。身后是一脸悲伤落寞难过的张子乔。他紧紧的盯着她的身影,眼中闪过水光......
忽然又是她住了十年的景阳宫。
她坐在梳妆镜前,细细的描眉点唇,将自己妆点的美丽妩媚,穿上梁武帝最喜欢的碧色宫装。梁武帝来了,冷厉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难得的闪过一丝类似柔情的情绪......
最后,是临死前的那个晚上。
胃里的剧痛即将夺走她的呼吸和心跳。她却异常平静。漠然的等着死亡的降临。福宁殿的门开了,一身血迹的齐王闯了进来。震惊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她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倦意的扯了扯唇角,然后闭上了眼睛。
可闭上眼睛之后。等来的不是迷雾一般的黑暗。而是十六岁的俊美少年,在树下玩笑似的低语。
念春,我对你一片真情,今生非你不娶!
如魔咒一般,在脑海中不停的回响。
......
慕念春陡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双手不停颤抖,许久都无法平息。
重生以后,她曾经做过几回噩梦。每次都在梁武帝临死前震惊又狂怒的眼神中惊醒。这一回。她竟梦到了罗钰和张子乔,还有齐王......
一定是这些日子思虑过多导致思绪错乱了!
慕念春努力的平复紊乱的呼吸,竭力将齐王的脸孔从脑海中挥开。努力几次却没成功,那张可恶的俊脸一直在眼前晃动,耳边不时的响起那句魔咒。
真是疯魔了!
慕念春恨恨的咬了咬牙。轻声喊道:“石竹,你睡了么?”
石竹迷迷糊糊犹带睡意的应了句:“小姐,怎么了?”
慕念春没吭声,片刻过后,穿着一身中衣的石竹推门而入,清秀的脸庞满是关切和担忧:“小姐,你又做噩梦了么?”
慕念春嗯了一声。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委屈。
都怪齐王!她只想离皇宫远远的,避开这一切纷乱,过些平静的生活。他凭什么大喇喇的闯进她的生活?还大言不惭的声称要娶她?
屋子的角落里燃了一支烛台,光线黯淡柔和。慕念春脸庞有些苍白憔悴,额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看的石竹一阵心疼。这大半年来。小姐偶尔做过几回噩梦,每次噩梦过后,便无法入眠。
“奴婢陪你一起睡吧!”石竹鼓起勇气说道:“有人陪着,就不会做噩梦了。”
说完之后,石竹有些忐忑的看了过来。唯恐慕念春面露不愉。身为丫鬟,对主子这般说话已经是“不敬”了......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点头。当年在宫里,长夜漫漫,梁武帝没有召她侍寝的时候,都是石竹陪着她一起睡。她早已习惯了石竹的陪伴。
石竹松口气,上了床,依偎在慕念春的身边睡下了。
身边多了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慕念春觉得安心多了,很快又有了倦意。这一次没有了噩梦的侵袭,一夜好眠到天亮。
隔日早晨,刚穿戴好,还没来得及出院子,张子乔就来了,笑着喊了声表妹。他脸色黯淡精神不佳,一看就知道昨夜没睡好。
慕念春心下了然,却不揭穿,含笑说道:“表哥,你特地来找我,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张子乔被说中了心思,有些赧然的点了点头。
慕念春冲石竹使了个眼色,石竹心领神会,立刻退了出去,守在门口。屋里只剩下慕念春和张子乔两人了。
慕念春对着张子乔,总多了一份平日没有的耐心和宽容:“这儿没有外人,表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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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意外
那双眼眸像两潭水,静谧清幽,倒映出他的身影。
张子乔忽然没了直视她的勇气。表妹聪慧美丽又温柔可爱,齐王对她倾心也是难免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追根问底?
慕念春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
“表妹,我想问你......”张子乔迟疑片刻,终于张了口:“你、你今天还要去厨房吗?”
“是,如果不是你来,我就打算去厨房。”慕念春含笑应道,心里却隐隐有些失望。
张子乔对自己太没自信了。前世就是如此,总是默默的守在她的身边,从未真正表露过心意。直到她入宫的那一天,才袒露心声......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幸福。喜欢,就得自己争取。
等了片刻,张子乔依然没吭声。慕念春不愿再等,淡然说道:“表哥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厨房了。”
说着,便走向门外。
张子乔怔怔的看着慕念春的身影,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从生命中远离。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道:“表妹,齐王殿下是不是对你有意?”
慕念春脚步一顿,翩然转身,微微一笑:“表哥为什么会这么问?”
张子乔脸孔泛红,却没有退缩,鼓足了勇气说道:“昨天晚上,他特意在那儿等你,又和你单独说话......”
慕念春默然片刻,才应道:“是,他确实对我有意。”
担忧了一个晚上的事,终于从慕念春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张子乔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齐王殿下身份尊贵,又生的器宇轩昂一表人才,能得到殿下的青睐,得恭喜表妹了。”
慕念春凝视着张子乔,轻声问道:“表哥。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当然不是!
张子乔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改成了:“这样的好事,当然要恭喜表妹。”
慕念春心里暗暗叹口气。或许,她不该对张子乔太过苛求。
张子乔自幼淳朴。谨慎守礼早已成了他性情中的一部分。这样的他,自然不可能像齐王那般肆意任性,更不会随意的吐露心声。只会默默的站在身后凝望她的身影。
她欣赏他的,不也正是他的淳朴憨厚吗?
“表哥,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就算是我娘问起,你也一个字都不说行吗?”慕念春温和的请求。
张子乔不假思索的点头应了:“好,我答应你。不管谁问我都不会说半个字。”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肯让姑母知道?”
以张氏的性子。不乐坏了才是怪事。
慕念春轻描淡写的说道:“因为我已经拒绝齐王了。”
张子乔:“......”
没等他反应过来,慕念春便转身走了。
张子乔在原地楞了许久,才低低的自语:“表妹为什么会拒绝齐王?”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是因为他?
这个念头刚一浮上脑海,张子乔的耳后就火辣辣的。不知是羞臊还是窃喜。抑或是自嘲的羞愧。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
慕家女眷到慈云庵已经五天了。
朱氏亲自向妙云大师辞行:“......这几日劳烦大师讲解佛经妙义,实在感激不尽。叨扰多时,今日便向大师辞别。”
妙云大师略有些歉然的应道:“原本说好讲解五日的佛经,没想到宫里忽然来了贵客。招呼不周到。还望老夫人体谅。”
朱氏忙笑道:“大师不必介怀,日后若有闲空,老身再来慈云庵就是了。”
彼此客套一番过后,朱氏回了院子,吩咐众人打点行装出发回府。
慕婉春和慕元春俱都松了口气。素斋再好吃,吃多了不免寡淡。慈云庵也早就转了个遍。两人早就想念舒适精致的闺房了。
“奇怪,四妹跑哪儿去了。”慕婉春没见慕念春的身影,忍不住嘟哝道:“整日不见人影,这都快回府了,也不回来收拾衣物行李。”
慕元春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她学素斋正学的起劲,只怕是舍不得走也未可知。”
这话乍听没什么,可细细一想,却实在刻薄。
这里可是尼姑庵,说慕念春舍不得走,岂不是诅咒慕念春?
慕婉春撇了撇嘴:“大姐,你这话说的可太不厚道了。要是被大伯母听见,只怕饶不了你。”张氏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话音刚落,张氏便走了进来,笑吟吟的问道:“婉春,你刚才和元春在说什么,怎么提到我了?”
慕婉春眼珠一转,立刻将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
张氏的脸色果然变了,怒气冲冲的看向慕元春:“元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小小年纪,心思怎能如此歹毒!”
慕元春不紧不慢的应道:“母亲误会我的意思了。四妹对厨艺这么感兴趣,着实是件好事。慈云庵的素斋在京城赫赫有名,若是四妹真的学会了做素斋,说不定能借此入了容妃娘娘的眼。攀上一门好亲事,将来贵不可言。”
这话说的实在巧妙动听。
张氏明知道慕元春颠倒黑白,却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悻悻的哼了一声。吩咐道:“白兰,快去厨房叫四小姐回来。”
白兰应了一声,匆匆去了厨房。
......
“善能大师,我今日就要走了。”慕念春笑着向善能道别:“今后若是有闲空,我再来看你。”
善能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慕念春没把他的冷淡放在心上,继续笑道:“这几天我向大师学了不少,可惜时间无多,不然我真想一直随着大师学厨......”
“还是算了吧!”善能冷不丁的接过话茬:“就这几天已经够让贫尼头痛了。”
慕念春没被她的冷脸吓到,笑眯眯的说道:“大师就别口是心非了。明明心里舍不得我走,偏要嘴硬。”
......善能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默默的转过身揉面。
石竹在一旁,忍俊不禁的弯起了唇角。
白兰含笑进了厨房:“四小姐,太太命奴婢请你回去。待会儿就要启程回府,得尽快收拾行装。”
慕念春嗯了一声,领着石竹往厨房外走。
善能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四小姐日后想学素斋,可以再到慈云庵来找贫尼。”
慕念春眼睛一亮,转身冲善能甜甜一笑:“多谢善能大师了。”果然是嘴硬心软啊!
善能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故作不耐的挥挥手,便又低头忙碌,唇角却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出了厨房没几步,便远远的见到了一行人。慕念春没放在心上,随意的瞄了一眼。一个熟悉的红色窈窕身影忽的引入眼帘。
她怎么会到慈云庵来了?
慕念春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红衣少女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犹如众星捧月,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直到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粉衣少女身上,笑容微微一顿。
既然对方已经看到自己,再躲躲闪闪的实在小家子气。慕念春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含笑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在此会巧遇陆大小姐。”
陆无双神色淡然,优雅矜持的回了一礼:“是啊,确实很巧。慕四小姐在慈云庵会逗留几日?我有空一定去拜访。”
慕念春故作歉然的一笑。“我今日就要随祖母回府了。”
“啊,那真是遗憾。”陆无双这么说着,眼中却闪过一丝释然。
两人寒暄几句,各自道别,错身而过。
......
衣物不算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石竹拎着包裹,随着慕念春一起去了张氏的院子。慕元春慕婉春早已收拾妥当,慕念春姗姗来迟,惹来慕婉春一通取笑:“四妹,你磨磨蹭蹭的来的最迟,该不是舍不得走了吧!”
同样的话,由慕元春说来尖酸刻薄,出自慕婉春的口中却显得亲昵随意。
慕念春耸耸肩,漫不经心的笑道:“若是祖母同意我留下,我倒是宁愿多待些日子。”
不用上闺学,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无事就在厨房打发时间。这么清静悠闲的日子,确实令人留念。
张氏听了这样的话,却满心不是滋味,白了慕念春一眼:“胡闹!这种话也能乱说么?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乱嚼舌根怎么办?”
“别有用心”“乱嚼舌根”的慕大小姐,神色坦然自若。
慕念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朱氏从内屋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总得赶着天黑前回府,现在就出发吧!”
众人齐声应了。
就在此刻,门口出现一个身着绿色宫装的宫女,竟是容妃身边的绿萝。绿萝含笑走进来,冲朱氏盈盈一礼:“老夫人,容妃娘娘请您移步,有事相商。”
朱氏十分意外,却不敢怠慢,忙笑着应下了:“老身这就过去。”
奇怪,容妃会有什么事找朱氏商议?
众人面面相觑。慕念春心里更是一个咯噔,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七十七章 陪伴......
朱氏随着绿萝去见容妃。
容妃含笑赐座。朱氏忙道了谢,推辞不过便坐下了。略略打量一眼,心里不由得暗赞一声。
眉若远山,眼似秋水,唇若丹朱,风姿卓越。
好一个绝色动人的容妃娘娘!
能以一介宫女的身份邀得圣宠平步青云,凭借的绝不仅仅是孕育皇子的功劳。宫中从不缺少美人,能崭露头角的却寥寥无几。这位容妃娘娘也算是异数了。
朱氏恭敬的问道:“容妃娘娘特地叫老身过来,不知是有何事?”
容妃亲切和蔼的笑道:“本宫特地请老夫人过来,有个不情之请。本宫代皇后娘娘在此烧香礼佛,每日抄写佛经,一个人不免有些孤寂冷清。昨天本宫见了贵府的四小姐,只觉得她聪慧伶俐,和本宫十分投缘。所以,本宫想请四小姐在慈云庵多留些日子,陪伴本宫说话解闷。不知老夫人是否肯应允?”
朱氏万万没料到容妃会张口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愣在当场。
被容妃娘娘看入眼当然是件好事。可就这么留在慈云庵来陪伴容妃,似乎也有些不妥......
“本宫提出的要求,是不是让老夫人为难了?”容妃见朱氏没及时应下,笑着说道:“若是实在为难,就当本宫没说过好了。”
朱氏立刻回过神来,忙笑道:“半点都不为难。念春有机会陪伴娘娘,是她的福气。老身正在暗暗为她高兴,一时没来得及回话,倒让娘娘生了误会。老身这就回去和她说一声,让她到娘娘的院子安顿下来。”
容妃微微一笑:“既然老夫人同意,那本宫就放心了。”
朱氏笑道:“念春还小,说话行事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若是惹得娘娘不高兴了,娘娘只管教训。”
容妃抿唇一笑:“慕四小姐机灵可爱,本宫喜欢的很。哪里舍得教训。”
唇边的那一抹笑意显得意味深长。
......
朱氏回了院子,心情复杂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然后吩咐道:“我们回府,念春。你暂且多留几日。正好衣物已经收拾妥当了,去容妃娘娘那儿......”
什么?
慕念春霍然抬头:“祖母,你说什么?”
朱氏深呼吸口气,稳稳的说道:“容妃娘娘觉得你聪慧伶俐,让你留下陪伴她些日子。我已经代你应下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明明她才是姐妹中最出色最优秀的那个,为什么容妃看中的却是慕念春?
吴氏和慕婉春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张氏却惊喜不已,眼中闪着骄傲得意的光芒,连声催促道:“念春,容妃娘娘青睐于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些过去,千万别让容妃娘娘等的着急了。”
慕念春脸上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神色,明知道没什么希望推脱,还是试着说服朱氏:“祖母,我性子冲动急躁。只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还是婉言拒绝了吧!”
容妃特意留下她,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碍着众人都在,朱氏不便将话挑明,只重复了一遍:“容妃娘娘亲自张口,我已经代你应了。”
容妃既然亲自张了口,慕家哪有拒绝的余地?不管愿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这一点。慕念春自然也很清楚。
慕念春将心里所有的不满和怒意都按捺下去,柔顺的应了声是。心里涌起昂扬的斗志。
不管容妃要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吧!经历过前世种种,她的心早已坚如磐石,纵然风雨如骤,也无所畏惧!
......
张氏特地将慕念春送到了容妃的院子里。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中心思想只有一条。好好陪伴容妃娘娘,争取让容妃娘娘另眼相看。只要哄容妃娘娘高兴了,或许齐王妃这个位置就是她的了。
慕念春听的哭笑不得。
此事实在复杂,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索性什么也不说了,胡乱点了点头,总算是把张氏敷衍走了。
绿萝领着慕念春到屋子里安顿:“这间屋子稍微小了一些,不过,还算干净。委屈四小姐了。”
......何止是稍微小了一些!比起张子乔之间住的客房还要小。放了一张床之外,只容得下桌椅。两个人站在里面都稍嫌拥挤。
这分明是给下人住的屋子。
堂堂慕家四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就算对方是宫里的娘娘,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石竹的小脸迅速的涨红了,正要忿忿的张口。慕念春却已笑着应道:“这里很好,没什么委屈的。有劳绿萝姑娘费心了。”
石竹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绿萝见慕念春笑意盈盈没有半点异色,心里暗暗惊诧。
这位慕四小姐,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这等心胸城府,不能小觑。娘娘特意命自己这般行事,倒是不太厚道了......
“四小姐稍事休息,娘娘此时正在抄佛经。等有闲空了,自会命奴婢来请四小姐过去。”绿萝的语气不自觉的多了些尊敬。
慕念春含笑点头。
绿萝走了之后,石竹立刻愤慨的说道:“小姐,这位容妃娘娘真是太过分了。分明是故意羞辱你!”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笑道:“你若放在心上,便是羞辱。若是不介意,便什么也不是了。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
话是这么说,可事到临头,又有谁能忍得住不生气?
石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小姐,奴婢觉得容妃娘娘来意不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慕念春赞许的看了石竹一眼:“你说的没错。齐王昨天晚上特意找我一事,只怕容妃已经知道了。她心中不喜,故意留我下来,少不了要刁难于我。我若是一个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落下话柄。所以,我要冷静,不能被一时愤怒冲昏了头脑。”
石竹细细的品味这几句话,很快琢磨出其中的意味,略有些羞愧的说道:“对不起,刚才奴婢太冲动了。若不是小姐及时阻止,只怕已经闯祸了......”
“石竹,你一心向着我护着我,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你的气。”慕念春凝视着石竹,目光清澈而温暖:“娘和祖母她们都走了,现在就只剩我们两个了。你害不害怕?”
石竹想也不想的应道:“不怕。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奴婢什么都不怕。”
慕念春眼眶微热,心里却暖暖的:“好,我们主仆齐心,不管是谁刁难都不怕。”
......
等了半天,依然不见容妃派人来。石竹忍不住嘀咕道:“容妃娘娘的佛经还没抄完么?”
慕念春哑然失笑:“你该不是以为她真的在抄佛经吧!”
石竹一脸羞愧的点头。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天她是不会见我了。”慕念春笑道:“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不如出去转转好了。”
石竹一愣:“去哪里转转?”
慕念春悠然笑道:“去厨房吧!善能大师之前答应过我,想学做素斋,只管去找她。既然要继续留下,正好趁这段日子将她的看家本领都学到手。”
......其实这才是小姐愿意留下的真正原因吧!
石竹被慕念春的兴致感染,笑着点了点头。
当慕念春的身影又出现在厨房时,善能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你怎么又来了?”慕家女眷不是都走了么?怎么慕念春没跟着一起离开?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道:“我舍不得你的厨艺,所以特地留下了。”
善能迅速的恢复平板的表情,略一思忖,便猜了个*不离十:“该不是容妃娘娘特意留你的吧!”
这也是宫里妃嫔们的惯常伎俩了。
想整治谁便找个由头将人留在身边。明里暗里的刁难羞辱,等着对方进退失据,逮着错处正大光明的发落。让人吃了暗亏无处伸冤!
这个容妃,果然也是个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不过是开罪了她身边的女官,就这般不依不饶,委实有些过分。
慕念春眸光微闪,若有所指的笑道:“大师果然聪明,我还没说就猜中了。”
善能对宫里弯弯绕绕的门道很熟悉啊......
这一次,善能没有假装听不懂,正色提醒道:“容妃特意留下你,自有她的理由。你行事可得千万小心,不要出了差错。不然,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没等慕念春回应,又皱着眉头说道:“你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跑到厨房来做什么?万一容妃娘娘这个时候召见你,你偏偏不在,可就不妙了......”
慕念春难得的没反驳,就这么安静乖巧的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善能。
善能反而不习惯了,不怎么确定的问道:“贫尼说的,你都听进去了么?”
慕念春眨巴眨巴眼,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大师,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不板着脸的时候,竟是这么啰嗦。”
善能:“......”
这么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丫头,谁能为难得了她?自己真是白操心了!
第七十八章 唇枪
“娘娘,慕四小姐下午就来了,等了半天,您是不是见一见她?”绿萝伺候容妃吃了晚饭,见容妃心情不错,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容妃看了绿萝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绿萝,你收了人家什么好处,怎么今日特地为她说话?”
绿萝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跪下了:“奴婢多嘴,请娘娘恕罪!”心里一阵懊恼。
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着了魔怔似的,明知道娘娘留下慕四小姐的用意,怎么还敢替慕四小姐说话?娘娘爱晾着她,就由着娘娘好了。干嘛多这个事......
心惊胆战的等了片刻,才听到容妃闲闲说道:“好了,本宫只是随口说笑,你怎么吓成这样,快些起身吧!”
绿萝暗暗松口气,起身之后老实的站好,打定注意再也不乱说话了。
容妃却主动挑起了话头:“绿萝,依你看,这个慕四小姐为人心性如何?”
绿萝哪里还敢多嘴:“娘娘慧眼如炬,心中自有明断,奴婢不敢妄言。”
“让你说,你只管说就是了。本宫听着解解闷,就算你说的不对,也不会治你的罪。”容妃一脸笑意,看着温和亲切。
绿萝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当真。
宫里的娘娘们一个比一个有心计有城府,令人不敢随意揣度。容妃看似温柔随和,实则心思敏锐深沉。在她身边伺候,得加倍小心。
容妃发话了,不说当然不行,可说实话更不行。
“回禀娘娘,奴婢觉得,慕四小姐年纪虽小,却胆大有心计。”绿萝小心的斟酌言辞:“而且,容貌生的姣好秀气,想吸引男子的注意不是什么难事。”
容妃挑了挑细长的眉。唇角似笑非笑:“你看的倒是仔细。”话语里听不出喜怒。
绿萝却稍稍放了心,继续说了下去:“齐王殿下只是一时所迷,等过了这一阵,没了新鲜气。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用这般忧心气恼了!齐王到底是什么脾气,没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清楚。荒唐任性肆意妄为是他的伪装,又何尝不是他的本性?若是他真的固执己见......
不,她绝不会允许!
容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抿紧了唇角。
......
隔日早饭过后,容妃终于召见了慕念春。
“见过容妃娘娘。”慕念春敛衽行礼,姿势标准,无可挑剔。
容妃淡淡的笑道:“慕四小姐不必多礼。”
慕念春行了礼之后,便微笑着站到了一旁。容妃没发话。她便也安静的站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针尖落地可闻。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似的,凝滞沉闷,令人呼吸不畅。
绿萝垂手站在容妃身侧,神色自若。相较之下。石竹就要稍稍差一筹了。时不时的悄然抬眸看慕念春一眼。
过了许久,容妃才悠悠的张了口:“本宫赏你的宫花,怎么不见你戴着?是不是不喜欢?”
慕念春微笑答道:“娘娘赏赐的东西,小女子岂敢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太过珍惜,舍不得随意戴,所以特地让我娘收好珍藏。”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却又软中带刺。尤其是那句“岂敢有不喜欢的道理”。更是可圈可点值得回味。
容妃眸光一闪,定定的看向慕念春。好大的胆子,竟敢当面讥讽自己!
慕念春坦然回视,没有半点心虚。
容妃摆明了刁难找茬,她可没有逆来顺受的习惯。更何况,她对齐王妃这个头衔毫无兴趣。巴不得容妃更厌恶她。
“不过是些普通的宫花。算不得珍贵。”容妃缓缓说道:“是本宫疏忽了。年轻的姑娘家,大多喜欢珠宝珍翠华服美裳才是。这些日子你好好陪伴本宫,本宫自有厚赏。”
这些话也可以这么翻译。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一切都好说。否则。可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慕念春故意露出惊喜的样子:“多谢娘娘美意。”
容妃的“好意”当然不能拒绝。
慕念春这般识趣,容妃的心情稍好。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前两日齐王来探望本宫,之后便去了院子里闲转,不知是不是偶遇了慕四小姐?”
论装模作样,慕念春自然不输任何人,脸上露出一点讶然和气恼:“娘娘是听何人说的?分明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那天晚上我从厨房出来,表哥特地陪着我回了院子。一路上根本没碰见过别人。此人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到底是何居心!”
......就连亲眼目睹的石竹都快以为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是幻觉了。
容妃对慕念春的反应还算满意。只是那句“泼脏水”略显刺耳,有指桑骂槐之嫌,令人心里有些不快罢了。
不过,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
容妃轻叹一声:“本宫听到这样的混账话,也是满心气恼。姑娘家的闺誉何等重要,岂容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随意编排。你放心,此事本宫一定过问到底。只要有人胆敢乱嚼舌头,本宫必不轻饶!”
最后四个字,刻意咬的重重的。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容妃娘娘说的是。”慕念春心中暗暗冷笑,故作欲言又止的神态:“只是......”
容妃果然接了话茬:“只是什么?”
“只是齐王殿下我行我素惯了,说话行事未必处处留意。”慕念春故意表现出些许为难和苦恼:“若是被有心人逮着了话柄,可就大大不妙了。”
慕念春说的语焉不详,聪明人却一听即懂。
容妃面色微微一变。
那天晚上,齐王特地去见了慕念春。虽然有暗卫把守放风,却瞒不过她的耳目。她心中既惊且怒,想找齐王算账是来不及了,很自然的迁怒到了慕念春的身上。因此,才故意找借口留下了慕念春,明里暗里的敲打一番。
可听慕念春的话音,分明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竟是齐王一厢情愿......
她摆出这么一副诘问刁难的样子,岂不成了笑话?!
慕念春欣赏着容妃哑然无语的憋屈表情,心情瞬间愉快起来。
在容妃心里,齐王人见人爱,但凡是妙龄少女,都蠢蠢欲动的巴望着齐王妃的头衔。所有接近齐王的少女,都是居心不良。殊不知,她半点都不稀罕。
容妃定定神,半晌才说道:“你的顾虑,本宫已经明白了。你只管放心,有本宫在,自然容不得齐王任性。”
慕念春松了口气,欣然笑道:“如此再好不过,多谢容妃娘娘了。”
容妃扯了扯唇角,目光定定的落在慕念春的俏脸上。慕念春目光清澈神色坦然,落落大方的任由容妃打量。
......难道,慕念春真的对齐王妃的头衔半点都不动心?一切只是齐王的自作多情?!
容妃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慕念春一定是在以退为进故作姿态!
这大概也是天底下做母亲的通病。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所有接近儿子的少女都是别有用心。坚决不肯相信这世上竟有人对自己的儿子不屑一顾敬而远之。
容妃心念电转,笑着扯开了话题:“本宫听闻你厨艺出众,在慈云庵这几日还一直学做素斋。不知本宫可否尝尝你的手艺?”
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慕念春浅浅笑道:“娘娘若是不嫌弃我的手艺,我今日便下厨,做些素斋请娘娘品尝。”
容妃含笑点头。至此,气氛总算没那么紧绷了。
石竹暗暗松口气。这位容妃娘娘句句语带双关,说话弯弯绕绕,让人听了云里雾里的。想半天才能猜出她的意思来。亏得小姐反应敏锐应答如流,不但没出岔子,还噎的容妃娘娘说不出话来。
小姐真聪明。什么样的事都难不到她!石竹骄傲的想着,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容妃娘娘,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听说娘娘在此,特地前来拜会请安。”
容妃眸光微闪,不疾不徐的说道:“请陆大小姐进来。”
陆无双昨天到慈云庵,今天早上就来求见......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慕念春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嘲弄和笑意。
陆无双喜欢耀眼的红色,今日却特意穿了一身素雅柔和的月白色罗裙,少了几分逼人的艳光,显得柔顺可人:“无双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温和的笑道:“快些免礼,绿萝,去搬个凳子来。”
绿萝应了一声,利落的搬了个圆木凳子过来。陆无双颇有些受宠若惊,忙笑着道谢。待坐下之后,有意无意的瞄了慕念春一眼,心里闪过一丝自得。
慕念春显然早就来了,却一直站着。显然,容妃娘娘更青睐自己......
两个少女,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这样的情形确实微妙。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石竹看在眼里,不由得为自家主子忿忿不平。
慕念春却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底。事实上,这一幕正是她乐意见到的。陆无双前世就是齐王妃,这一世也不该有变数。
......
第七十九章 无双
这对未来的婆媳第一次会面,气氛融洽。
陆无双娇收敛了骄傲矜持,刻意的逢迎讨好,显得温柔乖巧。
容妃对这个容貌家世出众的准儿媳人选十分满意,言语平和近人,态度十分亲切。相比起刚才对慕念春的冷淡戒备,不可同日而语。
人家聊的这么热乎,慕念春很自觉的决定闪人。免得自己站在这儿扰了人家聊天的兴致。
慕念春觑了个闲空,上前一步笑道:“容妃娘娘,这儿既然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去厨房了。”
“也好。”容妃心情似是不错,随口笑道:“你去厨房多准备些素斋,中午正好留陆大小姐陪本宫一起用膳。”
陆无双忙笑着接口:“承蒙容妃娘娘抬爱,无双先行谢过。”
......这两位还真不客气,把她当厨娘使唤了!
慕念春心中晒然,面上却半点不露,笑着行礼告退。
出了院子,慕念春便兴致盎然的看向石竹。石竹被看的一愣:“小姐,你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我在等着看你生气啊!”慕念春笑着调侃:“容妃娘娘和陆大小姐拿我当厨娘,你不生气才是怪事。”
石竹红了红脸,然后说道:“小姐可太小瞧人了。奴婢现在明白了,小姐根本不想嫁给齐王殿下,巴不得容妃娘娘不喜欢你。现在陆大小姐来了,容妃娘娘摆明了中意她。小姐现在心里一定很高兴呢!既然小姐高兴,奴婢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果然是想明白了!慕念春眼里闪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就好,我们现在就去厨房吧!”
她宁可待在厨房里,也不愿和容妃陆无双打交道。
......
中午,容妃果然留了陆无双午饭。
慈云庵的素斋标准是四菜一汤,就算是容妃娘娘的午饭也按着规矩来,只是做的更精致些。容妃略略瞄了一眼,菜色和往日略有不同。
依旧是青菜豆腐豆芽冬瓜之类的素菜。搭配却十分新鲜。豆腐和冬瓜同炖,青菜里放了些木耳,豆干切成细丝,和香菜凉拌。豆芽汤里飘着鲜嫩的竹笋。外加一道热腾腾香气诱人的烧茄子。
暂且不论味道如何。单单这色香便胜过了之前的素斋。
容妃夹起一块冬瓜送入口中,只觉口感鲜嫩,清淡中透着一丝甜意。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这个慕念春,虽然伶牙俐齿不惹人喜欢,厨艺却着实高明。
陆无双尝了一口烧茄子。不怎么情愿的夸赞了一句:“慕四小姐果然厨艺过人,让人自叹弗如。”她样样出挑拔尖,却不善下厨。这一方面显然是被比的黯然无光了。
容妃何等敏锐,见陆无双笑容勉强,便猜中了她在想什么。徐徐笑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家世相貌才情已经占了十之*,厨艺稍弱一些也不算什么。何必拿自己的短处和慕四小姐唯一的长处作比较?”
陆无双被夸的心花怒放。尤其是听到那句“唯一的长处”。更是身心舒畅。是啊,慕念春除了厨艺之外,还有什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陆无双故作娇羞的垂头:“娘娘如此盛赞,无双愧不敢当。”
容妃笑道:“本宫一见你便觉得投缘,以后就叫你的闺名无双如何?”叫闺名。自然更显亲昵随意。
陆无双心中暗喜,嫣然笑道:“能得娘娘青睐,真是无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吃罢午饭之后,容妃习惯了小憩片刻。
陆无双识趣的起身告退。
容妃含笑说道:“本宫一个人在此烧香礼佛,难免有些寂寥。你若是有闲空,不妨常来陪我说说话。”
陆无双心里一喜,忙笑着应下了。
出了容妃的院子。陆无双才发自内心的露出欢颜。
太好了!总算不枉自己费尽心思的跑到慈云庵来。只要讨了容妃娘娘的欢心,齐王妃的位置肯定非她莫属,谁都休想抢走。
正想着,慕念春主仆迎面走了过来。
既然打了照面,自然得客气的寒暄几句。
陆无双笑着赞道:“慕四小姐厨艺过人,今日我可是大饱了口福。就连容妃娘娘也赞你厨艺高超呢!”
话说的倒是动听。可配着那副矜傲的表情,便让人觉得不是滋味了。
慕念春并未将她的倨傲放在心上,浅笑着应道:“这点微末厨艺,不登大雅之堂。陆大小姐谬赞了。”
陆无双故作不经意的说道:“容妃娘娘说平日寂寞无人说话,特地叮嘱我日后常来。以后我们两个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啧啧!瞧瞧那炫耀的语气和口吻!
慕念春继续得体的微笑:“这可实在是个好消息。”
陆无双占了上风。心情无比愉悦。颇有几分纡尊降贵的笑道:“既是时常相见,总这么称呼未免生疏。不如你我序齿,以姐妹相称如何?”
......她们两个明明不是很熟好吧!上演这么一出相见欢有必要吗?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笑道:“好,那小妹就斗胆一回,叫你一声陆姐姐了。”
陆无双抿唇一笑,亲热的拉起慕念春的手:“你在家中排行第四吧,那我叫你一声慕四妹妹好了。”
慕念春不动声色的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笑吟吟的道了声好。刚相认的“好姐妹”寒暄了一通,才各自道别。
......
陆无双的演技实在不算高明。就连石竹也忍不住低声说道:“陆大小姐明明不喜欢小姐,为什么忽然对小姐这般亲热?”
分明是居心不良!
慕念春眸光一闪,悠然笑道:“这院子里到处都是容妃的眼线,她这么做,当然是给容妃看的。”既能表现出温柔宽厚的一面,又展现了心胸风度。换做是谁,也都会这么做。
只不过,陆无双的演技比起慕元春来差的远了。害的她连欺负人的兴致都没有。
石竹想了想问道:“陆大小姐忽然到慈云庵来,该不会就是冲着容妃娘娘来的吧!”
慕念春赞许的看了石竹一眼:“当然是了。不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么会特地跑到慈云庵来。而且,容妃娘娘的身份并未宣告的人尽皆知,她只来了第二天就来求见,显然是早就知道容妃娘娘在慈云庵了。”
从这也能看出,陆无双对齐王是志在必得!
真是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石竹见慕念春一脸愉悦的笑意,也随之笑了起来:“人家争抢着接近容妃娘娘,想做齐王妃。小姐却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齐王殿下。这事要是传出去,小姐可就名动京城了。”
“这样的名声我可不想要。”慕念春耸耸肩笑道:“容妃相中了陆无双这个儿媳,陆无双又铁了心的想做齐王妃。两人一拍即合,我这个配角还是老实安分的看戏好了。”
看戏的前提是尽快从这团漩涡里抽身出来。
看眼下这架势,齐王十有*拧不过容妃的意愿。
......
接下来一连几天,陆无双都准时到容妃这儿来报到。先是陪着说话解闷,然后是一起听佛经,再到后来,已经进展到陪容妃一起抄佛经了。
至于慕念春,非常识趣的做好厨娘本分,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尽量不在容妃面前露面。存在感微弱的近乎于零。
几日下来,就连戒心一直很重的容妃也暗暗犯起了嘀咕。
这个慕念春,表现的老实安分,又十分知情识趣。就算有心挑刺,也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她到底是真的对齐王妃的位置无意?抑或是见情形不利,暂时退而静观其变?
容妃一边思忖,一边摩挲着手中那串圆溜溜的佛珠。半晌才问道:“绿萝,这几天,慕四小姐除了去厨房之外,没有别的异动么?”
绿萝恭敬的应道:“回禀娘娘,奴婢暗中留意过,慕四小姐每天在厨房待的时间最久。其余时间大多待在屋子里,很少出来走动。和奴婢们说话也十分礼貌客气。”
容妃默然不语。
绿萝悄然抬眸,迅速的看了容妃一眼。心里暗暗想着,娘娘的疑心实在是太重了。
慕家虽比不得勋贵府邸,却也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慕四小姐是正经的名门闺秀,如今却做着厨娘的事,心里指不定有多委屈呢!可人家愣是半点都没表露出来,每天都笑脸迎人。就凭这份心胸涵养,就足以将那位眼高于顶的陆大小姐比的黯然失色。
怪不得齐王殿下对慕四小姐有意。换了是她,也会更喜欢慕四小姐。
可谁让陆大小姐出身好呢?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女,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嫁给太孙也够资格了。何况是一个注定要就藩的闲散王爷......
当然了,这些话绿萝只敢放在心里想想而已,绝不敢当着容妃的面流露出一星半点。
容妃思忖片刻,才淡淡说道:“你继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有半点异常都不能放过,随时来向本宫禀报......”
话音未落,就听门被敲响了:“启禀娘娘,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第八十章 难堪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来了?
容妃眸光一闪,不疾不徐的吩咐;“请齐王和太孙一起到内堂,本宫这就过去。”
宫女恭敬的应下了。
绿萝等了片刻,见容妃一直没动弹,心里暗暗奇怪,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现在是不是该过去了?免得太孙殿下和齐王殿下等急了。”
容妃扯了扯唇角,若有所指的说道:“既然是特地来给本宫请安,等上片刻又怎么会着急。”
绿萝不敢妄自揣测,唯唯诺诺的附和了几句。
......
“容妃娘娘怎么还没出来。”等了半天都不见容妃的人影,周琰终于忍不住嘀咕出声了:“我们都等这么久了。”
容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今天怎么端起架子来了?
齐王随口答道:“大概是在忙着抄佛经,才耽搁了。反正我们两个也没什么要紧事,再等一等好了。”
周琰不疑有他,笑着说道:“此次容妃娘娘是代皇祖母来礼佛,真是辛苦了。”
“能代替皇后娘娘到慈云庵来礼佛,是母妃的福气,谈不上辛苦。”齐王懒洋洋的说着场面话。
事实也是如此。能代替皇后娘娘到慈云庵来礼佛,是众嫔妃求之不得的好事。此次被容妃抢先了一步,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羡慕眼热。
正说着话,穿着素色宫装的容妃娘娘,款款走了进来。
周琰忙笑着上前见礼。按辈分,周琰得叫容妃一声祖母。可对着这么一张美丽娇媚的脸,实在是叫不出口,索性就叫容妃娘娘了。
容妃唇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风:“太孙真是有心了,还特地来探望本宫。”
周琰笑道:“皇祖母前一阵子老是头晕目眩,太医们诊脉怎么诊不出原因来。这几日身子陡然好多了。可见容妃娘娘礼佛之心虔诚。我替皇祖母先谢过容妃娘娘了。”
容妃抿唇一笑:“皇后娘娘佛泽深厚,自有菩萨保佑。若是知道太孙一片孝心。心里定然欣慰之极。就算偶有不适,也一定很快会好起来。”
“托容妃娘娘的吉言,希望皇祖母身体安康。”周琰发自肺腑的由衷说道。
对别人来说,皇后积威甚重心狠手辣。绝对无人敢轻易招惹。可对周琰来说,皇后却是天底下最慈爱护短的祖母。有她在一日,太子府的地位稳若泰山。赵王世子他们就算再优秀出色,也越不过自己这个太孙去!
两人你来我往,聊的很是投机。
粗心的周琰竟没留意到容妃至始至终没和齐王说话。而齐王,也半点没有搭话的意思。母子两人的目光不经意的交汇,很快各自移了开去。
......
“启禀娘娘,陆大小姐来了。”绿萝恭敬的来禀报,有意无意的瞄了齐王一眼。
齐王听到这个名字,没有半点意外。只是眼眸微微一冷。
容妃却欣然笑道:“快些叫无双进来。”
......无双,叫的好亲热!看来,容妃对这位陆大小姐很中意啊!周琰忍不住看了齐王一眼。
这一次,齐王没有逃课偷跑,而是正大光明的禀报了皇上来探望容妃。不过。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别的用意,就不得而知了。
陆无双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两个少年的身影陡然引入眼帘,陆无双既惊又喜,忙上前行礼问安:“见过太孙殿下,见过齐王殿下。”
真没想到竟能在此巧遇齐王。费再多的心思也值得了!
齐王对这样的巧遇却没有半点惊喜,反应异常冷淡,甚至懒得正眼看她一眼。随意的嗯了一声。便将目光移了开去。
陆无双满心的期待欢喜和娇羞,被这一盆冷水浇的透心凉,笑容凝结在唇角,显得尴尬又难堪。
容妃也没料到齐王竟会这般无礼,心里涌起一股怒意。齐王哪里是在给陆无双脸色看,分明是在撂脸色给她看.....
气氛陡然冷凝。
周琰只得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没想到陆大小姐也在慈云庵。还和容妃娘娘这般相熟。”
陆无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来也是凑巧。我前些日子到慈云庵来,听说容妃娘娘也在,便特地来给娘娘请安。不知哪来的福气,竟投了娘娘的眼缘。这几日便常来陪伴娘娘说话......”
“哦?还真是巧啊!”齐王总算张口说话了,唇角似笑非笑:“不过。有一点本王实在是奇怪。永宁侯夫人怎么会准许陆大小姐独自到慈云庵来一住就是几天?难道就不担心陆大小姐一个人在此无人照顾?”
陆无双:“......”
这话看似数落永宁侯夫人,实则是讥讽她不守闺仪,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竟独自跑到慈云庵来。
齐王无视陆无双陡然涨红的脸色,继续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懒散语气说道:“不知陆大小姐什么时候回府,最好是命人回府说一声,多派些护卫来。本王不便派人相送,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这番话,比*裸的拒绝更令人难堪。
陆无双简直快哭出来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容妃有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面色一沉,警告的看了齐王一眼,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无双原本两天前就打算回府了,是本宫特意邀她多留几日,陪陪本宫说话解闷。”
算是为陆无双解围。
齐王扯了扯唇角,总算没再继续刻薄下去。
可姑娘家脸皮薄,陆无双这么不留情面的说了一通,哪里还颜面继续留下。勉强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娘娘抬爱。只是此次无双出府多日,母亲已经命人来催促过几回。无双今日来,本就是要向娘娘辞行的。”
容妃心里暗暗叹气,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来:“都是本宫思虑不周,硬是将你留了几日。你母亲心里担忧牵挂也是难免的。既是如此,本宫便派些护卫护送你回府。”
容妃一如既往的和善,总算令陆无双捡回了几分颜面。
“母妃,听闻你还特地留下了慕四小姐陪你说话解闷。”齐王闲闲的张口:“不知怎么一直没见慕四小姐?”
......果然是为了慕念春来的!
容妃眼眸微冷,却不便当着外人的面和齐王翻脸,神色淡然的应道:“慕四小姐厨艺高妙,一直待在厨房随善能大师学做素斋,平日很少露面。你和慕四小姐很熟吗?怎么一来就问起她了?”
熟知容妃脾气的,便知道这是她动怒的表现。
齐王今日却像是故意要捋老虎胡须一般,懒懒的笑道:“母妃的忘性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前些日子我不是还和你说起过吗?她的兄长是我的伴读,她的祖父是慕太傅。我去过慕家几回,因此结识了慕四小姐。还曾有幸领教了她的厨艺。那一日五嫂设的荷花宴上,我曾亲自折了一支荷花送给她。这样一算,我和她也算相熟了。”
陆无双垂下头,用力的咬着嘴唇,既羞恼又嫉恨。
容妃也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的看着齐王,眼中闪着怒意。
屋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周琰这次连打圆场的勇气都没了,看着眼前争锋相对的一幕,简直对齐王崇拜的五体投地。
十四叔果然不愧胆大妄为的名声,竟连自己的母妃也敢嘲讽顶撞!若是换成了他,太子妃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飘过来,他就老老实实地的夹起尾巴一声都不敢吭了。
容妃对慕念春不满,更中意陆无双。齐王却偏要当着容妃的面给陆无双难堪,摆明了当面叫板!也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收场......
一个宫女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闷:“启禀娘娘,慕四小姐命人来问,中午娘娘想吃什么素斋?”
容妃正是一肚子火气,听到慕念春的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道:“告诉她,本宫今天什么也吃不下,不用做什么素斋了。”
那个宫女被容妃话语中的不善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告诉慕四小姐一声......”
“等等,”齐王今天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容妃怄气到底:“母妃不饿,本王一路奔波到慈云庵来,却是腹中空空如也了。请慕四小姐做些拿手的素斋来。”
宫女:“......”
容妃:“......”
陆无双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的向容妃道别,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走了没几步,正好碰到了正欲去厨房的慕念春。
慕念春看了花容失色面色惨白的陆无双一眼,心里暗暗惊诧,面上却半分不露,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陆姐姐这是急着要去哪儿?今日不留下一起陪容妃娘娘用素斋么?”
她的礼貌善意,换来的却是陆无双的怒目相视。
陆无双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少来假惺惺的这一套!”说完,看也不看慕念春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慕念春一怔。
陆无双这是怎么了?昨天见面不是还好好的么?今天这么忽然摆出这么一副冤家仇敌的怨怼来?
第八十一章 殷勤
慕念春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一个宫女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慕四小姐,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来了。齐王殿下腹中饥饿,想请四小姐下厨做些素斋......”
齐王来了?!
慕念春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
齐王特地跑到慈云庵来是要做什么?联想到刚才陆无双嫉恨的眼神,慕念春忽然有了浓浓的不妙预感。
那个宫女见她没动弹,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殿下腹中空空如也,还请四小姐动作稍快一些,免得殿下等的急了。”
饿死才好!慕念春恨恨的想着。这对母子,不约而同的拿她当厨娘使唤,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想撂挑子走人!
可眼下不是闹意气的时候。不管怎么说,总得想办法将这一波麻烦应付过去才好。
慕念春定定神,挤出一个笑容:“好,我这就去厨房做素斋。烦请回禀殿下一声,素斋很快就会做好,不会让他等太久。”
......
慕念春手中握着刀,杀气腾腾的将案板上的萝卜剁成泥。锋利的刀结结实实的落在木砧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厨房众女尼们各自忙碌着,偶尔对视一眼,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慕四小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往日总是笑的甜甜的,今天却一直绷着俏脸,案板上的萝卜已经被剁的惨不忍睹了......
善能瞄了慕念春一眼,冷不丁的问道:“四小姐,这萝卜招惹你了么?”语气里有了些微不满。下厨的时候应该摒除所有杂念,有再多的心思,也不该带到厨房里。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慕念春早已熟悉善能的各种规矩。闻言收敛心神,略有些歉然的笑了笑:“对不起,我今日心情不太好。用的力气大了些。”
善能心里一动,低声问道:“容妃娘娘又刁难你了吗?”
虽然慕念春什么都未多说,可种种迹象根本瞒不过明眼人。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日日陪伴容妃念经礼佛,慕念春却每天下厨。连容妃的面都很少见。这样的差别待遇,换了谁都会觉得委屈。慕念春却全然没放在心上,每天笑眯眯的在厨房打发时间。今天忽然这般气闷,肯定有原因。
慕念春避重就轻的应道:“容妃娘娘性子温和,平易近人,怎么会刁难于我。”真正令她心浮气躁的,另有其人!
善能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了,随口说道:“这么多的萝卜扔了未免可惜,不如留着做些素馅包子吧!”
慕念春笑道:“不做素馅包子。做些萝卜丸子好了。”不下油锅炸一遍,难消心头这口恶气!
剁的细碎的萝卜中,放入一些面和水,再放入盐拌匀,用手挤成丸子的形状放入锅里。豆油滋滋作响。萝卜丸子很快就漂浮起来,捞起稍冷片刻,再下另一个油锅炸一遍。炸至金黄色泽时从锅中捞起装盘。
炸好的萝卜丸子圆溜溜的,外脆里嫩,咸香适口。冒着腾腾的热气和香气。
善能尝了一个,不由得暗暗点头。慕四小姐本就厨艺过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厨房学做素斋。厨艺愈发精进。简简单单的食材,却被发挥出了极致的美味。
萝卜丸子得趁热吃,凉了就会差了几分口感。
慕念春吩咐石竹:“石竹,你先将这盘萝卜丸子端过去,请容妃娘娘和齐王殿下太孙殿下品尝。其他的素斋,片刻之后就到。”
石竹笑着应下了。利落的端着盘子去了容妃的院子。
原本守在门外的小厮郑喜,见到石竹,立刻扬着笑脸迎了过来:“石竹姑娘,你是送素斋来给殿下的吧!给我就行了。”
石竹瞄了清秀白皙的郑喜一眼,淡淡的说道:“不劳费心。我自己送进去就行了。”说完,便从郑喜的身边走了过去。
郑喜:“......”
他到底是哪里开罪过这个石竹了?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没好脸色?
他明明是齐王府里最受丫鬟们欢迎的小厮,可到了石竹面前完全吃不开,真是太伤自尊心了!
......
“奴婢见过容妃娘娘,见过齐王殿下太孙殿下。”
石竹整天陪伴在慕念春身边,耳濡目染下,说话行事也有了几分处变不惊的味道。虽然屋里气氛怪异容妃娘娘脸色不佳,她依然不慌不忙的请了安:“小姐做了萝卜丸子,说是趁热吃了味道才最好,特地命奴婢先送来给娘娘和殿下尝尝。”
容妃今天显然是动了真怒,平日惯常的随和亲切都不见了踪影,斜睨了那盘萝卜丸子一眼,有意挑刺:“慕四小姐忙了半天,就做了这么一盘萝卜丸子么?”
石竹不卑不亢的应道:“回娘娘的话,这萝卜丸子,从剁馅到下锅,都是小姐亲自动手,没有假手旁人。动作不免慢了一些。其余的素斋,小姐很快就会做好送来了。”
容妃早已习惯宫女太监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没料到一个小丫鬟竟有这样的胆量,忍不住挑了挑眉。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容妃正要说话,却听齐王笑着插嘴道:“慕四小姐果然细心体贴,这萝卜丸子得趁热吃,凉了就少了几分滋味。本王正好饿了,快些端过来吧!”
萝卜丸子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个。入口脆香,咽下之后余味悠长。
“好!”齐王赞了一声,一个一个接着吃个不停。
周琰见他吃的香甜,忍不住凑过来,用筷子夹起一个送入口中,几乎瞬间就被美味征服了,惊叹不已:“真没想到,萝卜丸子也能做的如此美味。”
慕四小姐真是好厨艺!
容妃满肚子的怒气闷气,听到他们两个夸赞慕念春,心里更是不快,唇角抿的极紧。将头扭到了一旁。
一个金黄的圆溜溜的萝卜丸子,忽的出现在她眼前。
容妃一怔,抬眸看了过去。却见齐王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殷勤的将萝卜丸子送到了她嘴边:“母妃。你也尝尝。”
容妃虽然在气头上,可儿子这般笑着殷勤讨好,如何能拒绝的了?下意识的张了口。
热乎乎的萝卜丸子,入口香脆,细细品味,果然是极难得的美味。
刚咽下去,另一个萝卜丸子又送到了嘴边。
容妃反射性的又张了口。
几个萝卜丸子下了肚,之前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怒火不知不觉中消退了大半。正觉得口中有些油腻干渴,一杯热腾腾的的花茶又送到了手边。
虽然她还是绷着脸没说话,可眼角眉梢的柔和却瞒不了人。
周琰看的叹为观止。开始了深刻的检讨和自我反省。
他平日循规蹈矩勤奋读书,说话行事谦逊有礼,从不敢逾矩。可父王母妃还是对他有诸多的不满意。板着脸孔训斥是常有的事。看看人家十四叔,之前态度冷淡恶劣,口出不逊。将容妃气的七窍生烟。可转眼间,就把容妃哄的消了气......
他要学习的东西,果然还多的很呐!
过了片刻,素斋做好送来了。
齐王殷勤的笑道:“母妃,素斋已经好了,我们一起用午膳吧!”不等容妃张口拒绝,又故作怀念的叹了口气:“上一次和母妃一起用午膳。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这些日子,我总惦记着母妃。”
这些看似平淡寻常的话,生生的戳中了容妃心里的酸楚。
宫里的嫔妃看似活的风光,实则规矩极多束缚重重。儿子在身边长到了八岁,就要出宫建府另住。平日忙着读书,无事不得随意进宫探望。一个月能见上两回。已经算是不错了。
膝下是公主的嫔妃们还好些,同住在宫廷里,总有机会见面。皇子就不同了,住在宫外,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想私下相见。实在不易。就算进宫了,也得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才轮到她这个亲生母亲......
身为母亲,哪有不疼儿子不惦记儿子的道理?可再想再惦记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将所有的关切思念都压在心底。此次来慈云庵,短短半个月内见了齐王两回。虽然每次都不算愉快,可总比见不到的强。
罢了!亲事问题暂且放在一旁,日后再说也不迟。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慕念春,就和儿子彻底闹僵了。
容妃定了定神,淡淡的吩咐一声:“绿萝,去饭厅摆好饭菜,本宫和齐王太孙一起过去用午膳。”
容妃一张口,屋里紧绷冷凝的气氛顿时消融了。
周琰对齐王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用仰慕的目光看了过去。
十四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我一定要向你好好学习,将母妃哄的开开心心的。说不定,我和慕大小姐的事还有些希望......
齐王再精明再厉害,也猜不到周琰竟从自己的举止中生出了这样的“灵感”。
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毫不客气的用言语敲醒周琰。慕元春可不是省油的灯,周琰就别惦记这朵有毒的鲜花了!
第八十二章 厚颜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慕念春已经恢复了冷静。
麻烦已经摆在了眼前,再生气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怎么应付难缠的齐王母子才是正理。
“......奴婢之前送萝卜丸子去的时候,容妃的脸色十分难看。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也没说话,气氛十分僵硬。不过,只过了一会儿,容妃就被齐王殿下哄好了。”
石竹语气中竟对齐王有了几分钦佩的意味。
慕念春瞄了石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怎么了,是不是觉得齐王很厉害?”
石竹点了点头,又唯恐慕念春不高兴似的,忙解释道:“奴婢就是觉得,齐王肯放下身段哄容妃娘娘,其实也算是孝顺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
时下最重孝道两字,齐王身份再尊贵也不能例外。明着忤逆容妃是绝对行不通的。若是容妃一狠心闹到了皇上皇后面前,吃亏的必是齐王无疑——当然了,这只是个假设。容妃再心狠,也不可能闹到这么一步。
所以,母子有分歧相争的时候,就看谁更厉害更坚持己见了。齐王精明深沉,容妃深沉精明,这对母子,没一个省油的灯。
慕念春由衷的希望容妃更甚一筹!
......
虽然不想见齐王,却不能失了礼数。再说了,以齐王的性子,既然是来了,自己想避也避不过去。慕念春索性落落大方的主动去请安。
当着容妃的面,齐王就算是再荒唐任性,也不敢“胡言乱语”吧!
事实证明,她实在小觑了某人的脸皮厚度。
她刚敛衽行礼,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齐王已经欣喜的起身走了过来:“慕四妹妹,今日辛苦你下厨了。”
慕念春:“......”
容妃:“......”
看着眼前那张神采奕奕的俊脸,慕念春如枯井一般波澜不惊的心境一去不返,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把厨房的刀带上!
齐王一脸体贴:“慕四妹妹。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是不是下厨辛苦累着了?快些坐下休息片刻。”又转头吩咐郑喜:“还不快去泡一壶热茶来!”
郑喜也被自家主子的热情惊到了。好在他平日看惯了主子的荒唐行径,很快就反应过来,利落的应了一声,麻溜的闪人。
慕念春用最快的速度镇定下来。逼着自己挤出若无其事的浅笑,用礼貌中带着冷淡疏离的语气应道:“多谢殿下关心。我习惯了下厨,只觉得下厨是乐事,没什么辛苦的。”
顿了顿,又道:“殿下身份矜贵,我实在担不起殿下这一声称呼。斗胆请殿下收回,还是叫我一声慕四小姐的好。”
拒绝的态度表露的再明显不过。
齐王却懒懒的笑道:“有什么担待不起的。长栩是我的伴读,我们两个情同兄弟,你是长栩的妹妹,我自然也叫你一声四妹妹。”
这次更好。直接连姓氏都省了。
......若论厚颜无耻,齐王绝对是大秦朝第一人!
慕念春果断的放弃了和齐王交流,浅笑着转向容妃:“娘娘,殿下这般称呼,念春心里实在惶恐呢!”
容妃娘娘。快点管管你的好儿子吧!
容妃娘娘很头痛!容妃娘娘很生气!
齐王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喊的这么亲热,显然是在表明态度和决心。这当然令人火冒三丈。可慕念春避如虎蝎的反应,也令她心里不悦。
自己的儿子这么优秀出色,青睐慕念春是她的福气。可她竟然这般嫌弃?!
身为母亲的骄傲自尊,和对亲事的考量斟酌陡然冲到了一起。那种双重的恼怒,逼的再冷静再有城府的人也为之愤怒抓狂!
容妃深呼吸一口气,先警告的瞪了齐王一眼:“恪儿。你又冒失唐突了。怎么可以随便称呼姑娘家妹妹,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慕家的清贵名声。若是传开去,让人生了误会,你让慕太傅和慕大公子的颜面往哪儿放?”
说到后来,语气已经颇为严厉。
齐王这次倒是没顶嘴。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母妃教训的是,确实是儿子思虑不周。日后当着外人的面,一定不会胡乱称呼。”没等容妃松口气,又笑道:“私下见面再这么称呼好了。”
容妃:“......”
慕念春:“......”
冷静!不能被气的失了分寸进退!她不情愿,容妃不同意。齐王就算再厚颜无耻,也不可能如愿以偿!
慕念春在心中默念数次,很快冷静了下来。不再纠结称呼问题,恭敬有礼的告退:“娘娘和殿下多日不见,定然有些知心话要说。念春就不多叨扰了。”
容妃巴不得慕念春早点从眼前消失,连客气的挽留都没有,异常干脆的应允了。
慕念春暗暗松口气,转身正待离开,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身影。耳边传来齐王漫不经心的声音:“四妹妹,我送你一程。”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自制,在不按常理出牌的齐王面前,经常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
慕念春神色淡然的婉言拒绝:“多谢殿下美意。不过,总得顾及瓜田李下之嫌,若是让人看到殿下亲自送我,对殿下的名声有损。”
齐王挑了挑眉,正要张口,慕念春又继续道:“当然了,殿下恣意惯了,想来并不在意这些。可我很在意闺誉名声。而且,我们慕家家规严谨,若是被祖父或是父亲知道了,一顿斥责是免不了的。言语冒失之处,请殿下多体谅。”
说完,优雅的福了一福,翩然离开。
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走的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眷恋不舍。
......
齐王没追出去,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慕念春的背影远去。眼睛闪出异样的光芒。唇角微微扬起。
周琰不小心瞄到了他此刻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十四叔现在的表情实在是......用什么样的形容词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如果硬是要打个比方,大概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禽兽......不对,是猛兽盯着竭力逃离自己的猎物。就是这种感觉。
周琰很佩服自己。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这么合适的比喻。
容妃瞄了齐王一眼,面色微沉。却意外的没说什么。
太孙也在场,有些事不宜说的太直白。总之,有她在一日,慕念春休想嫁进齐王府。就算不得已让步,也最多是齐王侧妃。
正妃的位置,必须留给她中意的儿媳!
母子两人心照不宣的将此事压了下去,只说些日常闲话。
太孙得回太子府,待了半日就得离开。齐王却没有随着一起走,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难得有机会陪一陪母妃尽尽孝道。住上两日再回去也不迟。”
真正的居心其实众人心知肚明。
周琰识趣的没有揭穿他的心思,冲他挤眉弄眼的笑了笑,**的低语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十四叔,加油!争取早日打动美人芳心。最重要的是要让容妃娘娘点头应允这门亲事。”
齐王似笑非笑的瞄了周琰一眼:“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竟敢来调侃我!”
不用更多的威胁,只轻飘飘的一句,周琰立刻老实了,讨好的笑道:“我哪有胆子调侃十四叔,我这是由衷的祝福十四叔早日抱得美人归。”
这话听着倒是很顺耳。
齐王送了周琰出慈云庵,便回了容妃的院子。
因为齐王突然要留下住两日,郑喜忙着回齐王府收拾衣物。容妃则忙着命人收拾住处。
这处院落不算小。大大小小的客房有七八间。容妃住了一间,身边的宫女又住了两间。慕念春和石竹住了后面的两间。还剩下三间空的客房,让齐王住下绰绰有余。可容妃一想到齐王会和慕念春住在同一处屋檐下,就觉得满心不痛快。
母子难得相聚两日,她自然舍不得让齐王住到别处去。看来,只能命人去暗示一声。让慕念春主动搬到别的院子去了......
容妃喊来绿萝,低声耳语了几句。
绿萝有些愕然,却不敢流露出来,低声应下了。
可还没等她出屋子,石竹便来了。恭敬的说道:“容妃娘娘,小姐觉得现在的住处有些拥挤,想搬回之前的院子居住。特地命奴婢前来向娘娘禀报一声,还请娘娘恩准。”
容妃先是一怔,旋即会意过来。
好一个聪慧伶俐的慕念春!别的不说,只说这揣摩人心的功夫,就将看着聪明实则浅薄的陆无双比的没了影子。
自己的儿子,总算是有几分眼光!
可惜,齐王根基太浅,必须要结一门好亲事。永宁侯府比慕家强太多了。从这一点来说,慕念春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陆无双。
想及此,容妃稍微动摇的心意,陡然冷硬如铁,淡淡的说道:“也好,现在的住处确实是委屈慕四小姐了。你回去说一声,就说本宫应允了。”
石竹垂首应了。
小姐说的果然没错,齐王一留下,容妃娘娘巴不得她识趣些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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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预告~下一章,齐王夜探香闺~
我在每本书里几乎都会写这个桥段。从华裳,到十全食美,再到喜良缘和美人多骄。我特别钟爱这种半夜私会的片段。不过,这一次真的和以前都不一样,希望大家有“惊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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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惊吓......
“殿下,奴才悄悄问过绿萝了。慕四小姐已经搬回原来的院子了。”郑喜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卖弄自己最新打听来的消息。
齐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郑喜见齐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一愣:“殿下,你一点都不失望吗?”
齐王摆明了是想多亲近慕四小姐才刻意留下,慕四小姐却一声不吭的搬回去了。简直就是*裸的拒绝嘛!
“不这么做,她也不是慕念春了。”齐王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郑喜:“......”
完全没听懂!难道是他的智商近来出了问题?郑喜挠挠头,表情十分纠结。
齐王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起身往外走。
郑喜兴冲冲的追了上去,声音里有几分压抑的兴奋激动:“殿下,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拜会’慕四小姐?奴才给您去敲门。”
齐王斜睨他一眼,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郑喜的头:“谁说我现在要去了?光天白日的,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郑喜感动的泪眼汪汪。谁说齐王不懂礼数来着?听听这话,不知多懂礼!
齐王一脸正气的继续说道:“要去拜会,当然得趁着夜黑风光无人能看见的时候。这样才不会被人察觉,也就无损慕四小姐的名节了。”
郑喜:“......”
郑喜默默的收回刚才的赞美。
主子厚颜无耻的功力越来越高了!可怜的慕四小姐,希望今晚不要被吓到才好。
......
容妃晚上一直拉着齐王闲话家常。直到快近子时齐王频频打呵欠了,才放了他回屋休息。齐王回屋之后,梳洗一番便吹灯睡下了。
约莫一炷香过后,绿萝匆匆的去了容妃的屋子,低声回禀:“娘娘,殿下已经回屋睡下了。奴婢亲眼看着郑喜吹了灯,特意等了一会儿,殿下并没什么异动。看来是真的睡了。”
容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她眼皮子底下。休想搞什么鬼。
容妃洗漱一番,放心的睡下了。
睡熟后的容妃,自然不知道有一道暗影从窗外掠过,很快闪进了齐王的屋子里:“殿下。容妃娘娘已经睡下了。院门处有人守门,可以翻墙出去。”
齐王在黑暗中笑了笑,眼眸亮的惊人。
身为皇子都有护卫,人数不允许超过五百。大半留作看守齐王府,身手特别好的才有资格成为他的亲兵。人数不多,只有一百。这一百亲兵分作四班,每隔三个时辰换班一次。
严密的警惕刺客暗杀才是这些亲卫的职责。不过,偶尔帮着主子望风方便窃玉偷香也算物尽其用。
想到即将到来的会面,齐王竟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带着隐秘的喜悦和亢奋。连血液的流动似乎也快了不少。有些新奇,有些忐忑,还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这样的感觉,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活了几十年,他从未领略过。
齐王推开窗。轻巧的翻了出去,身手竟十分利落。
前世十年征战,又历经了种种防不胜防的刺杀手段,他已经练出了一身的好武艺。重生之后,身手自然不能落下。为了不让人察觉,他每天半夜起来练武一个时辰。除了郑喜之外,这个秘密无人知晓。就连容妃也被瞒在鼓里。
多一个底牌。往往意味着多一份保命的本钱。在必要的关键时候,或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
齐王利落的翻过墙头。
郑喜看着高高的墙头,不由得苦了脸。其余的亲卫都被派着各处放风去了,想找个人帮忙都不容易。
算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等着好了。想来主子也不乐见自己跟在一旁。
郑喜这么想着,很快就原谅了自己的无能。心安理得的站在墙外守着。耳朵却忍不住竖的老长。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慈云庵里所有人都睡下了。这个院子也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廊檐下的风灯,闪出昏黄的光芒。
齐王身影迅疾,毫不迟疑的认准了其中一处房间摸索了过去——郑喜的“情报”工作做的十分仔细。早已悄悄打听到了慕念春的住处。
这个院子里除了守门的女尼之外,只住了慕念春主仆两个。
齐王并不担心会惊动石竹。那个丫鬟对慕念春忠心耿耿,在宫中陪伴慕念春十年,最后甘心一起赴死。就算看到自己半夜出现在慕念春的房中,也会守口如瓶。
当然了,如果她惊讶过度尖叫起来,惊动了众人就更妙了。到时候,他就“不得不”负起“责任”了。
齐王无耻又愉快的想着,悄然无声的闪到了门边,轻轻的推了推门。
太好了!门竟然没拴。
或许,慕念春也在暗暗盼着自己半夜来和她相会?
不,不对!那个丫头拒绝自己可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不会这么快就变了态度。或许,她只是一时疏忽,忘了拴门......
齐王小心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浅色的纱帐掩映着木床,被褥隆起。睡姿不算优雅,将整个头都埋入了被褥中。
借着窗棂透进的一点细微星光,齐王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撩起纱帐的一刻,心跳陡然加快,想象着被褥下衣衫凌乱的春光,更是口干舌燥喉咙发紧。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意她。
事到临头,齐王反而有些犹豫了。
姑娘家的脸皮总是薄的。哪怕心里千肯万肯,表面也要装装样子。何况她心里不算太情愿......好吧,是肯定不情愿看到自己。若是真的叫醒了她,她会不会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再也不肯理他?
从来不把礼数两字放在眼里的齐王殿下,生平第一次陷入了踌躇中。
就在此刻,被褥忽的动了一动。
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终于露出半边侧脸和光溜溜的头......等等,光溜溜的头?!
齐王的笑意陡然凝结,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女,根本不是慕念春,而是一个尼姑!至少有五十多岁,满脸皱纹。
女尼原本睡的香甜,此时在睡梦中忽然有些呼吸不稳,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齐王纵然反应再迅捷,此时也避无可避。
黑暗中,床边一团黑影,女尼被吓的连尖叫都忘了。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闹鬼了啊~~~~~~~~
懊恼郁闷至极的齐王,正准备一记手刀劈下去。却见女尼翻了个白眼,竟被吓晕了过去。倒是省了他的事。
..,...
齐王不敢有半点耽搁迟疑,立刻退了出去。
翻过墙的那一刻,一直等在那儿的郑喜乐颠颠的跑了过来:“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见到慕四小姐了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不多说几句......”
“闭嘴!”齐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冷飕飕的,让人有提前进了严冬的错觉。
郑喜一愣,这才察觉到主子的脸色不怎么美妙。这夜已经够黑了,可主子的脸竟然更黑。
难道,是幽会进行的不顺利?慕四小姐把主子臭骂了一通又撵他出来了?
郑喜满心的疑问,却半个字都不敢问出口,老老实实的跟在主子身后回了屋子。齐王连点灯的耐性也没有,压抑着怒气诘问:“你不是说打听到了慕四小姐的住处吗?为什么不对?”
“奴才真的打听过了。”郑喜委屈的为自己申辩:“慕四小姐就住在东起第三间客房里,绝不会有错。”
什么绝不会有错!他见到的明明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尼!
齐王差点脱口而出,可这么丢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心里憋闷的几乎快吐血了。
郑喜能成为齐王的心腹,自然是头脑灵活擅长察言观色之辈。思忖片刻,终于明白了是哪里出了差错:“殿下,是不是屋子里没人?”
齐王冷哼一声。
没人也就罢了,关键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老尼姑来。幸好她及时昏了过去,没有惊叫出声。不然惊动了别人,他的颜面还往哪儿放?
半夜幽会偷香窃玉是雅事。可对方不是水灵灵的可爱小美人,而是一个年龄足够做自己祖母的老尼姑,这可就半点都不风雅了。要是传出去,他不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才是怪事!
这么糗的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你先退下,我累了,要休息了。”齐王面无表情的撵人。
郑喜识趣的没有再追根问底,乖乖的退下了。
......
这一夜,齐王殿下显然没怎么睡好。起来的时候面色不佳,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
郑喜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听说用热鸡蛋敷眼颇为见效,要不,殿下试试?”就这么去见容妃,只怕不太好吧!
齐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用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郑喜忙跟了上去。
刚一踏进内堂,却见已经有人早来一步来了。慕念春笑盈盈的站在那儿,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过来。
看到齐王略显难看的面色和眼下的青影,慕念春眼里迅速的闪过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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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吃瘪(一)
看来,昨天晚上,齐王经历了一次“美妙非凡”“终生难忘”的夜探香闺啊!
慕念春丝毫没有遮掩,眼底的笑意让齐王看的清清楚楚。齐王灵光一闪,陡然明白了过来。
昨天晚上的一切,根本不是意外......
慕念春笑眯眯的行礼问安:“见过殿下。”然后故作讶然的惊呼一声:“殿下今日脸色似乎有些不佳,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齐王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有劳四妹妹关心,本王昨晚‘好’的很。”那个好字,说的咬牙切齿。
慕念春看着齐王有些扭曲的表情,心情瞬间飙升。故意往齐王的伤口上撒盐:“我昨晚倒是一夜都没睡好。慧如的屋子里半夜里闹了鬼,吓的当时就晕了过去。醒了之后,哭着来找我。我素来胆子小,一听说有鬼,也被吓的睡不着了。来之前慧如还和我说了,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妙云住持......”
“不行!”齐王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这种事一旦传开了,他还怎么见人?!
慕念春挑了挑眉,故作不解的追问:“为什么不行?闹鬼可不是小事,怎么着也得做场法事超度了这个难缠的恶鬼,不然,以后再跑出来吓人怎么办?”
齐王被噎住了。明知道慕念春是在指桑骂槐,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看着齐王扭曲的俊脸,慕念春心情别提多舒爽了。之前的闲气闷气一扫而空!
“殿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慕念春装模作样的关切道:“该不是你的屋子里昨夜也闹鬼了吧!”
话语中的揶揄和嘲弄,让齐王的脸更黑了。
慕念春等了片刻,见齐王还是不吭声,作势往外走,口中还喃喃说道:“诶,果然是被吓的魔怔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还是去找慧如说一声。快些将此事告诉妙云大师。”
摆明了是揪着他的痛处不放。就等着他低头服软!
齐王嘴角微微抽搐,终于咬牙说道:“等一等!”
慕念春笑吟吟的看了过来:“殿下有何指教?”
齐王吃瘪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不好好欣赏一番,简直对不住自己!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低头一回不算什么。日后总有算回这笔账的机会。齐王在心里默念数次,才万分不情愿的张口道:“其实,昨天晚上......”
话音未落,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恪儿,你和慕四小姐在说什么?”
容妃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笑容温和,目光却有些不善。显然不乐见齐王和慕念春独处说话。
齐王既觉得不快,又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敷衍的应道:“没说什么。”
容妃半信半疑的看了齐王一眼。这一看,顿时察觉出不对劲来:“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身子不适?”
齐王面不改色的答道:“我昨夜将被子被踢下了床,一夜过来受了寒气,所以有些不舒服。”
容妃一听顿时心疼不已,也顾不上再追问别的,忙说道:“绿萝。快去叫王太医来。”幸好随行带了太医来。
齐王清了清嗓子:“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就是爱逞强!”容妃嗔怪道:“瞧瞧你的脸色,又憔悴又苍白。”
......那是因为郁闷懊恼的一夜没睡好!齐王迅速的瞄了强忍笑意的慕念春一眼,心里别提多怄了。
不管齐王怎么说,容妃依然坚持叫了王太医来。
王太医年过四旬,个头不高,其貌不扬。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他半闭着眼睛为齐王诊脉,心里暗暗奇怪。齐王的脉象十分正常,根本不像是受凉生病......
“王太医,”容妃一脸担忧焦急:“齐王的脉象如何?”
王太医略一沉吟,正要张口,却见齐王不动声色的冲他使了个眼色。
在宫中做太医的。哪一个不是七窍玲珑之辈?王太医几乎立刻会意过来,正色说道:“齐王殿下确实受了些寒气,导致经脉郁结不通,面色泛白。好在殿下底子好,只消熬些驱寒的汤剂服下就行了。微臣这就开方子!”
容妃这才松了口气。含笑说道:“有劳王太医了。”
齐王也暗暗松口气。
慕念春站在一旁,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王太医很快开好了药方,齐王顺手将药方递给了郑喜:“你去最近的药铺一趟,照着药方把药抓来。”在说到“照着药方”四个字时,有意无意的看了郑喜一眼。
郑喜瞬间心领神会,领命去了。
......
因为齐王“生病体弱”,容妃不准他随意走动,吩咐他在屋子里好好待着静养。熬药这样的差事自然轮不到慕念春。
慕念春优哉的回了院子。
石竹刚一关上门,就听到自家主子欢快的轻笑声,忍不住也抿起了唇角:“小姐,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昨天晚上临睡前和慧如师太换了屋子。没想到,齐王殿下半夜居然真的来了。”
慕念春挑眉一笑。
她也是灵机一动,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妙计来。齐王果然“不负所望”,真的夜探香闺。估计这个美妙的回忆,足以令他终生难忘。更重要的是,以后他就落了话柄在她手里。看他还拿什么脸纠缠她不放。
“慧如师太的演技真是一等一的没话说,竟然把齐王也唬住了!”慕念春想到慧如绘声绘色的描述,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
慧如昨晚根本就没睡,一直清醒的竖着耳朵。齐王推门的动静虽然轻,却瞒不过慧如。之后的一番作态,更是巧妙之极浑然天成。郁闷的快要吐血的齐王,肯定想不到真相会是这样吧!
哈哈!真是越想越愉快!
石竹见主子这么开心,也随着高兴起来:“小姐,你刚才为什么不在容妃娘娘面前揭穿齐王的谎话?若是容妃娘娘知道了真相,肯定会很生气。到时候齐王岂不是更难堪?”
“你这么想就错了!”慕念春笑吟吟的说道:“若是我真的说穿了,反而不美。他半夜翻墙,本是想到我的闺房来。说穿这一层,对我不利。这是其一。撕破脸皮,他就没了顾忌,这件事也就成不了他的把柄。这是其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想因此惹怒容妃。”
石竹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的追问道:“齐王若是和你闹翻了脸,容妃娘娘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生气?”
“儿子再荒唐,也是亲娘的心头宝。齐王被我这般戏弄,容妃知道了,心里怎么可能高兴?”慕念春眼中闪着慧黠和自信:“所以,此事就这样正好。我向你保证,接下来两天,齐王都会乖乖在屋子里‘养病’,绝不会来烦我了。”
石竹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
石竹忙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尼。一脸皱纹,容貌平庸,老迈不堪。正是慧如。
慕念春忙笑着起身:“慧如师太,快些请进。”
论辈分,慧如甚至比妙云大师还要高一辈。不过,妙云大师自幼出家,潜心修行,佛法奥妙精深。慧如却对佛法没什么慧根。当年进慈云庵,是因为灾荒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狠狠心出了家。她的亲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壮年的儿子。
慧如年龄大了,平日在慈云庵里做些洒扫的粗活。到了晚上,便在这处院子里守门。
慧如先合掌念了声哦米拖佛,然后才低声说道:“四小姐,贫尼这般捉弄齐王殿下。齐王殿下真的不会记恨在心吗?”
慕念春笑着安慰道:“当然不会。这么丢人的事,齐王殿下肯定不会和人提起,巴不得快点忘在脑后。怎么可能来找师太的麻烦?再说了,师太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我的屋子里睡了一晚。偏偏还‘闹了鬼’。从头至尾也没见过什么齐王殿下,不是吗?”
慧如会意过来,忙笑着点了点头:“是是是,四小姐说的是,倒是贫尼一时糊涂了。”顿了顿,又陪笑着说道:“四小姐,你昨晚和贫尼说的事......”
“我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慕念春含笑说道:“你悄悄送个口信给你的孙子,让他过些日子到慕家来,到时候报一声我的名讳,自有人安排他在慕家做事。”
慧如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多谢四小姐。”
慧如人在空门,心却念着红尘。儿子家境寻常,自然供不起孙子读书,又没什么手艺。一直为生计犯愁,总想着为孙子谋个生路。
也因此,慕念春昨晚略一试探,她便仗着胆子提了要求。
慧如心满意足的走了。石竹看着那个伛偻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句:“慧如师太也实在是够苦的,入了空门还不得清净,整日惦记着子孙后辈的生计。”
慕念春微笑不语。
是啊,这慈云庵里不仅有善能那样的妙人,还有慧如这样活的卑微艰辛的人。对自己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可对慧如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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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吃瘪(二)
接下来两天,齐王果然如慕念春所料,一直在屋子里安心的“养病”。
容妃每日除了抄佛经之外,又多了一项重要的事。亲自熬药并督促齐王喝药。一天三次准时准点,绝不耽搁。
这不,容妃又端着热腾腾的药来了。
齐王一见黑乎乎的药汁,便一阵阵反胃。忙挤出笑容道:“母妃,你抄了半天佛经,一定很辛苦。这熬药的小事,交给郑喜就行了。”
容妃不以为意的应道:“当年我还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每天早起晚睡,片刻不得消停,那才是辛苦。我这个做娘的,给自己的儿子熬药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辛苦的。”
说起当年,容妃的语气很平静。
齐王听了,心里却有些发闷,像什么堵在胸口一般,干涩沉重。
容妃出身卑微,宫中人尽皆知。当年皇上见她美貌,便动了心思。皇后顺水推舟,命她伺候枕席。说来也是她运气好,只短短几回便有了身孕。生下皇子之后,母凭子贵,被封了妃位。
别人看着风光,可只有母子两人清楚,这些年来,容妃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没有显赫的出身和得力的娘家,在宫中的生活委实辛苦。后宫的那些嫔妃们,没一个善茬。一个个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容妃。皇后大多冷眼旁观,极少出面维护。容妃凭着谨慎小心走到今天这一步,个中心酸,不提也罢。
齐王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生母出身虽低,可他毕竟是正经的皇子。又因为年幼最受皇上宠爱,倒是无人敢欺辱。可天家无手足,面对一群精明厉害的兄长,他这个幼弟,也只能做一个任性荒唐的纨绔皇子......
也正因为如此,容妃才坚持要为他娶一个门第高贵的妻子。不管如何。容妃确实是一心为了他着想。
只是,他不想按着别人的意愿过活。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来,快些把药趁热喝了吧!”容妃关切的说道。
齐王随口应了,接过药碗却放在了桌上。
容妃无奈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药一冷就会少了几分药性。还是趁热喝的好。我站在这儿,等你喝了药再走。”
齐王自小就讨厌喝药,偷偷将药倒掉是常有的事。身边的人敢怒不敢言,根本没人管得住。
容妃清楚他这个毛病,因此特意盯的很紧。
齐王皱着眉头,端起药碗送到嘴边。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药入口,却并不苦,因为郑喜抓药的时候,特地命人放了许多甘草。只有几分中药特有的涩味。
即使如此,齐王还是拉长了一张俊脸。
容妃亲眼看着他喝了药。总算松了口气。见他绷着俊脸,忍不住有几分好笑,数落道:“瞧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喝药。身子哪能好。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好好保重身体,省的我日日为你操心......”
一张嘴,就念叨个没完。
齐王在屋子里待了两天,本就心情郁闷。被她这么一念叨,愈发觉得头痛,张口打断了容妃:“母妃,我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实在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容妃想了想,点头应了:“也好,我正好无事,陪你一起转转。”免得齐王一转身,就偷偷去见慕念春。
齐王对容妃的那点心思了然于心。却未说破,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其实,容妃真的是多虑了。
经过那天晚上的糗事,天不怕地不怕的齐王难得有了罩门。一想到慕念春那张笑吟吟的俏脸,既恨的牙痒又有些心虚。脸皮再厚。也得缓上一阵子才会去见她。
母子两人出了院子,沿着小路随意的闲步。
秋高气爽,天气微凉。树叶泛黄,一阵风吹过,便纷纷落了一地。小径上每天有专人打扫,依然遍地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淡淡的花草香气。深深的呼吸一口,将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去。
齐王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可唇角还没扬起,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五十多岁的女尼,身形伛偻,拿着扫帚缓缓的扫着落叶。即使只看到侧脸,也足以让记性极佳的齐王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是那个叫慧如的老尼姑!
那天晚上的惊悚一幕顿时又浮现在了眼前。
......
容妃走出几步才察觉不对劲,停下脚步,疑惑的看了齐王一眼:“怎么了?”是他要出来散步,怎么才走了几步就不肯走了?脸色还有些僵硬难看。
齐王迅速的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我不想走了,还是回去算了。”说完,便转了身。
......别别扭扭的,怎么看都有些古怪!容妃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倒也没追问什么,转身跟了上去。
刚走了两步,迎面便走来了慕念春主仆两个。
要不要这么巧!随便出来转转,竟然也能碰上?!容妃略略皱眉,心里有些不快,因此忽略了齐王有些怪异的脸色。
忽然见到她,不是不高兴,可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觉得说不出的气闷和别扭。更不用说,那个慧如现在就在后方不远处扫地......
相比起齐王矛盾又纠结的心情,慕念春就显得轻松自然多了。笑吟吟的走上前来,盈盈行礼:“见过容妃娘娘,见过齐王殿下。”
容妃淡淡的嗯了一声。
慕念春抬眸,目光在齐王的脸上打了个转,故作关切的问道:“殿下的病已经好了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他之前当真是惹恼她了。她才会这般耿耿于怀,逮着机会便不遗余力的奚落他!
齐王高超的演技在此刻派上了用场,神色自若的笑道:“多谢慕四妹妹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慕念春意味深长的笑道:“好了就好。以后殿下可要多保重身体,万万不能再半夜受凉了。”一语双关的含意,彼此心知肚明。
齐王眼眸微眯,唇角似笑非笑:“四妹妹果然细心体贴,我记下了。”
到底记下了这句话,还是记下了这笔账,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没说什么过火的话,可容妃何等细心敏锐,总觉得两人的话里透出了些不太寻常的意味。容妃看了看笑意嫣然的慕念春,又看了神色莫测的齐王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慕念春眸光一闪,忽的扭头对石竹笑道:“那边扫地的不是慧如师太么?”
石竹很配合的接过了话茬:“是啊,早上才见过了她,没想到又在这里遇上了。小姐要不要过去和慧如师太打个招呼?”
慕念春笑眯眯的嗯了一声。石竹真是好样的,和她越来越有默契了!
临走前,慕念春特意看了齐王一眼。齐王听到慧如的名字,果然黑了俊脸。看着真令人舒心愉快。
......
午饭后,齐王向容妃辞别,离开了慈云庵。
慕念春得知此事之后,乐的直笑。笑完之后,说道:“陆大小姐走了,齐王也走了。估计容妃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我识趣些,主动告辞回府好了。”
石竹想也不想的点头附和。
可惜,这一回,慕念春料错了容妃的反应。
她刚委婉的提及要回府,容妃便笑着打断了她:“是不是嫌慈云庵太冷清,整日陪着本宫太闷了?”
慕念春自然不能说实话,立刻否认:“当然不是了。只是我口舌笨拙,性子又蠢钝,只怕说错话做错事,惹得娘娘不高兴。所以才想早些回府,也免得娘娘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撵我回去。”
容妃笑了笑,别有用意的说道:“你若是笨拙蠢钝,这天底下可就找不到聪慧伶俐的女子了。本宫喜欢的,就是你的聪慧和善解人意。”
慕念春笑容不变,脑子却飞速的转了起来。
听容妃的话音,竟是真的不想她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喜欢她陪伴,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这些日子,容妃对她的冷淡不喜,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容妃既然这么说了,慕念春也不好再提要走的话。笑着说道:“承蒙娘娘不弃,那我就厚颜赖着多留些日子了。”
大不了留下再做几日厨娘。
......
慕念春一走,容妃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她当然不是舍不得慕念春。
依着她的心意,巴不得慕念春早点离开慈云庵,别出现在她面前才好。可她担心慕念春回了慕家之后,齐王便会正大光明的去慕家和慕念春相见。这么一想,倒是宁愿将慕念春多留些日子。等到她离开慈云庵回宫了,再让慕念春回府也不迟。
等她回了宫,就开始筹划齐王和永宁侯府陆大小姐的亲事。
婚姻大事,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齐王就是再任性,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或许他会恼怒不快,可时间久了,他自然就会体会她的一片苦心了。
......
第八十六章 野心
齐王在慈云庵几天,慕长栩不用去齐王府。每天散学之后便回慕家。
再有一个月就是会试,慕长栩不敢有丝毫松懈,每日晚上温习四书五经,过了子时才肯入睡。
慕正善对他的勤勉刻苦十分满意,在张氏面前夸赞道:“长栩天资聪颖,又肯用功苦读,这次会试十有*能考中。”
张氏将心里的酸意按捺下去,着意的夸赞了慕长栩一番。将继母的胸襟和宽厚显露无遗。慕正善听了果然高兴,笑着说道:“家业和睦才能诸事兴旺顺利。你能将长栩和元春视为己出,实在令我欣慰。”
视若己出?怎么可能!
不是从自己肚皮生出来的,总是隔了一层。能将表面功夫做好已经算不错了。退一步说,就算她想对慕长栩兄妹好一些,人家也未必肯领情。慕长栩也就罢了,慕元春擅长装模作样心思又缜密狠辣。这样的“好女儿”,她这个继母可消受不起。
张氏心里嘀咕着,口中却顺着慕正善的话音说道:“老爷说的是。妾身往日见识浅薄,难免有疏漏之处。现在总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长栩谦和有礼,元春温柔仔细,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
这话听着别提多顺耳了。
慕正善笑着看向张氏,声音多了几分温柔:“你还要照顾念春和枫哥儿,一时疏忽也怪不得你。”顿了顿又道:“对了,念春这些日子独自待在慈云庵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小小年纪,性子又冲动。可别一个不慎惹怒了容妃娘娘。”
张氏一心以女儿为傲,闻言立刻笑道:“老爷就放心好了。念春又聪慧又伶俐,容妃娘娘是喜欢她才特地留下她陪伴,怎么会惹出乱子。”
又特意将容妃赏赐慕念春宫花一事告诉了慕正善,末了又喜滋滋的说道:“......容妃对念春处处另眼相看。说不定,是相中了我们念春呢!”
慕正善到底在朝堂多年。思虑的比张氏更深了一层,想了想说道:“这应该不太可能。容妃虽然贵为宫妃,却出身低微。齐王没有得力的外家,比起其他皇子来也差了一筹。容妃必然会为齐王挑一个门第显赫的齐王妃。成为齐王的助力。我们慕家只有清名,却无实权,容妃大抵是相不中我们慕家的。”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想反驳也无从反驳起。
张氏哑然片刻,不怎么服气的说道:“可是,齐王对念春......”
“这些话以后休得再提。”慕正善皱着眉头打断了张氏:“若是不小心传入他人的耳中,念春日后还怎么见人?”
张氏略有些委屈的应了声是。这点轻重她岂能不知,不过是夫妻私话,才脱口而出罢了。
慕正善见张氏眼中泛起水光,才惊觉自己语气过重。立刻放软了语气:“你一向最疼念春,一心为她筹谋打算,希望她将来能嫁一门好亲事。这样的心情我能谅解。我也由衷的希望女儿将来嫁的好。可齐大非偶,我们慕家的门第,实在高攀不起齐王府。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才好。”
说着。主动握起张氏的手:“刚才是我语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张氏脸颊微微一红,顺势依偎进慕正善的怀里。
接下来是夫妻亲密交流时刻,闲杂人等速速退散,不得围观。
......
松涛院的书房里,此时依然灯火通明。
慕长栩坐在书桌前,专注的温习书本。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慕长栩一抬头,却见慕元春含笑走了进来:“大哥,这么晚了还在读书,一定饿了吧!我特地给你做了宵夜,先趁热吃了。”
说着,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书桌上。热腾腾的银耳燕窝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慕长栩笑着放下书本:“我正好有些饿了。你这碗夜宵,送的可真是时候。”
慕元春的厨艺自然比不了慕念春,这碗银耳燕窝粥不算特别美味。可慕长栩喝着妹妹亲手熬的粥,却觉得分外有滋味,连赞了几声好。
慕元春抿唇一笑:“大哥。你夸我诗词琴艺也就罢了,论厨艺却实在平平。比起四妹可差的远了。”
提到慕念春,慕元春的语气平静淡然,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此次去慈云庵,慕念春得了容妃的青睐,不仅得了赏赐,还被留在慈云庵里陪伴容妃。这几天里,每每想及此事,慕元春便觉得胸口发闷。
慕长栩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慕元春,目光有些微妙和复杂。
慕元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大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慕长栩低声说道:“四妹近来出了不少风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怄气......”
“这哪里是一点小事!”慕元春眼中闪过嫉恨:“齐王摆明对她有意,如今容妃娘娘又青睐于她。说不准她日后真的有幸嫁到齐王府,成为齐王妃。到那个时候,张氏母子可就威风了。到那个时候,慕家那里还有我们兄妹的容身之地!”
“你想的太多了。”慕长栩安抚道:“齐王再任性再荒唐,毕竟是大秦朝的皇子,身份尊贵无比。他的亲事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定下。我们慕家还不够资格成为齐王的岳家。这门亲事十有*是成不了的。”
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性,也足以令她心生警惕了!
她绝不容忍慕念春压过自己一头。哪怕是有一点点可能,她也无法忍受!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忽的问道:“大哥,齐王这几日去了慈云庵是么?”
话题陡然转的这么快,慕长栩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齐王已经去了三天。这几天他不在,我倒是轻松了不少。”
慕元春欲言又止。
慕长栩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今晚是怎么了?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
慕元春抬起眼眸,轻轻的问道:“大哥,你有机会见到表哥吗?”
原来是惦记罗钰了。
慕长栩自以为猜中了慕元春的心思,笑着说道:“当然有了。我们同在上书房读书,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想私下说几句话方便的很。你若是有什么话,我替你带给他就是了。”
慕元春长长的睫毛闪了一闪,终于将这几日一直在心里盘桓的话说出了口:“你既是有机会单独和表哥说话,也该有机会私下和太孙殿下说话吧!”
......慕长栩笑容一顿,震惊的看着慕元春:“你、你说什么?”
最难以启齿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慕元春反而冷静了下来,清晰又缓慢的重复了一遍:“你能为我带个信给太孙殿下吗?”
慕长栩:“......”
不知过了多久,慕长栩才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表哥?你们两个虽未正式定亲,可表哥对你一直情深意重......”
她怎么可以生出别的心思来?
几个月前就曾生出的不妙预感,此时终于得到了证实。可慕长栩心中毫无欢喜,只有浓浓的失望和悲凉。
“大哥,我这么做,确实有些对不住表哥。”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和软弱,很快就恢复了坚定:“可这么好的机会就放在我眼前,不试试,我实在心有不甘。太孙殿下对我颇有好感,只要我稍假辞色,他一定会动心。等我将来做了太孙妃,就再也没人敢小瞧我们兄妹半分......”
“这样的高看,我宁可不要。”慕长栩想也不想的打断了慕元春。然后,语气又软了下来:“我用功苦读,考取功名,照样能出人头地。到时候,有我给你撑腰,张氏母女休想再欺负你。这样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还要背叛青梅竹马的表哥,去接近太孙殿下?在她心中,太孙妃的位置,比两情相悦更重要吗?
慕元春听出慕长栩语气中的谴责,默然了片刻,才低低的说道:“大哥,你真的不愿帮我吗?”
慕长栩想拒绝,可看着慕元春眼中流露的祈求,那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和父亲感情又生疏,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妹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慕元春虽是妹妹,却沉稳细心聪慧伶俐,更胜过他这个兄长。平日,一直是她在默默的照顾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张口求他......
慕元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中带着软弱和恳求。
慕长栩天人交战许久,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终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慕元春暗暗松了口气,展颜一笑:“谢谢大哥。”
她就知道,大哥肯定会答应的。
慕长栩俊脸没什么表情,淡淡的问道:“你要我带什么信?这儿有现成的笔墨,你写好给我。”
慕元春却从袖中拿了一封信出来:“信已经写好了。”
慕长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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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开始崭露野心了~
第八十七章 传信
慕长栩满腹心事,第二天不免有些心神不宁。慕太傅提问时,他竟答错了一处经义。
慕太傅略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只皱眉看了慕长栩一眼。背默经义是会试必考的一项,也是会试考题中最简单最基础的。慕长栩平日用功苦读,经义几乎倒背如流,今天这是怎么了?
慕长栩羞惭的认错:“对不起,我一时大意,竟然背错了。”
慕太傅淡淡说道:“一时背错也没什么,下次注意也就是了。”
慕长栩应了一声,回了位置。
罗钰坐在他的左前方,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关切。慕长栩下意识的避开了罗钰的目光,想到袖中藏着的信,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
趁着休息,罗钰特地来找慕长栩:“表弟,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这篇经义你不是一直背的很熟吗?”
慕长栩打起精神应道:“大概是昨天晚上熬的久了,今天一直觉得头脑昏沉。”
“偶尔答错一回,也没什么要紧。你也别逼自己太紧了。”罗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晚上也别熬的太迟,免得伤了身体。”
他们两个是嫡亲的表兄弟,年龄相若,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远比别人深厚。说话随意而亲昵。
慕长栩笑着点了点头。
罗钰又问道:“我也有多日不见表妹了。她近来如何?”
慕长栩笑容有些勉强:“她前些天随祖母去慈云庵住了几日,回来之后心情还算不错。”
罗钰不算细心敏锐,竟未留意到慕长栩的异样,笑着说道:“等过些日子有了闲空,我就去慕家看她。”
慕长栩嗯了一声。
罗钰不疑有他,只以为慕长栩是因为刚才的事怏怏不乐无心说话。安慰了慕长栩几句。便离开了。
慕长栩看着罗钰修长的身影,心中暗暗叹息。
表哥文武双全年少英才,又对妹妹一往情深。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可惜。妹妹的心气太高,想要的也太多了......
就在此刻。一个圆润白胖的少年身影引入眼帘。正是太孙周琰。
周琰和赵王世子等人并不亲近,只和齐王交好,平日几乎焦不离孟。这两天齐王殿下去了慈云庵,周琰难得的落了单。
慕长栩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周琰身边:“太孙殿下,我有些话想私下和你说。”
周琰一转头,见是慕长栩,不由得有些意外。平日虽然常见面。可慕长栩极少主动和他说话。今日特地来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这里人来人往,不便说话。周琰思忖片刻,说道:“那边有个凉亭,还算幽静,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走了几步,便到了凉亭。
周琰看向慕长栩,笑容温和亲切:“慕大公子,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慕长栩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这种事。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周琰心里愈发觉得奇怪,忍不住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把他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
慕长栩咬咬牙。迅速的从袖中拿出信塞到了周琰的手中,看也不敢看周琰,匆匆的说了句:“殿下,这封信是妹妹让我给你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琰:“......”
周琰呆呆的看着慕长栩的背影许久,然后又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信许久。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封信,竟是慕元春写给他的!!!
一个妙龄少女,悄悄写信给一个少年,会是因为什么?信里会写了什么?
......周琰的心怦怦跳的飞快。却没勇气打开信,迅速的将信赛到袖中。然后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的回上书房。
“周琰!”这么大喇喇直呼他姓名的。整个皇宫里除了齐王再无第二人:“你鬼头鬼脑的在做什么?”
周琰反射性的转身笑道:“十四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袖子里的信收好。十四叔一直不太喜欢慕大小姐。这封信可万万不能被他看见。
齐王今日依旧一身鲜亮的绯衣锦袍。漫不经心的握着纸扇,随意的应道:“昨日我就回来了。”
周琰随口笑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齐王轻描淡写的说道:“母妃催了我几回,我便回了。”绝口不提慈云庵里发生的事,也未提起慕念春。
幸好周琰也是满腹心思,并未追问。叔侄两人各怀心思,只随意的闲聊几句,便一起回了上书房。
慕太傅见齐王来了,一开始还挺欣慰。可过不了多久,就开始头痛了。
之前上书房里书声琅琅。可现在,齐王在伏案睡觉,太孙在怔怔发呆,就连一向最认真勤奋的慕长栩也一直在失神。
“榜样”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
散学之后,慕长栩主动来找齐王,歉然说道:“殿下,再有一个月就是会试了。我想每天都回府读书,专心准备会试。”在齐王府里实在容易分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能诉之于口的隐秘理由。慕元春正殷切的等着他的回音,他纵然再不情愿,也不忍拒绝她的恳求。
齐王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了。
......奇怪,齐王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慕长栩心里闪过一丝疑问,很快又抛到了脑后。他现在满脑子的烦心事,哪里还有心情去揣摩齐王的心思。
慕长栩刚一走,周琰便又凑了过来。
齐王瞄了他一眼:“你刚才探头探脑的,怎么不过来?”
周琰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慕大公子在和你说话,我没好意思来打扰。”其实是没勇气和慕长栩打照面,所以才特地等了片刻。
依齐王的脾气,不取笑奚落他几句才是怪事。
没想到,齐王竟没追问,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他。
两人并肩出了皇宫。太子府和齐王府就在隔壁,两人索性同乘一辆马车回府。往日两人有说有笑,今天却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各自看着一边车窗发愣。
过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异口同声的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起来。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周琰挤眉弄眼的笑问:“十四叔,你这几天,和慕四小姐亲近的如何?”在外人面前端正守礼的敦厚少年,一到齐王面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齐王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当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应道:“我去慈云庵是为了陪母妃,哪有时间和她亲近说话。”
一脸正气冠冕堂皇!
周琰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奚落道:“得了吧!不是你没时间和人家亲近,是人家不乐意搭理你吧!”
齐王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不乐意理我了。”
哟!恼羞成怒了啊!看来,果然是被他说中了。
周琰难得的逮着他的痛处,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咧嘴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这么急着反驳做什么,该不会真的是被我说中了吧!”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在慕念春面前吃瘪的事,齐王怎么肯承认,立刻轻哼一声说道:“当然不是。她是恪守闺仪礼数,所以在外人面前和我冷淡疏远。私下里见了我,笑的又甜又美,不知多可爱!”
周琰忍住笑,一本正经的答道:“是是是,十四叔出马,当然马到成功。”
话是这么说,可眼里的笑意分明让人看的清清楚楚。
齐王瞪了周琰一眼。平日积威犹存,周琰果然老实消停不敢吭声了。马车里又重新恢复了沉闷。
齐王原本以为这样自己心情能好些。可惜事与愿违,这样的沉闷,让他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在慈云庵里的那一晚,以及慕念春的嘲弄和戏谑......
平日只有他让人憋屈的份,没想到,这一回竟然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真是越想越气闷!
“马车在前面向右转。”齐王忽的扬声喊道。
周琰一愣,脱口而出道:“要回府,不是应该向左转吗?”
齐王丢了个嫌弃的白眼给他:“又不是三岁孩子,这么急着回家做什么,你爹你娘等你吃晚饭吗?”
周琰被臊的红了脸,不再坚持要回府了:“不回府去哪里?”
齐王打起精神,拿出平日吃喝玩乐的纨绔劲儿,挑眉笑道:“外面可去的地方多的是。酒楼喝酒,茶馆品茶听书,画舫上听小曲儿,或者直接去青楼开开眼界......”
话还没说完,周琰就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酒楼茶馆也就罢了,青楼我可不去。要是被父王母妃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心情不好的时候,逗一逗憨厚老实的太孙,果然是纾解烦闷的最佳选择!
齐王不怀好意的打量周琰一眼,然后问道:“看你这副样子,该不会还是只童子*!”
周琰:“......”
周琰的脸已经热的能煮鸡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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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醉酒
“不是吧!竟然被我说中了!”齐王不厚道的咧嘴笑了:“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怎么五嫂还管你管的这么紧。”。
周琰红着脸辩解:“母妃也是为了我好,让我专心读书,不要过早接近沉溺女色。”
就连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也都是太子妃亲自挑选的。大多相貌平平,容貌出挑心思多的,根本就到不了他身边伺候。
齐王不以为然的笑道:“五嫂出发点倒是好的,可这么做却未必是好事。”
就因为周琰心性单纯没亲近过女色,才更容易为色所迷。只见了慕元春几面,就被迷的神魂颠倒。
周琰被齐王取笑了一通,心里有些不服气,张口问道:“别只顾着说我,倒是没人管着你,府里美人也多的是。可我从没听说过你纳过哪个美人吧!”
齐王斜睨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这怎么能一样。我是看遍美色,眼高于顶。等闲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那些美人要么是宫里的妃嫔们赏的,要么是几位“体贴”的兄长送来的。当成花瓶养在府里倒是无所谓,他可没兴趣碰她们半根手指。
前世,他为了做戏逼真,倒是曾经放纵过一段日子。将纨绔的名声发挥的淋漓尽致。后来征战十年,身边也没缺少过美人相伴。攻破皇宫登基为帝后,宫里的美人更是应有尽有。环肥燕瘦,形形色色,任君选择。
可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处是寂寥的。
这一生,他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他想要的,是一个心心相映心意相通的妻子。举案齐眉共度终生。
重生不久,他就遇到了放在心上多年的女子。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的喜悦。
即使她对自己充满戒备不假辞色。即使她还没喜欢上自己。可他已经认定了,今生非她不娶。为了她洁身自好。当然值得。
这种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论口舌,周琰远远不是齐王的对手。短短几句话,便落了下风。
周琰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反正,青楼我是不去的。”
齐王丢了个白眼过去:“谁逼着你去青楼了?再说了,要是真的没那份心思,就算到了青楼。再美的女子站在你面前,你也照样能坐怀不乱。有什么可紧张的。”
周琰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不吭声了。
齐王没留意他这个小动作,笑着说道:“今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叫上几壶好酒。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回。”
周琰反射性的接口:“借酒消愁可不是好事!”
齐王:“......”
周琰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中了齐王的痛处,兀自说道:“小酌两杯倒是没什么大碍,喝多了只会伤身体,可解决不了任何麻烦。所以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绝不应该喝太多酒......”
齐王嘴角抽搐了一下。凉凉的打断周琰:“谁告诉你我心情不好了?我就是心情好,才想去喝酒。”
周琰聪明的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辩。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十四叔喝的酩酊大醉。
......
两个时辰过后。
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鼎香楼的雅间里。叔侄两人面前各放了两个精致的酒壶。
齐王早在前世就练就了好酒量,此时喝了两壶酒,也只是微醺。周琰可就差远了,圆胖可爱的脸孔早已一片潮红,眼眸亮的出奇。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瞳孔涣散,早已醉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齐王端着酒杯,闷闷的想道:周琰刚才其实说的没错。借酒消愁果然不是个好主意。酒喝了一杯又一倍,心里的郁闷却半点都没减轻。
“咚”的一声闷响。惊醒了齐王。一看之下,不由得笑了起来。
周琰醉的不省人事。趴到桌上再也起不来了。
周琰的贴身小厮方同苦着脸说道:“齐王殿下,太孙殿下已经醉成这样了。不能再喝了。还是回府吧!要是再迟,只怕太子妃真的要发怒了。”
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郑喜也陪着笑脸说道:“是啊,天这么晚了,也该回府休息了。不然,明天早上去的迟了,慕太傅又要不高兴了。”
慕太傅不高兴就随他去!齐王忽的想到慕念春正是慕太傅嫡亲的孙女,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改成了:“说的有理,现在就回府!”
郑喜感动的几乎快痛哭流涕了。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
周琰平日乖巧,喝醉了酒也没什么毛病。最多就是睡了一路下马车的时候要两个人搀扶然后一路扶着进府而已。
太子妃看着满身酒气连站都站不稳的周琰,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周琰都听不进,只能先板着脸孔数落齐王:“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怎么带着太孙一起去酒楼喝酒。醉成这样,明天还怎么去上书房?”
齐王很仗义的挥了挥手:“五嫂不用担心,明天我代太孙向慕太傅告个假就是了。”
......重点不是告假,是不应该喝酒好吗?!
太子妃一向自持身份,最重涵养,从不曾当面和人红脸。就像此刻,明明气的快冒烟了,还要强忍着怒气,和颜悦色的劝道:“这话本不该我来说,可容妃娘娘如今在慈云庵里礼佛,你也该少喝些酒才是,免得容妃娘娘担心。”
齐王挑眉笑道:“五嫂言之有理。我这就吩咐身边的人,不准将我喝酒的事告诉母妃。免得母妃担心。”
太子妃:“......”
幸好自己的儿子温驯听话。要是像眼前这个这样肆意妄为,她早被气的登天了。
正想着,周琰忽的低声呢喃了一句。
太子妃耳尖的听到一个名字,心里一惊,想也不想的咳嗽一声,抬高音量,将周琰的声音压了过去:“十四弟,天色不早了,你也先回府歇着吧!我就不送你了。”
齐王酒意上涌,也有些轻飘飘晕乎乎的,压根没留意到周琰的喃喃自语。笑着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齐王一走,太子妃的脸便沉了下来,冷冷的说道:“快些把太孙扶进屋,伺候他沐浴更衣。”
方同战战兢兢的应下了。
周琰不偏不巧的又嘟哝了一声,这次声音大了一些,几乎屋子里的人都能清楚的听到那一声“慕元春”。
太子妃的脸都黑了,目光像刀子一般嗖的飞了过去:“磨蹭什么,还不快点扶太孙回去?”
等方同扶走了周琰,太子妃特地将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叫了过来,冷然问道:“刚才太孙说了什么,你们可听见了吗?”
丫鬟们哪里敢说实话,异口同声的应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太子妃眸光一闪:“没听见是最好。若是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或是传出什么对太孙不利的谣言,我为你们是问!”
丫鬟们齐齐跪下了:“奴婢不敢!”
太子妃淡淡的瞄了丫鬟们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去了太孙的院子。
刚一进院子,方同就神色怪异的迎了上来,欲言又止。
太子妃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方同硬着头皮低声禀报:“回太子妃,奴才伺候太孙殿下更衣,发现袖子里藏了一封信,奴才没敢看,还请您过目......”说着,将手中的信呈了上来。
太子妃接过信封看了一眼,面色难看极了。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了太孙殿下亲启四个字。字迹清隽秀丽,一看就知是出自闺阁少女之手。
再联想到周琰之前的失态,这封信出自谁的手,几乎不用多想。
太子妃紧紧的攥着信封,手上青筋毕露。面上却强自维持冷静:“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
醉酒的时候酣畅淋漓,宿醉的滋味却着实不好受。
周琰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似乎有无数颗星星在飞舞。忍不住呻吟一声,勉强睁开了眼。
太子妃隐忍着怒气的脸顿时引入眼帘:“你可总算是醒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再不醒,我就得命人去给你请太医了。”
周琰头脑晕乎乎的,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问道:“母妃,你怎么会在我屋子里?”
太子妃冷哼一声:“一身的酒气,快去沐浴,再换身干净的衣物,我有事要问你。”
周琰对她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不妙,顿时苦了脸。下床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方同及时扶住了他。
太子妃又气又心疼,瞪了他一眼,便去了外厅。
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周琰整个人总算清醒了不少。随口问了一句:“方同,我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被你放哪儿去了?”袖子里还有一封重要的信呢!
方同缩了缩脖子:“殿下,奴才说实话你可别生气。昨天晚上奴才替你更衣的时候,发现袖子里有封信。奴才已经把信给太子妃了。”
周琰:“......”
第八十九章 雷霆
所有伺候的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有太子妃和周琰母子两人。
周琰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抬头看太子妃的面色。
太子妃从昨晚起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见他这般模样,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恼火,沉声问道:“你昨晚怎么醉成那般模样?”
周琰小声解释:“昨天晚上十四叔心情不好,非要拉着我去酒楼。我拗不过他,只好和他一起去了......”
“他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将来做个富贵藩王就行了。你和他怎么能一样!”太子妃的声音里更多了几分怒意:“你父王是太子,等他将来继承了皇位,你就是大秦朝的储君。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等着你贪图玩乐不知上进,等着将你取而代之。你到底知不知道?”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严厉。
周琰垂着头,不敢反驳。
这些话,他早已听了无数次。从记事开始,母妃便耳提面命的教导这些道理。生在帝王家,父王是太子,他又是父王的嫡长子,顺理成章的被封为太孙。他理所当然的应该比别人更努力更优秀。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行步差池。
为此,他一直战战兢兢十分努力。
一众堂兄弟们,俱都优秀出众。尤其是赵王世子周珣,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深得皇祖父的喜欢。其父赵王在皇子中排行最长,不仅擅长领兵,还将藩地赵州治理的仅仅有条。在皇祖父心中的地位极高。
父王母妃口中不说,可对赵王父子十分忌惮。母妃总拿周珣和他做比较,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
他何尝不想各方面都表现的高人一等?可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即使别人不说,他心中也很清楚。论天资,自己无论如何也及不上堂兄周珣......
“方同昨晚从你的身上找到了一封信。”太子妃语气冷然。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你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周琰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母妃,你先别生气。其实。慕大小姐不是那等轻浮的女子......”
“不是轻浮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太子妃轻哼一声,将信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
周琰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迅速的看了信封一眼。这一看,心中顿时一惊,脱口而出道:“母妃,你怎么拆了我的信?”
太子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的信我看不得么?”
周琰在她凌厉的目光中又垂下了头。生平第一次涌起了不满的情绪。
太子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次荷花宴过后,我就和你说过。慕大小姐绝不是太孙妃的人选,眼下她做出这等轻浮之举,愈发证明了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封信我替你处理了,今后不准你再去慕家,更不得私下和慕长栩有接触。”
以太子妃的精明,自然迅速的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慕元春身在闺阁,写的信怎么会到了周琰的手里?这个传信的人,非慕长栩莫属。
周琰悄然握紧了拳头,没有吭声。
太子妃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斟酌考虑。准备早些为你定下亲事。秋娘是你表妹,才貌出众,可惜是庶出。若是做了太孙妃,将来面对一众身份矜贵的世子妃,会少了几分底气。罗八小姐出身够了,却不算特别聪慧伶俐。想来想去,还是蒋三小姐更适合一些......”
其实,她原本属意的是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不过,在听说陆大小姐去慈云庵一事之后,她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事我和你父王商议过了,你父王也觉得蒋三小姐更合适一些。等过了中秋。我就命人到平远侯府提亲。”太子妃说了半天,终于停下了:“琰儿。我说的你都听进了吗?”
周琰闷闷的应了声。
太子妃见他这副反应,心里很是不悦。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是不是还在惦记慕大小姐?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绝不会容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嫁到太子府来。”
一直闷不吭声的周琰,忽的抬起头来:“母妃,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蒋三小姐,只喜欢慕大小姐。你还要坚持到平远侯府提亲吗?”
......太子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向老实听话的周琰,今天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挺直了胸膛,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太子妃被噎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母子两个僵持了片刻,终于还是由太子妃打破了沉默:“终身大事,岂能儿戏!怎么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这样的回答,半点都不出人意料。
周琰默然,然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母妃说的是,是儿子一时糊涂了。”顿了顿,又平静的说道:“母妃,慕大小姐的这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能否将这封信给我?”
太子妃下意识的要拒绝,可看着有些陌生的周琰,心里忽然有些别扭。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也罢,你拿走就是了。不过,看完之后必须要烧掉,绝不能留下。”
周琰应下了,上前几步拿了信,又恭敬的行礼告退。一切都和往常一般无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太子妃怔怔的看着周琰的身影,心里总有几分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
周琰回屋之后,将所有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浅粉色的信笺,信笺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字迹隽秀,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周琰痴痴的看着信。信上的字迹渐渐的模糊,化成了一个窈窕动人的少女面容。冲着他展颜微笑......
不知多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却没将信烧掉,反而是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枕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收拾床铺的丫鬟一翻枕头就能发现了!得收的隐蔽一些才行。
周琰烧掉信封,将粉色的信笺折叠好,夹在诗经里,再将诗经放在书架的最里边。忙完这一切,总算稍稍放了心。
......
傍晚时分,齐王又来了。
齐王上下打量周琰一眼,不怎么客气的取笑道:“就喝了这么一点酒,你怎么醉成这样?看看你的脸,到现在还发青。”
周琰心情低落,哪有回嘴的心情,随意的扯了扯唇角。
好像不怎么对劲啊!齐王挑了挑眉说道:“五嫂又训斥你了。”语气十分肯定。
在齐王面前,周琰也没了遮遮掩掩的心情:“嗯,母妃今天大发雷霆,训了我很久。”
“五嫂也真是的,不过是喝了点酒,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嘛!”齐王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又不是三岁孩子了,还总是管头管脚的。你也是的,总这么老实听话。就不懂为自己争取吗?”
周琰叹口气,苦笑一声:“十四叔,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有你这么大的胆子。”
如果他能有十四叔的胆量该有多好。十四叔为了慕四小姐,敢和容妃正面对上,半步都不退让。可他,却只敢偷偷收起慕大小姐的信......
这番纠结的少年心思,就算对着齐王也说不出口。
齐王见周琰这般低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周琰本性善良憨厚,孝顺听话。这本是优点,可这些优点,放在大秦朝的太孙身上就不太合适了。
善良往往意味着心慈手软,憨厚则意味着没什么心机。身为大秦朝未来的储君,却偏偏是这样的性子,也怪不得父皇更喜欢聪慧过人意气风发的周珣了。
周琰似是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喃喃问道:“十四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少年稚嫩年轻的脸孔,浮着令人心疼的茫然和自弃。
“当然不,”齐王收敛了平日的漫不经心,正色道:“你善良正直温和宽厚,有容人之量,更有常人难及的勤奋和坚持。在我眼里,你比周珣周玦周玹他们几个要强的多。”
周琰勉强的笑了笑:“十四叔,谢谢你安慰我。”
可我知道,我根本没你说的那么优秀。
不然,为什么皇祖父总是更喜欢周珣?为什么父王和母妃总会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他甚至不敢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回......
齐王看不惯他这副颓丧的样子,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不管遇到什么都要挺直了腰杆,别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给我听听,你到底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我帮你想想办法!”
周琰却含糊其辞不肯明说:“没什么事,就是被母妃斥责了几句,心情不好罢了。”
脸上简直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在说谎”四个大字。
齐王挑了挑眉,并未追根问底。
周琰素来藏不住心事,这一次却百般隐瞒不肯直说。看来,此事非同小可。日后稍微留点心,总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
ps:忽然好心疼太孙......
第九十章 辞别
周琰告假一天,并未惹来多少瞩目。
太子妃打发人到上书房告假,用的理由是“偶感风寒”。周琰平日循规蹈矩,谁也不会想到他告假的真正缘由会是醉酒。
罗钰和蒋昀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慕长栩却忐忑难安起来。前一天他刚为慕元春传信,第二天太孙便告假没上课。这其中,若说没有半点联系是不可能的事......
他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天,周琰却至始至终没私下找过他。
晚上回府之后,慕元春悄悄问他:“大哥,你今天见到太孙了么?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或者让他带封信给她之类的?
慕长栩叹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太孙并未单独和我说话。”至于传信之类的事情,当然就更不可能了。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沉默了下来。
慕长栩忍不住劝道:“亲事根本由不得太孙做主。太孙纵然对你有意,只要太子妃不点头,这门亲事也是不成的。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此事表哥还不知情,趁早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大哥!”慕元春抬眸,淡然又坚决的打断慕长栩:“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管了。”
慕长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慕元春又放软了声音,幽然说道:“不管结果如何,我总得试一试。不然,我实在不甘心。大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慕长栩沉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声。
慕元春知道这是他心软妥协了。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
日子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过。
容妃吃斋礼佛已经满一个月了,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宫。
慕念春也长长的松了口气。熬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回府了。
自从齐王离开慈云庵之后。这大半个月来,她每天负责一天三顿素斋,其余的时候容妃极少召她陪伴。见面极少,自然更谈不上刁难了。
慕念春一开始还觉得蹊跷,以为容妃有什么后手。待到后来,便渐渐猜到了容妃留下自己的真正用意。容妃无非是担心她回府之后,齐王会私下和她会面。把她留在慈云庵,齐王可就鞭长莫及了。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慕念春也懒得再解释什么。容妃显然是那种固执己见的人,认定了的事就会坚持到底,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她又何必浪费口舌?
也幸好容妃坚持反对,齐王再精明再厉害再任性,也拗不过自己的亲娘吧!
慕念春收拾好行李之后,便去和善能辞别。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人感情日渐深厚。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却与师徒无异。善能素来冷情冷性脾气古怪,慕念春却意外的投了她的眼缘。
如今慕念春要回府了,善能心中也有几分不舍。语气难得的温和:“做素斋的要诀,贫尼都教给你了。你天资聪颖,对厨艺一道极有天分。所欠的只是火候。只要多下厨多练,厨艺超过贫尼是迟早的事。”
说着,又从怀中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来:“这里面记录了贫尼多年下厨心得,还有一些菜肴的做法。你闲来无事的翻着看看,权当是解闷好了。”
慕念春一怔,下意识的接过了册子。
这本册子只有十几页,上面的墨迹还是崭新的。分明是善能在这几天里特地为她写的......这上面记载的,是善能一身厨艺的精粹。可她就这么轻飘飘的给了自己。
薄薄的册子,承载着一份沉甸甸的心意。令人动容。
慕念春五味杂陈,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善能微微一笑。双掌合什:“相逢即是有缘,这大概是四小姐和贫尼之间的缘分。贫尼一身厨艺终于有了传承。心里十分欣慰。何须小姐言谢?”
慕念春默然片刻,端端正正的给善能行了一礼。
善能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这一礼。
......
第二个辞别的,是慧如。
慧如手中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往日总有些愁苦的脸孔,如今舒展开来,眉宇间透着几分轻快的笑意。
慕念春含笑说道:“慧如师太,这些日子烦扰之处甚多,我今日便要走了。”
慧如虽然年长辈分高,却十分平庸,在慈云庵里做着洒扫之类的粗活。来来往往的贵客们何曾有人待她这般客气?见慕念春如此郑重的和自己道别,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四小姐这般客气,贫尼实在不敢当。”
慕念春抿唇一笑:“我答应师太的事,绝不会食言。师太只管放心。”
慧如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忙合掌道谢。
......
最后要辞别的,当然是容妃了。虽然慕念春和容妃互看都不太顺眼,可两人都擅长掩饰做戏,表面一团和气。
容妃含笑说道:“本宫硬是多留了这么久,你心里不会生本宫的气吧!”
“娘娘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念春了。”慕念春笑的甜蜜温柔:“能陪伴娘娘,是念春的福气才是。”
容妃拉起慕念春的手,仔细的端详几眼,笑着赞道:“生的如花似玉,又聪慧伶俐,厨艺高超,实在是个可人儿。若不是宫里规矩多,本宫真想带你进宫住上几日。”
......不用再试探了,她对皇宫半点兴趣都没有!
慕念春故作羞涩的笑道:“娘娘说笑了。念春从不敢生出这样的奢望,只愿承欢爹娘膝下。说句不知羞耻的话,将来一旦远嫁,和爹娘见面的机会可就少之又少了。”
远嫁?
容妃眸光微闪,心里暗暗思忖起来。慕念春莫非是在说那个姓张的少年?不管她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此时总不是深究的时候。
容妃正要说什么。绿萝笑着来禀报:“娘娘,齐王殿下亲自来接您了。”
容妃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了慕念春的手:“快些让齐王进来。”儿子这般孝顺。她这个做娘的心里自然高兴。
慕念春虽然不想和齐王打照面,可这个时候拔腿走人未免太失礼数。只得耐着性子等上片刻。
齐王还是那副张扬的做派,明明天已微凉,依旧摇着纸扇,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待走了进来,才收拢纸扇,笑眯眯的喊了声“母妃”,又亲切的喊了声“慕四妹妹”。
容妃和慕念春有志一同的对那句刺耳的“慕四妹妹”充耳不闻。
“我自己回宫就是了,你怎么还特地跑来接我。得告上一天的假。你父皇又该数落你了。”容妃口中数落着,目光却十分柔和。
齐王挑眉笑道:“我少读一天的书不打紧,母妃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就算父皇责备,我也心甘情愿。”
容妃被哄的心花怒放,笑着嗔道:“油嘴滑舌!和我说话都没个正经。”
齐王哄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我和别人说话自然没什么正经,想都不想就随口说了。和母妃说话可都是发自肺腑,绝没有半个字掺假。不信的话,儿子把心掏给母妃看看。”
容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乱嚼什么舌头。好了,快些命人把东西都搬上马车吧!早些出发回宫,还能赶上午膳。”
不用她吩咐。绿萝已经领着宫女们搬行李去了。
齐王今日表现极好,从头至尾没和慕念春说话。容妃心情大好之余,对慕念春也和气了不少。随口笑道:“慕四小姐就这么回府,本宫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本宫派些护卫送你回府如何?”
这么明显的客套话,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慕念春婉言推辞:“多谢娘娘美意,不过......”
“母妃说的有理,应该派人送慕四妹妹回府。”齐王一本正经的接过了话茬:“那些护卫太过扎眼,不如就由我送一程如何?”
容妃:“......”
绕了半天,感情他真正的来意是这个!
慕念春眼角余光瞄到容妃陡然难看的面色,忍不住暗暗叹口气。这大半个月来的相安无事,在这句话之后。立刻消弭的一干二净。看容妃的样子,只怕是又记恨上了......
“不敢劳烦殿下。”慕念春淡淡的应道:“我昨天就派人回府送了信。表哥很快就来接我了。”
齐王笑容一顿,旋即神色自若的笑道:“既然有张公子亲自来接你。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才怪!
那个张子乔,前世就对慕念春一片痴情。慕念春死讯传开之后,张子乔竟也随之殉情身亡。明知慕念春宣称和张子乔两情相悦只是敷衍他的话,可他的心中,依旧把张子乔视为情敌。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真正的情敌,还未出现......
门外忽的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张子乔求见。”
说表哥,表哥就来了!慕念春扬起唇角,眼中漾开一丝笑意。齐王瞄了浅笑盈盈的慕念春一眼,神色莫测。
容妃的面色却好看了不少,笑着吩咐一声:“快请张公子进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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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见解:来吧,像不死鸟一样遨游天地!来吧,像我一样,以手中之塔,护心中所向讲述魔法学院中的那些小事。
第九十一章 回府
张子乔第一次见容妃,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更何况,那个贵气俊美的令人自惭形秽的齐王殿下也站在一旁,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一紧张,便有了几分拘谨局促。好在行礼时没出差错。
容妃打量张子乔一眼。眼前这个少年,眉清目秀,举止也还算斯文。单看也算不错了,可往齐王身边一站,立刻就显得黯然无光。
不管是哪一个妙龄少女,在齐王和张子乔之间,也会选择前者吧!慕念春所说的“青梅竹马”,到底有几分可信?
容妃心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面上却半点不露,温和的笑道:“张公子免礼。”
张子乔又向齐王请安。
慕念春抬眸看了过来。齐王从不按常理出牌,万一故意给表哥难堪可就不妙了。
那种怀疑戒备的眼神,真让人满心的不爽。齐王眸光一闪,随和的笑道:“张公子不必多礼。你是慕四妹妹的表哥,本王见了你便觉得有几分亲近。”
张子乔:“......”
张子乔生性腼腆,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更何况对方是以任性肆意闻名京城的皇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慕念春微笑着上前两步:“齐王殿下另眼相看,我代表哥谢过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就此和殿下别过。”
今日一别,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齐王定定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然后扯了扯唇角:“慕四妹妹珍重!”
慕念春敛衽行礼告退,和张子乔一起转身离开。走出老远了,依然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
......
一直到了马车上,张子乔才悄然松口气。
这个齐王,就像一团耀眼的火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令同龄的少年黯然失色。而且,齐王对慕念春的心意昭然若揭,表现的坦荡磊落。这一点。更令他自叹弗如......
“表哥,你在想什么?怎么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慕念春笑盈盈的问道。
张子乔掩饰的笑了笑。应道:“没什么。”
这么明显的谎话,自然瞒不过细心敏锐的慕念春。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张子乔心情低落颓丧的原因:“表哥,你是不是因为齐王心情不好?”
张子乔想否认,话到嘴边却迟迟吐不出口。
慕念春温和的笑道:“人各有长。齐王身份高贵相貌俊美,表哥确实远远不及。可表哥身上的优点,也是他比不了的。表哥不必觉得自卑。”顿了顿,又俏皮的笑道:“说实话。我对齐王没什么好感。倒是宁愿和表哥待在一起呢!”
张子乔陡然红了脸,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慕念春看着他紧张羞涩的样子,既觉得熟悉亲切,又忍不住暗暗好笑。张子乔脸皮太薄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就让他手足无措了。
算了,还是别逗老实孩子了。
慕念春很快笑着扯开话题:“这些日子我不在府里,爹娘都还好吧!”
张子乔果然自在多了,笑着应道:“姑父早出晚归,我很少和他打照面。姑母这些日子心情不错。每天都笑脸迎人。就是总惦记着你,每天都要念叨几回。”
每日惦记慕念春的,又何止是张氏?
少年情思细细密密的收藏在心底。只是温柔含笑的眼神稍稍透露了此时的心情。
慕念春抿唇微笑,和张子乔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总是愉悦而平和的。和齐王带给她的感觉截然相反。每次遇到齐王,就算是再冷静再自制的人,也免不了火冒三丈。
......
“念春,我的乖女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张氏欢喜激动的一把搂住慕念春:“这些日子可把娘给想死了。”
慕念春依偎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只觉得无比安心。
枫哥儿也跑过来凑热闹,硬是挤进了张氏和慕念春的中间。扬起胖乎乎的小脸说道:“四姐,这么多天没见。我也好想你。”
慕念春心里一暖,低头亲了枫哥儿的脸蛋一口。
枫哥儿立刻出声抗议:“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随便亲我。”话一出口,顿时惹来一阵哄笑声。
慕婉春笑着调侃道:“五弟,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除了你四姐,你以为还有哪个妙龄少女愿意亲你?”
众人被逗的哄堂大笑。
慕念春也笑了起来。在慈云庵里待了这么久,平日里安静冷清惯了。乍然回到熟悉热闹的家中,心情真是愉快。
慕元春含笑走上前来:“四妹,多日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一些。”
“素斋再美味,毕竟没什么油水。整整吃上一个多月,不清减才是怪事。”慕念春随意的笑着应道。
慕元春眸光微闪,不着痕迹的试探:“容妃娘娘对四妹真是青睐有加,留四妹在庵中陪伴了一个月。此事若是传开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慕念春淡淡一笑:“大姐这么说,未免夸大其词了。这一个月来,我只负责为容妃娘娘做素斋罢了。容妃娘娘忙着礼佛,无暇召我陪伴。这事说出去没什么光彩的。”
......真的只是做厨娘吗?
慕元春自是不信这番说辞,面上却半点不露,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能亲近容妃娘娘,总是件好事。”
两人口不对心言不及义的寒暄了几句。
之后,慕念春又去修德堂给朱氏请安:“祖母,孙女给您请安了。”
朱氏笑着招手,示意慕念春到自己身边来。握着慕念春的手亲切的问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容妃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慕念春立刻笑道:“当然没有。容妃娘娘待我十分和善。”
朱氏松口气:“好好好,这就好。这一个月里,我一直为你提心吊胆的。总担心你言语冒失莽撞,惹容妃娘娘不快。没事就好。”顿了顿,又低声道:“念春,我听说,齐王殿下后来也去慈云庵住了几日。”
最后一句,显得意味深长。
齐王的种种举动都透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让人想不多心都不行。作为祖母,她自是希望孙女嫁一门好亲事。可是齐大非偶,以慕家的家世,想攀上齐王府这门亲事,着实是有些勉强。
容妃出人意料的举动,更让朱氏心里忐忑难安。如果容妃真的中意慕念春,大可以私下透个口风,再请皇上赐婚。这么含糊不清的举动,算怎么一回事?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齐王竟特地去了慈云庵。若说他没趁机私下见慕念春,朱氏第一个就不信。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笑道:“是啊,齐王确实在慈云庵住了几天。不过,他受了凉,一直待在屋子里静养。病一养好就离开了。”
朱氏问的含蓄,慕念春答的也十分巧妙。
齐王到慈云庵是事实,“养病”也是事实。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慈云庵。两人是否私下见面无人知晓,可慕念春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对齐王妃的位置,根本没有半点野心和兴趣。
朱氏听了这番话,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的叹息。半晌才笑道:“这样也好。男未婚女未嫁,不宜有什么接触。免得瓜田李下的惹人闲话。”
亲事成了当然是好事一桩,要是不成,慕念春日后还怎么嫁人?
慕念春没有装着听不懂朱氏的意思,认真的说道:“祖母对我的一片爱护之心,我一定铭记于心。也请祖母放宽心,我不是那等浅薄虚荣的女子,绝不会做出有辱慕家家风的事情来。”
语气真挚,铿锵有力。
朱氏神色一动,目光柔和了起来:“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
这样才不愧是慕家的女儿。
......
晚上,慕正善回府之后,也特地关切的问了几句:“念春,这些日子一直陪伴容妃娘娘,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出岔子,就是和容妃娘娘相看两厌而已。
“当然没有。”慕念春笑眯眯的应道:“容妃娘娘一直夸我聪慧伶俐厨艺又好呢!为了讨容妃娘娘欢心,我这一个月来天天下厨做素斋。如今厨艺大为精进呢!”
慕正善哑然失笑。
这丫头,傻乎乎的做了一个月的厨娘,还一脸的沾沾自喜。让人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心疼。
“做厨娘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慕正善忍不住叮嘱道:“别传出去让外人知道。不然,到时候可要被人笑话了。”
慕念春乖乖的点头应了,心里却晒然一笑。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别人。就算容妃不说,自然也有别人会将此事散播出去......
父女两个正说着话,瑞香含笑走了进来:“老爷,奴婢已经准备好热水了。您现在要沐浴吗?”
慕正善略一犹豫,慕念春立刻笑道:“爹忙了一天,也该沐浴歇下了。女儿明日再来陪爹说话。”
慕正善笑着点头,心里十分欣慰。有这么一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女儿,足以让当爹的心中骄傲。
慕念春临走之前,下意识的看了瑞香一眼。
第九十二章 夜话
瑞香正值青春妙龄,又生的妩媚俏丽。青色的罗裙包裹着婀娜的身段,风韵动人。
相较之下,萱草不免差了一筹。相貌不及瑞香,聪慧伶俐更是差了一筹。也怪不得慕正善更喜瑞香伺候。
当然了,这两个通房丫鬟不管谁更得宠一些,都对张氏没什么影响。慕家的家规摆在这儿,慕正善已经有了两儿两女,不会再纳妾室。除非是瑞香和萱草有了身孕......
这个可能性也可以忽略不计。她们两个每次侍寝过后,钱妈妈都会亲自熬好避子汤,亲眼看着她们喝下去。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想着,走出书房之后脚步顿了一顿,转身去了张氏的屋子。
张氏见了慕念春,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慕念春笑嘻嘻的凑过去撒娇:“娘,这一个月我都没见你了。今晚我想跟你睡。”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和我睡成什么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张氏口中嗔怪着,心里却十分欢喜。又吩咐白兰:“快去准备热水给四小姐沐浴。”
慕正善今日歇在书房,由瑞香伺候。张氏正嫌一个人寂寞冷清,女儿特地来陪伴自己,张氏自然高兴。
......
沐浴过后,母女两个头靠着头躺在床上,闲话了片刻。
大多时候,都是张氏在说,慕念春安静的聆听。张氏的天地只有慕家后宅,所说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或是慕元春兄妹又惹人不快了,或是哪一个下人又偷懒躲滑了,更多的是有关枫哥儿和慕正善的。
当张氏偶尔提及瑞香的时候,慕念春忽的插嘴问道:“娘,爹近来是不是常召瑞香伺候?”
冷不丁的问题。让张氏一怔:“也不算很多,这个月里约有三四次。还有萱草伺候了一两回,其余的时候。你爹都是歇在我的屋里。”
确实不算很多。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可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慕念春默然。
张氏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这点小事,你不用烦心。我就是心眼再小,也不至于和两个通房丫鬟过不去。别人家的后院一堆妾室,还有一堆庶子庶女,整日里争风吃醋你争我斗乌烟瘴气。你爹对我已经算很好了。”
是啊,慕正善没有纳妾,也极少到画舫青楼去风流。只偶尔在通房丫鬟处留宿而已。这在大秦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好丈夫了。
既然张氏没有介怀,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也无需紧盯着这点小事不放。
“念春,”张氏摩挲着慕念春黑亮柔软的头发,语气中满是慈爱:“你也不算小了,等翻过了这个年头,我就开始替你留意。一定要为你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首先要门第相当,家风严谨正派的,像慕家这样最好。相貌人品当然都要出众,至少也该有慕长栩这样的标准。
张氏絮叨了半天,末了又说道:“......罗七公子倒是样样都好,只可惜罗家是慕元春兄妹的舅家。这门好亲事,十有*是慕元春的了。”
言语中憾意十足。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她一定会女儿筹谋打算一番。罗钰英气过人文武双全。家世又出众,实在是令人心动的女婿人选。
慕念春眸光微闪,淡淡笑道:“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强求不来。不论大姐是否会嫁到罗家,总之,我对罗钰没半点念想。”
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炽热爱恋,早已在漫漫岁月里消弭殆尽。如今的她。外表稚嫩年轻,心态却漠然如冰。几乎没什么事能令她心湖生出波澜。罗钰也不例外。
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中。透出一丝看破世情沧桑的了然。张氏心里莫名的有几分惶惑不安,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那张姣好秀气的俏脸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雾,明亮灵动的眼眸如同两汪寒潭,深不见底。
那样的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
张氏心里一跳,猛的握住慕念春的手:“念春,你不是魔怔了吧!”
慕念春回过神来,冲张氏抿唇一笑:“娘,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的呢!只是听你提起罗钰,一时有些失神罢了。”
这一笑,又恢复了平日的俏皮可爱。刚才片刻的沧桑冷漠,仿佛只是张氏的幻觉。
张氏定定神笑道:“好好好,你不喜欢罗钰,我不提他就是了。满京城青年俊彦多的是,又不是只有罗钰一个。咱们睁大眼睛,另外挑一个就是了。”
这口气,就像去菜园里挑萝卜白菜似的。
慕念春扑哧一声乐了:“娘,你只想着为我挑一门好亲事。就没想过人家会不会相中我么?”
张氏理直气壮的应道:“我的宝贝女儿样样出挑,谁娶到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说别人,就连齐王殿下也对你有意。放眼全京城,还有谁能越得过齐王去?”
只有母女两人,张氏说话也没了顾忌,又继续絮叨:“那一天我和你爹提起此事,被你爹数落了好一通。总说我们慕家配不上齐王府,又说容妃娘娘十有*相不中你。也不想想,要是容妃娘娘不喜欢你,怎么会特意留你在慈云庵里陪伴?”
......这真是个美妙的难以解释的误会。
慕念春略一犹豫,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轻描淡写的将之前对慕正善的话又说了一遍:“其实,容妃是相中了我的厨艺。我在慈云庵做了一个月的素斋,和容妃根本没有别的接触。”
张氏哑然,半晌才不怎么情愿的说道:“看来,是我想多了。齐王的事不提也罢。对了,还有永宁侯府的陆二公子,虽然是庶出,却是年少英才......”
慕念春开始后悔起自己今晚的举动了。原本是怕张氏一个人孤寂,才特意来陪她。没想到张氏今晚一直绕着这个话题打转。想象之丰富思维之跳跃,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在张氏将京城适龄的未婚少年历数一遍之前,慕念春忙出言打断了张氏:“娘,天不早了,我们也该歇下了。”
张氏颇有几分意犹未尽:“难得我们母女两个有谈心的机会,睡的迟些也无妨。对了,我刚才说到谁来着?平远侯府的蒋二公子,他可是正经的嫡出,如今又是太孙伴读,前途不可限量......”
慕念春彻底拜服投降:“娘,我求求你了,你别再说了好么?我现在对这事实在没什么兴致。等过两年再说行么?”
张氏不以为然的笑道:“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等。再等两年,条件好的可都被抢走了。等翻过这个念头,你也十三岁了,我就该为你操心亲事了。”
还有什么可操心的?眼前不就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么?
相貌清秀,品性纯良,好学上进,谦和淳朴,温柔细心。舅舅和舅母又都喜欢她,日后她嫁过去,他们一定会对她很好。
慕念春心里暗暗想着,却半个字都没说。
张氏虽然很喜欢张子乔,可也仅限于姑母对娘家侄儿的照顾。以丈母娘看女婿的标准,张子乔却不够格了。
来日方长,多用些水磨功夫,总有一天,张氏会改变心意。
不知闲聊了多久,张氏终于倦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慕念春也闭上了眼睛,却没多少睡意。
重生以来,每天晚上都迟迟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睛,前尘过往便纷至沓来,在脑海中翻涌不休。曾经的情仇恩怨,已然消褪了颜色,却从不曾真正忘却过。
往日出现的最多的画面,是梁武帝临死前震惊暴怒满怀恨意的眼神。如今,却被齐王玩世不恭的笑脸所取代......
慕念春深呼吸口气,将那张恼人的脸撵出脑海,开始酝酿睡意。
......
再过三天,就是会试开考的日子了。
慕太傅口中不说,心里却很看重长孙参加会试一事。特地放了他十天的假,又叮嘱道:“这三天你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准备会试。”
会试一考就是三天,十分耗力耗神。每次会试都有体力不支晕倒在考场的考生。
慕长栩恭敬的应道:“孙儿谨遵祖父教诲,一定尽心准备会试,绝不会让祖父失望。”
慕太傅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长孙聪慧勤奋,这么小就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令他这个祖父也觉得颜面有光。若是慕长栩今年便考中会试,可就是光耀门庭了。
辞别了慕太傅之后,慕长栩又特地向齐王告假十日。齐王想也不想的应了,笑着拍了拍慕长栩的肩膀:“等会试放榜了,本王一定亲自去道贺。”
慕长栩忙笑着道了谢。
虽然两人性子不合拍,不过相处几个月,也渐渐熟悉了。齐王虽然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喜欢吃喝玩乐,却随和风趣,并不惹人厌。
和齐王道别之后,慕长栩却没急着离开,特意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等了片刻。
等了一会儿,一个圆润白胖的少年蹑手蹑脚的来了。
第九十三章 邀约
慕长栩精神一振,忙上前行礼问安。
周琰笑道:“天天相见,怎么还这般客气。快些免礼。”
慕长栩站定,和周琰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
自从那一天传信过后,两人便没再说过话。在上书房遇到了,也都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有些事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沉默片刻,周琰终于咳嗽一声打破了平静:“你特意约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为了避开罗钰蒋昀,慕长栩颇费了一番心思。悄悄写了张纸条,趁着休息的时候装着不经意的走过太孙的位置,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纸条放进太孙的书本里。
这番举动对别人来说大概不算什么,可对自幼恪守规矩的慕长栩来说,却十分为难痛苦。
时间无多,容不得吞吐犹豫。慕长栩狠狠心,低声说道:“太孙殿下,明天正逢休沐,我们兄妹想邀请殿下到慕家来做客。”
周琰:“......”
来之前,周琰就隐隐有些预感。此时亲耳听到慕长栩的这番话,冲击力真不是普通的大。
太子妃冷厉的话语浮上了心头: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绝不会容慕大小姐嫁到太子府来......然后,迅速的换成了两行娟秀的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周琰脑海中一片混乱,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慕长栩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曾经答应过慕元春的,已经全部做到了。如果太孙没有这个勇气,也怪不得他。慕元春也能趁早死了这份心。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冒失了。”慕长栩歉然说道:“殿下只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打扰失礼之处,还望殿下多体谅。”
说完。平静的行礼告退。慕长栩俊秀白皙的脸孔和慕元春本就肖似。垂着头的样子,更是像极了慕元春。
周琰怔怔的看着慕长栩转身,心里忽的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脱口而出道:“等等!我答应了。”
慕长栩脚步一顿,不怎么确定的转身看向周琰:“殿下。你......真的会去吗?”这邀约到底意味着什么,周琰不可能不懂。
周琰若是主动赴约,无异给了慕元春一个承诺。
话已经说出了口,已经容不得自己再退缩回避了。周琰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胸膛,暗暗握紧了拳头,坚定的应道:“我既然答应了,当然一定会去。”
慕长栩听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半晌,才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周琰在原地站了许久,面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抹坚决。
自小到大,他一直孝顺听话,从来没有忤逆过母妃的心意。这一次,他要为自己争取一回。
......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么?太孙真的答应了么?”慕元春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眼眸中闪出异彩。
她就知道,太孙一定拒绝不了自己!
慕长栩看着慕元春喜悦的俏脸,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是。太孙殿下确实答应了你的邀约,明天会主动到慕家来做客。”顿了片刻,低低的说道:“妹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走出这一步,你就再也不能后悔不能回头了。要是表哥知道了,不知他会多伤心多难过......”
提起罗钰,慕元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却没什么迟疑的应道:“大哥,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了。”
慕元春外柔内刚,看似温和。其实极有主见。认准了的事,便会无比固执。
慕长栩明知劝不动她。还是努力了最后一回。见慕元春态度坚决,便沉默了下来。
这些日子,兄妹两个因为此事,已经争论不下数回。每次都以慕长栩的退让告终。往日亲密无间的感情,悄然的出现了一丝裂缝。
“大哥,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么?”慕元春放柔了声音:“还有三天就是会试了。你从现在起就一心备考,不用再为我操心。”
慕长栩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意,眉宇间浮着一丝阴霾。
慕元春走了之后,慕长栩独自到了书房,开始温习四书五经。往日一坐到书桌前捧起书本,心立刻就会平静下来,迅速的沉浸到书本的世界里。可今天,却心浮气躁,看了半天,却连一页都没看进去。
慕长栩放下书本,颓然的叹了口气。
......
同样的夜晚,周琰也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要去慕家,首先要过的就是母妃那一关。难得的休沐日,他不待在府里,反而要往外跑。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而且,绝不能让母妃生出任何疑心......
明天见到慕元春,她会说些什么?他又要说些什么?他忽然登门做客,慕家人会怎么想?若是被母妃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涌上心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也没能睡着。
大概是翻身的动静太频繁了,惊动了在外间值夜的方同。方同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低低问道:“殿下,你还没入睡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琰敷衍的应道:“没什么,大概是今日午睡多了,所以晚上睡不着。你先出去,有事我自然会叫你。”
方同伺候他几年,也算得上伶俐忠心。可方同胆子太小,凡事根本不敢瞒着母妃,若是被方同察觉出异样,再去禀报母妃就不妙了。
方同只得退了下去。
周琰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入睡。这一次,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中,他站在院门边,凝望着院中盈盈而立的少女。少女含情脉脉的回视,轻启樱唇:“殿下,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呢,心里也有我么?”
当然有。我对你也同样一见钟情!
周琰心血翻涌,激动不已的走了过去,鼓起勇气伸出手......
他居然真的握到了一只手。
周琰一惊,睁开了眼。
一张熟悉的脸孔引入眼帘,挤眉弄眼的笑道:“殿下是不是做美梦了?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还伸着手到处摸索。奴才怕你的手落空受了惊吓,所以才斗胆伸出手让殿下握着。”
周琰反射性的松了手,白了方同一眼,没什么好气的说道:“行了,闪一边去。一看到你这张脸,什么美梦都没了。”
方同也不恼,笑嘻嘻的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退下。去叫莺儿她们来伺候殿下更衣。”说着,装模作样的就要退下。
“算了,不用叫她们了。还是你来伺候吧!”周琰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闻言想也不想的张口说道。
方同顺势转身,殷勤的笑着伺候更衣。
周琰略有些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方同,最是伶俐滑头了。想发落他,根本就找不到由头。
更衣梳洗之后,周琰便去给太子和太子妃请安。
“孩儿见过父王,见过母妃。”周琰恭敬的行礼问安。勋贵官宦人家规矩再多,也是远远不及皇家的。每日晨昏定省,风雨无阻,从无疏漏。
太子嗯了一声,淡淡说道:“免礼。”
周琰恭敬答道:“谢父王,谢母妃。”然后,起身站到一旁。
太子妃的态度总算稍稍亲切一些:“你平日每天都要进宫读书,着实辛苦。今天难得休沐,好好在府中歇上一日。”
周琰轻咳一声:“母妃,我昨日就和罗钰说好了,今天要去汴河边游玩散心。待会儿就要出府,约莫到晚上才会回来。”
太子妃有些意外:“有这样的事么?你昨晚回府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周琰努力回想齐王忽悠人时的样子,竭力镇定的应道:“昨天晚上回来的匆忙,一时忘了。”
太子妃还要说什么,太子忽的说道:“琰儿也不是孩子了,想和朋友出去游玩,也无不可。”
“殿下说的是。”太子妃柔顺的应了一声,然后对周琰笑道:“难得你父王为你说情,那就准你这一回。日后有这样的事,可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周琰按捺住心里的狂喜,恭敬的应了。
齐王出行,身边至少有二三十个身手高强的护卫在暗中跟随。周琰就更夸张了,明里暗里跟着的护卫,至少也有四五十个。
这么大的阵仗到慕家去,实在太扎眼了。
周琰刚一出府,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大半的侍卫。只留下了几个身手特别好的,还特地叮嘱他们在暗中跟着,免得引人瞩目。
方同惊诧之余,不免生出了疑惑,小声问道:“殿下,你真的是要去汴河边游玩吗?”
一向好脾气的周琰,此时却板起了脸孔:“怎么,我要去哪儿还要向你请示吗?”
方同一惊,忙陪笑道:“殿下别恼,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再也不敢多嘴了。”
周琰这才满意了。领着方同上了马车。很快,方同就察觉出不对劲了。马车的方向,根本不是往汴河方向去的。
太孙殿下到底是要去哪儿?
第九十四章 故人
今日家学闺学休沐,慕长栩慕元春一起来请安,再有慕念春姐弟和张子乔,兰香院里难得的热闹起来。
慕正善打量慕长栩一眼,忍不住皱眉:“长栩,会试很快就到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足精神体力应付三天后的会试。万万不可再熬夜读书了。”
慕长栩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眼下一层青影,一看就是熬夜睡眠不足。
当着慕正善的面,张氏自然要表现一番,立刻附和道:“你父亲说的是。读书再重要,也及不上身体要紧。我这就吩咐厨房熬些鸡汤给你补一补。”
慕长栩笑的有些勉强:“父亲母亲说的是,我今后一定注意。”
昨天晚上他思绪如潮难以入睡,直到后半夜才睡了一会儿。精神当然好不到哪儿去。可这些话,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的,只能任由慕正善和张氏误会了。
以慕元春的聪慧,当然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歉然的看了慕长栩一眼。
慕长栩避开了慕元春的目光,将头扭到了一边。
......
慕念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暗暗奇怪。他们兄妹两个感情深厚,从未红过脸。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慕长栩面色不佳,根本不是因为熬夜读书?
慕念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动声色的留意起慕长栩和慕元春来。
这一留心,果然发现了许多微妙。
慕长栩心情似乎不太好,一直闷不吭声。而慕元春,今天显然格外精心的装扮过,虽不张扬,却分外美丽婉约动人。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眼波流转间。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这样的神情,慕念春很熟悉。这分明是慕元春算计成功时才会有的自得。
慕元春到底在算计什么?
慕念春略一思忖,忽的想及一个可能性。不由得一惊。
就在此刻,石竹悄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凑到慕念春身边。低声道:“门房的人刚才来禀报,说是有一个叫姚狗儿的少年来求见。”
姚狗儿?
慕念春很快反应过来。慧如出家前的夫家就姓姚,这个少年就是慧如的孙子了。
慕念春低声道:“你先领着他到漪澜院,我待会儿先见见他再做打算。”看在慧如的面子上,也该为这个少年安排一个轻巧的差事。只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否鲁钝,还是见一见才稳妥。
石竹点点头,又悄悄退下。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饭。
早饭后,慕正善去翰林院点卯当值。张氏忙着处理府中琐事。慕长栩回院子温习书本。枫哥儿难得有空闲,拉着张子乔去园子里玩耍。总之,各自忙碌。
慕念春和慕元春一起出了兰香院。
“大姐今天装扮的格外精心,该不是府里会有贵客来吧!”慕念春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慕元春心里一跳,面上却镇定自若:“四妹真会说笑。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哪里知道会不会有贵客来。”顿了顿,又笑吟吟的反击:“四妹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了?该不是在盼着谁来吧!”
......慕元春在心虚。不然,这样的话她根本无需搭理。
慕念春原本还只是猜测,现在却可以肯定:慕元春竟真的约了太孙到慕家来......
“少女闺誉是何等重要,怎么能随意拿来说笑。算了。不和你说了。”慕念春故作不悦,甩袖而去。
慕元春看着她的身影走远,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又暗笑自己多心。
此事做的十分隐蔽。只有自己和兄长心知肚明。方妈妈和杜鹃都不知情。慕念春就算再精明厉害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
慕念春刚一回院子,石竹便迎了过来:“小姐,那个姚狗儿已经在内厅等候多时了。”
慕念春随意的嗯了一声,并未急着去见他,反而低声对石竹耳语了一番:“......照我说的做,记得要利索些。”
石竹虽然满心不解,却并未多问,点点头便出了院子。
石竹走了之后。慕念春才去了内厅。
远远的,便见到一个消瘦的少年背影。身上的衣服打了不少补丁。个头不高,肩膀单薄。只看背影,最多十三四岁的模样。慧如曾经说起过,她孙子今年十六岁了。可这副小身板却实在瘦弱的可怜。也怪不得慧如整日发愁忧心忡忡,这样的身板,就算想做学徒或是长工,人家也未必肯要......
那少年正局促不安的等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忙转过身来。根本不敢直视慕念春,结结巴巴的说道:“小的姚狗儿,见过四小姐。”
声音一入耳,慕念春便怔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怯懦的瘦弱少年,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抬起头来。”
这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姚狗儿没读过书,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只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好听的少女声音。一时反而没听清话语的内容。
那个声音缓慢又清晰的重复了一次:“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姚狗儿这次听明白了,鼓足了勇气抬头。
这位四小姐,长的真好看。那双水灵灵的眼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
四小姐是不是对他不满意?
姚狗儿惴惴不安的想着,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四小姐,你别看小的个头不高,力气可大的很。挑水劈柴烧火做饭洗碗洗衣,什么事小的都会做。求求四小姐,留下小的吧!”
瘦的几乎不成型的脸孔,自然不算好看。瘦小的身体一阵风就能吹倒。和记忆中那个小贵子似乎有些不同。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睛,却让慕念春清晰无误的认出了他。
果然是小贵子!
当年她刚入宫之时,并不得宠,只是个位分低的美人。除了石竹之外,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里,没什么特别贴心伶俐的。小贵子也是其中一个。他不识字,也不算聪明,不过,胜在勤快本分。很快便成了她身边最得用的太监。
后来,她凭着隐忍坚韧和高超的厨艺,渐渐博得梁武帝的欢心,短短几年便被封妃,入住景阳宫。小贵子也一跃成为景阳宫的管事太监。凭着她当时在宫里的地位,小贵子自然也成了众人巴结的红人。甚至不乏嫔妃暗中收买他。可小贵子却一直对她忠心耿耿。
再后来,她一个不慎,遭别的嫔妃陷害。梁武帝痛失幼子,大发雷霆。是小贵子挺身而出,将所有的事情都担到了自己身上。
她安然无恙,得以脱身。而小贵子,却被拖在景阳宫外的空地上,挨了一顿乱棍。
梁武帝命她在一旁观看。她眼睁睁的看着小贵子被打的皮开肉绽惨叫连连,直至没了呼吸。鲜血染红了景阳宫外的空地,也在她的心里染上一片痛苦和悲凉。
小贵子死了,景阳宫很快又有了新的太监总管。比起略显口拙的小贵子,新来的太监要伶俐圆滑多了。可她却再也没了当日信任小贵子的那份心境。
谁能想到,时隔几年之后,小贵子竟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
记忆中的脸孔,和眼前的瘦弱少年渐渐重合。
“四小姐,小的不求别的,只求能在慕家讨个活计。”姚狗儿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慕念春的回应,心里像十五个提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卑微又可怜的祈求道:“小的可以少拿一些工钱,只要一半就行了。小的娘生了病,需要抓药治病......”
当年闲话的时候,小贵子曾经说过,卖身入宫是为了得些银子为家中的娘治病。
万幸这一世小贵子提前遇上了自己。不用再屈辱的进宫做太监了。
慕念春鼻子微酸,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温和的说道:“我答应了慧如师太,自然会好好的安置你,你不用担心。我刚才是在想,什么样的差事才最适合你。”
姚狗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看着慕念春:“四小姐,你真的同意留下小的了?”
当然了。慕念春微笑着点头。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小贵子又送回了自己的身边。她终于有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和愧疚。
姚狗儿大喜,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的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做事,绝不会偷懒。”
慕念春笑道:“好了,快些站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磕头,磕的这般用力,额头都肿了一片。这么走出去,是打算吓人么?”
姚狗儿红了脸,迅速的站了起来。
“狗儿是你的小名吧!”慕念春含笑问道:“你的大名是什么?”
姚狗儿羞涩的应道:“小的没有大名。”
看来,小贵子这个名字,是进了宫以后才取的。慕念春想了想笑道:“我给你取一个大名,就叫长贵吧!”
长贵,一生长久平安富贵。
姚狗儿默念几次,十分欢喜,忙又磕头谢恩。咚咚几声,额头彻头算是肿了。
......
ps:故人一个接着一个登场了~
下一章精彩预告,太孙和慕元春私会~
第九十五章 痴迷
姚狗儿,现在正式更名叫姚长贵了。
“小贵子,”慕念春忍不住叫起了昔日熟悉的名字:“你有什么特别喜欢或是擅长做的事情么?”
这般亲昵随意的称呼,顿时让小贵子受宠若惊了,红着脸应道:“回小姐的话,小的什么家务活都会干。”
也就是说,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事。
慕念春略一沉吟。
在见到他之前,她原本是打算随便安排一份差事。现在当然得精心为小贵子打算一番。若是在后宅里做个跑腿的或是做粗活的小厮,将来可没什么出息。去田庄,又离自己太远了,不便照拂。小贵子的长处是勤快本分,并不算特别伶俐,又没读过书,账房里的事情也是做不了的......
想了片刻,慕念春终于有了主意:“这样吧,我待会儿去和娘说一声,安排你去马房。马房的事也算清闲,平日喂马照顾马匹。这些事稍微一学就会了。你还得学着驾马车,今后出行的时候,就由你驾马车好了。”
马房里的差事,向来都是肥差。平日清闲自在,为主子驾车更是长脸的事。只有分外得主子信任欢心的,才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差事。就连工钱也比别处都高一些。
小贵子此时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却能体会到慕念春的一片好意,又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小姐,小贵子一定尽心尽力做事,绝不会丢了小姐的脸。”
......倒也不算笨。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将自己归为她的人了。
慕念春哑然失笑,目光愈发柔和:“你认真做事就好,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就是了。还有。以后别动不动下跪。虽说主仆有别,可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跪。快些起来吧!”
小贵子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结结实实的又磕了几个响头。眼睛红红的站了起来,心里默默的发誓。今后一定要忠心的为小姐做事。
慕念春叫来玉簪。吩咐道:“玉簪,你先领着小贵子去马房,和马房的管事说一声。请他安排小贵子一份差事,住处也一并安顿下来。”
玉簪笑着应了,好奇的打量小贵子一眼。见他瘦弱的不成样子,土头土脑的不说,还呆呆愣愣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小贵子被笑的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还不快去!”慕念春白了玉簪一眼,目光中暗含警告。
玉簪不敢笑了,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领着小贵子去了马房。
慕念春去了张氏那儿,略过了自己私下和慧如的约定,只说:“......我在慈云庵住了一个多月,和一个叫慧如的师太十分熟络。她特地求我为她出家前的孙子谋一份差事,我应下了。今日那个叫姚长贵的找上门来,我把他安排去了马房。特地来和娘说一声。”
张氏果然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笑着说道:“既是答应了的事。总得安排妥当。马房的差事还算清闲,就让那个姚长贵待着好了。”
慕念春趁机要求:“我已经吩咐过他了,不仅要学着照顾马匹。还得学着驾车。过些日子,等他学会驾车了,让他做车夫。”
车夫这份差事,在马房里十分抢手。一来随主子出行是有脸面的事,二来到了别的府上,车夫也会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运气好的时候,还会得些赏钱。这样的差事,自然人人争抢。
不过,在主子眼中。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张氏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了。
慕念春一颗心落了地,甜甜一笑:“娘。谢谢你了。”
“这点小事,哪里值得我们慕四小姐道谢。”张氏笑着打趣:“你若是实在有心表达谢意。不如下厨做顿好吃的,让我今日解解馋。”
母女两个正在说笑,门房的小厮匆匆的跑来禀报:“启禀太太,太孙殿下来了。”
张氏一怔。太孙怎么会忽然来了?
之前太孙也曾经来过慕家,不过,每次都是和齐王一起来的。独自登门还是第一回,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别扭。
慕念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慕元春果然好手段,竟说服了慕长栩从中牵线搭桥,邀了太孙登门做客。
张氏很快回过神来:“快些请太孙到外堂,再打发人去修德堂送个信。”
那小厮期期艾艾的答道:“太孙殿下说了,他今天是特意来探望大少爷。不必惊动老夫人了。而且,太孙殿下已经去松涛院了。”
张氏:“......”
慕长栩明明是齐王伴读,齐王来探望他还说的过去。太孙特地登门来看望算怎么回事?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啊!
不行,她得去松涛院看看。
张氏正准备起身,慕念春忽的笑道:“娘,殿下既是特地来探望大哥,说不定会有些话要私下说。我们去打扰了反而不美。万一惹的殿下不快就不好了。倒不如随殿下自便,吩咐厨房备好饭菜也就是了。”
这一场好戏才刚刚开锣。暂且先让慕元春粉墨登场得意片刻。
张氏闻言,顿时打消了前往松涛院的念头。
......
此时的周琰,已经走到了松涛院的门口。
之前心中焦急步履极快,可到了门口,却莫名的紧张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
方同自从踏进了慕家的门,便苦了一张脸。明知劝不动,却依然不肯放弃:“殿下,您原本说要去汴河边游玩,现在却偷偷跑到了慕家来。要是被太子妃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
不仅周琰要挨训,他这个贴身小厮也是断然跑不了的。
好脾气的周琰,今天一反常态的固执,冷冷的瞥了方同一眼:“你若是害怕,大可以现在就回府向母妃禀报。到时候母妃生气,也只会发落我,和你无关。”
方同全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殿下,奴才对您可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奴才刚才这么说,也是为了您着想,绝没有要背叛您的意思......”
真是聒噪的令人头痛!
看看十四叔身边的郑喜,那叫一个伶俐。十四叔一个眼神过去,立刻就会乖乖闭嘴。自己身边这个,整个就是一话痨。
“闭嘴!”周琰板着脸孔,摆出了为人主子的威严:“没我的吩咐,不准张口说半个字。不然,回去之后你就等着去门房跑腿吧!”
方同委委屈屈的住了嘴。
周琰深呼吸口气,定定神进了松涛院。
松涛院里的下人不知都去哪儿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阵似有若无的琴声传了出来。正是那日在荷花宴上听过的平沙落雁。
周琰神色一动,循着琴声找了过去。琴声越来越近。绕过一处回廊,一个精致的凉亭引入眼帘。
一身素色罗裙的少女坐在凉亭里,专注的低头抚琴。
长长的青丝如瀑般倾泻在肩头,脸庞白皙似玉,精致无暇。长长的眼睫毛如扇子一般,红唇微微抿着。纤纤玉指轻盈的落在琴弦上,如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此情此景,美的像一幅画,令人不敢靠近,唯恐惊扰了画中的宁静祥和。
周琰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痴痴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到了此刻,方同哪还有不明白的。太孙特地到慕家来,分明就是冲着这位慕大小姐来的。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迟了。再联想到太孙刚才的态度,他眼下只剩一个选择了......
方同咬咬牙,轻手轻脚的退开,站到了回廊下,为主子放风。
周琰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慕元春的身上,根本就未留意到方同的离开。
慕元春依旧没有抬头,琴音却变的欢快起来。淙淙的琴音似乎化成了鸟儿在枝头歌唱,婉转悠扬的表达出喜悦的心情。
周琰心里一荡,情难自禁的靠近了几步。
慕念春终于抬起头来,明眸似水,默默的凝视着周琰。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似诉说了千言万语。
周琰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如在云端。一颗心几乎快跳出了胸膛。
“元春,”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闺名,却似已在梦中呼唤过了千百回。小心翼翼的,唯恐惊到了她一般:“我来了。”
慕元春俏脸浮起两抹浅浅的红晕,轻轻张口:“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来。”
周琰略有些愧意的承认:“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在犹豫不决。你写给我的信,被母妃发现了,母妃十分生气。不准我和你见面,之后,我没敢给你回信......事实上,就在长栩开口的时候,我还在犹豫。幸好在最后一刻,我想明白了。”
慕元春轻声道:“是我让殿下为难了。”
周琰鼓起所有的勇气,直视慕元春的双眸:“元春,知道你倾心于我,我真的很高兴。其实,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便喜欢上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母妃,同意我们两个的亲事。”
慕元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眼中闪出浓浓的欢喜和羞涩。
第九十六章 撞破(一)
总算不枉她一番苦心。
太孙本就对她有意。可恨太子妃从中阻挠。如今太孙既已表明了心意,自然不会“辜负”了她。
慕元春不动声色的想着,维持着羞涩欢喜的笑容,主动起身,走到了周琰的身前。
两人相隔不过三尺。周琰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盈盈含情的眼眸,还有若有所盼的俏脸。周琰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靠近了一步,颤抖着握住她纤细柔滑的手。
慕元春俏脸绯红,却没有挣扎,就这么柔顺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甚至羞答答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周琰几乎快融化在她似水的眼波里。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虽未说话,这一刻却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周琰终于松开手,红着脸歉然说道:“元春,对不起,我不该唐突冒犯你。”他素来谦逊守礼,今天一个冲动,做了冒犯的举动。此时才回过神来,唯恐慕元春不快。
慕元春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含羞带怯的应道:“殿下,你这样待我,我心里十分欢喜。”
短短一句话,让周琰心花怒放,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圆润清秀的脸孔一片潮红。
真是个纯情又可爱的少年!
慕元春抿唇轻笑:“殿下,你到凉亭里来,我弹琴给你听好么?”
周琰身不由己的点点头,随着慕元春进了凉亭。慕元春坐下,轻轻拨弄琴弦,发出叮咚的欢快琴音。周琰坐在一旁,安静又专心的聆听。
欢快的琴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了书房。
慕长栩默默的捧着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太孙果然依言来了......此时应该正和妹妹在一起吧!妹妹总算如愿以偿了。可接下来面临的难题却更多。
太子妃摆明了对妹妹不满,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万一太子妃坚决反对。到时候该怎么办?
表哥对妹妹一往情深。若是他知道了妹妹和太孙的事,会怎样难过?
还有,罗家虽然没正式登门提亲。私下却早有这个默契。如果他们知道了此事,又会怎么想?
......慕长栩越想越觉得头痛。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逼着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手中的书本上。
......
琴声依旧在松涛院里潺潺流淌。
慕元春时不时的抬眸,和周琰目光交汇,露出温婉可人的笑容。
周琰心神俱醉,只觉得此情此景是生平从未体验过的美好。为了这一刻,忤逆母妃的心意也是值得的。
回廊下的方同却一直苦着脸。
完了!上一回发现慕大小姐写过太孙的信,太子妃已经大发雷霆。这一次若是知道太孙竟偷偷跑到慕家和慕大小姐相会,还不知会怎样生气。到时候,他这个贴身小厮肯定首当其冲第一个挨罚......
方同的眼角余光忽的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他怎么来了?
身穿宝蓝锦袍的英俊少年长身玉立卓尔不凡,正是太孙伴读罗钰。
罗钰此时也发现了方同的身影,笑容凝结在唇边,心里陡然一沉。方同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那太孙......
方同殷勤的笑着迎了上来:“奴才给罗公子请安。”
罗钰的嗓子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半晌才挤出一句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奇怪,罗钰的面色怎么这么难看?方同心里暗暗诧异,口中很自然的答道:“太孙殿下要到慕家来做客,奴才就随着来了。”
罗钰俊脸微微泛白,拳头不自觉的用力握紧。声音干涩之极:“太孙殿下怎么会忽然有兴致到慕家来做客?”
方同眨眨眼,用“你懂的”**表情说道:“这个奴才也不敢妄自猜测。不过,太孙殿下现在正和慕大小姐在凉亭那边。抚琴谈心......”
话还没说完,就见罗钰大步越过他的身边。
方同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迅速的追上去拦住罗钰。陪笑着说道:“罗公子,殿下正和慕大小姐在说话。你若是有事,不妨等上片刻。这时候过去,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让开!”罗钰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面色异常苍白难看。
方同也是挑眉通眼的伶俐之辈,到此时焉能察觉不出异常来。
这位慕大小姐是罗公子的嫡亲表妹。听说慕大小姐小时候就是在罗家长大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这就更不能让他过去了。万一当面闹腾起来可就糟了!
“罗公子。你若是实在急着见殿下,奴才就去通报一声。总好过这么贸然唐突的冲过去。”方同继续陪笑。却坚决的挡在罗钰面前。
罗钰此时哪里能听得进这些话,冷笑道:“方同,你若是再不让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眉宇间闪过戾气。
方同依然坚持不肯让,试着说服罗钰:“罗公子千万不要冲动......”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推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罗钰看也没看他一眼,大步走过去,绕过回廊。
不远处的凉亭里,慕元春依旧低头抚琴,周琰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慕元春偶尔抬头,两人脉脉对视。
慕元春的眼中闪着欢喜愉悦的光芒。那抹光芒,耀眼的近乎刺目。
罗钰面色惨白,双手无法自制的轻颤起来。
......
那两道视线实在太过炽烈,让人无法忽视。
慕元春不经意的瞄了一眼,俏脸陡然一白,笑容褪的一干二净。琴音戛然而止。
周琰一愣,顺着慕元春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罗钰站在哪儿,身体僵直,俊脸异常苍白,素来神采奕奕的眼眸此时闪着震惊痛楚。
周琰一时没有多想,只以为罗钰是见自己和慕元春太过震惊,有些赧然的说道:“罗钰,你怎么会来了。”
罗钰置若罔闻,直勾勾的看着慕元春。
素来冷静自若的慕元春,此时也是方寸大乱。一切都安排妥当,连松涛院里的下人都被支开了。谁能想到,表哥竟会不偏不巧的来了?
周琰见罗钰没理睬自己,愈发羞愧。罗钰是慕元春嫡亲的表哥,见她和自己私下独处,心里不快也是难免的:“对不起,我来之前没告诉你一声。我向你保证,这是我第一次和元春私下独处......”
元春?已经叫的这般亲昵了吗?
罗钰惨然一笑,声音竟异乎寻常的平静:“是我来的冒昧,打扰了殿下和表妹才是。”
慕元春心里一颤,根本没勇气直视罗钰的眼睛。耳边又响起周琰的声音:“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说,昨天母妃问我行踪,我假称和你一起去汴河边游玩。母妃若是问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罗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浓浓的自嘲:“殿下放心,若是太子妃问起,我一定会替你遮掩一番。”
周琰松口气,展颜笑道:“那就太好了。”
“殿下和表妹情投意合,堪称一对璧人。”罗钰只觉得自己已经生生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如坠地狱,痛彻心扉痛楚难当。另一半却奇异的清醒,和太孙对答如流:“可惜我竟然今天才知道此事,不然,我一定早就祝贺殿下和表妹了。”
他的脸色实在太苍白太难看了。
周琰虽然单纯,却并不蠢钝。自然看出罗钰异于平常。这几句祝福的话,听着也有些怪怪的感觉。
周琰忍不住看了慕元春一眼,又是微微一惊。慕元春的俏脸上没了半点笑意,唇角抿的紧紧的,面色也有些苍白......
慕元春分明察觉到了周琰的目光,匆匆的挤了一个笑容。然后强做镇定的看向罗钰:“表哥,今日难得休沐,我听大哥说你要回府待上一天。怎么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来了?”
如果今天他没来,岂不是会继续被蒙在鼓里?
罗钰定定的看着慕元春,眼神复杂之极:“不是你命人到罗府送信,让我来的吗?”
怎么可能?!
慕元春脱口而出道:“不是我,我根本没让人去送信。”此事迟早会让罗钰知道,可绝不是以这般突然这般无情的方式。是谁暗中捣鬼,给罗钰送了信?
是慕念春!一定是她!
慕元春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慕念春回府会坏她的事,当初真该趁着她还在慈云庵的时候就约太孙到慕家来。现在倒好,弄成了这般尴尬难堪的局面。让人无法收场......
罗钰沉默了下来。
慕元春没让人送信给自己,送信的自然另有别人。那个别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看到了应该看到的一切。
周琰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了。有些迟疑的低声问道:“元春,你知道是谁到罗家送信吗?”是谁送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罗钰这么快就来了?而且,反应还这般怪异?
这可不像单纯的表兄妹。
慕元春知道周琰已经起了疑心,心里又是一慌,敷衍的应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肯定是谁故意淘气。”
说着,恳求的看了罗钰一眼。
ps:其实,罗钰也很悲情~
第九十七章 撞破(二)
那一眼,令罗钰心如刀割。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心意相通。只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慕元春的心意了。她在恳求他,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不要让周琰察觉出不对劲......
难以形容的苦涩在心底蔓延,迅速的蔓延至全身。手脚冰冷,心疼痛的几乎麻木了。
罗钰困难的张口:“我忽然想起府里还有些事。我得先走一步......”
“罗家表哥难得来一回,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然后,一个浅粉色的姣美少女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
慕念春一脸盈盈笑意,步伐轻快,很快就走到了三人面前。
慕元春面色微变。
果然是慕念春暗中搞鬼!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特地来看自己的笑话......
“呀!大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慕念春一脸关切,眼底的嘲弄和奚落却让慕元春看的明明白白:“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慕元春已经快笑不出来了,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可周琰还在,她绝不能露出马脚,必须硬撑到底:“四妹说笑了,我现在好的很。”
慕念春挑了挑眉,慢悠悠的笑道:“哦?看来,我刚才是眼花了,竟然以为大姐在生气。想想也是,大姐素来性子温柔,就连祖父祖母也称赞过多回。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点小事怄气。”
慕元春吐血的心都快有了,再也维持不住僵硬的笑容,俏脸沉了下来。
慕念春又看向罗钰,故作歉然的说道:“罗表哥,今天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一时淘气,命身边的丫鬟假扮成杜鹃给你送信。本是想给大姐一个惊喜。谁曾想太孙殿下也在,倒是让表哥和殿下都受惊了。”
罗钰:“......”
周琰:“......”
如果再听不出其中的蹊跷,周琰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周琰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元春。声音有些奇异的颤抖:“元春,你和罗钰......”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慕元春想解释,可一抬头,便对上了罗钰痛楚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卡住了。
周琰呆呆的站着,头脑一片混乱。
慕元春和罗钰竟是彼此有情。那......慕元春对他又算怎么回事?她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如果她喜欢罗钰,为什么还要主动对自己表明心意?如果她喜欢自己,和罗钰之间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这一团乱麻,简直理也理不清......
慕念春瞄了面色苍白进退失据的慕元春一眼。心里痛快极了。今天这一幕好戏果然精彩,不枉自己苦心安排。过了今天,周琰大概再也不会相信慕元春的“芳心暗许”了吧!还有罗钰,也会彻底看清慕元春的真实面目。
真是大快人心。
慕元春没有动。罗钰依旧僵直的站着。周琰一脸失神和茫然。
慕念春咳嗽一声,打破沉闷尴尬的气氛:“我娘已经命厨房准备好了午饭,请殿下和罗表哥移步到饭厅,吃了午饭再走吧!”
周琰茫然的眨眨眼,显然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罗钰却生硬之极的说道:“不用了,我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表哥!”慕元春头脑一懵。完全是出自下意识的反应喊了一声。罗钰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眼中暗含一丝希冀。
周琰的眼眸暗了下来。
慕元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此时此刻,最要紧的是先哄好太孙再说。至于罗钰......他总是她的表哥,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永远不理她。
罗钰等了片刻,也没等来慕元春的下文,不由得露出一个苦涩自嘲的笑容。毅然转头,大步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
慕元春眼睁睁的看着罗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里一阵揪痛。
可她没有迟疑太久。很快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用歉然的目光看着周琰。低声说道:“殿下,对不起。都是四妹淘气,竟让人把表哥叫了过来。我自幼住在罗家,和表哥感情深厚情同兄妹。他乍然见到我和你独自在一起,一时错愕不快也是难免的。还望殿下别放在心上。”
周琰原本就是敦厚心软的性子,一听慕元春这般解释,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慕念春闲闲的插嘴道:“大姐,我记得你几个月前还说起过,以后要嫁给罗表哥呢!”
慕元春:“......”
慕元春俏脸隐隐有些扭曲,隐忍着怒意笑道:“四妹就是爱说笑。”顿了顿又叹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恋慕表哥,总担心表哥和我感情过于深厚。你放心好了,我和表哥只有兄妹情意,绝无半点私情。我是你的亲姐姐,怎么会抢你的姻缘?”
......不愧是慕元春,在如此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竟还能扳回一城。
慕念春也不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正要说话,周琰忽的看了过来:“四小姐,你喜欢罗钰的事,可千万别让十四叔知道。不然,他不知道会怄成什么样子。”
慕念春:“......”
太孙殿下,你不觉得你的脑回路转的太诡异了么?现在是在说慕元春和罗钰之间的事情好么?为什么突然又扯到齐王了?
周琰又喃喃自语道:“诶,怪不得十四叔怎么献殷勤都没用。原来四小姐已经有意中人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一声?”
慕念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对话转变的更诡异之前果断的转移话题:“午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去兰香院吧!”
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罗钰和慕元春有了巨大的隔阂,周琰心里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今后总不会轻易就被慕元春蒙蔽了。
慕元春纵然满心怒意,也绝不会在此刻和慕念春翻脸,硬是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四妹说的是,我这就去叫大哥一声。”再这么待下去,她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当场就和慕念春翻脸。
等等,不能任由周琰和慕念春留在这儿。谁知道慕念春会趁着她不在乱说什么。
慕元春心念电转,又冲慕念春笑道:“四妹,你和我一起去书房吧!”
慕念春对她的那点算计了然于心,懒懒的笑道:“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等你好了。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乱说话。”
......慕元春将蠢蠢欲动的怒火按捺下去,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迅速的去了书房。
只剩下周琰和慕念春两个人了。慕念春抬头看向周琰,刚要开口说话,周琰却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方同,你过来。”
话音刚落,方同就迅速的跑了过来:“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吗?”
周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让你在旁边待着。十四叔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看着随和,其实最是小心眼了。要是被他知道我和四小姐独处,不找我的麻烦才是怪事。”
慕念春:“......”
这个周琰,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原本还想着提点他几句,现在慕念春已经没心情张口了。要不是担心慕家和太子府扯上关系又会落得前世灭门的结局,她才懒得管这摊子破事。索性就让这朵有毒的鲜花插在周琰的后院得了。
......
书房的门忽的被推开了。
慕长栩一愣,抬起头。待看到慕元春委屈又饱含怒意的眼眸时,不由得一惊,霍然站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孙殿下和你说了什么难听话?”
慕元春素来冷静自持,就算心中委屈,也极少流露的这么明显。
“大哥,”慕元春所有的委屈和难堪,在见到慕长栩的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眼中泛起点点水光:“慕念春派人给表哥送信,表哥刚才来了,正好碰到我和殿下在一起。”
什么?
慕长栩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声音:“表哥人呢?”
慕元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他已经走了。太孙还在凉亭处等我们过去。”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慕长栩才困难的张口道:“你想清楚了吗?这一次过后,可就真的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表哥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她当然很清楚。
罗家儿女众多,可罗钰是长房幼子,自小便天资出众聪明过人,颇得外祖父母的欢心。十岁就被选做太孙伴读,经常出入皇宫太子府,令人为之眼热羡慕。这样的罗钰,自然有骄傲的底气和本钱。
也只有在她面前,罗钰才会褪去所有的骄傲和棱角,变的温柔体贴,对她百般照顾言听计从。
可这一次,她彻底伤了他的心。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原谅她?
慕元春心里一阵阵酸涩,眼角温热的液体似溢了出来。可她却倔强的将泪水咽了回去:“大哥,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绝不会后悔!”
慕长栩笑的有些苦涩:“但愿将来你没有后悔的一天。”
......
ps:死不悔改的慕元春......
第九十八章 怒意
再次出现的时候,慕元春已经恢复了平静自若。之前的闹剧仿佛没发生过一般。只是眼眶隐隐泛红。
慕长栩说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兰香院用午饭吧!”
周琰打起精神应了。
两人在前并肩通行。慕念春和慕元春很自然的落后了几步。
“大姐,你的心肠可真狠啊!”慕念春凉凉的奚落道:“就这么让罗表哥走了。你就不怕他一气之下,今后再也不理你吗?”
慕元春下意识的看了周琰的背影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才放下心来。冷笑着低声应道:“这点小事就不需你担心了。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一直恋慕表哥。今天特地派人给表哥送信,就是想让他亲眼看到我和太孙在一起,早些对我死心是吧!可惜了,纵然你费尽心思,表哥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慕念春心念电闪,面上故意流露出嫉恨愤怒的表情,狠狠的瞪了慕元春一眼。
既然慕元春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弱点,不妨就让她继续维持这个美妙的误会好了。
慕元春自觉扳回一城,心头恶气稍解。
......
张氏恭敬的给周琰见礼。
周琰忙笑道:“太太不必多礼。”张氏是慕元春的继母,是长辈,自然要客气些。
张氏没料到周琰这般谦逊懂礼,颇有些受宠若惊,热情的寒暄过后。亲自领着周琰到了饭厅。
午饭后,慕长栩和周琰去了书房说话。
慕长栩故作无心的提起了往事:“......我和妹妹从小就在罗家长大,表哥和我年龄相若,对我们兄妹一直十分照顾。在妹妹心里。表哥和我这个嫡亲的哥哥无异。”
周琰不自觉的竖长了耳朵聆听。
慕长栩又继续说道:“表哥对妹妹多有怜惜,难免生出照顾她一辈子的念头。妹妹虽然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却不忍明说。唯恐伤了表哥的一片心意。没想到,表哥竟因此认定了此事......也正因如此。今日才生出了这样的误会。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这番解释十分巧妙。
承认了罗钰对慕元春的情意,这样就能解释罗钰的失态和慕元春的为难。然后重点暗示慕元春对罗钰只有“兄妹之情”。
周琰心里的阴霾果然散了大半,眼睛亮了一亮:“真的是这样吗?”
慕长栩不敢迟疑,肯定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无奈的长叹口气。君子端方,他素来不喜说谎。可现在,却被逼无奈的帮着解释圆谎,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周琰对慕长栩的性情很熟悉,见他应的这么肯定。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虽然还有几分“夺人所爱”的自责,不过,心情却没原来那么纠结沉重了。
慕长栩勉强笑了笑,很快扯开话题。
过了片刻,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方同略显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刚才有护卫找了过来,说是太子妃吩咐您早些回府。”
什么?
周琰笑容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早料到此事瞒不过母妃,可没想到,母妃比他想象中更快的察觉到了异样。还派人找了过来......
慕长栩也是一惊。他对太子府里的事情也知晓不少。太子妃对太孙要求十分严苛,平日言行举止不容有半分差池。太孙今天偷偷到了慕家来,太子妃岂能不发怒?
“殿下。今天是我主动邀你到慕家来,怪不得你。”慕长栩低声说道:“我这就陪你一起回去,亲自向太子妃解释......”
“不用了。”周琰总算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自会向母妃解释。母妃素来胸襟宽广,不会生我气的。”
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慕长栩?
慕长栩心里愈发不安,正要说什么,周琰又匆匆说道:“我现在就回府,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说着。便去开了书房的门。
方同没说话,只是一脸担忧焦虑。
周琰定定神道:“我们这就回府。”
......
慕长栩亲自送了周琰出府。紧接着就去了赏梅院。一脸凝重的将刚才的事情道来:“......我按着你的吩咐解释了,太孙殿下似乎已经相信了。”
慕元春松了口气:“这就好。谢谢大哥了。”周琰善良又心软,果然很好蒙骗。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太子妃特地命人来找太孙殿下,”慕长栩皱紧眉头低声道:“太孙一回府,只怕就要受太子妃斥责。”
慕元春笑容淡了下来。
慕长栩说的,也正是她忧虑的一点。太子妃显然对她并不中意,不然,也不会以这么强硬的态度反对。太孙虽然喜欢她,可这份喜欢,在太子妃的强势面前能起到几分作用?
不过,她心里纵然隐忧重重,却不肯表露出来。故作轻松的说道:“大哥不用担心。太子妃越是反对,太孙殿下反而越是会坚持。再听话的儿子,也有长大有主见的时候。过度的阻挠,只会引来更大的反弹。你想想自己就知道了。父亲和你说话,你虽然不便反驳,可又有多少是真正听进心里的?”
这倒也是。
慕长栩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总之,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慕元春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全力一搏。
......
周琰表面信心满满,心里却忐忑难安。一路上都沉默着,没心情说话。
方同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小声说道:“殿下,太子妃肯定不太高兴。您待会儿可得悠着点。”
周琰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母妃别太生气......
很显然,这只是个奢望。
刚一踏进内厅。就见到太子妃铁青着脸孔看了过来,眼里闪着毋庸置疑的怒火。周琰之前鼓起的勇气,瞬间消褪了大半。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母妃,孩儿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太子妃从牙缝里冷冷的挤出几个字。
周琰低着头不吭声。
太子妃冷笑道:“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如今竟敢说谎话骗我了。说是和罗钰一起去汴河边游玩。没想到竟是去了慕家。”
她原本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直到下人来禀报太孙身边的护卫大多回府了,她才起了疑心。打发人去罗家门房问了一声,都说罗钰去了慕家,根本就没去什么汴河边。
她又气又急,立刻又打发人去慕家。这一次,果然找到了周琰。
“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慕大小姐家世不出众,根本就不是太孙妃的最佳人选。”太子妃越说越恼火:“现在看来,何止是家世不够。性子轻浮。又这般有心机有手段。这样的女子,万万配不上你。从今天起,你休想再和她有半点私下往来!我明日就让人去平远侯府提亲......”
“母妃,”周琰忽的抬起头,眼中难得的闪出一丝倔强和固执:“我也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那位蒋三小姐,我喜欢的是元春,我要娶的人也是元春!”
太子妃万万没料到周琰竟会和自己顶嘴,既惊又怒,霍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自小到大,他从没有违抗母妃的勇气。每次母妃摆出生气的样子。他就自动的偃旗息鼓乖乖听话。可这一回不一样!
所有的血液都往头脑涌去,胸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激荡不休。
周琰深呼吸一口气,清晰又缓慢的说道:“母妃。我要娶慕元春!”神色决然,铿锵有力。
太子妃不敢置信的看着周琰。
那张憨厚又可爱的脸孔,此时竟是这样的陌生。就像在陡然间换了个人......
“终身大事,本该听从父母之命。可是,娶妻的人是我,要和对方相携终生的人也是我。为什么就不能由我自己做一回主,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周琰不管不顾的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母妃,我自小到大都听你的话,从未忤逆过你的心意。就这一回。你就随了我的心意吧!”
太子妃面色变了又变,半晌。才冷冷的说道:“别的事我可以随你,唯有这件事不行。慕元春如此有心计有手腕。我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女子做我的儿媳!”
拒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留余地。
周琰只觉得热血上涌,脱口而出道:“不管母妃同不同意,总之,我非娶她不可!”
......
母子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冷凝而紧张,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大气都不敢出,低声禀报道:“启禀太子妃,齐王殿下来了,说是要找太孙殿下。”
太子妃正在气头上,听到齐王的名讳更是一肚子窝火。
周琰素来乖巧听话,现在居然敢和她顶撞了。肯定都是因为和胆大妄为的齐王在一起待久了,受了他的影响!!!
太子妃想也不想的说道:“你去告诉齐王,就说太孙今日有恙,不便见人......”
话音未落,齐王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一脸讶然的问道:“五嫂,太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哪里有恙了?”
太子妃:“......”
ps:太孙是个可怜娃儿,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亲娘,竟是为了心机深沉的慕元春......
第九十九章 决定
太子妃面色十分难看。
齐王心里暗暗诧异。太子妃看着温和,其实性子最是矜傲自持,在人前极少失态。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周琰,平日总是笑容可掬憨厚可爱。今天却直直的站在那儿,一脸的倔强固执。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齐王略一思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笑着对太子妃说道:“五嫂,肯定是太孙淘气惹你不高兴了。我这就把他带出去,免得他杵在这儿你看了更生气。”
说完,便冲周琰使了个眼色。
周琰倔劲一过,热血渐渐冷却下来,心中也开始生出了悔意。齐王的话正合他的心意,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默默的走到齐王身侧。
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齐王看了微微有些心疼。别看他平日总拿周琰打趣,时不时的言语欺负几句,可他打从心底里是喜欢周琰的。
出生在皇家,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承受的压力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皇子们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厉害,皇孙们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琰的善良憨厚淳朴几乎成了异数。也格外的令人珍惜。
或许是他自己太善于伪装心计太多的缘故,他分外喜欢和单纯的周琰相处。
不管周琰是为了什么和太子妃起了争执,他都决定站在周琰这一边。
......
待齐王和太孙走后,太子妃满心的怒火也稍稍平息。可一想到慕元春,满腹的闷气又浮上了上来。
那天的荷花宴,慕元春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看容貌气质的话,慕元春确实是上上之选。也怪不得没经过情事的周琰会为之神魂颠倒。如果慕元春家世出众一些。她大概也会考虑一番。
可是,连着两次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对慕元春生出了十分恶劣的印象。用深恶痛绝来形容也不为过。
慕家不是素来以家风正家规严谨闻名么?为什么会教养出这般有心计又不择手段的女儿来?想到儿子口口声声说非慕元春不娶,太子妃心里别提多怄了。
不行!必须要趁早解决此事!说不得要仗势欺人一回了。
太子妃很快打定主意。叫了府里的管事来,交代了一番。
那管事心里暗暗吃惊,却不敢流露出来,忙恭敬的应下了。
......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齐王和周琰走到假山边停了下来,单刀直入的问道。
周琰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齐王眸光一闪:“该不是为了慕大小姐吧!”
周琰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齐王何等敏锐,立刻联想到了半个多月前的事。肯定的说道:“上一次,你告假一天没去上书房。我问你怎么回事,你左顾言他不肯明说,也是因为慕大小姐。”
周琰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承认:“是,这两次都是为了她。”
果然如此!这个慕元春,大概就是周琰命中的劫数。前世周琰对她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今生依然如此。甚至不惜为她和太子妃正面对上......
齐王暗暗叹口气,问起了详情。
到了这一刻,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周琰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从慕长栩为慕元春传信。到太子妃发现信大发雷霆,再到后来的百般纠结犹豫。直到慕长栩张口邀约,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赴约。就连今天在慕家发生的一切也都说了出来。
对周琰来说,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幸福反抗争取,意义非同寻常。表情和语气都非常激动。
齐王看似漫不经心的听着,心中飞快的闪过一连串的念头。
这个慕元春,确实极有心计。明知太子妃不同意,便从周琰这里下手。周琰单纯又痴情,实在太好忽悠太好骗了。就连“慕元春对罗钰只有兄妹之情”这样的鬼话也深信不疑。太子妃的竭力压制,非但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引起了剧烈的反弹。
对现在的周琰来说。对慕元春许下的承诺,和屈服于太子妃的意志已经完全。太子妃越是反对。他就是越要坚持。
这也算是周琰迟来的叛逆了。
难题摆到了齐王的面前。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明知道慕元春是朵有毒的鲜花,却放任周琰陷入情网。实在于心不忍。可若是阻止,就等于站到了太子妃那一边。对此时的周琰来说,岂不是更加残忍?
“......十四叔,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周琰眼眶隐隐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为什么我说的话,母妃总是听不进去?她总是想为我安排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从不肯听一听我是怎么想的?娶妻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我想娶一个喜欢的女子,有什么不对吗?”
说着,充满希冀和渴盼的看着齐王:“母妃不理解我,你一定能理解的是不是?”
那样的眼神,简直看的人心酸。
齐王几乎在刹那间有了决定,想也不想的点头应道:“我当然能理解了。你说的对,娶妻是一辈子的事,当然要娶自己喜欢的。”
善良心软是周琰最大的优点,也是他身为太孙致命的缺憾。太子妃自以为严苛的教育是为他好,殊不知长期的压制使得周琰变的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这个致命的缺点,让他在前世失尽先机,最终丢了性命和江山。
现在是一个最好的契机,让周琰学会反抗学会坚持己见。哪怕这个坚持注定是错误的,也总比原来那般怯懦无能的好。
人只有经历种种挫折和打击,才能真正成长成熟。
周琰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不已的抓住齐王的手:“十四叔,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这一回,你一定要帮我。”
齐王答应的十分爽快:“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帮你树立自信,帮你找到真正的自我。更重要的是,帮你认清慕元春的真面目。到了那一天,你自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么复杂的言外之意,就算再借周琰两个脑子,他也听不出来。
周琰喜不自胜,齐王的鼎力支持,让他信心倍增:“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母妃改变心意?”
齐王耸耸肩,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管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五嫂的心意。”
周琰:“......”
齐王见他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的可怜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道:“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对吧!现在你母妃摆明不同意,可你父王那边却未必如此。今天晚上等你父王回来了,你就去找他,将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或许,五哥会被你打动也不一定。”
他这么一说,周琰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
是啊,母妃不同意,还有父王呢!只要父王点了头,母妃就算再阻挠也无济于事了。
太好了!这真是个好主意!
“谢谢你给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周琰喜滋滋的道谢,随口又问了句:“对了,容妃娘娘中意的儿媳可不是慕四小姐,你是不是也打算直接去找皇祖父说情?”
齐王挑了挑眉,懒懒的说道:“我当然不能用这么笨的法子。”
周琰:“......”
十四叔,你确定你是在帮我,不是在坑我吗?
齐王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的笑道:“我和你的情形完全不同。你是大秦朝的太孙,是未来的储君。你的正室,将会是大秦朝未来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自然要慎之又慎。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娶的王妃身份高些低些都没什么要紧。说不定,我娶一个门第不高岳家没有实权的王妃,才正合众人心意。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需要去求父皇吗?”
周琰哑然。
齐王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你今晚就要见到你父王,表明心意。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母妃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以太子妃的性子,绝不会姑且任之,必然会很快出招。必须要抢在太子妃面前,先说服太子才行。
周琰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了。
......
到了晚上,慕正善才回了府。
刚一回到内院,慕正善就察觉到了气氛有异。
张氏正皱着眉头,一脸焦虑和忧色。慕念春站在一旁,正低声的劝慰着什么。
慕正善一惊,立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氏起身相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老爷回来的正好。妾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适才太子府派了管事来,说是太子妃有事相召。让妾身明天领着长栩兄妹一起去太子府。”
什么?
慕正善先是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也变了。太子妃特地相召,还特地指名慕长栩慕元春一同前去。能是为了什么?
就在此刻,慕长栩和慕元春也来了。
慕长栩见慕正善面色冷凝,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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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召见(一)
慕正善见慕长栩这般反应,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长栩,元春,”慕正善沉声问道:“太子妃召你们兄妹明天去太子府,你们可知道原因?”
慕长栩俊脸陡然白了,反射性的看向慕元春。
慕元春的俏脸也在隐隐泛白,指甲掐进了掌心,一阵阵刺痛。
慕正善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此时心里陡然一沉。看他们兄妹两个的样子,分明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长栩沉默片刻,才低声道:“父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明天我自会去向太子妃请罪......”
“不,都是我的错。”慕元春深呼吸口气打断了慕长栩:“大哥,你不用为我遮掩。”
慕长栩一惊,连连冲慕元春使眼色:“妹妹,你千万别胡言乱语,此事和你毫无关系。”这种事怎么能亲口承认。父亲肯定会勃然大怒。
慕元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遮掩的。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太子妃的态度竟如此强硬,非但没顾及慕家的颜面,连太子府的颜面也不顾了。事已至此,也只能放手一搏:“父亲,我请大哥邀请太孙来做客,太孙今天上午来了,一直待到下午才走......”
慕正善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元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眼中泛起水光。
“你......你好大的胆子!”慕正善气的全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竟然邀请太孙到慕家来......你怎么敢!”最后四个字,如同春雷乍响石破天惊!
慕元春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
慕正善怒道:“你的闺仪闺训都学哪儿去了?女子当谦恭温驯,当遵守三从四德。终身大事更需听从父母之命。你怎么能和太孙私下授受,还张口邀他到慕家私会?简直就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我们慕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慕正善素来儒雅温和。极少当众发火。即使偶尔动怒,也就是板着脸孔斥责几句罢了。此刻这样丝毫不顾及颜面的勃然大怒,几乎从未有过。
慕元春眼圈红了。泪水在眼中直打转。
慕长栩不假思索的挺身而出,上前两步护住慕元春:“父亲。是我张口邀太孙来做客。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妹妹......”
“啪”的一声脆响,将慕长栩所有的话都打了回去。
慕长栩白皙的脸孔上多了五道明显的指痕。
屋子里陡然一静。
这还是慕正善第一次动手打慕长栩。
慕正善没有半点后悔,怒瞪着慕长栩,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就是一个好兄长了吗?你这么做不是在帮她,而是害了她!私相授受,这样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人?我们慕家的脸面也都被丢尽了!你自幼饱读圣贤书。应该知事明理。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慕长栩听了这番话,既羞又愧。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和心中的羞惭交织在一起,真是无地自容。
慕元春忽的从慕长栩的身后走了出来,泪水盈然,却一脸倔强:“父亲,你在意的到底是慕家的名声,还是我的名声?若是慕家容不下我,我这就走!”
“你......”慕正善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心里的火苗却燃的更旺。
“我心悦太孙。太孙也对我有意。我想为自己的终身幸福争取一回,为什么不可以?”慕元春泪水不停的滑落眼角,却没有擦拭。就这么直直的站在慕正善面前。
慕正善心头火气,反射性的又扬起了手。
慕元春没有躲让,反而义无反顾的仰起了脸。
对着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俏脸,慕正善的手迟迟落不下来。
张氏看了只觉得解气痛快。可一想到接下来的麻烦,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叹口气说道:“老爷,现在再生气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该明天该怎么应付太子妃的责难才是。”
太子妃明明没相中慕元春,慕元春竟私下勾搭上了太孙......这种事不必等到传出去,慕家已经颜面扫地没脸见人了。更何况,太子妃显然没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动召慕家人前去相见......
屋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慕元春细微的啜泣声。
慕念春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父亲,母亲说的对。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责怪大姐和大哥也于事无补。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决此事。”
慕正善缓缓放下手,和张氏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焦急和忧虑。几乎不约而同的叹息了一声。
半晌,慕正善才冷冷说道:“你们兄妹两个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过来,我亲自领着你们去见太子妃。”
说完,看也不看慕元春兄妹一眼,便转身去了内室。张氏忙追了上去。
屋里只剩下慕念春三人。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张口:“时候不早了,大哥大姐也该回去歇着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慕元春一脸泪痕十分狼狈,却不肯示弱,忿然应道:“少来假惺惺的这一套。没到最后一刻,结局怎么样谁也不清楚。我未必会输!”
慕念春不为所动,淡淡一笑:“既然大姐这么有信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兄妹两人一路无话,默默的走到了赏梅院。
慕元春停下脚步,愧疚的看向慕长栩。
清冽的月光下,慕长栩脸上的指痕清晰可见。甚至微微有些浮肿,俊秀的脸孔也有些扭曲变形。眉宇紧锁着。
“大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连累了你。”慕元春眼中闪出水光:“你长这么大了,父亲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你.....”
慕长栩聪明过人又勤奋好学,慕正善口中不说,心中却一直以长子为傲。平日纵然要求严格,却连重话也没说过。这一回,慕正善显然是生气失望到了极点,才会动手打了慕长栩。
慕长栩心情低落消沉之极,却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我的脸早就不疼了。”
脸上不疼了,可心里呢?
慕元春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哽咽着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好难过。”吸了吸鼻子,又说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要不顾颜面奋力一搏。等我做了太孙妃,就再也没人敢欺辱轻视我们兄妹了!”
直到此刻,她还是不肯放弃做太孙妃的念头。
慕长栩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先进去休息吧!我还要温习书本,就不多陪你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慕元春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惊慌。大哥挨了打,心情一定很低落,也一定对她很失望吧!他会不会因为此事再也不理她了......
不,不会的。这世上唯有大哥和她最亲也最疼她。就算心里有些不快,也绝不会不理她的。
......
晚上,周琰一直在等着太子回府。
皇上逐渐年迈,体力精力都无法应付繁琐的朝务。早在几年前,太子便开始上朝理事。除去一些重大的决策需要由皇上亲自决断,其余的繁琐朝务几乎都落在了太子身上。压力之重可见一斑。太子晚归是常有的事。
周琰在书房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回来,不由得暗暗心急。特地打发方同去门房处问了一问。
方同很快就回来了:“听门房的管事说了,太子殿下刚打发人回来,说是今晚要留在宫里,不回府了。”
周琰:“......”
怎么会这么凑巧?!
方同见周琰面色不对,忙笑着安慰道:“有话等明天再说也不迟。不过是一天而已,太子妃总不会这么快就去平远侯府提亲。”
乌鸦嘴!
周琰瞪了方同一眼,闷闷不乐的转身离开。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慕正善和张氏相对无言难以入眠,慕长栩一直呆呆的坐在书房里,慕元春在窗前站了半夜,周琰躺在床上时而微笑时而叹气,罗钰在练功房里踢坏了三根木桩......
太子妃也是心事重重满腹隐忧,一夜只睡了短短两个时辰。晨起的时候,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总算遮掩住了彻夜难眠的憔悴。
太子妃随口问道:“太孙人呢,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按着平日的习惯,周琰梳洗过后就会来请安,然后和她一起用早饭。今天却一直不见他的身影,太子妃心下不由得暗暗奇怪。
身边的丫鬟略一迟疑,然后低声应道:“回太子妃的话,今日太孙一直都没来请安。”
太子妃神色一僵,忍住怒意,故作平静的说道:“或许是他起的迟了,打发人去叫一声。”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答道:“可是,太孙殿下已经去上书房了......”
什么?
太子妃霍然起身,面色难看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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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召见(二)
丫鬟被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告饶:“太子妃请息怒,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搬弄口舌,惹的太子妃生气......”心里暗暗叫苦。
太子妃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震怒不已,太孙竟也一改常态,非但没乖乖的来请安认错,反而不声不响的出了府。
母子相争,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可就倒霉了......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定定神说道:“行了,此事和你没关系,你起身吧!”纵然再怒火中烧,也不至于迁怒到别人身上。
那个丫鬟暗暗松口气,乖乖的起身站到一旁。
太子妃心情恶劣,早饭匆匆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一众侍妾和庶出的儿女来请安之后,又处理了一些府里的琐事。这些事都是平日做惯的,琐碎又忙碌。太子妃今日连强颜欢笑的心情都没了,一直沉着脸。丫鬟婆子们回禀事情都是提心吊胆的。
巳时正,门房管事来禀报:“启禀太子妃,慕翰林送了拜帖,说是领着家眷来给太子妃请安。”
总算是来了!
慕正善也算有几分担当,亲自领着慕元春兄妹来了。
太子妃眼中半点笑意也无,淡淡的吩咐道:“请他们到内堂来。”
管事应了一声,迅速的退下了。
慕正善等人此时正在门房等候。同来的除了张氏和慕长栩慕元春,还有慕念春。原本慕念春是没资格随着一起来的,可这么重要精彩的场合,她实在不想错过。软言恳求了半天,总算是磨的慕正善点了头。
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应付此事,慕正善心情十分阴郁。就连张氏都不敢随意吭声。更不用说慕长栩了。
慕元春一直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如何。
慕念春深知慕元春的性情脾气,知道她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击垮。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刻留意她的动静。
门房管事很快回转,淡淡说道:“太子妃请慕翰林领着家眷去内堂相见。”态度略显倨傲。
下人们都擅长看人下菜这一套。太子妃对慕家人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丝毫欢喜。这位门房管事自然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慕正善心情纷乱至极,哪里还有闲心和门房管事计较,随口道了声谢,便在小厮的引领下向内堂走去。
......
太子妃端端正正的坐着。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按捺下所有的火气,摆出了太子妃应有的矜持和风度。
当慕正善一行人踏入内堂,太子妃的目光精准无误的落在了慕元春的身上。目光锐利冷凝,犹如锋利的刀剑。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只是刹那的功夫,太子妃便恢复如常,露出浅浅的笑意。
“臣慕正善,携妻儿见过太子妃。”慕正善领着妻子儿女一起行礼问安。
太子妃淡淡说道:“慕翰林不必多礼。”却不赐座,任由慕正善一行人都站着。
太子妃没发话,慕正善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咬牙,上前一步:“臣教女无方,今日特地来向太子妃请罪。”
“慕翰林言重了。”太子妃扯了扯唇角,眼中却闪着冷然的光芒:“你何错之有?”
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慕正善老脸一红,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请罪。就听太子妃喜怒不辨的说道:“其实,本宫今天特地请慕家女眷前来。并未别的用意。只是长日漫漫,闲谈解闷罢了。”顿了顿又笑道:“上一次的荷花宴,慕大小姐和慕四小姐俱都有精彩出色的表现,给本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这位太子妃显然修炼的十分精深。只字不提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泛泛空洞的说着漂亮的场面话。
慕正善没有释然,反而愈发忐忑不安了。
这位出身名门的太子妃俞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将太子府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众侍妾和庶出的儿女也都老老实实翻不起风浪来。更难得的是。皇上和皇后对这位儿媳也十分满意。
不出意外,只要太子一登基。这位太子妃就会是大秦朝的皇后。
这样的人,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可慕元春兄妹的冒失举动。无疑已经触怒了太子妃。也不知道太子妃接下来会如何刁难......
然而,慕正善这一次又料错了。
太子妃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反而微笑着和张氏拉起了家常:“慕太太真是好福气,生育了一儿一女。本宫却没这个福气,只有太孙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
太子的儿女当然不少,共有三子两女。可只有太孙周琰是出自太子妃的肚皮。这么多年了,太子妃再无所出。几乎将所有的心思和期望都放在了周琰身上。
张氏心惊胆战的陪笑道:“太孙善良孝顺,有这样的好儿子,太子妃才是真的有福气。”
太子妃却笑着叹了口气:“别人看着都说好,可谁知道太孙一旦让人操心起来,竟是让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也无可奈何。”
这一句有感而发,让张氏和慕正善都听的心肝一颤。
太孙素来孝顺听话,所谓“让人操心”的事,指的是什么还用明说吗?
“慕大公子和慕大小姐都是慕翰林原配罗氏所出,都说继母难当,以本宫看,你这个继母倒是做的不错。将两个孩子都教的很好啊!”
最后一句,太子妃若有所指意味深长。
张氏何曾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慕念春看着暗暗蹙眉。可这样的场合,是轮不到小辈说话的。太子妃说话看似温和,实则犀利,暗暗讥讽张氏没教好原配的儿女。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若是再冒然张口失了礼数,岂不是让张氏更难堪?
慕念春强忍住插嘴的冲动,垂下眼睑,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太子妃的神色变化。
太子妃唇角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本宫常教育太孙,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识人之明。不要被一时的表象迷惑住了心神。若是错把冯京看成了马凉,不仅会闹笑话,还会被有些心思不正的人蒙蔽利用。等到日后再后悔可就迟了。慕翰林,你说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这番明褒暗贬实在尖酸刻薄。
不愧是皇家儿媳,没有几把刷子,大概也应付不来难缠的妯娌和亲友们。
慕念春心里暗赞一声,忍不住瞄了慕长栩和慕元春一眼。
慕长栩本就心中有愧,脸皮又薄,此时更是羞惭的抬不起头来。
而慕元春,又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一张俏脸早已涨红了,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辩解什么。
慕正善虽然百般恼怒,可亲生女儿被人当面这般奚落讥讽,心里也着实不是个滋味。偏偏理亏的是自家女儿,想分辨几句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对方身份高贵,根本不是慕家开罪得起的,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
太子妃似是起了谈兴,笑着说道:“本宫只有太孙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对他的终身大事十分上心。不瞒你们说,本宫已经相中了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不日就要请人登门提亲。婚期大概会定在明年。”
......就差没明说绝不会娶慕元春做儿媳了。
慕正善听到这里,再也笑不出来了,面色十分难看。
他虽然生女儿的气,可来之前,不免也抱了几分幻想。要是太子妃肯认下这门亲事就好了。事实证明,这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太子妃压根半点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召他们登门相见,不过是为了表明态度,让慕家知难而退......
慕元春既错愕又惊惶,反射性的抬头看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留意慕元春的一举一动。此时正好逮着这样的机会,焉肯放过。故作亲切的笑道:“慕大小姐今年也不小了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不知心中可有合意的,本宫亲自为你保媒如何?”
慕元春俏脸通红,身子微颤。却硬是挤不出一个字来。
这样的话,让她怎么回答?难不成说“我其实相中的就是你儿子我想做你的儿媳你看如何”?
慕念春在一旁看着,别提多解气了。
这位太子妃的“战斗力”果然很强大!竟将演技过人擅长应变的慕元春逼成了这样。
前世慕元春入了太子妃的眼,太子妃对她展现的是温和亲切的一面。这一世,慕元春却没这个好运。
慕正善定定神,上前一步说道:“多谢太子妃关心。不过,长栩亲事尚未定下,臣暂时还未考虑小女的亲事。今日登门多有打扰,臣实在于心不安。就此道别!”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待着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太子妃目的已经达到,连句客气的挽留也没有,便浅笑着点头应允了。
慕正善领着妻子儿出了内堂。一路上,阴沉着脸,一言未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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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转机
“十四叔,我就这样去找父王,真的没问题吗?”
周琰在齐王的怂恿下,又鼓足勇气逃了课。和齐王两人一起溜到太子平日处理朝务的勤政殿外。却没勇气去求见,躲在柱子后面缩着脖子。
齐王看不惯周琰那副畏缩样子,不轻不重的扇周琰一记后脑勺:“没出息,有什么好怕的。那是你亲爹,还能吃了你不成?现在给我抬头挺胸,大步走过去。”
“你当然说的轻松简单。”周琰忍不住嘟哝一声:“要去的人又不是你。”
别人家里都是严父慈母。可他却是严父严母,天生苦命。平日被管束多多,胆子大的起来才是怪事。
齐王斜睨他一眼:“你要是不敢去,干脆就由五嫂为你做主终身大事如何?”
这句话,果然击中了周琰的罩门。
周琰定定神,鼓足勇气走进了勤政殿里。
待周琰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齐王眼里的笑意也渐渐褪去。
周琰此行无非两个结果,若能成功说服太子,周琰就会像前世那样和慕元春定下亲事。反之,周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自信就会遭受巨大的打击......
这么一想,不管是哪一个结果,似乎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真是矛盾又纠结。
等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周琰出来了。清秀白胖的脸孔有些激动潮红,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看来是成功了。齐王不动声色的想着,扬起笑脸迎了上去:“怎么样?你父王是不是点头同意了?”
周琰声音里难掩激动和兴奋:“父王说会考虑,晚上回府再和母妃商议。”
齐王:“......”
闹了半天,原来还没点头,不过是答应考虑考虑。就这也值得这么激动吗?
周琰依旧沉浸在小小的胜利中无法自拔。滔滔不绝的说道:“我原本以为父王听了这些话会很生气,然后严厉的训斥我一顿。没想到父王竟然没发怒,还说方慕少艾是少年天性。没什么丢人的,是母妃太过大惊小怪了。父王真是太英明神武了!”
......真是个可怜孩子!太子稍微给他点好脸色看。就乐成这样。由此可知平日被压抑的有多厉害。
齐王怜悯的看了周琰一眼,忍住了实话实说的冲动。
周琰已经够没自信了,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别打击他了。
周琰乐颠颠的说了半天,才发现齐王一直都没吭声:“十四叔,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齐王意思意思的捧捧场:“当然高兴了。你父王既然同意考虑此事,看来此事还有转机。”
这话周琰爱听,乐的合不拢嘴。一脸容光焕发。和昨日判若两人:“好了,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我们这就回上书房吧!”
齐王挑眉笑道:“既然已经逃课了,索性逃上一整天。整日待在书房读书,有什么乐趣。走,我今天带你去茶馆,我们叔侄两个听书喝茶去。”
周琰听了顿时心动了。
按着他平日的性子,绝不肯这么大喇喇的逃课。可慕元春的事闹的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根本静不下心来。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罗钰......
周琰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应了。
叔侄两人只带了各自的长随。悄悄的溜出了宫门。
......
京城最出名的茶馆里,出现了两个少年身影。
一个衣衫鲜亮俊美非凡,拎着鸟笼摇着纸扇。一副世家纨绔子做派。另一个脸孔清秀圆润白胖,一露憨厚可爱的笑容。两人一身贵气,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不过,京城素来“勋贵遍地走皇亲多如狗”。两人虽然引人注目但也不算扎眼。
悠闲的听了半天书喝了一肚子茶,接着又去市井巷口处看人斗鸡,再上画舫听小曲儿。直到天黑了,齐王和周琰才打道回府。
周琰一脸意犹未尽的笑道:“十四叔,怪不得你平日喜欢逃课出来玩。这一天果然有趣。”
齐王挑了挑眉,戏谑一笑:“既然你也喜欢。不如明天我们继续逃课出来闲逛如何?”
周琰想也不想的连连摇头:“这可万万不行。今天逃课一天,慕太傅肯定很生气。万一到皇祖父面前告上一状,到时候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他可比不了十四叔。十四叔就算逃上几天的课。慕太傅也未必生气。逃课的人若是换成了他,就不一样了。要是父王母妃知道了,不狠狠训斥他一顿才是怪事。
齐王对他那点心思了然于心,懒懒的斜睨他一眼:“得了,你就别琢磨这个了。还是好好想想晚上回府怎么向你母妃交代吧!”
此言一出,周琰果然苦了脸。
齐王不厚道的咧嘴笑了。
齐王府和太子府紧挨在一起。马车在门口停下了,周琰磨磨蹭蹭的下了马车。齐王冲他摆摆手,正要进府,衣袖忽然被扯住了。
一回头,就见周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过来:“十四叔,你陪我一起回府吧!”
齐王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那是你亲娘,又不是母老虎会吃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周琰还是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袖不放:“十四叔......”
齐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算我服了你了。我陪你回去行了吧!索性陪你去见你父王和母妃,看他们两个商议出什么结果了。”
周琰大喜,连连点头。
齐王:“......”
遇到周琰,他就算再擅长揶揄奚落也没了用武之处。
......
太子府里,太子和太子妃正相对坐着,没有人说话,气氛略显冷凝。
太子妃面色有些难看。
周琰一天不见踪影,打发人进宫去问,才知道周琰根本没去上书房,随着齐王整整逃了一天的课。知道此事之后,太子妃气的心肝都疼。
更没想到的是,太子一回府,便说起了周琰和慕元春的事。言下之意竟是要准了此事。很显然,周琰今天特地进宫求过太子了......
太子妃忍着怒气,竭力放软了语气:“殿下,太孙成亲娶妻是大事,万万不能由着他的性子。那个慕大小姐性子轻浮心计又重,实在不是太孙的良配。臣妾是太孙的亲娘,岂有不疼他的道理?可娶妻当娶贤,这样的女子若是嫁进府来,日后肯定会兴风作浪不得消停。臣妾还是觉得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更合适。”
太子没料到太子妃这么干脆的驳回了自己,心里有些不快。淡淡的说道:“你只见过慕大小姐一回,又没真正的接触,怎么就能断定她不合适?”
太子妃被噎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臣妾确实没接触过慕大小姐。可单单凭着她私下给琰儿传信,又邀琰儿去慕家私会这两点,就足可以看出她的品性来。”
太子却不以为然:“少年男女,一时情不自禁也不算什么。难得琰儿喜欢又坚持要娶她,又何必一定要定蒋三小姐。”
太子妃再次哑然。
在这件事上,太子的立场和她显然不同。
对太子来说,天家地位已经足够,儿媳家世是否显赫并不重要。她考虑的却更深远了一层。周琰有几个优秀出色的堂兄,还有两个弟弟。若是娶的太孙妃出身差了一筹,今后岂不是低人一等大失颜面?
除了这一层,慕元春的心机也令她戒备不喜。八字还没一撇,周琰就为了慕元春和她这个亲娘争执顶嘴,万一真的进了门,周琰岂不是任她左右?
不行,她绝不要慕元春这样的儿媳。
太子妃定定神,再一次摆明态度:“殿下,臣妾还是觉得蒋三小姐更适合做太孙妃。”
太子皱了皱眉。
今天周琰可怜巴巴的在他面前恳求,他难得的动了一回父亲的慈爱之心。所谓考虑商议,其实就是变相的应下了。本以为回府之后和太子妃说一声就行,没曾想太子妃的态度这般坚决......
就在此刻,一个丫鬟进来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孙殿下和齐王殿下求见。”
太子妃听到周琰和齐王的名讳,火气蹭蹭的往外冒,冷冷的说道:“让他们两个进来。”
丫鬟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退下。
片刻之后,齐王和周琰进来了。
太子妃眼神凌厉,唇角抿着的极紧。周琰行礼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儿臣见过父王,见过母妃。”
没等太子张口,太子妃便率先发难,冷笑着说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一天你没在上书房读书,去了哪儿?”
多年习惯使然,太子妃刚一张口责难,周琰便瑟缩了一下,垂着头不吭声。
齐王眸光一闪,忽的笑道:“今天是我拉着太孙逃课,五嫂要生气,就怪我好了。”
太子妃憋了一肚子闷气,平日的涵养风度也维持不住了,冷哼一声道:“十四弟,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你自己逃课出宫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把琰儿也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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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退让
周琰反射性的抬起头来:“母妃,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心情不好想出宫散散心。你别怪十四叔......”
“给我住嘴!”太子妃铁青着脸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有脸说。为了一个女子和我顶嘴怄气,还逃课出宫。我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
周琰本就理亏,又不善言辞,被训斥的哑然无言。
太子对周琰逃课的行为显然也不欣赏,皱眉说道:“早上你来勤政殿的时候,孤不是已经答应你会考虑了吗?你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还学会逃课出宫了!”
周琰的头垂的更低了。
齐王皱了皱眉。
看吧,也怪不得周琰是这样绵软的性子。太子是严父,太子妃是严母。两人俱都管教严格,周琰一直在这么沉闷压抑的环境里长大,胆子能大到哪儿去?
“五哥,你就别再数落太孙了。”齐王笑着为周琰解围:“是我不好,不该拉着他逃课。他平日最是循规蹈矩,没有我怂恿,他哪有胆子逃课。”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太子夫妇不约而同的想着,然后很有默契的看了齐王一眼。
偏偏齐王毫无半点自觉,大喇喇的说道:“五哥五嫂你们放心,我以后不带着他一起逃课就是了。顶多就是带些有趣的玩意儿进宫给他解闷。”
太子:“......”
太子妃:“......”
太子忍住抚额的冲动,淡淡说道:“算了,此事就此作罢。十四弟,忙了一天,你肯定也累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本来就够乱的,再有齐王跟着搀和。更让人头痛。
齐王自然不肯走。看这对夫妻的架势,分明是要“开堂审问”。他哪里忍心让周琰一个人应付。反正他从来没什么形象可言,不懂礼数胡搅蛮缠什么的都是信手拈来。
“五哥。你和五嫂是不是在商议太孙的亲事?”齐王漫不经心的笑道:“正好我也很感兴趣,留下来听听也无妨。”
......齐王赖着不肯走。他们总不能让人把齐王撵出去吧!
太子无奈的笑了笑,太子妃嘴角微微抽搐,却都没有说什么。
齐王半点都没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兴致勃勃的问道:“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到底是要去平远侯府提亲?还是要去慕家?”
太子清了清嗓子:“还在商议,暂时没定下......”
齐王眸光一闪,挑眉笑道:“这事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出身高贵端正娴雅,是太孙妃的最佳人选。慕大小姐貌美多才,婉约可人。又是太孙心头所爱。一并娶进府来,做太孙侧妃。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都很微妙。
太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这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以周琰的身份,别说是一妻一妾,就算是多纳几个侧妃也在情理之中。
太子妃心里也是一动。
周琰闹腾着要娶慕元春,太子竟也赞成。她一个人独木难支,十有*拗不过他们父子。倒不如采纳了齐王的办法,让慕元春以侧妃的身份进门。有她这个婆婆和太孙妃在。慕元春区区一个侧室岂能翻的起大风浪来?
周琰却是一惊,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道:“做侧妃也太委屈元春了。”
侧妃听着好听,可本质上就是妾室。
慕家虽不是勋贵世家。却也是赫赫有名的清贵门第。慕元春是慕家的嫡长女,若是只做了侧妃,不仅是委屈了慕元春,也是折辱了慕家。
太子妃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对是否委屈慕元春是否折辱慕家的清名却半点不在意,张口说道:“你是堂堂太孙,也是大秦朝未来的储君。能做你的侧妃,将来也是贵不可言。哪里有半分辱没慕大小姐了?”
不巧的很,太子也觉得这是最佳的解决问题之道,立刻和太子妃站成了同一阵线:“你母妃说的是。就这么定了吧!过几日。孤就向父皇请旨赐婚。”
一锤定音!
周琰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权利。
始作俑者齐王,更是乐见这个结果。
让慕元春就这么风光的嫁进太子府。他心里实在不痛快。所以才提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以慕元春的心高气傲,若是知道自己只能做妾室。肯定会气的吐血吧!
齐王非常愉快的告辞。
此事有了定论,太子妃阴霾的心情也散开了一些。语气总算没那么冷冽了:“琰儿,你送一送十四弟。”
周琰正有一肚子的话要和齐王说,闻言立刻点头应了。
......
“十四叔,你怎么忽然会这么说?”周琰不满的抱怨:“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喜欢那个蒋三小姐,我只想娶元春。”
齐王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嫌我多嘴了?”
周琰不吭声,算是默认。
“你怎么不想一想,要是不做一些让步,你母妃怎么肯点头?”以齐王的口才,应付单纯的周琰自然是绰绰有余:“现在这个结果不是很好吗?蒋三小姐嫁过来之后,慕元春也能很快嫁到府里来。到时候你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周琰涨红了脸:“可是,我根本不想享什么齐人之福,我只想娶元春一个人。”
齐王啧啧一声:“真看不出你还这般纯情痴情。这种话以后放心里想想就好,千万别说出口。也不怕周珣他们几个听了取笑你。你将来做了太子,总要纳侧妃侍妾,难不成只守着一个女子?”
为什么不可以?
周琰正要张口,忽的想起父王身边的一堆侍妾美人,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
生在帝王家,有很多事都得从大局考虑,不能仅凭着一己喜好行事。不说别的,就冲着子嗣丰厚这一条,他就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
“名分什么的,都是给外人看的。等娶了回来,喜欢谁宠着谁还不是由着你的心意。”齐王继续忽悠:“慕元春既然对你一片真心,想来也不会介意这些。”
事实上,有精明厉害的婆婆,还有出身高人一等的正妃在,慕元春就算嫁到太子府,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周琰终于被说服了,郑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现在暂时委屈元春一些。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齐王慢悠悠的笑道:“这就对了嘛!遇到事情可不能一根筋,无法正面解决的问题,绕个圈子就是了。”
周琰受教了,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如果容妃娘娘不肯答应你娶慕四小姐,你也会一样的法子解决。到时候让陆大小姐做正妃,慕四小姐做侧妃就行了。”
齐王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这么委屈她。”
周琰:“......”
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算是搬开了。周琰只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振奋的说道:“我明天就派人送个信到慕家去,免得元春等的心忧。”
可怜的周琰,直到此刻还不知道慕家人被召到太子府来的事。
齐王笑道:“这么着急做什么。等五哥请了圣旨赐婚,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岂不是更好?再说了,五嫂心里正不痛快,你这么急急的命人去慕家送信,她对慕元春就更没了好感。将来慕元春过门的时候,故意给她使绊子,可就糟了。”
这些当然都是忽悠周琰的。
其实,齐王只是想让慕元春多煎熬几日而已。等到圣旨到慕家的时候,相信慕元春一定会很“惊喜”!
周琰深以为然,立刻说道:“好,那我听你的,不让人去送信了。”
......真是单纯的孩子,被人卖了还喜滋滋的帮着数银子。
齐王一边唏嘘,一边不怎么厚道的扯了扯唇角。
......
这样的事,慕正善当然不敢隐瞒,当天晚上,便私下告诉了朱氏。
朱氏一张老脸火辣辣的,恼怒之极:“荒唐!太荒唐了!我们慕家几代的清名,算是毁在慕元春的身上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太子妃召见慕家人的事,迟早会传到众人耳中。到时候前因后果,根本瞒不了人。
一想到别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看笑话,朱氏就气短胸闷。慕家一向以家风严谨自傲,偏偏闹出了这种事情,今后还拿什么脸出门见人?
慕正善羞愧的站在一旁,不敢辩解。
朱氏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和恼怒之后,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斩钉截铁的吩咐道:“从今天开始,不准元春出闺房半步。还有,不准长栩再暗中为她传信送消息。太子妃已经摆明态度,不能让他们兄妹两个再做出傻事来,我们慕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么说,也就是明示要将慕元春禁足了。
慕正善想也不想的应下了。
朱氏想了想又说道:“这事暂且先瞒下,免得府里闹的沸沸扬扬的不好看。”
说完这些,母子两人俱都皱着眉头,默然不语。
ps:慕元春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嫁入太子府。而且,精明厉害的太子妃对她全无好感十分厌恶,以后一定会使劲的折腾慕元春~为慕元春点蜡~
第一百零四章 生病
从隔日开始,慕元春便被禁了足。除了送饭的杜鹃,所有一应伺候的丫鬟婆子不准靠近半步。
慕婉春暗暗好奇,立刻向慕念春打听起了缘由。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应道:“听说大姐是生了一种奇怪的病,脸上全是红疙瘩,而且会传染。”
慕婉春立刻打消了去赏梅苑一探究竟的念头,亲热的挽起慕念春的胳膊笑道:“我们还是别去惊扰大姐了,让她安心静养好了。”
慕念春笑了一笑,和慕婉春携手一起去闺学。
以慕婉春的性子,不出两天,这个消息便会传遍府中上下。最妙的是,慕元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慕元春突如其来的“生病”,惹来了二房慕正德夫妇的猜疑。
“老爷,元春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太子府回来就生病了?”吴氏满心的疑惑:“也不见请大夫来,忽然就关了院子静养。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慕正德略一思忖说道:“这事确实有些蹊跷。不过,既然大哥大嫂都不肯明说,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情好了。”
吴氏口中应了,在张氏面前,却有意无意的提起了此事:“......大嫂,听说元春忽然生了急病,脸上长了红疙瘩,还会传染。是不是该请个好大夫来瞧瞧?姑娘家的脸面可比什么都重要,留了疤痕可就糟了。”
张氏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已经让大夫瞧过了,说是只要不见光,多养些日子就会好了。”这是之前就编好的理由,免得众人起疑心,
吴氏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的被糊弄过去。不过。张氏不肯说,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只得笑着扯开了话题。
......
慕正善对慕长栩十分失望,可会试是头等大事。自然不能不问。
一大早,天还没亮。慕正善便起了身。张氏也随着起床,一边吩咐准备马车,一边命人去叫慕长栩。
马房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打发去松涛院的下人也很快来复命:“大少爷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会过来。”
过了片刻,慕长栩果然来了。
慕正善打量慕长栩一眼,不由得一惊:“长栩,你这是怎么了?”
慕长栩面色晦暗,隐隐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知道不妙。
“没什么。我很好。”慕长栩一张口,就更不妙了,声音竟有些异样的沙哑。
慕正善心里一沉,大步走上前,用手探了探慕长栩的额头,手下一片滚烫。这么关键要紧的时候,慕长栩竟是发烧了。
慕正善面色难看极了,却并未乱了阵脚,沉声说道:“张氏,你现在就让人去请大夫来。”
“我真的没什么。”慕长栩沙哑着说道:“时间不多。我现在得去贡院,不然就赶不上进考场了。”
慕正善皱眉说道:“你已经生病了,哪里还能去考试。”会试要考整整三天。慕长栩生病了哪里能撑得下去?
慕长栩却异常坚持:“父亲,我真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出发去贡院。”说完,转身便走。慕正善阻之不及,只能叹口气追了上去。
慕正善亲自送了慕长栩到贡院外。
此时贡院外已经来了不少考生。再加上来送考的亲友,吵吵嚷嚷挨挨挤挤。慕长栩下了马车,不小心被旁边经过的考生碰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慕正善一惊,忙伸手扶住了慕长栩:“小心些。”
慕长栩稳住身子,定了定神说道:“谢谢父亲。”
“长栩。你还是放弃这次会试吧!”再生气也是自己的长子,慕正善打从心底里担忧他的身体:“你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撑得过三天的会试。”
慕长栩默然片刻,才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恳求:“父亲,我为了这次会试,已经准备了两年之久。我真的不想放弃,求求你了,让我进去试一试。我一定可以的!”
身体状况如何,没人比慕长栩自己更清楚。
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一件比一件糟心。尤其是从太子府回来之后,慕长栩更是心思忧结。连着两天晚上都没睡,昨天夜里在书房呆坐了半夜。
一大早起来,他就觉得头脑昏沉步履沉重,心知是忧虑过度又受了寒气所致。可他绝不想因此就放弃会试。
慕正善心里一颤,忽然有些酸涩。终于什么也没说,眼睁睁的看着慕长栩排队进了贡院。
......
“长栩发烧,还坚持要去参加会试。”张氏语气里可没多少关切,幸灾乐祸的说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安然撑过三天。”
会试强度之大,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三天都在一个小的号房里,除了吃睡,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完成考题。饶是如此,考试结束的时候,也会出现不少考生无法完成考题的现象。以慕长栩眼下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得过真的不好说。
慕念春眸光微闪,笑着提醒道:“娘,在爹面前,你可得收敛一些。千万别让爹察觉出来。”
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前世,慕长栩经过了精心充足的准备,在会试中大放光芒。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博得了皇上的青睐,被点为探花。年纪轻轻便任翰林,一时传为佳话。慕长栩春风得意,慕元春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将她们姐弟映衬的黯然无光。
而现在,慕元春和太孙妃的位置失之交臂,被软禁在闺房里。慕长栩忧思过度,带病去参加会试......
结果到底会如何,真令人期待。
张氏心情舒畅,一脸笑容:“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我岂能不知道,不会在你爹面前露马脚的。”顿了顿,又低声说道:“元春此次惹了祸,你爹颜面无光,对她彻底失望。就连你祖母也气恼之极。我看啊,从此以后,她是休想再翻身了。”
终于能摘掉这颗眼中钉了。
慕念春却淡淡一笑:“我们此时却是占了上风。不过,不能因此就小觑了她。”慕元春若是这么轻易就能对付了,她前世又岂会被害的这么惨?
张氏不以为然的说道:“她想做太孙妃是彻底不可能了。太子妃的态度你也都看到了,绝不会容她过门。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这个我也说不好。我只是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慕念春加重了语气:“娘,你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她说的这么慎重,张氏终于收敛了轻视的心思,点点头应下了。
张氏想了想,忽的又笑道:“长栩带病去参加会试的事,府里的人肯定都知道了。慕元春现在也该知道了吧!”
慕元春被软禁在屋子里,每天能接触到的只有送饭的丫鬟。不过,这么重要的事,那送饭的丫鬟肯定不敢隐瞒。
如果慕元春知道慕长栩生病了,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
赏梅院里,安静的近乎沉闷。
丫鬟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不敢随意出来走动。就连方妈妈也不敢随意出院子,随意的做了些针线活。一个不小心,便被针尖戳中了手指。
方妈妈皱了皱眉头,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怔怔的发呆了片刻。
小姐被勒令禁足,闺房的门被反锁着,只有一日三餐才能开门。除了送饭的杜鹃外,连她这个奶娘也不准靠近半步。
小姐一向好强,现在这样,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方妈妈,”杜鹃灵巧的身影闪了进来,一脸忐忑的低语了几句。
方妈妈霍然起身,一脸惊慌:“你说什么?真的是这样吗?”
杜鹃苦笑一声叹道:“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敢乱说。这事我也是听厨房里的人说的,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只怕不是假的。”顿了顿又迟疑的问道:“方妈妈,这事是不是该禀报小姐一声?”
方妈妈也踌躇了起来,半晌才答道:“这么重要的事,还是别瞒着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日后慕元春迟早会知道。若是她们隐瞒不报,只怕慕元春会更加恼怒。
晚上送饭的时候,杜鹃硬着头皮提起了此事:“小姐,奴婢听说,大少爷今天身子不适,却不肯留在府中请大夫来看,硬是撑着去参加会试......”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杜鹃。
慕元春手中的碗直直的掉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她苍白憔悴的脸庞浮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大哥怎么会病了?”
杜鹃被吓了一跳,嗫嚅着说道:“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厨房的人说,大少爷可能忧思过度又受了寒气,早上发了烧。老爷让大少爷留在府里,大少爷却不肯,坚持去了贡院考试。”
慕元春听的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不肯再多等些日子?为什么要在这么要紧的关口逼着兄长为她传信做嫁衣?都是她把兄长逼成了这样......
第一百零五章 昏倒
朱氏知道此事之后,也皱眉许久。然后长叹一声道:“希望长栩能撑过这三天。”
慕正善勉强笑道:“长栩意志坚韧,应该能撑过三天。就算此次考不中也没什么,他还年轻,等上三年再考也就是了。”
话虽说的漂亮,心里却着实不是个滋味。
慕长栩天资聪颖,是慕家这一辈的儿孙中最出色的。慕家上下对他的期望很高,都盼着他能在今年的会试中大放光彩光耀门庭。为了不让他分心,就连亲事都暂时未定。
想不到,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竟对慕长栩有这么大的影响......
母子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半晌,朱氏才打起精神说道:“记得派人到贡院外随时候着。”以防慕长栩在考场里出了岔子。
慕正善点头应下了。第二天起便派了几个人到贡院外守着,每隔两个时辰便回来报一次信。一整天下来,平安无事。
慕正善松了口气。还剩最后一天了,只要慕长栩安然无恙的撑过去就好。
没曾想,第三天到底还是出事了。
......
快到正午,张氏正安排午饭。慕念春领着枫哥儿在一旁玩耍,张子乔也含笑站在一旁,轻松欢快,其乐融融。
门房小厮忽的匆匆跑了过来,急促的禀报:“太太,不好了,大少爷在考场里晕倒了。他们几个只好把大少爷接回来了......”
什么?
张氏既惊又喜,努力不流露在脸上:“大少爷现在人呢?”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以慕长栩的身体状况,能撑到第三天已经实属不易了。
那小厮应道:“他们已经把大少爷送到松涛院了。”
张氏立刻说道:“好了,我这就去松涛院看看。”
“娘,我也随你一起去。”慕念春不假思索的附和。她们两个一去。张子乔和枫哥儿自然也要随着一起去。
众人行色匆匆的去了松涛院。
此时松涛院里已是鸡飞狗跳手忙脚乱。
慕长栩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额上满是冷汗。几个小厮站在床边。俱都一脸惊慌。
张氏一来,几个小厮就像吃了定心丸。忙凑上来七嘴八舌的禀报。
张氏听的不耐,指着其中一个:“别人都住嘴,你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厮立刻上前一步,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太太,奴才几个一直在贡院外等着。忽然有人出来喊了一声,说是有考生在考场里晕倒了。奴才一听便觉得不妙,立刻上前打听......”
这一打听。果然是慕长栩无疑。几个小厮又惊又慌,忙将慕长栩接了回来。
张氏瞄了床上的慕长栩一眼,见他面无人色昏迷不醒,倒也不敢怠慢。在考场晕倒当然是值得称快的事,现在却万万不能出问题。不然自己也会担上干系。
张氏立刻吩咐道:“来人,快去请大夫来。”又打发人到修德堂送信。
慕念春提醒道:“娘,你是不是该打发人给爹送个信?”
张氏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这就让人给你爹送信。”
......
朱氏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松涛院来。
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慕长栩。朱氏既心痛又懊恼,情不自禁的长长叹息一声。可事已至此,再惋惜再痛心也无济于事了。先把人救醒才是最要紧的。
朱氏打起精神问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张氏不敢怠慢,忙答道:“儿媳已经打发人去请了,估摸着片刻就能到。”
“让人送信给正善没有?”朱氏又问道。
张氏应道:“已经派人去翰林院了。”不过,翰林院离的远,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慕正善得到消息赶回来,至少也是午后的事情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朱氏也不再多问,默默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有了朱氏坐阵,张氏的心也安定多了。
过了片刻,大夫便来了。诊脉过后。大夫一脸凝重的说道:“慕公子脉相虚弱,时快时慢。似乎是受了风寒却没及时医治。”
朱氏叹道:“是啊,长栩不想耽搁了会试。硬是撑着去考场。没想到,今天竟在考场上晕倒了,被下人们抬了回来......”
说着,眼中闪出了水光。
慕长栩是慕家的长孙,朱氏口中不说,心里对他此次会试却十分在意。眼下慕长栩昏迷不醒被抬了回府,朱氏心疼之余,早将之前的不满抛到了脑后。
那位大夫见朱氏情绪激动,倒是不敢再多说了,忙笑着安慰道:“老夫人不必担忧。慕公子年轻底子好,只要安心卧床静养,身体自会很快恢复。老朽这就开副调理身体的药方。”
说完,很快开出了药方。
张氏忙道了谢,命人立刻去抓药。又特地安排好住处,请大夫在慕家安顿下来。至少也得等慕长栩安然醒来身体无恙了,才能放心将大夫送回府去。
这位大夫是京城名医,平日出入各府邸是等闲平常事,很熟悉这样的行事习惯。倒也没说什么,欣然留下了。
抓药熬药这些事,自有下人忙碌。
待药熬好端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当着朱氏的面,张氏自然要表现一番,端起药碗,亲自喂慕长栩喝药。慕长栩依旧昏迷不醒,被人扶着软软的靠在床头,勺子到了嘴边却没张嘴。
这药还怎么喂?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总不能让人扳开嘴往里灌吧!
张氏正在为难,慕念春忽的说道:“娘,大哥身子要紧,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还是把药灌进嘴里吧!”
朱氏也说道:“念春说的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
既然朱氏都这么说了,张氏也就顺理成章的应下了。张子乔过来帮忙,将慕长栩的下巴扳开,张氏一点一点的将药灌进去。
有些咽进去了,有一部分却从嘴角流了下来。褐色的药汁滴落在衣服和被褥上,显得狼狈不堪。
慕念春身为妹妹,不便插手帮忙,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昏迷不醒面色惨然的慕长栩。
慕元春,是你将最疼你的兄长害成了这样。
你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悔不当初?
......
二房的人得了消息,也赶来探望。吴氏一脸惋惜的叹道:“真是太可惜了。长栩已经坚持到了第三天,到底还是没能撑到最后。”
言若憾之。至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张氏也装模作样的红了眼圈,哽咽着说道:“这也是孩子命中的劫数。平日都好好的,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生了病。错过这一次的会试,又要再等上三年不说。身子还熬成了这样,老爷若是回来见了,不知会怎么心疼......”边说,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慕念春心中暗暗赞叹。
张氏如今演技可是娴熟多了,刚才这番作态虽然略显浮夸,倒也似模似样。
吴氏陪着张氏唏嘘了几句,又劝朱氏:“婆婆也别太伤心了。只要长栩没事就好。至于会试,再等三年也是一样。”
朱氏苦笑着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慕婉春却悄悄扯了慕念春到一旁,低声问道:“四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病的这么厉害?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再联想到慕元春突如其来的病症,这事总透出几分不对劲。
慕念春自然不肯明说,含糊的应道:“可能是大哥压力太大,整日思虑过度,又受了风寒,才会病的这么重。他还硬撑着在号房里考了两天,最后体力不支,实在撑不下去,才晕倒了。”
就这么简单么?
慕婉春怀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慕念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慕婉春半信半疑,正想追问,就听门外响起了一个仓促的脚步声。慕正善焦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长栩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慕正善便行色匆匆的大步走了进来,
慕正善平日最重风度,走路不疾不徐,像此刻这般焦急慌忙的,着实少见。
张氏红着眼睛迎了上去,边啜泣着说道:“老爷,你可总算回来了。长栩体力不支,晕倒在考场上。下人们把他抬了回府,妾身也命人请大夫看过了。药也灌了不少,可长栩总不见醒......”
慕正善步履沉重的走到床边,看了人事不知的慕长栩一眼,心里一阵酸涩。
不过,男子到底要比女子坚强些。慕正善对今日的一切也早有心理准备,难过了一阵子,很快便恢复如常:“母亲,这里有我们守着,你先回修德堂歇下吧!”
朱氏此时也觉得倦了,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由身边的丫鬟搀扶着往外走。
就在此刻,一个身影忽的冲了进来。
朱氏躲之不及,差点被撞到。幸好丫鬟们眼疾手快的为她稳住了身子。
朱氏瞪了这个冒失鬼一眼,待看清来人,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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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悔恨
竟是“生病静养不能随意外出”的慕元春。
慕元春面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日的聪慧灵动。差点冲撞到了朱氏,也没及时道歉陪礼。
朱氏有些不悦的拧起了眉头。想到就是因为她慕长栩才会落到今天这副样子,心里愈发不喜,冷然说道:“你怎么来了?”
慕元春恍若未闻,急切看了过去。
慕长栩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呼吸十分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般。
慕元春的眼泪哗的落了下来,踉跄着扑到了床边,紧紧的抓住慕长栩冰冷的手:“大哥,大哥......”声音凄厉中带着无尽的悔恨。
然后,她跪在床边痛哭起来。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慕婉春下意识的握紧了慕念春的手,迅速的问道:“四妹,你不是说大姐生了奇怪的病脸上都是红疙瘩吗?”可慕元春的脸上除了泪水之外,分明是干干净净的。
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应道:“或许是这两天已经养好了。”
慕婉春:“......”
别用这种糊弄傻子一样的话语来忽悠她好吗?!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琐事的时候。慕元春还跪在床边悲恸的哭泣,朱氏脸上的怒气也渐渐消褪,眉宇间闪过一丝唏嘘。
老人总是心软的。哪怕慕元春的行为再令人恼怒,可她为兄长的遭遇这般痛苦难过,也足以让朱氏动容。
慕正善也有些心软了,却板着脸孔呵斥道:“元春,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不是吩咐过你待在屋子里不要随意出来吗?”
慕元春扭头,满脸泪水的祈求:“父亲。女儿知错了。求求你,让我在这儿陪一陪大哥。等大哥安然醒来,我就回屋去。父亲。女儿求求你......”
说到后来,几乎是泣不成声。往日娴雅美丽的俏脸。此时满脸泪痕狼狈不堪。
慕正善终究狠不下心肠,默然片刻,才叹道:“也罢,就让你在这儿多待片刻。等长栩醒了,你立刻就离开。不得和长栩说话。”
慕元春此时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含泪应了。一转头,又见慕长栩那张昏迷不醒憔悴之极的俊脸,顿时泪如雨下。心痛如割。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她,大哥不必费尽心思传信,不必整日思虑担忧,不会被父亲责备怒骂,不会受太子妃的羞辱,也就不会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受了风寒拖着病体参加会试,落得这般凄惨模样......
错过这一回,大哥要再等上三年。
人生得意须少年,人生中有多少个三年可以浪费蹉跎?就连今后说亲也会大受影响。更令人心痛的是,大哥到现在还没醒。万一落了什么病根。这辈子她都会于心不安......
“大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慕元春泪眼模糊。悔恨不已的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都怪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哭泣声传进众人耳中。
知道内情的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内情的,却听的一头雾水。
吴氏心里暗暗嘀咕着,却也知道此刻不便询问打听。索性领着儿女告辞。朱氏也被搀扶回了修德堂。
屋子里,只剩下了长房的人。
慕正善看着昏迷不醒的长子,看着哭泣忏悔的女儿,心里既酸又苦,百般不是滋味。张氏看着这对兄妹。却只觉得身心舒畅无比愉悦。
张氏努力的控制面部表情,唯恐自己不小心流露出一星半点:“老爷。既然元春陪在这里,不如我们先回去用些午饭。待会儿再过来。”
慕正善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回来。此时腹中也是空空如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
午饭很快摆上了桌,慕正善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
张氏其实胃口正好,此时只好随着一起放下筷子,故作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长栩什么时候能醒。这次的事,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等他醒了,老爷可得好好劝慰一番。”
这番话说进了慕正善的心坎里,他欣慰的看了张氏一眼:“你提醒的是。”
一直默不吭声的慕念春,忽的插嘴道:“爹,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该派人到罗家送个信?”
以罗家人的性子,若是之后得知此事,不上门闹腾才怪。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让罗家人登门,正好“顺便”让罗家人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到时候,看罗家人是心疼自家子侄,还是更疼外甥外甥女......
慕正善怎么也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一句提醒背后暗藏了这么多的用意,立刻点头道:“念春说的有理,这么重大的事,确实该给罗家送个信。”
张氏接口道:“妾身这就命人去送信。”
罗家和慕家相隔不远,半个时辰便够来回。
半个时辰后,慕长栩还是没醒,罗家人却很快来了。
男子们白天当差的当差读书的读书,闻讯赶来的是大舅母李氏和二舅母王氏。同来的,还有罗家的几位小姐,其中便有八小姐罗绮。
慕元春跪着整整哭了半个多时辰,早已声音沙哑形容狼狈。
李氏平日最疼这个外甥女,见她此时这般模样,心疼的不得了,忙上前拉起慕元春:“你这孩子,就算再心疼兄长,也不该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等长栩醒了,若是见到你这般模样,心里不知会有多难受。”
往日伶牙俐齿善于应对的慕元春,今天却像个木头人一般,闻言惨然一笑。眼睛早已哭的又红又肿。
慕念春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顿时了然。
看来,罗钰那天回府之后只字未提发生过什么事。李氏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所以对慕元春一如往日亲切疼爱。
李氏安慰慕元春几句,又坐到了床边。打量慕长栩几眼,顿时红了眼眶,和王氏一起掉了眼泪。
“可怜的孩子,怎么这么命苦。”李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赶上了这几天......”
“是啊,怎么就偏偏是会试前就受了风寒?”王氏说这话时特地看了张氏一眼,指责之意不言自明。
按着常理来说,张氏这个继母确实脱不了干系。不是成心陷害,至少也是照顾不周。王氏这么表态,是在提醒慕正善别忘了发作张氏。
没想到,慕正善听了这番话毫无反应,反而沉下脸,冷冷的看了慕元春一眼。
慕元春垂下了眼睑。
王氏心里十分不满,立刻用帕子擦了眼泪:“敢问姑爷一声,长栩生病耽误了会试,如今人事不知昏迷不醒。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来负?姑爷一直看着元春是什么意思?”
李氏也是满心的气恼不忿,冷然说道:“是啊,这事总得给我们罗家一个交代。”
罗家的几位小姐,不约而同的站到了慕元春的身边。
慕正善略一皱眉,沉声说道:“这里不便说话,还请大嫂二嫂移步内堂。”
李氏和王氏齐齐一愣。看慕正善的架势,这其中竟是别有隐情。两人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随着慕正善夫妇去了内堂。
这样的谈话,小辈们自是没资格参加的。罗家几位小姐便一直围在慕元春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
慕念春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显得势单力孤。
只是,慕念春显得十分镇静自若,唇角甚至浮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李氏和王氏很快就会知道实情了。到那个时候,她们两个还有脸来责怪张氏吗?
......
“你说什么?”李氏一脸震惊:“元春自小恪守闺训礼仪,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不可能!绝不可能!
王氏也愤然道:“姑爷就算对元春再不满,也不该编出这么荒谬可笑的理由。若是传出去,元春还怎么见人?”
慕正善面无表情,语气冷冽:“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就算再不堪,还能往自己的女儿身上泼脏水吗?”
李氏王氏哑然。
是啊,慕正善性情方正,断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难道说,慕元春真的做出了主动勾~引太孙的事情来?
“太子妃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召元春长栩到太子府。我和张氏只得领着他们兄妹前去拜见太子妃......”慕正善此时也顾不得家丑不外扬了,索性将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回府之后,我十分懊恼愤怒,狠狠的训斥长栩一通。又命元春禁足。长栩原本就心思重,心情郁结受了风寒,会试当日竟发了烧。我劝他放弃考试,他却坚持要去。我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去了。没曾想,他撑过了第一天第二天,却没能撑到最后。今天被抬出了考场。”
“他落得现在这样,我这个做父亲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可此事,怎么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们兄妹两个。”
慕正善沉着脸说完了。
内堂里一片安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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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离心(一)
王氏哑口无言。
这事归根究底,确实要怪慕元春这个始作俑者。而慕长栩,身为“帮凶”,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实在怪不得别人。
李氏的心情更复杂更矛盾。
既心疼慕长栩兄妹,又怒其不争气。更为自己的儿子恼怒不值。
罗钰对慕元春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知肚明,也乐观其成。慕元春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容貌才情无不出众,和罗钰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很是般配。如果不是顾忌着慕长栩尚未定亲,她早就到慕家来正式提亲了。
谁能想到,慕元春竟是野心勃勃的要做太孙妃......
王氏此时也反应过来这一层,犹豫的看了李氏一眼。这些天罗钰反常的沉闷,甚至一连告假多日没去上书房。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王氏能想到的,李氏自然更先一步想到了。
只是,再恼怒也不便表露出来罢了。
李氏按捺下所有的火气,一脸痛心惋惜的表情:“元春长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真没想到两人竟有这样的胆子。现在落得这样的结局,也算是给他们两个一次教训。”
这番看似是在为慕长栩兄妹说话,实则态度已经悄然变了。
这是慕家的家事,她身为舅母,再心疼也不好随意干涉。
李氏态度的变化,很快影响到了王氏。
王氏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语气温和了不少:“事已至此,再追根究底也没什么意义。眼下最要紧的,是治好长栩的病。”
至于慕元春,却是只字不提了。
做出这般败坏门风的轻浮举止,别说是禁足了。就算是直接打发到田庄里住上一年半载,罗家也不好吭声。
张氏终于有了张口说话的机会:“你们放心,我早已打发人请了大夫来。安顿住在了府里。也安排下人轮流照顾长栩。等他安然醒了,我一定派人给罗家送信。”
比起以前。张氏如今的演技大有进步。这一番话语也算周全,没什么可指责的。
李氏和王氏对视一眼,俱都有些意兴阑珊。草草的应对了几句,便回了慕长栩的屋子。
慕元春在表姐妹的包围中,并未感受到太多温暖,反而愈发仓惶不安。待舅母们进来时,立刻抬起头看了过去。
王氏的眼神有些复杂,李氏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慕元春心里一颤。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舅母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她辜负了表哥的一片情意,也辜负了舅家对她的照顾和怜惜。这么一来,她们还会像往日一般待她么?
......
李氏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了。
罗家的几位小姐心里暗暗诧异。回程的马车上,罗绮忍不住说道:“母亲,表哥生病耽误了会试,表妹又憔悴又虚弱,肯定是张氏母女又欺负他们了。你和二婶怎么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这可实在不像李氏王氏的性子。
换在往日,两人肯定会不依不饶大闹一场。今天却悄然无声就回来了,怎么看都有点怪怪的。
李氏沉着脸说道:“此事我们自有主张。你就不用操心了。”
罗绮碰了一鼻子灰,自觉委屈,顿时扁起嘴。眼眶也微微泛红。
知悉内情的王氏,自然清楚李氏心情不佳的原因。立刻打起了圆场:“大嫂,绮儿也是关心长栩和元春,才会多问了几句。你又何必生气?”
李氏憋了一肚子火气,在慕家不好发作,此时却忍不住了,冷笑着说道:“是啊,我们一片好意关心他们。只怕人家未必真的领情。”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不对劲。
罗绮虽觉得奇怪,却不敢再问。
王氏冲李氏使了个眼色。这种事。还是别让她们几个知道了。万一有学有样可就糟了。
李氏深呼吸一口气,也不再吭声了。马车里无人说话。气氛沉闷而压抑。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回府。
......
回府之后。李氏先把女儿们打发走了,然后便去了罗钰的院子。
“少爷呢?”李氏淡淡问道。
小厮忙答道:“七少爷先是在练功房,后来又骑马出去了。”
也就是说,罗钰根本不在府里。
李氏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愈发心疼儿子。
罗钰连着几日告假,要么是闷头在练功房里练拳,要么就是骑马去马场。一日比一日沉默萎靡。原来,都是因为慕元春!
“七少爷回来了,立刻让他来见我。”李氏沉着脸吩咐。
小厮不敢怠慢,忙应下了。
一直等到傍晚,罗钰终于回来了。平日神采奕奕的俊脸,此时却显得十分萎靡。强打起精神行了礼:“母亲特地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氏凝视着罗钰,缓缓问道:“钰儿,你近来一直告假没去上书房,是为了什么?”
罗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几日。”
到了这个时候,竟还在隐瞒。李氏既心痛又生气,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今天去过慕家,什么事都知道了。”
罗钰一惊,脱口而出道:“母亲,你知道什么了?”
李氏没好气的应道:“你的元春表妹瞧不上我们罗家,一心要做太孙妃。这样的事情,你以为能瞒着一辈子么?”
罗钰哑然,俊脸隐隐泛白。
这番话,狠狠的戳中了他心里的痛处。
李氏见罗钰面色惨然,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忙又放缓了语气:“她既是有攀高枝的心思,我们自然不会阻拦。这京城里好姑娘多的是,我日后一定为你挑一个才貌出众的媳妇。”
罗钰默然不语。
才貌再出众,也比不上自幼一起长大的深厚情意。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浅笑嫣然的少女,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一想到慕元春,那一天的情形顿时又浮上心头。
罗钰心里一阵抽痛,薄唇抿的更紧了。
知儿莫过母。李氏见罗钰这般反应,便知道自己说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不由得暗叹一声。又扯开了话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长栩前两日受了风寒,硬是撑着去参加会试,今天早上竟在考场上晕了过去......”
什么?
罗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的追问:“表弟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被抬回府了,我和你二婶得了信之后,就到慕家探望。一直到临走的时候,他还昏迷不醒。”李氏的语气中有几分惋惜:“真是太可惜了。长栩文采出众,这次会试本是十拿九稳能考中。这么一耽搁,又得再等上三年。”
这对慕长栩的未来,当然有深远的影响。
不说别的,就是对亲事也大有影响。若是能在今年考中进士,想说门好亲事轻而易举。反之,只凭着慕家长孙的身份,想娶一个世家贵女却是不易了。
罗钰和慕长栩一向交好,听到这样的事,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明天就去看看表弟。”
李氏却板着脸孔反对:“不行!你忘了元春和长栩是怎么对你的吗?现在还巴巴的上门,也不怕慕家人笑话。”
外甥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儿子。李氏立场鲜明坚定!
罗钰张了张嘴,却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不由得颓然的低下了头。
......
当天晚上,李氏忿忿的将此事告诉了丈夫:“......枉我们这么多年对他们兄妹这般精心照顾,现在看来,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钰儿文武双全,年少英才,整个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比他更出众的少年郎。元春是我们嫡亲的外甥女,又在罗家长大,所以我才不计较慕家门第。现在倒好,人家满心的要攀高枝,竟是瞧不上钰儿。钰儿这些日子一直失魂落魄的,都是因为元春。这样的外甥女,实在让人寒心。”
罗蕴皱着眉头,久久没说话。
这件事,确实是慕元春不对。他这个亲舅舅想为她开解几句,也是无话可说。
李氏越说越激动,眼眶隐隐红了:“老爷,我知道你心疼他们兄妹两个。我又何尝不疼惜他们?亲娘死的早,亲爹又续弦生了一双儿女。那个继室张氏,出身小门小户眼皮子浅薄。你唯恐他们兄妹受了委屈,所以坚持要将他们接到罗家来。我这个做舅母的,没有半点不乐意。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们。就算对亲生儿女,也不过如此。可他们两个,就用这个来回报我们么?今后他们两个的事,我可没心思再管了。有这闲空,还不如想着给钰儿挑一门好亲事。”
如果不是为了等慕元春,罗钰的亲事又怎么会拖延至今?
罗蕴终于叹口气说道:“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心思盘算也是难免的。既然元春和我们罗家没这个缘分,也不必强求。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就是了。”
舅甥的情分是断不了的。可经过了这样的事,难免心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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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离心(二)
慕长栩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在梦中,他帮着妹妹元春传信给太孙,帮着约太孙到慕家来,还昧着良心说谎。太子妃的羞辱一字字的落在心头,还有父亲的愤怒和失望......
不,他饱读诗书谦逊守礼,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这肯定只是一场梦。
真正的他,应该坐在贡院的号房里,聚精会神的完成考题才对。
可是,考卷上的字迹为什么在不停晃动?一个个方正的黑色字体模糊飘远,他惊恐焦急的向前追。却一脚踏空,似从高高的悬崖掉落深渊,眼前一片黑暗......
慕长栩费力的睁开眼。
引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浅色纱帐。
他明明是在考场上,为什么会忽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慕长栩昏昏沉沉的想着,用尽力气张口喊了一声:“来人......”声音沙哑虚弱。
“大哥,”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黯哑颤抖,又含着无限惊喜:“你终于醒了!”
是妹妹元春。
慕长栩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面容苍白憔悴,眼睛红肿的像桃子,眼角犹有未干的泪迹,发丝凌乱。和平日的干净优雅美丽判若两人。
妹妹怎么会变的这么狼狈?
慕长栩皱起了眉头,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大哥,你总算醒了。”慕元春又是欢喜又是悔恨,泪水簌簌的往下落:“你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我一直在床边守着你,你总算是睁开眼了......”
两天两夜?
慕长栩混沌的头脑似被一道闪电划过,陡然惊醒。心里一阵惊恐慌乱。
之前的噩梦,原来都是事实。那么,他的会试呢?
“我不是在考场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慕长栩吃力的问道。声音像被碾过的砂石,粗哑干涩:“我是不是撑到考试结束了?”
慕元春泪如雨下。
慕长栩似是从她的反应中明白了什么。本就苍白的俊脸更是惨无人色,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撑到了考试结束......”
门被推开了。
张氏走了进来,身边还有慕念春姐弟和张子乔。
“长栩,你总算是醒了!”张氏的释然和欢喜倒不全是装出来的。这两天慕长栩一直昏迷不醒,昨天还发起了高烧,一直不停的呓语。众人都被吓的不轻,朱氏已经命人给宫里的慕太傅送了信。
幸好。慕长栩总算醒了过来。
张氏立刻吩咐下人去修德堂送信,再命人去翰林院给慕正善报信。
一片忙乱中,慕长栩却毫无反应,就这么直直的僵硬的躺着。慕元春坐在床边,泣不成声。
年幼的枫哥儿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床边安慰慕长栩:“大哥,生病也没什么不好,可以不上学,整天都躺在床上。”
这样的童言童语,平日总能引来一阵哄笑。然而此时。谁也没有笑。
慕长栩躺在那儿,神色晦暗,目光呆滞。
慕念春也走上前。温和的说道:“大哥,你也别太难过了。错过这一回,不过是再等上三年......”
再等上三年!说的轻巧。对他来说,错过的何止是三年。往日的好学上进蓬勃的少年雄心,几乎也一并溃散。
慕长栩闭上眼睛,两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慕元春看的心如刀绞,愤怒的瞪向依旧软言安慰的慕念春:“慕念春,你闭嘴!大哥根本不想听你假惺惺的安慰!”
慕念春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回击:“你确定么?或许。大哥真正不想见的人是你。”
轻飘飘的话语,就像一柄锋利的剑。狠狠的插进了慕元春的胸膛。
慕元春花容惨白,全身不自觉的颤抖。有心想反驳。头脑却一片空白。是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大哥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只怕就是她了吧......
慕元春看向床上的慕长栩。
慕长栩似乎什么都未听到,依旧闭着眼睛。
慕元春一颗心被揪紧了,痛苦的无法呼吸。泪水不停的从眼角涌出来。却连喊一声大哥的勇气都没了。
“大姐,爹之前说过,允你待在这里直到大哥醒来。现在大哥已经醒了,你也该放心了吧!”那个令慕元春恨之入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慕元春当然不想走,她顾不得颜面,对着张氏垂泪恳求:“母亲,求你容我多留片刻。大哥现在这副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张氏补刀的功力也有了飞跃的进步,闻言故作为难的应道:“不是我心肠硬,可你爹确实这么吩咐过。而且,长栩现在心情阴郁。你若是想他好的快些,还是早些回赏梅院吧!”
慕元春无言以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可惜,至始至终,慕长栩也未睁开眼看她一眼。
慕长栩醒来的消息,令慕家上下为之一振。
朱氏十分欢喜,立刻到松涛院来看望。二房的吴氏也领着儿女们过来了。屋子虽然不小,可有这么多人在,顿时显得拥挤而热闹。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长栩总算是安然无事。”这个声音,当然是朱氏的。
吴氏立刻笑着附和:“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张氏也笑道:“是啊,我这颗心提了两天,现在总算是能放下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声音里都透着喜气。
满屋子的喜气洋洋中,只有慕长栩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此时谁也不会去打扰他。遇到这样的打击,总得要一段时日才能慢慢恢复。
......
罗家也得到了消息。
王氏松了口气,对着李氏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长栩昏迷了两天,现在可算是醒了。”
相较之下,李氏的反应就淡然多了,虽也附和着说了些高兴的话,神色间却没多少真正的欢容。
王氏对李氏的心结了然于心,低声说道:“大嫂,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说实话,我知道元春做下的事,心里也觉得不舒坦。好在钰儿和元春的事,一直都没揭破。现在就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免得日后走动尴尬。”
感情这事不是发生在她儿子身上,当然说着轻巧。李氏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多谢弟妹提醒。”
王氏见李氏不肯接话茬,也没了自讨没趣的心思,草草的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王氏前脚刚走,罗钰后脚就来了:“母亲,听说长栩表弟已经醒了?”
李氏点了点头,然后警告的瞪了罗钰一眼:“不准你去慕家探望。”
罗钰尚未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默然片刻说道:“我已经几日都没去上书房也没见太孙殿下了,我打算待会儿就去。”
避而不见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李氏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心疼儿子,低声叮嘱道:“在太孙面前,万万不要提起那日在慕家的事。免得太孙尴尬难堪。”
罗钰自十岁起就做了太孙伴读,和太孙一直关系和睦融洽。因为这一层关系,罗家和太子府的关系也变的十分密切。总不能因为一个慕元春,就和太孙闹翻了。
这个道理,不需李氏点明,罗钰也是懂的,打起精神应下了。
然而,若无其事这四个字说来简单,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
当罗钰重又见到周琰的瞬间,嫉恨痛苦几乎瞬间涌上了心头。全凭着过人的自制力,才没当场失态。
周琰也有些讪讪,犹豫片刻,主动迎了过来:“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告假?是不是身子不适?”
罗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这几天一直偶有微恙,便向慕太傅告了几天的假。”
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两人心知肚明。这一番粉饰太平的话,不过是为了各自的颜面好看些。
两人言不及义的寒暄了几句。
齐王晃晃悠悠的过来了,笑嘻嘻的拍了拍罗钰的肩膀:“你这小子,一躲就是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以后再也不露面了。”
罗钰笑的很是僵硬:“齐王殿下说笑了,我前些日子是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才在家里歇了几天......”
齐王不以为然的笑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太孙心地善良为人宽厚,不会计较你和慕大小姐青梅竹马的那点往事。”
罗钰:“......”
周琰:“......”
齐王无视两人尴尬的脸色,潇洒的耸耸肩:“好了,现在一切都说开了,不必再藏在心底琢磨这点小事了......”
“十四叔,”周琰唯恐齐王说出更令人尴尬的话,硬着头皮抢过了话茬:“你今天一直待在上书房,不嫌闷吗?”
齐王咧嘴笑道:“你倒是了解我。我正准备溜出去喝茶。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来?”
周琰刚被太子妃训斥过,哪里还敢随意逃课,连连摇头。
齐王丢了个同情的眼神给他,准备拂袖走人。
一旁的罗钰,忽的张口说道:“殿下,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长栩表弟在考场上晕倒被抬回慕家,昏迷了两天才醒。”
ps:舅家对慕元春彻底寒心了......
第一百零九章 探望
这么要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早已派人密切留意慕家的一举一动,别说是这么大的事,就连慕家一日三餐吃了什么,也是一清二楚。他出宫本就是打算去慕家看看。
倒是罗钰,忽然在他面前提起这些,有什么企图?
齐王心念电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怎么会这样?”
周琰也是一惊,忍不住叹口气:“长栩现在一定很难过。”
“是啊,表弟为了这次会试,足足花了两年时间准备。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提起慕长栩,罗钰的心里颇为复杂微妙。虽然气恼不忿,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心里也着实惦记:“殿下若是要出宫,不如到慕家探望一番,安慰表弟几句。”
慕长栩是他的伴读,出了这样的事,他亲自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齐王顺水推舟的应道:“也好,我这就去慕家一趟。”
罗钰想也不想的接道:“殿下,我随你一起去。”
......怪不得特意提醒他此事,原来是这个目的!
齐王不动声色的瞄了周琰一眼。
周琰果然纠结了。一边想着,人家是嫡亲的表兄弟,遇到这样的事去探望也是正常的。一边又情不自禁的担忧着,万一罗钰借着探望慕长栩的机会,私下去见慕元春怎么办?
周琰那点心思,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齐王忍住笑,故意逗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周琰哀怨的看了齐王一眼。明知道母妃已经给他下了严令不准去慕家,还这么逗他,一点都不厚道!
赐婚的圣旨还没下,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母妃。免得亲事又横生波折。
可怜的太孙,眼巴巴的看着齐王和罗钰走了,然后怅然的叹口气。
......
一路上。罗钰心事重重,很少说话。偶尔张口。也是心神恍惚。
齐王不动声色的留意罗钰的神色变化,心中到底在算计着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很快就到了慕家。
齐王打着来探望慕长栩的名义前来,自然得到了慕家上下热烈的欢迎。郑喜从马车上捧了两个华贵厚重的锦盒下来,殷勤的送到张氏面前。
“我来的仓促,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齐王随意的笑道:“这里有两株百年人参,给长栩熬汤补补身体。”
一株百年人参,至少也有二三百两银子。齐王一送就是两株。出手不凡。
朱氏自然识货,忙笑着道谢。张氏也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直到此刻,罗钰才察觉出不对劲来。齐王这哪里是临时起意,分别是早有准备要到慕家来。不然,这两株人参是什么时候跑到马车上来的?
齐王心分二用,一边和朱氏等人说话,一边留意着门口。
等了片刻,慕念春果然来了。
月余不见,那张俏生生的小脸愈发姣美可人,红润的嘴唇轻轻抿着。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扫了他一眼,浮着一丝揶揄的笑意。似乎在提醒他慈云庵里发生过的事......
然而,齐王何许人也?既然主动到慕家来。自然不会受到干扰影响,兀自笑的悠然自在。
不愧是齐王,脸皮厚度远非常人能及。
慕念春倒也没怎么失望,浅笑着上前见了礼,然后安静的站在张氏身侧。借着张氏的身形,将自己的身体遮掩了大半。
大庭广众之下,齐王脸皮再厚,也不好大喇喇的主动和她搭讪吧!
可惜,慕念春还是低估了齐王的脸皮厚度。
“母妃前些日子在慈云庵。多亏了慕四小姐照顾陪伴。”齐王笑着看了过来:“本王还没来及亲自向四小姐道谢。”
慕念春只得含笑应道:“殿下多礼了。能陪伴容妃娘娘,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是。”
能眼都不眨的说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足可见功力高深。怪不得就连母妃对上她,也没能讨得了好......
齐王眼里的笑意深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这一眼,令慕念春顿生警惕。
这个齐王,又想出什么惊人之语?
不过,这一次慕念春料错了。齐王今日表现的十分正常,没有半点抽风的迹象,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我想现在去松涛院看看长栩。不知是否方便?”
张氏立刻应道:“当然方便了。”
齐王继续彬彬有礼的说道:“那就有劳四小姐带路了。”
......众人包括朱氏在内,都别有用意的看了过来。
她早就该知道,只要齐王一出现准没什么好事。慕念春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殿下来过几回,对松涛院的路应该很熟才是,带路就没必要了吧!”
齐王作思考状,然后歉然又遗憾的说道:“近来天天忙碌,记忆欠佳,原本记得路,现在忘的差不多了。只好麻烦四小姐一回了。”
众人:“......”
当他们这么多人都是背景吗?这么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慕家严谨的家规和门风还往哪儿放?
朱氏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含情脉脉(其实是针锋相对)的对视:“念春,殿下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别推辞了。张氏,吴氏,你们两个也随着一起过去,千万别怠慢了齐王殿下。”
姜还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决了。
......
一行人很快到了松涛院。
罗钰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最后一个。越靠近慕长栩的屋子,心里越是矛盾。既为慕长栩担忧,又因为慕长栩欺瞒自己的事生气不满。还有,既不想看见慕元春,又强烈的想再看她一眼......种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个中滋味。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门开了,众人一一进了屋子。
罗钰深呼吸口气,稳稳的走了进去。目光迅速的扫视一圈。没见到慕元春的身影。不知是松口气抑或是失望,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
这么多人进来。躺在床上的慕长栩自然听到了。可他却没什么反应,静静的躺在床上。俊秀白皙的脸孔,消瘦苍白的不成样子。
齐王凑到床边,语气难得的温软:“长栩,本王来看你了。”
慕长栩动也没动,面容呆滞目光无神,仿佛游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这副样子,实在令人心酸。
然而。他经历的那些事,在有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坎坷磨砺的齐王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对慕长栩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实在生不出太多同情来。
慕元春和慕念春前世虽是亲姐妹,却如同仇敌。最终,慕念春一败涂地,被逼着代姐入宫。慕长栩自然是慕元春最大的助力。
只是,有一点实在令人生疑。
前世的慕长栩,顺利的考中了会试,在殿试中被点中了探花郎。之后留在翰林院任职。再后来,又和郑国公府的俞六小姐定了亲事。春风得意,年少得志。风光一时无二。
这一世,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为什么慕长栩会变成眼下这样的情形?慕元春和周琰的私会,又是怎么被罗钰撞个正着的?
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那个人,会是谁?
齐王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快的几乎无法捕捉......
“长栩,”张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游离的思绪:“齐王殿下亲自来看你了,还带了两株人参给你补身体。你还不快点谢过殿下。”
慕长栩依然毫无反应。
张氏心里又急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陪笑着解释道:“长栩昏迷了两天。今日刚醒,头脑还有些昏沉。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素来难缠的齐王殿下,在张氏面前却分外和气:“大太太放心,这点小事本王怎么会放在心上。”
齐王生的俊美非凡贵气逼人,此时刻意放低了身段,那抹随和亲切的笑容更是令人如沐春风。
张氏顿时受宠若惊了:“殿下宽宏大量,真是长栩的福气。”
齐王态度愈发温和可亲:“长栩名义上是我伴读,其实和我情同兄弟。我见了大太太,心里总多了几分亲近。还请大太太别见外,以后见了我随意些就好。就当自家子侄一般看待,不用一口一个殿下,反倒显得生分见外。”
......张氏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齐王殿下这般厚爱,妾身委实不敢当。”
对方可是堂堂皇子,自己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敢将齐王当成子侄看待。
一旁的吴氏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忍不住看了慕念春一眼。
这个齐王对慕念春处处另眼相看,现在又刻意放低身段讨张氏欢心,这背后的用意,实在值得琢磨......
眼看着张氏已经晕淘淘的不知东南西北,慕念春终于看不下去了,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
张氏总算回过神来,歉然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女儿,不是娘立场不坚定,可是齐王殿下太会哄人了。娘实在抵挡不住啊!
第一百一十章 “心意”
罗钰走到床边。
看着消瘦的快脱了形的慕长栩,罗钰心里的怨气不知不觉消褪几分,低声喊道:“表弟,我来看你了。”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慕长栩总算有了一丝反应。呆滞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在看清罗钰脸孔的那一刹那,慕长栩的眼中浮起浓浓的羞愧自惭。
这样的眼神,迅速的勾起了罗钰不堪的回忆,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闷的喘不过气来。不过,罗钰却半点都没表露出来,温和的安慰道:“表弟,你现在什么都别多想,安心静养。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是啊!每个人都这么对他说。不要多想,安心养病要紧。
可是,这话说来简单,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慕长栩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苦涩,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张氏无奈,只得再次为慕长栩失礼的行为道歉。罗钰打起精神应道:“表弟心情不佳,不想说话也是难免的。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道:“对了,表妹怎么一直没露面?”
张氏咳嗽一声应道:“元春近来身子不适,一直在赏梅院里待着,很少出来走动。”
齐王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
罗钰也不是蠢人,岂能听不出这只是托词?慕元春和慕长栩兄妹情深,慕长栩现在这般模样,慕元春却没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显然是被禁了足......
换在往日,罗钰大概立刻就会提出去赏梅院探望。今天却什么也没说。
探望了慕长栩之后,罗钰心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低沉,低声问道:“齐王殿下。我们已经看过长栩了,现在是不是该告辞了?”
齐王漫不经心的应道:“你若是有事,不妨先走一步。本王打算留下吃了午饭再走。”
罗钰:“......”
众人:“......”
齐王看向张氏。故作歉然的说道:“今天又要叨扰了。”
张氏哑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叨扰不叨扰。殿下肯留下吃午饭,妾身高兴还来不及。”
堂堂皇子亲自张了口,总不能当面拒绝吧!
齐王又笑着看向慕念春:“听闻四小姐在慈云庵里学了一个月的素斋,厨艺大有进步。不知今天中午可否品尝一二?”
慕念春似乎早料到齐王会来这么一招,并不气恼动怒,淡淡笑道:“既然殿下不嫌弃,待会儿我就下厨做上几道素斋。”
......这么平静的反应,倒让齐王不太适应了。
慕念春什么时候这么乖巧温驯过。该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
齐王的预感很快就被证实了。
那个叫石竹的清秀丫鬟。浅笑着端了一个大盘子过来:“殿下,这是小姐亲自下厨做的素斋,还请殿下尝尝?”
说着,将四个精致小巧的碟子一样一样的摆在了桌上。
一盘豆腐,一盘豆芽,一盘青菜,外加一盘冬瓜。
豆腐是凉拌的,淡而无味。豆芽是煸炒出来的,青菜和冬瓜则是用开水焯过再装盘。连点油花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色香味了。和桌子上已经摆出的美味珍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罗钰瞄了一眼。实在无福消受这样的素斋。索性连尝都没尝一口。
齐王伸出筷子,夹起一小块豆腐送入口中。
不咸不淡,几乎没什么滋味。豆芽青菜冬瓜也是如此。说难吃吧。谈不上,可也实在不算美味。他对食物挑剔是出了名的。等闲的菜肴都入不了他的口,更何况是这般寡淡无味的素斋?
这丫头,根本就是故意的。
齐王暗暗牙痒的想道。
偏偏石竹还在一旁微笑着说道:“奴婢来之前,小姐特地叮嘱过,这是她‘精心’为齐王殿下做的素斋。还望齐王殿下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多吃一些。若是就这么端回厨房去,小姐一定会很失望。”
齐王:“......”
齐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石竹期待的眼神中。再次英勇的伸出了筷子。面不改色的吃完了一盘豆腐,然后又开始吃炒豆芽。
石竹先还闲闲的笑着看好戏。过了片刻,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小姐摆明了是故意要整齐王。最好是把齐王气的再也不来了才好。没想到,齐王不但没翻脸,反而真的吃起了素斋......
青菜也吃完了,齐王将筷子伸向最后一盘冬瓜。
罗钰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可别撑坏了肚子。”虽然每盘分量都不多,可若是把四盘都吃光,肯定会被撑坏不可。
齐王一脸正色的应道:“这是四小姐的一片心意,本王当然要全部收下才行。”
罗钰:“......”
石竹:“......”
石竹眼睁睁的看着齐王把最后一盘冬瓜也都吃光了,忍不住问道:“殿下,你还好吧!”万一不小心撑出个好歹来,小姐可就要担上干系了。
“我好的很。”齐王明明已经撑的不行了,却硬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你回去告诉你们小姐一声,就说她的心意,本王一点不漏,全数收下了。”
石竹钦佩的看了齐王一眼,恭敬的应下了。将四个光溜溜的盘子收好,带回厨房复命。
......
厨房里,慕念春正悠闲自得的哼着小曲儿。
她精心准备的素斋,一定会让齐王“惊喜”吧!哈哈!
想到齐王黑着俊脸的样子,慕念春的心情分外明媚。最好是把他气走,从此以后都别来慕家骚扰她才好......
“小姐,”石竹端着木盘子回来了,神色间颇有几分怪异:“奴婢回来了。”
慕念春心情很好的问道:“怎么样?齐王是不是被气的脸都青了?”
石竹清了清嗓子答道:“没有,齐王没生气。把四盘素斋都吃光了。还让奴婢给小姐带话,说是小姐的一片心意,他一点不漏全数收下了。”
慕念春:“......”
慕念春不敢置信的瞪着那四个空盘子。
怎么可能?!那些素斋基本没放油盐。根本没什么味道可言。以挑剔闻名的齐王竟然真的把四盘素斋都吃完了?!
石竹一时摸不清慕念春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依奴婢看,齐王对你很上心。几盘素斋肯定打发不了他。要不然,你再试试别的法子?”
连石竹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慕念春又岂能不知?
慕念春揉了揉眉心,定定神说道:“不用了。他爱吃就随他吃好了。我待会儿就回漪澜院,不管什么事我都不露面了。”
齐王脸皮再厚,也不能大喇喇的跑到姑娘家的闺阁里吧!
石竹脱口而出道:“小姐,你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万一齐王求皇上下圣旨赐婚怎么办?”
石竹难得敏锐一回。
慕念春也被问的楞了一愣。下意识的应道:“这绝不可能!”前世齐王娶的人明明是陆无双。
“为什么不可能?”石竹有些不以为然:“虽说有容妃娘娘阻挠,可若是齐王求到皇上面前,只怕容妃娘娘也拗不过皇上的心意。”
慕念春沉默了,眉头悄然蹙起。
是啊,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得不防。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偏差,前世基本没什么交集的齐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她再深谋远虑再聪慧机敏,也无法预知到齐王下一步的举动。又该如何提前防备?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一个法子了。
慕念春深呼吸口气,短短片刻间。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她要找机会说服张氏,同意她和张子乔的亲事。只要她定了亲事,齐王想再纠缠也不可能了。
以张氏的性子。反对是必然的。好在慕长栩和慕元春都尚未定亲,她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用来说服张氏。
......
此时的齐王,自然不清楚慕念春的如意算盘。吃完了午饭之后,他和罗钰一起辞别离开了慕家。
罗钰坚持要回上书房,齐王也不勉强他,笑着说道:“你先回去吧,若是太傅问起本王的行踪,你就实话实说好了。”
罗钰:“......”
也只有齐王,能将逃课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罗钰走后。齐王便坐上了打着齐王府标记的奢华马车。一直强撑着的若无其事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一脸痛苦之色。
郑喜吓了一跳:“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齐王叹道:“吃多了,撑的难受。”
郑喜:“......”
郑喜嘴角抽搐了几下。委婉的说道:“其实,刚才那四盘素斋,殿下不必都吃光。每样吃几口也就是了。四小姐一样会领情。”
“光是领情怎么行。”齐王揉着饱涨的肚子,边说道:“我还要让她清楚的知道我的决心。”
他说要娶她,是认真的。
所以,他要表现出诚意和决心来。
郑喜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奴才是说如果四小姐还是不情愿,那殿下要怎么办?强扭的瓜可不甜......”
齐王斜睨郑喜一眼。
郑喜摸了摸鼻子,识趣的把接下来的话都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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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外
时间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已是初冬时节。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丫鬟们都换上了棉裙,主子们也不例外,各自换上了厚实的衣裙。屋子里也开始放置炭盆。
张氏特地吩咐:“大少爷还在病中,屋子里多放两个炭盆。”
下人们纷纷传言大太太心地仁厚。这些话,自然很快传到了慕正善的耳中。慕正善晚上回府的时候,特地夸赞张氏几句。
张氏心里美滋滋的。这些日子,她听了慕念春的话,一直对慕长栩的病情十分上心。这样的举动,果然博得了慕正善的欢心。
慕正善却想起了依旧卧床不起的慕长栩,心情一阵阴霾。
大半个月过去了,按理来说,慕长栩的病早该调养好了。可事实是,慕长栩的病情根本不见好转。每天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肯说。原本意气风发的俊秀少年郎,如今瘦弱的可怜,沉闷的令人心慌。
世上最难医的,便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来解。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实在无能为力。
慕元春也一直在禁足。慕正善至今都没去看过她一回。
慕正善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没了胃口,放下了筷子。这样的情形,近来屡见不鲜。张氏安慰的话语也是一成不变:“老爷,你不用为长栩忧心。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日子,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还是不见好转,整日消沉低落,连句话都不肯说。”慕正善皱起了眉头:“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长此下去,才是好事。
张氏心里暗暗嘀咕着。正要张口,就听慕念春笑着插嘴道:“爹,大哥得的是心病。想他快点好起来。不如让大姐多去陪一陪他。”
张氏一惊,连连冲慕念春使眼色。
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犯了傻。若是慕元春去陪慕长栩,禁足令可就形同虚设了。
慕念春冲张氏安抚的一笑。
这两天慕正善因为慕长栩的事十分忧心,只怕心里早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只是没好意思张口而已。与其等着慕正善张口,倒不如主动些。还能顺便讨慕正善欢心。
果然,慕正善一听此话,脸上便有了笑意,目光更是温和:“念春真是长大了。已经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十分明显。
张氏万分不情愿的顺着他的话音附和:“妾身也觉得念春说的有道理。虽说元春犯了错被禁足,可眼下长栩的身体更要紧。不如让元春每天陪着长栩,等长栩身体有了好转,再让元春回赏梅院里待着。”
最后一句,终于还是透露出了张氏的真正心意。
慕正善此时顾不得这些,立刻说道:“好,我这就去向母亲说一声。明日就让元春去松涛院。”
张氏还没反应过来,慕念春已经笑眯眯的说道:“爹,我这就去大姐那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慕正善欣慰的点了点头。念春如今越发懂事体贴了!
......
赏梅院的门白日关着。到了晚上,更是早早的上了锁。
慕念春站在院门外,石竹上前敲门。守门的丫鬟听到声音。立刻开了锁。开了门见是慕念春,又是一惊,忙行礼:“奴婢见过四小姐。”
奇怪!这么晚了,四小姐到赏梅院来做什么?
慕念春随意的嗯了一声。很快走到了慕元春的闺房前。那里同样落了锁,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
“杜鹃,打开门。”慕念春淡淡的吩咐。
杜鹃一怔:“可是,老爷说过,不准任何人进去探望小姐......”
慕念春微微一笑:“是爹让我来的。”
杜鹃乖乖的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燃了两支烛台,还算亮堂。慕元春的闺房也一如往日整洁干净。慕元春坐在桌前,低头做着绣活。身影纤弱而安静。
她明明早已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却并未转过头来。只淡淡的说道:“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那就不必了。我现在忙的很,无暇奉陪!”
慕念春眼中露出一抹嘲讽。如果慕元春真如表面表现的这么平静,也不会一直背对着自己不肯转头了:“大姐,你实在误会了。我今天来,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慕元春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冷意和怨恨:“你会有这样的好心么?”
慕念春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今天特地向爹求情,爹已经同意解了你的禁足令。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去陪大哥了......”
话还没说完,慕元春便霍然起身转身,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大半个月的禁足,只让慕元春略略清减,姿容一如往昔,甚至多了一些楚楚动人的纤弱。
美丽的脸孔和动人的风韵,是女子最大的利器。慕元春从来不会轻忽,就算是被禁足关在屋中,也一样装扮整齐。
慕念春笑盈盈的说道:“当然是真的。爹已经去修德堂找祖母商议此事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慕元春对最后一句话嗤之以鼻,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慕念春带来的好消息。
她终于可以走出赏梅院,可以去看大哥了。
慕元春激动的难以自制,暂时顾不得和慕念春的恩怨,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吗?”
慕念春一脸遗憾惋惜:“大哥整日躺在床上,不肯喝药也不肯吃饭,也不说话。情况实在堪忧。”
慕元春俏脸一白,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心里涌起的酸涩和难过,几乎要将她淹没。
大哥生的是心病,所以才迟迟不见好......
“大哥生的是心病。所以迟迟不见好。”慕念春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清晰无误的说出了这句话。
慕元春眼眶一红,泪水悄然滑落。
自己果然没有白来。这句话。足够慕元春哭一个晚上了。
慕念春愉快的想着,也不再多逗留:“好了。我已经把爹的话带到了。也该走了。”说着,转过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扔下了一句:“那天罗表哥特地来探望大哥,还问起了你。”
慕元春最后的自制力,也被这句话击溃了。泪水迅速的涌了出来。
......
这一个晚上,慕元春整整哭了半夜。第二天早上,用冷水敷了许久。用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依然遮盖不住红肿的眼睛。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兄长,慕元春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方妈妈迟疑着问道:“小姐,是不是该给老爷太太请个安?”
“不用了。”慕元春面容平静:“父亲大概也不愿看见我。我还是去见大哥好了。”
可是,大少爷难道就会愿意看见你吗?
方妈妈不忍直言,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
慕元春没有留意到方妈妈的欲言又止,满心欢喜期待的去了松涛院。守门的小厮见了慕元春,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门虚虚掩着,一伸手就能推开。
慕元春站在门外。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的心虚,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
炭盆一夜未熄。屋子里暖融融的。炭火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浓浓的药味,迎面扑来。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忙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一入耳,床上的身子动了一动。
慕元春迫不及待的走到床边:“大哥......”
声音在嗓子里被卡住了。
床上的少年一脸病容,苍白消瘦,两眼深深的凹陷进去。哪里还有半点昔日俊秀斯文的风采?
不过短短二十多天,大哥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慕元春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大哥。我来看你了。”
慕长栩的目光呆滞茫然,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慕元春含着热泪,坐到床边。低低的说道:“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害的你受责骂羞辱,害的你忧心过度生病耽搁了会试。一切都是我的错,等你好了,想怎么责罚我都没有怨言。可你不能这么折腾自己......”
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慕长栩像往日一般,沉默着发呆。仿佛什么都听见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
慕元春不停的说着,嗓子很快就干哑晦涩。可她却不肯停下来,倔强又固执的等着慕长栩的回应。
......
“让慕元春这么陪着慕长栩,真的好么?”张氏一脸疑惑的问道。
慕念春淡淡一笑:“当然好了。大哥心结未解,看到慕元春,心里会更难受。至于慕元春,让她一个人天天躲在屋子里清闲,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就让她哭上几天好了。”
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张氏很快便释然了。
母女两个正随意闲聊,白兰忽的神色怪异的来禀报:“太太,瑞香姑娘去修德堂送东西,竟不巧在修德堂晕倒了。”
ps:新书上架第一个月,取的好成绩令人欣慰。均定比我想象中的好,粉红也保住了新书第三的位置。鞠躬感谢大家~o(n_n)o~
这个月,我会继续努力双更。如果实在忙碌只能一更,我也会提前说明,还请假谅解。最后,求亲们的保底粉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身孕
张氏反射性的皱眉:“平日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忽然晕倒了?”
白兰一脸为难:“具体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太清楚。老夫人刚打发人来报信,还说府里正好有大夫,就让大夫给瑞香诊脉瞧瞧是怎么了。”
瑞香是慕正善的通房,比普通的丫鬟要多几分体面。
张氏心里虽然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慕念春皱了皱眉头,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一般......前世她依靠着这份灵敏的直觉,不知躲过了多少阴谋算计。
慕念春定定神说道:“娘,我们现在也去修德堂。”
张氏一怔,下意识的应道:“有大夫去看看就是了,我们就不必去了吧!”不过是个通房丫鬟,哪里值得这般费心。
慕念春轻易的看穿了张氏的心思,笑着劝道:“娘,瑞香身份低微,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不过,祖母特地打发人来送信,你总该去露个面。也免得祖母心里不快。”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左右现在无事,就去修德堂看看好了。
张氏很快改了主意:“也好,你随我一起去吧!”
......
慕念春随着张氏一起去了修德堂。
大夫已经提前一步到了,正半闭着眼为瑞香号脉。
瑞香战战兢兢的坐着,面色仓惶不安。见张氏迈步进来,瑞香一惊,反射性的站起身来:“太太......”
大夫诊脉被打断了,心里有些不快,却不便说什么。
“好了。你安心坐着让大夫诊脉。”张氏淡淡的吩咐。
瑞香小心翼翼的又坐下了。
张氏扬起笑脸,上前给朱氏问安:“儿媳见过婆婆。瑞香给您添麻烦了。”
朱氏不以为意的应道:“人哪有不生病的,也算不上什么麻烦。瑞香毕竟是正善身边伺候的人。总不好让她就昏倒在修德堂里。”
朱氏这么一解释,张氏反而不好意思了。忙笑道:“都是儿媳疏忽,竟没发现瑞香近来身子不适。让您受惊了。”
这边婆媳两个你来我往十分客套。
那边,瑞香苍白着俏脸,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任由大夫给她诊脉。
慕念春进了修德堂之后,目光便一直紧紧的盯着瑞香,一点点微妙的神色变化也没放过。
瑞香看着没什么异样,只是面色略有些憔悴,人似乎也瘦了一些。目光微微垂着。一副老实安分的模样,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可在大夫收回了手的时候,瑞香却悄然弯了弯唇角。
慕念春心中警铃大作,浓浓的不妙预感再一次清晰而来。
很快,她的预感就成了事实。
大夫肯定的说道:“瑞香姑娘没有生病,而是有了身孕。”
张氏面色一变,霍然起身:“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瑞香每次侍寝之后都会喝避子汤,从来没有遗漏过。怎么可能怀上身孕?!
瑞香也是面色大变,一脸错愕和震惊,颤颤巍巍的跪下了:“太太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往日倒是她小看了瑞香。真没想到,瑞香竟也有这样的演技!
最坏的预感被证实了,慕念春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儿去。
慕正善宠爱哪个通房不算大事。可通房丫鬟怀了身孕就不一样了。以张氏的性子,根本忍不下这口气。不闹腾一番才是怪事。
张氏怀着最后一丝希冀看向大夫:“会不会是你诊脉诊错了?瑞香一直都喝着避子汤药,怎么可能怀上身孕?”
医术遭质疑,身为大夫心里自然不快,淡淡的应道:“老朽不才,行医三十年。若是连区区喜脉也诊不出来,也实在无颜再行医了。”
张氏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一肚子窝火。再看到瑞香那张怯生生的俏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也顾不得朱氏还在一旁。冷笑着说道:“好一个瑞香!往日倒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段。喝着避子汤药还能怀上身孕。”
瑞香眼圈一红。满脸委屈:“回禀太太,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钱妈妈熬好的汤药。奴婢都是一点不漏的全都喝下了。若是太太不信,大可让钱妈妈来对质。”
不用瑞香说,张氏显然也有这个打算,立刻吩咐道:“白兰,去叫钱妈妈来。”
“等等!”慕念春忽的张口阻止。
张氏正在气头上,几乎想也不想的板起脸孔:“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腌臜的事情不宜多听,先回漪澜院去。”
表面看着进步了不少,骨子里却和前世一样。遇到事情总是这么冲动。
慕念春无奈的想着,口中却说道:“娘,祖母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你若是要问钱妈妈,不如回兰香院。也免得扰了祖母的清静。”
当着婆婆的面发作通房丫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朱氏虽然一直都没吭声,可在听到瑞香有孕的消息之后,眼中分明闪过了一丝喜意。很显然,朱氏并不介意多一个庶出的孙子或孙女。
张氏迟钝了半拍,才听出了慕念春的言外之意。总算没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刚才的举动确实不妥。
张氏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怒火按捺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说的也有道理,都是我思虑不周。”说着,转向朱氏:“儿媳这就回兰香院,彻底查清是怎么回事。”
朱氏嗯了一声:“也好,出了这样的纰漏,总得问清楚缘由。不管是瑞香还是那个钱妈妈出了问题,都要严惩。”
婆婆态度还算公正。张氏暗暗松口气,忙应下了。
却不料,朱氏又来了一句:“别让瑞香跪着了。她毕竟怀了正善的骨肉,孩子总是无辜的。”
张氏的笑容陡然僵在了唇角。
朱氏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留下瑞香肚中的孩子?
慕家一直有“年过四十膝下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传承几代下来,基本都是嫡出,庶出的子女极少。通房丫鬟侍寝喝避子汤药也是惯例。像瑞香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该怎么发落处置,几乎没有先例可循。
以张氏的心意,当然是一碗汤药灌下去,解决了瑞香肚中的“麻烦”。可朱氏,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慕念春唯恐张氏一个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咳嗽一声说道:“祖母提醒的是。娘,我们这就回兰香院吧!”
边说边冲张氏使眼色。
张氏回过神来,略有些僵硬的告了退,领着慕念春出了修德堂。瑞香也红着眼睛默默的跟了上来。
朱氏看着张氏略显僵硬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张氏,虽没什么大缺点,可这心胸实在谈不上宽厚。一个通房丫鬟有了身孕,就让她方寸大乱。还不如十二岁的慕念春来的冷静。
......
张氏一路强忍怒火,脸色阴沉。
兰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一看这动静都知道不对,出来进去都提了十二分小心。
瑞香倒是乖觉,刚进内堂,便又跪下了。
“你如今是怀着身孕的人,这么一跪,我哪里担当得起。”张氏冷笑一声,语气尖锐刻薄:“快些起身吧,免得老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主母心胸狭窄,容不下一个通房丫鬟。”
瑞香不敢辩解,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主母发落通房不算什么,可若是被有心人加油添醋的传到慕正善耳中,难免会惹得他不快。张氏也会落下“心胸狭窄”的刻薄名声。
慕念春皱了皱眉,张口说道:“白兰,去叫钱妈妈过来。其余人都退下。”
慕念春一声令下,内堂里立刻变的清静了。
没了外人在场,张氏说话也就没了顾忌:“瑞香,你给我老老实实道来,你到底是怎么怀的身孕?是不是偷偷将避子汤倒了没喝?”
“奴婢怎么敢有这样的胆子。”瑞香哽咽着说道:“每次药端来,奴婢都喝的干干净净。这一点,钱妈妈可以作证。若是奴婢有半个字虚假,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此时人人信佛,更信因果。轻易不会发毒誓。瑞香却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倒让张氏怒意烧减。
慕念春却敏感的捕捉到了瑞香话语中的漏洞。
瑞香只说将药喝的干干净净,却没说避子汤药。
难道,这问题出在药上?
......
钱妈妈很快便来了。
钱妈妈今年五十多岁,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当年曾做过慕正善的奶娘,凭着这样的情分,在兰香院里的地位自是非同一般。就算是张氏,见到也要客气的叫一声钱妈妈。
钱妈妈年轻时候也颇有几分姿色,年纪渐长之后,身子发了福。不过,依旧拾掇的十分干净。进了内堂,钱妈妈便给张氏行礼:“老奴见过太太。”
张氏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钱妈妈,我问你,瑞香喝避子汤药,你可是亲眼看着她全部喝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刁奴
钱妈妈先是一楞,然后忙应道:“回太太的话,老奴每次都亲眼看着瑞香把药喝完才会离开。老奴可以向太太保证,绝没出过差错。”
“瑞香怀了身孕又算怎么回事?”张氏寒声问道。
钱妈妈全身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奴不知道,老奴真的不知道啊!”
张氏哪里肯信,阴沉着脸追问:“每次的避子汤药都是你亲手熬的,又是你亲眼看着瑞香喝下的。如今出了差错,不是你的问题,还能是谁的?”
钱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老奴敢对天发誓,此事和老奴没有半点关系。若是有半个字虚假,任由太太发落,绝无半个字怨言......”
张氏反复追问,钱妈妈颠来倒去答的全是这几句。
瑞香也不敢起身,在一旁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张氏问不出缘由来,不免心浮气躁。再听到瑞香抽抽泣泣的哭声,更是心头火起:“照这么说来,瑞香肚中的孩子竟是凭空怀上的不成?”
钱妈妈嗫嚅片刻,才仗着胆子说道:“太太,避子汤也不见得次次奏效。老奴以前就曾听说过,有人喝了避子汤,依然怀了身孕。或许,瑞香也是如此。”
这样的事确实曾经有过。只是一百个中也没一个,难道真的这么巧就被瑞香给碰上了?
张氏哑然。
不对,这根本不是偶然。
慕念春眼眸微微眯起。
这个钱妈妈是出了名的贪财,十有*是被瑞香暗中收买了......现在这番说辞,分明也是早就预备好的。
钱妈妈悄悄抬眼看了张氏一眼,又大着胆子说道:“太太可万万不要恼怒,免得气坏了身子。瑞香意外怀孕。或许是天意。老爷已经年近四旬还能有子嗣,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太太又素来宅心仁厚,定然舍不得将老爷的骨肉弃之不要。倒不如留下这个孩子。瑞香会感激您的恩德,就是老爷心中也会十分欢喜......”
张氏听着这番话。脸都快气黑了:“给我闭嘴!”
钱妈妈不敢再吭声了。
张氏正要怒叱,慕念春的声音忽的响起:“娘,你先消消气,免得怒气过盛伤了身子。问话的事,交给我好了。”
张氏情绪过于激动,根本无法冷静。盛怒之下极容易失言。一个不慎,落了话柄可就不妙了。
张氏对女儿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闻言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吭声。只是面色实在难看。
......
慕念春看向瑞香,声音竟还算平静:“瑞香,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宜久跪,快些起身吧!”
瑞香仓惶的抬头,满脸泪痕:“奴婢不敢。太太还没消气,奴婢不敢起身......”
这点装可怜的小伎俩,自是瞒不过慕念春的眼。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这么一直跪着,若是肚中的孩子跪出个好歹来。爹回来了。岂不是要怪罪到娘的身上?若是再因为此事怄气吵闹,你担待得起吗?或者,这才是你坚持跪着的真正原因?”
犹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女声音。此时却冷凝而尖锐,目光冷冽如寒冰。
瑞香全身一震,竟没勇气和慕念春对视:“奴婢绝无此意。”
慕念春淡淡说道:“哦?照你这么说,竟是我误会你了?”
音量不算高,也不算冷厉。却比张氏的愤怒更令人胆寒。瑞香此时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承认不是,反驳似乎也不是。一时僵在当场。
“起来吧!”慕念春扔下这一句,便不再多看她一眼。又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被那双平静深幽的眼眸看的暗暗心惊,哭诉声不自觉的渐渐小了。
内堂很快寂静无声。
“钱妈妈。”慕念春这才不疾不徐的张口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爹对你尊敬有加。我娘特地安排了这份清闲却又要紧的差事给你。也是对你的信任和器重。这一点,你心里总该清楚。”
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钱妈妈也不敢再摆功劳,唯唯诺诺的应了。
慕念春定定的看着钱妈妈,加重了语气:“避子汤药是你亲自熬好,又亲眼看着瑞香喝下的。如今却出了意外,只有一个可能。你早已暗中被瑞香收买,避子汤药被换成了别的汤药。”
......
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忽然被揭穿。钱妈妈和瑞香的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丝惊慌。
这么隐蔽的事,四小姐怎么会知道?
张氏被一语惊醒,霍然看了过去,脸孔隐隐有些扭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瑞香,钱妈妈,你们两个竟敢合起伙来蒙骗我!”
钱妈妈反应极快,立刻哭了起来:“太太,老奴冤枉啊!老奴从来没拿过瑞香的银子,更没胆子换汤药。这药材都是管事买回来的,老奴只负责熬药。若是药材出了问题,和老奴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钱妈妈唱念俱佳,哭的声情并茂。
瑞香也哭诉道:“太太,奴婢一向安分守己,怎么敢暗中收买钱妈妈。奴婢实在冤枉......”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张氏气的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慕念春目光一冷:“你们两个一直哭哭啼啼,若是让人见了,还以为是我们娘儿两个故意欺压下人。如果你们真如自己所说是清白的,谁也不会冤枉你们。不过,事实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都很清楚。不管做什么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找到证据是迟早的事情,我奉劝你们两个一句,趁早交代清楚。或许我娘还会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绝不轻饶!”
最后这一句,语气森冷,令人心惊胆寒。
钱妈妈心中终于有了惧意。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小姐,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门口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老爷回来了!
钱妈妈心里一喜,哭声陡然响了几分:“......老奴当年曾经奶过老爷,这么多年来,老爷一直对老奴照顾有加。老奴心里感激,全心全意的当差做事,怎么敢做对不起老爷太太的事。求太太开恩......”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慕正善就在此刻走了进来。他目光一扫,眉头皱了起来。
瑞香一脸泪痕,钱妈妈跪在地上哭喊着更显可怜。
“出什么事了?”慕正善沉声问道。
张氏强忍着怒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熬汤药的事,一向是由钱妈妈负责。这事和她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妾身特地将她们两个叫来盘问。可瑞香却一概推说不知,钱妈妈也不肯承认。”
瑞香竟然有了身孕?!
慕正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一时根本没留意张氏后面说什么,目光倏忽落到了瑞香的身上。
瑞香恰在此时抬起头来,俏脸上满是泪珠,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委屈。她飞快的看了慕正善一眼,似是无声的祈求。
慕正善神色微微一动。
慕念春留意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一沉。
张氏却浑然不察,兀自说道:“老爷,此事绝不能姑息。一定要追查到底。瑞香肚中的孩子,也绝不能留下。免得坏了我们慕家的门风......”
瑞香全身一颤,惊惶不已的跪下恳求:“老爷太太,奴婢身份卑贱,不敢有什么奢求。可奴婢肚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求老爷太太让奴婢生下孩子吧!孩子寄养在太太名下,奴婢绝无怨言。若是太太还不放心,奴婢愿意离开老爷身边,随便发落到哪一个田庄上。求求老爷,求求太太了......”
边哭边不停的磕头。
慕念春暗道一声不好。这个瑞香,果然是有备而来。这样一番说辞,慕正善能硬得下心肠才是怪事。
果然,慕正善看不下去了,张口道:“好了,瑞香,你先起身再说。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瑞香含泪抬头:“老爷,奴婢贱命一条,怎么折腾都不怕。可奴婢实在舍不得肚中的孩子,这毕竟是老爷的骨肉,求求您和太太开恩,让奴婢生下这个孩子。奴婢什么名分也不要。”
慕正善略一犹豫,便应道:“此事我自会为你做主。你先起来吧!”
......张氏面色一变,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老爷,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留下瑞香肚中的孽种?”
慕正善不悦的瞪了张氏一眼:“那也是我的骨血。什么孽种,说的也太难听了!身为主母,怎么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再说了,孩子就算生下来,也要称呼你一声母亲......”
张氏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晃了一晃。
慕念春眼疾手快的扶住张氏,焦急的喊道:“娘,你怎么了?”
张氏一时气急攻心,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慕正善见张氏这般模样,不由得生了些悔意。
夫妻多年,他对张氏的性子也很熟悉。气量小心胸狭窄浅薄,乍然遇到这样的事,也怪不得她无法接受......
ps:张氏战斗力太弱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执
慕念春扶着张氏坐下,又倒了杯热茶,好言哄道:“娘,你先别急。这不是小事,总得商议好了再做决定。”
张氏哆嗦着接过茶杯,冰凉的手心多了几分暖意。
慕念春安抚完张氏,又对慕正善说道:“爹,这事总得容娘多想一想。而且,瑞香到底是怎么怀上身孕的,总得查清楚。到时候真相大白了,你再做决断也不迟。”
慕正善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转头吩咐道:“瑞香,钱妈妈,你们两个先回屋子去。没有太太的吩咐,不准见任何人。”
总算是维护了张氏的体面。
瑞香和钱妈妈唯唯诺诺的应了,一起退了下去。
......
刚一退出内堂,钱妈妈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说道:“瑞香,这次为了你,我这张老脸可都豁出去了。”
瑞香也褪去了楚楚可怜的神色,低声说道:“钱妈妈放心,事成之后,我自会再给你一百两银子。”
钱妈妈听到一百两银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贪婪和喜意。
她每个月的月钱是一两银子,再加上年节的时候主子的赏赐,加在一起每年约二十两。瑞香之前已经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有允诺过事成之后的一百两,就是整整二百两银子。这笔数目,足够她辛苦十年了。
为了这笔银子,冒险一回也是值得的。
太太气量狭窄,自是容不下瑞香肚中的孩子。不过,慕正善就不一样了。他自幼心肠软,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只要女子哭哭啼啼的抹眼泪。慕正善十有*狠不下心。正因为清楚慕正善的性子,钱妈妈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从刚才看来,瑞香这招以退为进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只要能安然生下孩子。名分还不是迟早的事?
正想着,瑞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钱妈妈。太太那边不足为惧。倒是四小姐,十分精明,不得不防。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候,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钱妈妈也知道轻重,立刻郑重的应下了。
两人低语数句,便各自回了屋子。
......
此时的内堂里,却是一片沉寂。
张氏没吭声。慕正善也没说话。本来还算恩爱和睦的夫妻两个,因为瑞香怀孕一事生出了嫌隙。
最终,还是由慕念春张口打破了沉默:“爹,你真的打算让瑞香留下肚中的孩子么?”
张氏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看向慕正善。
慕正善略一犹豫,说道:“瑞香不求名分,生下孩子也会在你娘名下。绝不会威胁到你娘的地位。也不会影响到你们姐弟。所以,你们母女两个都不用担心......”
张氏面色悄然发白,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硬邦邦的迸出两个字:“不行!”
慕正善没料到张氏拒绝的如此强硬干脆。面色难看起来:“你心胸怎么如此狭窄,连一个孩子也容不下?”
张氏冷笑一声,语气尖锐:“是。我是心胸狭窄。可你也别忘了慕家的家规。有子嗣不得纳妾。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难不成还打算纳了瑞香做妾室吗?”
慕正善皱着眉头应道:“我只说让瑞香生下孩子,什么时候说要抬她做妾室了?再说了,瑞香根本就没求什么名分。”
“这种鬼话,亏得老爷敢信!”满心的嫉恨几乎冲昏了张氏的头脑,说话愈发尖刻:“瑞香摆明了是以退为进,等生下了孩子,再整日哭哭啼啼的想见孩子。以老爷的软心肠,又岂能拒绝得了?这么一步一步的。抬成妾室指日可待。还有孩子,别说寄养在我名下。就算是送了给我,我也不稀罕!”
慕正善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张氏还待再说。袖子却被用力的扯了一下。
慕念春又是着急又是无奈的冲张氏使眼色。这事可不是生气发火就能解决的。对付慕正善最好的法子,是放低身段装可怜。这么硬碰硬的,吃亏的只会是张氏。
张氏用力的咬着嘴唇,总算没再说下去。
饶是如此,气氛也够冷凝僵硬了。
慕念春只得咳嗽一声,再次打破僵局:“爹,你别生娘的气。娘也是心里不好受,所以说话才激动了一些。”
慕正善定定神说道:“既是如此,就好生歇一晚。有什么事,等明天早上再说也不迟。”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
张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慕正善走了,泪水哗的涌了出来:“念春,娘怎么这么命苦。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碰上这种事......”
其实,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稀奇的?
那些勋贵府邸,哪一个男子不是一堆小妾通房。庶子庶女更是稀松平常。身为当家主母,不仅要有手腕压制后宅。关键的时候,更要狠下心肠。
前世在宫里,这种明争暗斗的事情不知经历了多少。瑞香这点伎俩在她看来,实在不算什么。想对付瑞香,法子多的是。
可惜,张氏既没什么高超的手段,气量又小的出奇。这么一点事就让她进退失据只知道伤心难过了......
慕念春心里暗暗唏嘘,看着张氏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又不忍说什么,只得好言安慰:“娘,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这种事在别的府上都是司空见惯,不算稀奇。就算真的把孩子留下,瑞香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张氏边哭边道:“瑞香处心积虑的怀了身孕。就这么留下这个孽种,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慕念春立刻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半步都不让。我现在就让人出府抓副堕胎药来,今晚就让人把药熬好送到瑞香屋里,逼着她喝下去。到明天,瑞香已经落了胎,爹就算是再生气也迟了。”
张氏:“......”
这也太狠辣了吧!真的这么做了,以慕正善的性子,不和她翻脸才是怪事。
“娘,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慕念春杀气腾腾的挽起袖子,唇角溢出冷笑:“那个瑞香,以为把爹哄好了就能为所欲为。真是白日做梦!”
说完,便要扬声喊人。
张氏哭不下去了,迅速的捂住慕念春的嘴:“等等!”
慕念春故作惊讶不解:“怎么了?这么干脆的解决了不好吗?”
张氏此时已经回过劲来,哪里不知道这是慕念春故意在激她,讪讪的说道:“这样确实解气,却后患无穷。总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发落了瑞香,这样你爹也就无话可说了。”
......总算是转过弯来了!
慕念春松口气,然后正色说道:“娘,你能想通这一点就好。遇到这样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可哭闹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将爹推的更远。这么一来,岂不是让别人称心如意了?”
张氏有些羞愧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之前是我太冲动了,只顾着生气哭喊,把你爹都气跑了。”
她一个妇人,遇事还不及十二岁的女儿冷静,想起来都让人脸红羞愧。
慕念春见张氏终于冷静下来,心里颇为欣慰,又接着说道:“退一步说,如果实在拗不过爹,答应让瑞香留下孩子也不要紧。”
张氏一愣:“这样还不要紧?”
慕念春眸光一闪,淡淡笑道:“不过是个尚未出娘胎的孩子,对我们能有什么影响?瑞香身孕还不足两个月,正是最危险最易滑胎的时候。就算她躲过了前几个月,等到月份大了,也难免有疏忽大意的时候。生产更是一道鬼门关。谁知道瑞香有没有福气熬到孩子出生。”
张氏倒抽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阴损的法子,念春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慕念春无视张氏纠结又扭曲的脸庞,继续说道:“瑞香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求名分么?还说愿意在生下孩子之后就去田庄,品性如此高洁,实在令人钦佩。娘,你就同意她的请求,成全她的心意。”
张氏:“......”
好吧!她现在终于领悟到自己之前是多么愚蠢了。
明明有这么多法子可以对付瑞香,她却选了最笨的一种!
“还有那个钱妈妈,肯定是被瑞香收买,在避子汤里做了手脚。”慕念春的语气十分肯定:“找不到证据,钱妈妈是绝不会承认的。药材肯定被钱妈妈中途掉了包。钱妈妈近来一定偷偷出过府。趁着钱妈妈被关在屋里,正好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喊来问一问。说不定会发现些线索。”
“还有,钱妈妈得了银子,必然会藏在屋子里。命人去搜一搜她的屋子,只要找到了银子,看她还怎么狡辩!”
“就算找不到银子,也可以让人悄悄放一些在她的箱子里。到时候,她就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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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决(一)
慕正善出了兰香院之后,心情烦闷,便去了修德堂。
朱氏似乎早就料到慕正善会来,半点都不意外:“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这就让人摆饭。”
慕正善嗯了一声。
母子两个沉默着吃了晚饭。饭后,移步到了内堂说话。
“瑞香肚中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朱氏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
慕正善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我想把孩子留下。虽说瑞香身份低微,孩子毕竟是我的骨肉。只是,张氏反对的很激烈......”
男主外女主内,内宅事务本就该由张氏做主。若是张氏坚持反对,此事也着实令人头痛。
朱氏皱眉道:“张氏的心眼也太小了。自打她嫁过来,慕家上下可从没亏待过她。这么多年来,你从未纳过妾室。如今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孩子,她怎么也容不下?换了是别的府上,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要抬个妾室也不算什么。”
慕家内宅安静平和,在京城实属少有了。
朱氏年龄大了,想到白胖可爱的孩子,心里便觉得欢喜。因此便赞成留下孩子。
慕正善原本有些动摇,此时也下定了决心:“母亲说的有理。今晚让张氏好好想想,明天再说。”
朱氏略一思忖说道:“如果她还是固执己见不肯点头,就由我来和她说。”
......
瑞香怀了身孕一事,几乎在一个时辰内就在府里传开了。
松涛院里的下人们到了一起,不免也要低声议论几句:“瑞香可真是好运气,竟怀上了身孕。看来,这回可要飞上枝头了......”
“这可未必。慕家可是有家规的,膝下有子不得纳妾。老爷已经有大少爷五少爷了。应该不会再纳妾了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如果瑞香一举生了小少爷,母凭子贵也是有可能的......”
“太太这时候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
杜鹃含笑走了过来:“你们几个凑在一起说什么呢?”
立刻有人将瑞香怀孕的事说了出来。杜鹃也是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附和了几句。然后。很快便进了屋子。
......
慕元春在慕长栩的屋子里待了一整天。这一天里,她哭的嗓子都哑了。可慕长栩至始至终也没和她说半句话。
慕元春强撑着坐在床边。原本满怀希望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
这么多天过去了,大哥还是没消气。
大哥会不后从此都不理她了?
不,不会的。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大哥一直都很疼她。就算生气也是一时的事情,迟早会原谅她的......
“小姐,”杜鹃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奴婢听说,老爷身边的瑞香有身孕了。”
什么?瑞香竟怀了身孕?
一直闭着眼睛的慕长栩陡然一惊。下意识的竖长了耳朵。
就听慕元春淡淡的说道:“哦?这可是件好事,明日见了母亲,我可得恭喜几句才是。”声音里透出浓浓的讥讽和嘲弄。
慕长栩下意识的睁开了眼,正巧将慕元春脸上的冷笑尽收眼底。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变成了这样?
妹妹自小外柔内刚蕙质兰心,他一直以妹妹为傲。在他心里,妹妹样样出众无可挑剔近乎完美。可不知不觉中,妹妹却变了个人似的。背弃了青梅竹马的表哥,一心贪念太孙妃的位置,为此费尽心思手段......
慕长栩茫然的想着。心里一阵痛楚。
慕元春正沉浸在这个好消息带来的喜悦中,一时竟没留意慕长栩已经睁开了眼:“杜鹃,你再去打听打听。父亲今晚歇在了哪里?还有。瑞香和钱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杜鹃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的响起:“你为什么会忽然问起钱妈妈?”
竟是慕长栩张口说话了。
慕元春既惊又喜:“大哥,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反而没听清慕长栩到底说了什么。
慕长栩深深的看着慕元春,又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让杜鹃去打听瑞香,倒是说的过去。为什么要特地打听钱妈妈?”
慕元春笑容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应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大哥,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小厨房......”
慕长栩见她左顾言他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声音里满是苦涩:“这件事,你是不是也从中‘出力’了?”
慕元春想也不想的否认:“当然没有。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瑞香是父亲身边的人,我和她素无来往。就连她怀孕的事。我也是听杜鹃说起才知道。刚才想起钱妈妈,是因为钱妈妈平日负责两个通房丫鬟的避子汤药。瑞香意外怀孕,肯定和钱妈妈脱不了干系。”
真的是这样吗?
慕元春这一番说辞合情合理,根本找不到漏洞。可慕长栩悲凉的发现,自己竟已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了......
不管怎么说,兄妹两个之间的僵局算是打破了。
慕元春心里十分欢喜,笑着说道:“大哥,我去熬些粥来给你。”
“不用了,我没胃口。”慕长栩神色倦然:“你在这儿待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翻身向里侧。
慕元春笑容僵了一僵,耐着性子又劝了一番。可不管她说什么,慕长栩也不肯转过身来。慕元春无奈之余,只得回了赏梅院。
......
刚回赏梅院,方妈妈便迎了上来,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激动:“小姐,瑞香怀孕的事,你知道了吧!”
慕元春嗯了一声,有些不悦的看方妈妈一眼。
这些话,怎么能随便就说出口?
方妈妈这才警觉过来,讪讪的住了嘴。
进了屋子之后,慕元春淡淡问道:“方妈妈,你把打听到的事都说一遍。”
方妈妈打起精神,将自己打听的消息巨细无靡的说了出来。其实,这些事不用打听,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瑞香在修德堂昏倒,被大夫诊出有身孕。张氏当场就变了脸,之后将钱妈妈叫去问话。再之后,慕正善回府,为瑞香肚中的孩子和张氏起了争执。
“......听说,老爷想留下这个孩子。太太却不肯,为此,还和老爷吵了一架。四小姐一直留在兰香院,肯定是在安慰太太呢!”
慕元春眸光一闪,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张氏心胸最是狭窄,慕念春就算再伶牙俐齿也没用。我们就等着看好戏了。”
方妈妈连连笑着附和:“就是。这一回,不闹的天翻地覆才是怪事。”
她们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
隔日清晨。
兰香院的丫鬟婆子们个个提了十二分小心,出来进去都着意放轻了手脚。有和白兰交好的,特意好心的提醒一声:“白兰,你待会儿进去伺候太太,可得小心些。”
发生了这样的事,太太心情肯定不佳。可别不小心成了出气筒。
白兰苦笑一声,战战兢兢的进了屋子,伺候张氏梳洗。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张氏的面色。
奇怪的是,张氏竟还算平静,并未沉着脸。
白兰心里暗暗惊讶。她伺候太太也有几年了,太太什么脾气她最清楚。瑞香怀孕的事,太太大概早就气的头顶冒烟了。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慕念春含笑走了进来:“娘,我亲自做了早饭,你待会儿可要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打这一场硬仗!
张氏听懂了慕念春的言外之意,深呼吸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慕正善昨夜歇在书房,一大早梳洗好之后,也到了饭厅。迎面正好遇上了张氏母女。
张氏主动张口喊了声“老爷”,神色颇为平和。
......她这么平静,让慕正善楞了一愣。
慕念春笑盈盈的说道:“爹,今天早饭是我亲自做的,你待会儿可要多吃些。”
慕正善定定神,笑着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枫哥儿和张子乔也来了。五人坐在饭桌前,安静的用完了早饭。张子乔显然也听说了瑞香的事,时不时的偷看张氏一眼,又看慕正善一眼。
枫哥儿浑然不知大人间的波涛暗涌,吃了早饭之后,便闹腾着要去园子里玩耍:“姐姐,你和陪我一起去。”
慕念春笑着哄道:“我还有事,让子乔表哥陪你一起去吧!”边冲张子乔使了个眼色。
虽然她已经劝过张氏了。却实在不放心张氏独自应付慕正善。
张子乔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领着枫哥儿先走了。屋里只剩下慕正善夫妇和慕念春。张氏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直没吭声。
慕正善清了清嗓子说道:“瑞香的事,你想好了吗?”
慕念春鼓励的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深呼吸口气,张口说道:“老爷,我昨天想了一整晚。你说的对,不管瑞香是怎么怀上的身孕,孩子总是老爷的骨肉,应该留下。”
这番话,令慕正善大出意外,旋即一阵喜悦。
张氏肯退让,内宅平和,自是最好的。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决(二)
张氏逼着自己故作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慕正善一脸明晃晃的的喜色,看在她眼中,只觉得分外刺目。心头气血翻涌不休,几乎当场就想反口。
一只手悄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慕念春的目光中满是鼓励。
张氏回过神,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按着昨晚商议好的对策说道:“瑞香一直喝着避子汤,却怀了身孕。这事总透着几分蹊跷。钱妈妈肯定脱不了干系。妾身命人去钱妈妈的屋子里查一查,或许能找到些什么。”
慕正善略一犹豫,为钱妈妈说情:“钱妈妈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张氏心里的火苗蹭蹭的往上蹿。正要说话,慕念春已经抢着接过了话茬:“爹,其实我也不相信钱妈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所以,更要调查清楚,还钱妈妈一个清白。也免得下人们背后乱嚼舌头。”
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慕正善这次没有反对。
慕念春俏皮的冲张氏眨眨眼。看,其实说服爹一点都不难。
张氏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比起聪慧冷静的女儿,她这个当娘的真该羞愧的抬不起头了。
......
去钱妈妈屋里搜查的,是张氏的陪房江妈妈。
江妈妈今年三十多岁,相貌平平,生的精明干练。
钱妈妈仗着自己曾做过慕正善的奶娘,平日里倚老卖老,没少欺压过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和江妈妈素来不对付。此时见江妈妈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心里顿时一惊。
江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钱妈妈,太太命我到你屋子里搜查一遍。今日可对不住了。”
钱妈妈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并不惊慌。冷笑着应道:“我什么亏心事也没做过,随你查好了。”
那一百两银子,早就被她悄悄藏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根本就不在屋子里。
江妈妈见她有恃无恐。心中顿时了然。四小姐说的没错,钱妈妈不会蠢到把银子藏在屋子里。今日少不得要用些“特别”的法子了......
江妈妈吩咐那几个丫鬟:“你们两个给我细细的搜一遍。半点可疑的东西都不能放过。”不动声色的冲其中一个使了个眼色。
丫鬟们齐声应了。
钱妈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几个丫鬟翻查,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几句:“你们翻看箱子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可别弄坏了。还有,那个花瓶是老爷赏赐给我的。要是打碎了,你们可没法向老爷交代。”
气焰之嚣张,简直令人气结。
江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过了片刻,一个叫茉莉的丫鬟忽的惊叫了一声:“江妈妈,这里有一个钱袋。”
江妈妈立刻快速的走了过去。
钱妈妈不以为然的说道:“钱袋怎么了。我每个月领的月钱。总会剩下一些。一些散碎的银子,至于大惊小怪的......”
江妈妈举起手中鼓囊囊的钱袋,冷笑着打断钱妈妈:“这也算散碎银子吗?”说着,利落的打开钱袋,里面赫然放着不少锭白花花的银子。
钱妈妈;“......”
这包银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等等,不对,这个钱袋根本不是她的。
钱妈妈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愤怒,大声叫嚷起来:“这根本不是我的银子,你竟然敢陷害我......”
江妈妈好整以暇的收拢好钱袋:“这话。你留着向老爷太太解释吧!”
......
“启禀老爷太太,奴婢在钱妈妈的屋子里,搜到了这一袋银子。”江妈妈恭敬的将钱袋子奉上。
张氏接过袋子打开。只看一眼,便满脸怒气,猛的一拍桌子:“好一个钱妈妈!果然是被钱财迷了眼睛!”
慕正善心里一沉。那个钱袋里放了不少银锭,粗略一看,至少也有百两之多。
钱妈妈月钱虽然不低,可平日最喜赌钱。根本不可能攒这么多银子......
钱妈妈进来了,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哭喊道:“老爷,太太。老奴冤枉啊!这个钱袋根本不是老奴的啊......”
张氏冷冷的打断了钱妈妈:“这倒奇怪了。这袋银子若不是你的,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难不成是有人偷偷送了银子给你。你都不知道?”
没等钱妈妈反应过来,立刻又厉声问道:“老实交代。这银子是不是瑞香给你的?所以你暗中换了汤药,瑞香这才有了身孕?”
除了银子不对之外,其余的都是事实。
钱妈妈再竭力辩解,眼神不免也有了几分心虚和闪躲:“老奴从没收过瑞香的银子,更没换过汤药。这银子,我从来都没见过。”
慕正善对钱妈妈十分熟悉,见她不敢眼神闪烁不定,心里一凉,沉声问道:“钱妈妈,这银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钱妈妈哭道:“老爷,连你也不相信老奴吗?老奴伺候您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过谎?这银子根本不是老奴的......”
“银子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慕念春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目光锐利冷凝。
钱妈妈心里一颤,心知不妙。硬着头皮辩解:“老奴从未见过这包银子。肯定是江妈妈指使茉莉将银子放在箱子里,然后栽赃到老奴的身上......”
话还没说完,慕念春便怒道:“混账!你这是在指责我娘不成?”
江妈妈是张氏的陪房,也是张氏最得力的心腹。钱妈妈指责江妈妈栽赃,分明是在暗示此事是张氏所为。
钱妈妈哪里敢承认:“老奴绝没有指责太太的意思,这肯定是江妈妈所为。老奴真的是清白的,老爷,你一定要相信老奴。老奴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边说边哭,一张圆盘似的脸,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没有半点美感,只让人觉得恶心。
江妈妈也跪了下来,红着眼圈说道:“老爷,奴婢奉了太太的命令,带几个丫鬟搜查钱妈妈的屋子。茉莉发现了钱袋,便将钱袋交给了奴婢。奴婢根本就没碰过钱妈妈屋子里的东西。钱妈妈将脏水泼到奴婢身上,奴婢实在冤枉。”
比起涕泪交加的钱妈妈,江妈妈这番饱含委屈的说辞,显然可信度更大些。
慕正善皱着眉头,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一慌,口不择言的说道:“江妈妈在说谎,那个茉莉一定是她的人。那银子,也是她悄悄给茉莉的......”
慕正善深呼吸一口气,冷冷呵斥:“你给我闭嘴!”
钱妈妈被吓的一个哆嗦,不敢再哭喊。
“这银子到底是谁给你的?”慕正善沉声问道。
完了!
钱妈妈面色惨白。这一招栽赃已经成功了!不管她承认与否,慕正善都不会相信她的“清白”了......
最重要的是,她确实曾经收过瑞香的银子。
人做过亏心事,总难免有几分心虚。被慕正善这本冷厉的质问着,她几乎已经没勇气再辩解了......
“爹,你这么问,钱妈妈根本不会承认。”慕念春插嘴道:“不如将瑞香叫来再问上一问。”
慕正善对钱妈妈失望之极,连带着对瑞香也生出了强烈的不满。闻言立刻点头道:“也好,就把瑞香叫来,和钱妈妈当面对质。”
慕念春眸光一闪,淡淡笑道:“对质就不必了。”
慕正善疑惑的看了过来。
慕念春也不多解释,从容的笑道:“爹,接下来的问话就交给我吧!你和娘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不过,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要张口质疑打断。我保证会让你们看到事情的真相。”
......
瑞香很快被叫来了。
瑞香本就生的俏丽,如今面色苍白眉头微蹙,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她进来之后,便跪下了:“奴婢见过老爷太太,见过四小姐。”
慕念春淡淡的说道:“瑞香,你抬头看看,这袋子里装的银子,你应该很眼熟吧!”
瑞香心里一紧,故作茫然的抬头。在看到钱袋子里白花花的银子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钱妈妈不是说已经将银子收好了吗?怎么会被搜出来了?
“这银子,是从钱妈妈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慕念春缓缓说道:“钱妈妈也承认了,这银子是你给她的。”
瑞香面色泛白,故作镇静的应道:“回四小姐,奴婢从没给过钱妈妈银子。”
慕念春挑了挑眉,笑容中透着冷意:“这倒是奇怪了,钱妈妈一口认定了这银子是你给她的。还说事成之后你会再给一半。”
瑞香面色微微一变。
慕念春心中了然。自己随口这么一蒙,竟是蒙对了。具体数目不必去管,只要照着这个思路继续问下去,瑞香非露马脚不可。
慕念春冷然说道:“瑞香,钱妈妈已经招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瑞香嗓子有些干涩:“奴婢真的没有......”
就在此刻,忽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棍子重重打在后背的闷响声。妇人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是钱妈妈在惨叫......
瑞香心里突突一跳,手心冒出滑腻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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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发落
慕念春定定的看着瑞香,语气冷然:“钱妈妈私下收了你的银子,暗中换了避子汤。挨上一顿板子,算是便宜她了。”
话风一转又道:“我娘心地仁厚,已经允你生下孩子了。”
瑞香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心情由焦虑紧张忽的转为震惊狂喜。
慕念春淡淡说道:“不管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总之都是爹的骨肉。你是孩子的生母,将来慕家总得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
瑞香的心几乎快跳出了胸膛。
如果不是之前慕念春反复叮嘱过,只怕张氏早就忍不住张口打断她了。
就连慕正善也拧起了眉头。孩子生下无妨,可这妾室的名分,却不能随便就许下......
慕念春像是没看到两人怪异的面色一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瑞香,其实不管你承认与否,事实都是明摆着的。现在,我们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如今你怀着身孕,就算承认了,也不会发落你。”
软硬兼施,坑蒙诱骗,几乎所有招数都用上了。
瑞香再聪明,也不过是个生在内宅的丫鬟。何曾见过这样的手段,竟动摇了起来。
慕正善心不停的往下沉。瑞香虽然还没承认,可神色中的迟疑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这银子,果然是瑞香给钱妈妈的......
慕念春不容瑞香有多想的时间,立刻又逼问道:“瑞香,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还不承认,我就让钱妈妈来和你对质。”
慕念春步步紧逼,钱妈妈的惨叫声不停在耳边回荡。瑞香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面色愈发苍白。
“来人。去把钱妈妈抬过来,和瑞香当面对质。”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瑞香。
瑞香颤抖着张口道:“是。这银子,是奴婢给钱妈妈的......”
总算成功的唬住了瑞香!慕念春暗暗松口气。和张氏迅速的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慕正善再也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怒叱道:“好一个瑞香,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被欺瞒的羞恼和怒火交织在一起,使得一向自持的慕正善勃然大怒。
瑞香全身一颤,俏脸惨白,根本不敢和慕正善对视:“老爷息怒,奴婢只是想为老爷生个孩子。绝没有别的念想......”
绝没有别的念想?
这种话骗鬼去吧!
慕正善气的脸都白了,想斥责怒骂,头脑却一片空白。
慕念春冲张氏使了个眼色。张氏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起身走了过来,假惺惺的劝道:“老爷可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先坐下歇着,接下来的事就由念春来发落处置。”
慕正善一言不发的坐下,面色铁青。
......
“白兰,去把钱妈妈带过来吧!”慕念春淡淡说道:“还有,让江妈妈她们几个也都进来。”
钱妈妈进来了,神色仓惶。却毫发无伤。
瑞香错愕的看着钱妈妈,脑海中纷乱如麻。
怎么会这样?钱妈妈不是挨了板子吗?为什么会好好的出现在这里?刚才听到的板子声和惨叫声是从哪儿来的......
她被骗了?!钱妈妈根本还没招认,这一切。都是慕念春设下的计,诱她上当而已!
瑞香瞬间了悟,心里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老爷什么都听到了......
“钱妈妈,瑞香已经认了。”慕念春好整以暇的看着钱妈妈:“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瑞香竟然已经承认了?!
钱妈妈既惊且怒,恨恨的瞪向瑞香。不是说好了谁也不能承认吗?自己还没张嘴,她这个主谋倒是先顶不住了!
瑞香此时是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被钱妈妈这么怨恨的瞪着,懊恼气结的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既然瑞香已经认了。自己也没死撑着的必要了。
钱妈妈索性也痛快的招认:“是,这银子是瑞香私下给我的。只要我私下将汤药换了就行。先给了一百两。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老奴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这么一笔银子,足够养老了。瑞香还说,只要将银子收好,一口咬死不承认,就算是太太也奈何不了我们两个。老爷又念旧心软,只要在老爷面前哭诉一番,老爷自然就会心软了......”
慕正善听的脸都黑了,怒瞪了瑞香一眼。
瑞香羞愧的垂下头。
钱妈妈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了,又哭着说道:“......老奴一时财迷心窍,犯了大错。还请老爷太太原谅老奴这一回。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老爷开恩,太太开恩。”
说着,连连磕头告饶。
“老爷,你看,该怎么发落钱妈妈是好?”张氏憋了一天一夜的闷气,此时消弭的干干净净。故作大度的询问慕正善:“虽说钱妈妈犯错欺上,不过,她到底曾是老爷的奶娘,总得从轻发落......”
慕正善重重的哼了一声:“这等刁奴,万万不能姑息。现在就命人收拾她的衣物,送到田庄里去做事。”钱妈妈本是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忽然被发落到田庄上做粗活。这样的处罚不可谓不重了。
钱妈妈骇然,想也不想的磕头求饶:“老爷开恩,老奴这把年纪了,实在做不了粗活重活。老爷开恩......”
慕正善狠下心肠,扬声道:“来人,把钱妈妈拖出去。”
......
钱妈妈被拖走了。
瑞香依旧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慕正善看向瑞香,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和愤怒。
瑞香虽只是个通房丫鬟,却颇通文墨善解人意,颇得他的欢心。知道瑞香怀了身孕,他心里很是惊喜。却没想到。瑞香心怀不轨,存了母凭子贵的心思,设下了这样的计谋。
在瑞香眼中。他就是这么一个任人摆布的糊涂虫吗?
被欺瞒的愤怒和被轻视的羞辱交织在一起,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慕正善定定神,沉声道:“瑞香肚中的孩子留不得!”
张氏眼睛一亮,唇角扬了起来。
瑞香却被吓的魂飞魄散,眼泪唰的落了下来,跪着爬到了慕正善面前,哭着哀求:“老爷,奴婢知错了,老爷怎么发落奴婢都行。可奴婢肚中的孩子是您的骨肉。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有你这样的生母,孩子就算安然出生,日后也抬不起头来。倒不如不要的好。”慕正善面无表情,语气决然。
瑞香哭倒在地,绝望而悲凉。
咎由自取!
慕念春淡淡的瞄了瑞香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既然有这个野心,就该承受失败的苦果。
张氏心里那个舒畅就不用提了,强忍住喜意,咳嗽一声说道:“老爷,是不是该把瑞香娘叫来。让她知晓是怎么回事。”
慕正善哪里有闲心过问这些,随意的嗯了一声,便转过脸。再也没多看瑞香一眼。
......
瑞香娘很快便来了。
她心里本就有些不妙的预感,在看到哭倒在地狼狈不堪的瑞香时,更是心里一沉。想也不想就跪下了:“求老爷太太饶过瑞香这一回。她还怀着身孕,求老爷太太开恩!”
张氏冷笑一声:“瑞香是怎么怀上的身孕,你这个当娘的不会不知道吧!”
瑞香娘哑口无言,心中一片慌乱。这是怎么回事?瑞香不是已经和钱妈妈串好说辞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张氏冷然说道:“叫你过来,是告诉你一声。瑞香肚里的孩子,不能留!”
瑞香娘惊恐的倒抽一口凉气,重重的磕头求饶:“太太饶命。太太饶命,瑞香肚中的可是老爷的骨肉......”
“闭嘴!”慕正善听到这句话。不但没心软,脸色反而愈发阴沉。之前曾经说过的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阵阵刺痛:“她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根本就不配生育慕家的子嗣。这个孩子留不得。”
瑞香娘还待求情,眼角余光忽的瞄到瑞香,脸上的血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
瑞香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裙摆下一片殷红。
“瑞香!”瑞香娘惊呼一声,哭着踉跄着扑了过去:“我可怜的瑞香......”
瑞香情绪大起大落过于激动,肚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孩子没了,老爷的宠爱也没了。瑞香落了这样的名声,这辈子算是完了。
张氏皱了皱眉,立刻吩咐叫大夫来。
瑞香娘扑在瑞香身边,懊悔不已的哭喊:“都是娘害了你啊。听谁的不好,非听那个方妈妈的话,是娘害了你一辈子......”
方妈妈?
慕念春心里一动,走上前问道:“等等,这事和方妈妈有什么关系?”
瑞香娘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隐瞒,哭着说道:“这都是方妈妈出的馊主意。不然,我哪有这个胆子怂恿瑞香。就连银子也是方妈妈给的,还说若是不够,只管去找她......”
慕正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事竟和方妈妈扯上了关系!
这背后的主谋,难道竟会是慕元春?
......
ps:解决了钱妈妈和瑞香,下面要对付方妈妈和慕元春了~o(n_n)o~
今天很忙,只能先一更。大家晚上九点左右来看看,如果没有更新,就不要等第二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主谋
慕元春正在松涛院里陪着慕长栩。方妈妈也陪在一旁。
慕长栩喝了药之后,一直闭目养神。
慕元春和方妈妈都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偶尔交换一个眼神。今天一大早,钱妈妈和瑞香就被慕正善夫妇叫去问话了。也不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门口忽的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慕元春心里有些不悦,蹙眉说道:“方妈妈,你去看看是谁在外面?”方妈妈应了一声,起身便去开门。
门一开,却见慕正善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方妈妈心里一跳,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陪着笑脸道:“老爷,太太......”
“啪”的一声脆响。
方妈妈的左脸火辣辣的,迅疾浮起五道指印。
方妈妈几乎被打懵了。慕元春也是一惊,反射性的站起身来:“父亲,方妈妈做错什么事了?”
慕正善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方妈妈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慕元春心里咯噔一下。
张氏慕念春一起走了进来,紧接着,便是江妈妈等人。
慕正善没给她思虑的时间,冷冷的质问道:“瑞香暗中用银子买通钱妈妈换了避子汤,这银子是你让方妈妈给瑞香娘的吧!”
慕元春想也不想的否认:“父亲在说什么,女儿实在不知。”心里却陡然一沉。短短一夜过来,瑞香和钱妈妈竟然全都招认了。
慕正善定定的看着慕元春,眼中闪过痛心和失望。
原本那个温柔识大体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妈妈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跪下了:“老爷请息怒。奴婢虽和瑞香娘认识,可平日从不来往。一定是她故意陷害奴婢......”
慕正善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闭嘴!来人。先把方妈妈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再来回话。”
江妈妈身后闪出两个粗壮的婆子。利索的将方妈妈往外拖。
方妈妈又惊又怕,一边挣扎一边看向慕元春:“小姐,你救救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其中一个婆子嫌她聒噪,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块布团起塞到方妈妈口中。
方妈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可是,此刻谁也救不了她。
......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眼中闪出水光。哽咽着说道:“父亲,你只听信瑞香娘的一面之词,就认定了是我指使方妈妈所为。在你心目中,女儿竟是这样不明是非心机深沉的人吗?”
你不是吗?
慕正善没有说话,失望的目光却比任何话语更伤人。
慕元春眼角挂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底却涌起一阵阵寒意。
她对付慕正善的最有力武器,竟不管用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办?这种事,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慕念春眸光一闪。忽然张口劝道:“爹,你先消消气。这事或许是弄错了。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大姐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暗中和瑞香来往。”
慕念春竟为她说话?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却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顺着话音哽咽道:“父亲,女儿对此事真的一无所知。”
慕正善怒气稍缓,神色间有了微妙的松动。
慕元春心中一振,面上流露出委屈凄然的神情:“如果父亲执意不信女儿的话,女儿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任凭父亲发落就是了......”说着,眼泪从眼角滚落。
晶莹的泪珠滑过俏脸,留下两道泪痕。
慕正善迟疑了片刻,不怎么确定的问道:“元春。这件事你真的不知情吗?可是,这银子明明就是方妈妈给瑞香娘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大姐,难不成此事是方妈妈自作主张背着你做的?”慕念春似笑非笑的附和了一句。
慕元春心中一紧。下意识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的眼中闪着冷然的嘲弄。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主动承认一切,要么就推方妈妈出来顶下所有罪责。
慕元春,你会怎么选?
慕元春的面色悄然泛白,刹那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终于做出了选择。
慕元春忽的跪了下来,垂泪哀求道:“父亲,方妈妈是我的奶娘。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的照顾伺候我。瑞香的事是她瞒着我暗中做下的。还请父亲看在我的颜面上,对方妈妈网开一面。”
说完,深深的磕了头。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
慕元春果然自私之极。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果断的选择保全自己。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方妈妈的身上,还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来。
若是方妈妈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寒心?
......
慕正善却动容了,亲自将泪水涟涟的慕元春搀扶了起来:“方妈妈实在胆大妄为,竟敢背着你做出这等事情来。这样的恶奴,实在留不得了。等打完了板子,就和钱妈妈一并发落到田庄做粗活。”
慕元春一惊,还想再为方妈妈求情。
张氏却迅速的接过了话茬:“老爷请放心,妾身一定精心挑个忠厚老实的管事妈妈到元春身边伺候。”
慕正善嗯了一声。
此事便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慕元春只得无奈的住了嘴,心里却一片冰凉。
连翘吃里扒外,被自己暗中发落了。方妈妈也将要离开自己身边......以后她的身边岂不是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了?
慕元春心里正懊恼气闷,慕念春又凑了过来,一语双关的叹道:“大姐,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今后可得牢牢吸取这个教训。仔细调教身边的人,也免得今后身边人乱做主张惹出祸端,连累你的好名声。”
慕元春暗暗咬牙。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应下了。
床上的慕长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慕长栩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悲凉和痛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记忆中那个温柔可人的妹妹,竟变得这般狠辣无情?
......
方妈妈挨了二十板子之后,被抬了进来。
那两个粗壮的婆子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这二十板子打的结结实实。方妈妈也是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平日里衣着光鲜举止矜持。今日当众挨了一顿板子,皮肉之苦还在其次。颜面无光才是最令人难堪的。
方妈妈强忍着疼痛,哆嗦着身子跪在地上。
慕正善冷冷的说道:“方妈妈,你现在可认错?”
不。不能认。
若是认了,岂不是要连累到小姐身上?她这条贱命死不足惜,今天就算是被打死,也绝不承认!
方妈妈咬咬牙应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方妈妈,”慕元春忽的含泪打断了她:“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以为这么做是为了我好么?你这是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方妈妈:“......”
方妈妈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元春,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慕元春唯恐方妈妈乱说话,又哽咽着说道:“我刚才已经向父亲求了情。你待会儿就收拾东西去田庄。记得好好做事真心悔过,或许日后还有重回府里的机会。”
这是在暗示方妈妈,今后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将她重新要回身边。
......小姐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方妈妈神经质的扯了扯脸皮。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半点笑容。泪水不知不觉中模糊了视线。小姐那张熟悉的脸庞也随之模糊。
她是罗氏当年的陪嫁丫鬟。
罗氏生了慕长栩那一年,她也嫁给了府中的一个管事。罗氏怀了慕元春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罗氏生下慕元春之后。便血崩而死。临死前,罗氏紧紧的攥住她的手,气若游丝的叮嘱:“巧云,我将女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她跪在床边,含泪立誓:“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小姐,看着小姐长大成人。少奶奶,你就安心的走吧!”
罗氏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她抱着尚在襁褓中哇哇哭喊的女婴,心中无比酸涩。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小姐平安长大。
她扔下了尚在吃奶中的女儿,做了小姐的奶娘。她的奶水很足。小姐被喂养的白胖健康。可她那个可怜的女儿,却没有奶水可吃。又疏于照顾,在八个月的时候发了场高烧早夭而亡。
她悲恸之余,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投在了小姐身上。虽有主仆之别,可在她心里,小姐和她的女儿无异。这十几年来,她全心全意的伺候小姐,一心一意为小姐考虑,从未有过半点私心。为了小姐,就算死她也甘愿。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姐竟会这样待她......
慕元春熟悉的脸庞,此时陌生的令人心寒。
方妈妈脸色惨白,泪流满面,终于承认了:“是,都是奴婢自作主张,瞒着小姐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ps:写到这一段的时候,忽然很为方妈妈心酸~
今天学校组织秋游活动,我要陪学生一起出去活动。今天没时间码字,只能用存稿更一章了。以后每个星期,我会坚持五天双更,留出两天随机的一更。工作实在太忙,请大家谅解一下。~o(n_n)o~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亲离
方妈妈终于认了错。
瑞香怀孕引起的风波,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慕元春暗暗松口气。在看到方妈妈一脸晦暗麻木的神情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旋即又安慰自己,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让方妈妈先顶下所有的罪责。等过段日子,再向父亲求情,让方妈妈重新回到身边。
方妈妈一定能谅解她的一片苦心。
张氏想说话,却被慕念春的眼神坚决制止了。
张氏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慕正善神色复杂的看了慕元春一眼,很快又将目光移开了,冷冷的吩咐:“方妈妈,你现在就去收拾衣物去田庄。”
方妈妈哆嗦着用袖子擦了眼泪,磕头领命:“奴婢这就走。”又给慕元春磕头:“奴婢日后不能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请小姐多保重。”
这一次,算是她为小姐尽最后一回力了。
方妈妈走了,背上腿上的棍伤使得她步履迟缓,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可这份疼痛和心里的痛楚比起来,却显得微不足道。
......
“你不去送一送方妈妈吗?”
众人都离开了。慕元春却没起身,依旧留在屋子里。慕长栩忍了半天,终于张口问道。
慕元春打起精神应道:“方妈妈犯了错,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我若是去送她。只怕她心里更羞愧更难受。”
羞愧难受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慕长栩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深深的失望和悲凉的目光看着她。
慕元春本就心虚,被慕长栩这样盯着,心里更是一阵慌乱。面上却依然镇定如故。甚至笑了一笑:“大哥,你怎么一直看着我?不认识我了么?”
这句玩笑话,并未博得慕长栩的开怀。
慕长栩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慕元春。低声说道:“我确实觉得你好陌生。”
陌生的令人心寒。
慕元春笑的十分勉强:“大哥,你这是在和我说笑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慕长栩脸上没什么表情:“瑞香的事,或许真的是方妈妈做的。可你一定知情。方妈妈对你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着你做这种事。”
慕元春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方妈妈伺候她十几年,慕长栩对方妈妈的性子也同样熟悉。他只要稍一深想,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慕长栩声音里透着倦意和失望:“你不在乎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表哥,不在乎照顾你这么多年的舅舅舅母,不在乎对你一片忠心的方妈妈。就连我这个亲生兄长。在你眼中也是可以被利用的人。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为了荣华富贵,是不是会背弃所有人?包括我这个亲生大哥?”
一连串的指责,如同利刃狠狠的戳进她的胸膛。
慕元春眼中闪起泪光点点,声音里满是痛楚:“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做出不利于你的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深深的后悔自责。如果早知道会害的你成这般模样,我绝不会那么做。”
“背弃表哥的情意。我心里像刀割一样。舅舅舅母对我的照顾,我永生都会铭记于心存感激。方妈妈是我奶娘,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你以为我就舍得下她吗?刚才那样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若是不那么做,我根本逃不过这一关。只好忍痛先委屈方妈妈,日后我自会想法子再把她接回来......”
慕元春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慕长栩却没有完全动容,默然片刻,才苦笑道:“我已经不知道你哪句说的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了。”
这句话。比之前的那番指责更伤人。
慕元春原本还有三分是做戏,到此刻却是真的慌乱无主了。泪水哗哗的往下落:“大哥,连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表哥被她深深的伤了心。舅母对她失望至极,方妈妈也离开了。现在,就连相依为命的兄长也要抛弃她了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令她生平第一次真正的生出了恐慌惊惧。
她死死的攥紧了慕长栩的衣襟,就像溺水的人无助的抓着救命的稻草。
慕长栩心里一阵酸涩。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你是我妹妹,也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总是你的兄长。”
兄妹的情分是割舍不断的。
可他对慕元春的心寒失望也是真真切切的。他们兄妹两个,再也回不到无话不说全心信任彼此的过去了。
慕元春如此聪慧,岂能听不出慕长栩的话外之意?一颗心顿时仿佛掉进了冰窖里,一片冰冷。
......
“念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吭声?”张氏对不能痛打落水狗的行为表示不解:“方妈妈肯定是慕元春暗中指使的,只要我在你爹面前揭穿这一层,你爹一定会彻底厌弃慕元春。”
这么好的机会,只解决了一个方妈妈,真正的主谋慕元春却逃过了,实在令人遗憾。
慕念春淡淡一笑:“娘,这么明显的事实,你以为爹半点都没看出来吗?”
张氏哑然。
“瑞香的事已经足够爹愤怒伤心了。慕元春毕竟是慕家长房长女,是爹的亲骨肉。爹就算再生气,也不想她背上这样的名声。这个时候,让方妈妈担下这一切是最合适的。”
慕念春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慕元春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算计到我们,还赔上了一个方妈妈,以后身边再无可信可用的人。爹也会因为她的行为寒了心。祖母知道这一切之后,也会她十分失望。她众叛亲离失尽人心,以后还拿什么和我们斗?”
张氏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然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幸好有你出谋划策,这么快就解决了瑞香的事。如果没有你,任凭我一个人,大概只会和你爹闹腾,弄的一团糟。”
......有自知之明,也算是张氏的一大优点了。
慕念春抿唇笑道:“幸好娘全心全意的信任我,不然,我就是有再多的手段,也施展不出来。”
张氏理所当然的笑道:“傻丫头,尽说傻话。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这句平平常常的话,令慕念春鼻子一酸。信任这两个字说来简单,做来却实在太难。这世上,除了张氏,又有谁会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对了,还有枫哥儿和子乔表哥。还有忠心耿耿的石竹和小贵子。
想到身边的人,慕念春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老天待她实在不薄。重生这一回,她终于可以一一弥补前世的遗憾。只要她在意的人都能平安幸福的活着,付出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
“你说什么?”朱氏一脸错愕的追问:“瑞香肚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提起瑞香,慕正善依旧满心羞怒,沉声说道:“这等心计深重不择手段的女子,根本不配生育慕家子嗣。就这么没了也是天意。”
朱氏心里唏嘘片刻,倒也没特别放在心上。
慕家这一辈已经有了四个孙子三个孙女,子嗣也算兴旺。多一个庶子庶女,不过是锦上添花。没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慕正善隐忍着怒气低声道:“瑞香如此胆大妄为,是有人在她背后出谋划策。”
朱氏皱起了眉头:“是谁?”
慕正善声音有些干涩:“是元春身边的方妈妈。”
短短一句话,让朱氏面色陡然一变。眼中闪出怒意:“这个元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竟敢做出这等事情来。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就连婉春和念春的名声也会受到牵累。”
慕家这么多年的清正门风,算是彻底毁在慕元春的手里了。
“这次的事,已经让方妈妈顶下了所有罪责,不会牵扯到元春的身上。”慕正善脸上火辣辣的,低声道:“都怪我疏于管教,元春才会变成现在这般......”
“这怎么能怪你。”朱氏叹道:“罗氏早亡,元春自小就没了亲娘管教。又是在罗家长大的,她的几个舅母虽说对她不错,可谁能像调教亲生女儿一样管教她?性子已经变成这样,日后可得加倍留意管教,早日定下亲事。”
免得慕元春做出更多败坏门风的事来。
慕正善打起精神应了:“母亲说的是。我这就让张氏多留心,先为长栩定下亲事,再为元春说亲。”
以慕家的家世,虽然攀不上门第太高的,说门不错的亲事却不算难。
朱氏嗯了一声:“不必找门第太高的,和我们慕家差不多就行了。最好是家风正的读书人家......”
正商议着,门房管事忽的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大概是跑的太急了,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宫里来人了,快、快准备接旨。”
朱氏和慕正善俱都一惊。
无端端的怎么会冒出一道圣旨来?
ps:慕元春彻底的众叛亲离了~
第一百二十章 赐婚
不管心里怎么疑惑,眼下接旨才是最重要的。
朱氏立刻打发人到各院子送信,又特地换上了三品诰命的朝服。
很快,长房二房众人都匆匆的赶来了。除了慕正德当值不在府中,其余诸人系数到齐。就连慕长栩也硬撑着下床来接旨。
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里,到底会是什么旨意?
众人都在心中暗暗猜测。
慕元春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微微垂着头,心里却远远不如外表这般平静。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道圣旨一定是太孙求来的。等圣旨一宣读,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准太孙妃了......
想到这些,慕元春心里一阵激动,几乎快跳出了胸膛。
慕念春站在张氏身侧,心里也有种不妙的预感。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赐婚的旨意!齐王那日临走时特地强调的话言犹在耳。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总不可能真的说服了容妃和皇上下旨赐婚吧......
姐妹两个,难得的一起陷入忐忑紧张中。
事实上,忐忑不安的又何止她们两人?
朱氏深呼吸口气,将心里的惶惑按捺下去,领着众人一起下跪接旨。
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周公公。这位周公公已经年过四十,生的慈眉善目,一脸和气。可熟知宫里情形的人,却无人敢小觑他。能做到司礼监总管的人,圣眷手腕心计自然样样不缺。
周公公展开圣旨,太监特有的尖细阴柔的声音在正堂响起:“......慕氏元春,貌美多才,娴雅可人。堪为太孙良配......”
慕元春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俏脸一片激动的潮红。眼眸中闪过狂喜。
果然是赐婚的旨意!
不枉她费尽心思一场。太孙真的为她求了圣旨,她将要嫁入皇家,成为太孙妃。将来。她会是大秦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慕念春心里一沉。
怎么会是这样?那一天,太子妃狠狠的羞辱了慕元春。态度坚决的不能再坚决。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一道赐婚的旨意?
张氏心中既恼又恨。慕正善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慕长栩不知是否该欢喜,心中一片茫然。
“......特赐慕氏元春为太孙侧妃。钦此!”
最后一句入耳,众人面色又是一变。
慕元春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便僵住了。
怎么会是太孙侧妃?
一听是她听错了!她是慕家嫡出长女,要嫁也是正妃。怎么可能是侧妃?
朱氏一时也愣住了,竟忘了接旨。
周公公等了片刻,见无人接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请慕老夫人接旨吧!”
朱氏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接了圣旨。面上却没什么欢喜。
太孙侧妃......听着倒是好听,可侧妃就是妾室。慕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嫁为正妻。何曾做过妾室?
这样一道圣旨,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周公公心中亮堂,面上却故作不知,笑着恭喜了几句:“恭喜老夫人,贵府的大小姐今后就要嫁到太子府做太孙侧妃了。这样的好事,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朱氏笑的十分勉强:“多谢周公公。”
慕正善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却不敢怠慢了周公公,忙将准备好的匣子塞到周公公手里:“周公公辛苦了。小小心意,还请周公公笑纳。”
周公公半推半就的收下了“心意”。当慕正善客气的挽留午饭时,却不肯留下。笑着说道:“咱家还有一道圣旨没宣读,就不多留了。”
慕正善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不知周公公还要到哪一个府上宣旨?”
周公公笑着应道:“不瞒慕大人。咱家今天其实领了三道圣旨,都是为太孙殿下赐婚的。第一个圣旨是到平远侯府,蒋三小姐被赐婚为太孙妃。还有一道圣旨,是到户部侍郎刘大人的府上,刘二小姐被一并赐婚太孙侧妃。太孙今日算是三喜临门了。”
慕正善:“......”
众人:“......”
周公公只当没留意众人精彩的面色,很快便告辞了。
朱氏领着众人送了周公公出府,然后一起回了修德堂。刚接了赐婚的圣旨,可慕家众人却毫无喜意。
刘二小姐竟也一并被封为侧妃!
那个刘二小姐可是庶出。生母是个低微卑贱的歌姬。如今慕元春却和刘二小姐一起成了太孙侧妃,这对慕家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慕元春的俏脸早已惨白的没了血色。
吴氏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皇上亲自赐婚。总是件喜事。从今儿个开始,元春也该安心的待嫁了。”
虽然婚期没有指定,不过,按着惯例,太孙大婚半年后,便会迎娶侧妃过门。照这样算来,慕元春大概会在来年年底左右才会出嫁。
张氏心情倒是颇为舒畅,闻言笑道:“这嫁妆,也该早些准备才是。免得婚期定的仓促,来不及准备。”
这话却是故意寒碜慕元春了。正经的太孙妃还没嫁过去,她这个太孙侧妃想嫁到太子妃还得有一段日子。怎么可能来不及准备嫁妆?
慕元春死死的用力咬着嘴唇,唯恐自己当众哭出声来。
慕正善心情不佳,听到张氏这般奚落慕元春,顿时皱起眉头瞪了张氏一眼。张氏略有些讪讪的住了嘴。
朱氏定定神说道:“好了,你们先都回去吧,元春和长栩留下。”
......
“元春,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朱氏的语气出乎寻常的严厉:“皇上圣旨赐婚,你不得再生事端,从今天起就老实安分的待在赏梅院里。不准出府半步。更不得私下和太孙相见。”
慕元春心里正委屈难过,听到这样的话,更是难受之极。眼圈一红,泪水从眼角滑落。
朱氏见她落泪,非但没心软怜惜,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冷冷的说道:“堂堂慕家大小姐,如今却要做太孙的妾室,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委屈?这又能怪的了谁?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私下传信,邀约私会,这样的事,亏你做得出来。若是传出去,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登门提亲?如今有了这道圣旨,倒是为你遮了丑。”
慕元春肩膀微微耸动,泪水不停的涌了出来。
朱氏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又看向慕长栩:“长栩,你一时做错了事,如今也算尝到了苦果。知道羞愧悔改总是好事。这些日子,你一直卧床不起折腾自己的身子,难道你打算一直颓丧下去吗?我们慕家的子孙,怎么能这样软弱没出息,连这么一点挫折也禁不起吗?”
慕长栩脸孔涨的通红,一脸羞愧的应道:“祖母教训的是,是我钻进了牛角尖,总是想不开。从明天起,我一定按时喝药多下床走动,争取早日康复。回上书房里读书。”
朱氏眉头舒展开来:“这么想就对了。一次会试算不得什么。你父亲当年二十岁中了进士,你今年才十六岁,再过三年也不过十九岁,不必太过心急。”
慕长栩应了声是。
朱氏又加重了语气:“你们兄妹两人,自小在罗家长大。可在我心里,你们和婉春长桐他们都一样。我打从心里盼着你们有出息,也希望你们兄妹能和念春姐弟相处和睦。一家人总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日后要相亲相爱互相提携,争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只让外人看笑话罢了。”
慕长栩羞惭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慕元春却忽然擦了眼泪,倔强的说道:“祖母,我们兄妹自幼没了亲娘,在舅家长大。回府还不到两年。这府里上下,又有谁是真疼爱我们的?是,我是一直和母亲四妹斗气。不然,父亲可会多看我们兄妹一眼?”
朱氏万万没料到慕元春会顶嘴,被气的脸都白了。
慕长栩也被吓了一跳,忙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赶快闭嘴!”
慕元春没有闭嘴,反而挺直了身子,音量不自觉的抬高:“我哪里胡说了。自从我们兄妹回来,这府里上下哪有人真的关心过我们。父亲眼里只有四妹五弟,对我们淡漠疏远。就连祖母也......”
慕长栩想也不想的扬手。
一记脆响!
慕元春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不敢置信的看着慕长栩:“大哥......”
大哥竟然动手打了她!
慕长栩一时情急动了手,虽在病中没什么力气,可女孩家细皮嫩肉的,红红的指印在白嫩的俏脸上,显得异常醒目。
慕长栩刚一动过手便后悔了。可打都打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慕长栩收敛心神说道:“父亲和祖母对我们这么好,你这么说,实在太让人寒心了。还不快点给祖母道歉?”
慕元春像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慕长栩只得歉然的对朱氏说道:“妹妹今日情绪激动,说话失了分寸,还望祖母别放在心上。”
朱氏无力的挥挥手:“罢了,我和她有什么可置气的。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
ps:太子妃太狠了,到赐婚的时候还整出了刘二小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危机
真是大快人心!
张氏心情十分舒畅,不过,在心情极差阴沉着脸的慕正善面前总要装装样子。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一道赐婚的圣旨。元春可是我们慕家嫡出的长女,现在却要做侧妃。”
慕正善哪有心情接这个话茬。
圣旨赐婚,这么大的动静不出两日就会在京城传开。到时候,慕家肯定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料。他拿什么脸去见一众同僚?
张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说来也是奇怪。太子妃当日态度坚决,怎么忽然又同意让元春过门了?”
这道理还不简单吗?
太孙坚持要娶慕元春,太子妃看似退让了,实则不安好心。这三道赐婚的圣旨必然是出自她的手笔。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身份矜贵,做太孙妃倒也合适。可那个出身低微的刘二小姐竟也被一同封为太孙侧妃,纯粹就是恶心慕家人了......
慕正善越想越是气闷,再听张氏装模作样的惋惜,更觉得难受。
这内堂是待不下去了!
“我还有些事,先去书房了。”慕正善随*代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慕正善一走,张氏立刻就眉飞色舞的笑了起来:“太好了!这回可算是出了口闷气!看他们兄妹两个今后还拿什么脸见人?按着规矩,蒋三小姐要先过门。至少也得等半年之后才能轮到侧妃嫁过去。成亲当日可是连大红都不准穿的......”
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慕念春却一直没接话茬,俏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紧紧的蹙着眉头,
张氏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念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这大半年来。她费尽心思阻挠慕元春和太孙的亲事。就是为了让慕家和太子府撇清关系。这道赐婚的圣旨一下,她的努力几乎都白费了。
只要慕元春嫁到太子府去,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总之,慕家和太子府依旧是姻亲。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明年五月。皇上会一场重病归天。藩王们会赶赴京城,太子也会像前世一般被暗中刺杀。太孙继位,然后藩王作乱,新皇登基,开始血腥的屠杀和清洗......
慕家要怎么躲过这一场劫难?
想到前世种种,那种久违的无力和痛楚又涌了上来。
她再聪慧再洞悉一切又能如何?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闺阁少女。所能做的十分有限,想保护慕家上下这么多人。谈何容易?
“念春,你这是发什么魔怔了?”张氏见慕念春面色苍白如纸,又惊又急,不假思索的将她搂紧怀里:“不用怕,有娘在在这儿。”
熟悉的怀抱依旧温暖,可慕念春的心却依旧一片冰冷。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她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张氏低声哄着无声落泪的慕念春,心中既焦虑又疑惑。
自从慕念春推了慕元春落水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有着超乎寻常的聪慧冷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泰然自若胸有成竹。从不见慌乱无措。瑞香怀孕的事,举手投足间便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慕元春被赐婚和她根本无关。她为什么会哭的这般无助伤心?
张氏的眼圈很快也红了,哽咽着说道:“念春。你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给娘听听,别闷在心里。看你这样,我这心像被刀割似的难受......”
听到张氏的哭声,慕念春终于从低落消沉绝望的情绪中清醒。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她不能放弃。
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娘,我刚才心情不好,是担心大姐做了太孙侧妃。会连累了我们慕家的名声。今后,我想嫁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
这个解释。倒也不算牵强。
张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恨恨的说道:“这个慕元春。害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拖累你。真是可气可恼!”
慕念春也装着忿忿的样子:“是啊,日后出门做客,我们姐弟都要被人轻看一眼了。”
张氏狠狠的骂了慕元春一通,总算稍稍解气,又安慰慕念春:“你不用太担心。总之你年纪还小,等过上两年,流言平息了,再说亲也不迟。”
慕念春故作娇羞的点了点头。
她的演技,比起张氏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番作态,张氏竟没看出半点破绽来。
......
回了漪澜院,慕念春脸上强自撑着的笑容,终于褪去。
圣旨已下,慕元春嫁入太子府已经成了定局。
事实上,就从这一刻起,慕家在众人眼中已经成了太子一党。包括平远侯府和刘府,还有罗家。一旦太子出了事,这几家都会跟着倒霉。
前世内乱,是起于太子被暗中刺杀。太孙周琰仓促的继承了皇位,可他忠厚心软才能平庸,根本不是叔伯们的对手。不过短短两年,就丢了性命和江山。
如果太子没死,一切都会不一样。
太子打理朝政多年,在朝中声誉极高,颇得文武百官拥戴。若是他继承皇位,藩王作乱未必能够成功。那个残忍好杀的男子也就不会登基。慕家上下就会安然无恙。
所以,太子的安危才是关键。
想通了这一点,慕念春的心情并未好多少。
这种级别的争斗,她根本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想提醒帮助太子,更是无从谈起。退一步说,就算她有机会接近太子,又该怎么张口?难道要说“你爹快死了你的兄弟会派人刺杀你你会被刺身亡”?
真是伤脑筋......
慕念春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和目标。
还有半年多时间,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慕念春起身去开门,不出所料,石竹果然一直站在门边守着。慕念春既无奈又心疼:“石竹,我刚才不是吩咐你回屋去休息么?”
石竹憨厚的笑了笑:“小姐心情不好,奴婢在这儿守着才能放心。”
慕念春故作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以后可不准这样了。”
石竹立刻听话的应了一连串的是。心里却想着,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她还是会坚持守着小姐。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姐一向冷静,这样情绪低落失控,实在少有。
“小姐,你现在的心情好些了吗?”石竹关切的问道。小姐到底为了什么心情不好,她是不会问的。一来是守着丫鬟的本分,二来是问了小姐也不会说。
慕念春打起精神笑道:“嗯,已经好多了。之前有些事没想通,现在想通了。”
石竹对自家小姐有着盲目的信心和信任,闻言笑道:“这世上哪有事能难得住小姐。”
慕念春哑然失笑:“你说的倒是轻巧。世上总有很多事,让人无能为力。哪怕你明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也阻止不了。”
石竹不假思索的应道:“小姐肯定能想出办法阻止。”
慕念春被逗乐了,低沉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你说的对,我肯定能想出办法的。”石竹故意扮傻要逗她开心,她自是要领情。
石竹见慕念春终于有了笑意,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小姐,接下来想去哪儿?”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说道:“去厨房吧!”
心情烦闷或是愉快的时候,她最爱去的地方总是厨房。专心致志的下厨消磨时光,然后一点一点的恢复冷静理智。
石竹知道她的习惯,立刻笑着应了。
......
皇上下旨为太孙赐婚,这样的喜事自是轰动一时。不到半天,几乎就传遍了京城。
罗家人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王氏和李氏相对坐着,脸上俱都没什么笑容。慕元春纵然做了错事,可毕竟是她们亲眼看着长大的,眼看着慕元春落得现在这样的结局,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
“太子妃这是成心要羞辱慕家了。”王氏叹口气,打破了沉默:“一个歌姬生的庶女和慕家嫡出的长女同时成了太孙侧妃。今后慕家人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李氏神色复杂:“何止是羞辱了慕家,早亡的小姑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王氏心有戚戚焉。
这样的亲事,就连罗家也无形中被折辱了一回。慕元春可是罗家嫡亲的外甥女。只是,再生气也无可奈何,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断然不可能再更改。
两人正低声唏嘘着,罗绮忽的红着眼睛闯了进来:“母亲,表姐真的被赐婚为太孙侧妃了吗?”
李氏略有些不悦的瞪了罗绮一眼,数落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没见我和你二婶娘在说话么?”
罗绮满心委屈,却不敢顶嘴。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着着实实的震惊了。表姐若是做了太孙侧妃,那七哥怎么办?他喜欢表姐这么多年。众人也都以为他们会是一对。
谁能想到,会忽然冒出这么一道圣旨来?
......
ps:这道赐婚的圣旨,让念春也纠结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喜
站在上书房里,年迈的慕太傅忽然有些头晕目眩,心里一阵凉意。
慕元春和太孙私下有来往的事,慕太傅刚知道不久。虽然气恼之极,可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也只能叮嘱朱氏等人看好慕元春,绝不能让她再做出败坏门风的事。
突如其来的这道赐婚的圣旨,又给了慕太傅重重的一击。
太孙侧妃......
慕家的嫡出长女,竟然要嫁为妾室。一想到这些,慕太傅老脸火辣辣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无法面对太孙,更无法坦然自若的授课。索性以“身子不适”为由告了假,由另一位太傅顶替授课。
慕太傅的忽然离开,落在众人眼中,自是有了不同的意味。
赵王世子周珣第一个上前恭喜周琰:“堂弟今天三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
周珣生的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朝清秀白胖的周琰身边一站,立刻就将周琰比了下去。
周珣比周琰年长三岁,两年前便成了亲。世子妃沈氏出身显赫,肚皮更是争气。过门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来年便生了儿子。皇上对周珣另眼相看,其中不无玄孙的缘故。
周琰的笑容却有几分勉强:“多谢堂兄。”
吴王世子周玦也笑着凑了过来,用力的拍了拍周琰的肩膀:“皇祖父一口气就给你挑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这份艳福,可真是让人眼热。”
“听闻蒋三小姐娴雅贞静,慕大小姐更是貌美动人,还有那位刘二小姐,擅长歌舞。”晋王世子周玹也来凑趣:“堂兄以后可要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了。”
周琰笑的愈发勉强。
刘二小姐?
他事前根本不知情。谁知道今天圣旨赐婚竟会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不用他去打听,自有人将刘二小姐的出身来历说的一清二楚。父亲是户部侍郎,倒是说得过去。可刘二小姐的生母,却是刘府里的一个歌姬。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
这样的出身,能做太孙侧妃,当然是惊喜。
可元春呢?做侧妃本来就够委屈了,如今竟和刘二小姐同为侧妃......这样的羞辱,温柔可人的元春怎么能受得了?
周珣等人自是不知道周琰的心事,兀自开着玩笑:“这等喜事,今日可得好好庆贺一番。不如我们几个凑个份子,晚上一起到太子府喝酒如何?”
周琰推却不得,只得笑着应了。
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声音响起:“晚上喝酒怎么能少的了我。”说话的,自然是齐王。
周珣等人立刻笑着附和。
齐王虽然长了一辈,论年龄却比周珣还要小三岁。又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从不摆长辈架子。颇受侄儿们欢迎。
罗钰站在不远处,看着在众人簇拥下神采飞扬的周琰,心里一阵阵刺痛。
从今天起,表妹就是未来的太孙侧妃了......
周琰既然是真心喜欢她,为什么要这般委屈她?侧妃已经够难堪了,更难堪的,是和刘二小姐一起嫁进太子府。
罗钰陡然生出上前质问的冲动。总算还有几分理智,硬是忍了下来。
蒋昀容光焕发的走了过来。
蒋三小姐是他的亲妹妹,如今名分一定,他和太孙的关系自然更密切了一层。见罗钰神色黯然,蒋昀只以为他是心中吃味,倒也没多想,热情的笑道:“太孙约了几位世子喝酒,我们两个就别跟着掺合了。不如晚上到我家来,我们两个喝上几杯。”
罗钰哪有喝酒的心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家中还有些事,还是改天吧!”
蒋昀又邀了几句,罗钰依然推辞不去,蒋昀只得作罢。
......
上书房散学后,周琰等人各自坐上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太子府去了。
周琰一直强撑着的笑脸,到此刻终于撑不住了,怏怏不乐的叹了口气。
齐王心中了然,却故意挑眉取笑:“你今天三喜临门,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还在这儿唉声叹气的,也不怕周珣他们几个取笑你。”
“十四叔,你就别笑我了。”周琰苦着脸说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刘二小姐,我现在头都大了。”
这还用想吗?当然又是太子妃的手笔了。
看来,太子妃对慕元春确实没半分好感。故意用这位刘二小姐羞辱慕元春。由此可知,将来慕元春就算嫁到了太子府,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齐王愉快的想着,口中却安慰道:“多一个刘二小姐没什么。反正你心里喜欢的是慕元春,以后对她好一些就是了。”
周琰又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么一来,实在对不住元春。”
周琰也不太笨,自是猜到了这是母妃的主意。心里顿时又添了一层隐忧。母妃如此不待见慕元春,今后慕元春过了门,要面临的难题肯定不少。
齐王笑着调侃道:“别愁眉苦脸的了。待会儿在周珣他们面前可得高高兴兴的,千万别漏了馅。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和慕元春的事,日后慕元春在女眷们面前,可就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话说的有理。
周琰郑重的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太子府里自是热闹非常。
周珣等人虽是晚辈,太子妃却招呼的十分热情周到。美味佳肴不必说,宫中赏的贡酒也拿了几坛出来。再有歌舞丝竹助兴,这一顿酒宴,一直喝到了子时才散场。
周珣等人醉醺醺的回了府,周琰醉眼惺忪面孔通红。唯有齐王还保持了几分清醒。
太子妃今日心情显然不错,一脸笑容:“十四弟,齐王府就在隔壁,不用派人送你吧!”
齐王懒懒笑道:“不必送了,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太子妃:“......”
齐王要留下,太子妃总不好撵人,只得笑道:“也好,我这就命人去收拾准备房间。”说着,便吩咐了下去。
周琰迷迷糊糊中听到说话声,忽的坐直了身子。
太子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忙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让厨房准备醒酒汤......”
话还没说完,周琰就哇哇的吐了一地。
......
太子妃的脸隐隐发黑,碍着齐王在场,却不便动怒。只得等周琰吐完了,命人来收拾干净。又吩咐方同:“还不快些扶太孙回去休息?”
“等等!”
周琰吐过之后,倒是清醒了不少,摆摆手示意方同退下,自己硬撑着站直了身子:“母妃,我有件事想问你。”
太子妃心中了然,却故作不知:“有什么事急着现在就问?明天再说也不迟。”
周琰异常坚持:“不,我现在就要问。”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平日周琰哪敢这样和太子妃说话。齐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好整以暇的双臂环胸等着看好戏。
太子妃略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好好,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母妃之前已经同意让元春以侧妃的名分过门,现在为什么会多出一位刘二小姐?”周琰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就问出了口。
太子妃不疾不徐的应道:“刘二小姐是我早就相中的。她生母身份是低了些,不过,反正是侧妃,不必过分计较这些。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周琰心里憋着一股怨气,此时借着酒劲尽数发了出来:“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元春是侧妃已经够委屈了,现在忽然冒出一个身份低微的刘二小姐,这么一来,岂不是羞辱了元春?”
说对了!这本来就是她此举的用意。就算慕元春要过门,也休想舒心。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在你眼里,除了一个慕元春要紧,是不是再也没我这个母妃了?我为你多定了一个侧妃,也是希望多个人伺候你,更是出于子嗣的考虑。周珣比你年长三岁,他成亲两年便有了儿子,府中的侍妾还生了个女儿。你明年就要大婚,总该早些传承子嗣。一个正妃两个侧妃,总有人能生出儿子来。怎么,我做的哪里不对吗?”
周琰的酒意瞬间被吓跑了一半,忙解释道:“母妃请息怒,我绝没有此意。我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来,一张脸憋的通红。
“只是忽然冒出一个刘二小姐来,有点震惊罢了。”齐王看不惯他那副可怜样,顺嘴替圆了场子。
周琰感激的看了齐王一眼,忙附和道:“十四叔说的对,我就是震惊,所以才想问问母妃。”
太子妃轻飘飘的“哦”了一声,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
周琰萎靡了,闷闷的答道:“没有了。”
“既然没有疑问,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太子妃神色淡然。
周琰低声应了。
......
齐王嫌弃的看了周琰一眼。
就这点战斗力,还想和太子妃斗,真是.....各种令人嫌弃!
换成是他,终身大事才不会任由人这般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