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177 2024. 5. 29. 01:34

 第一百二十四章 嫔妃(二)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是妙云大师进宫讲解佛经的日子。皇后娘娘信佛之心虔诚,每逢妙云大师进宫,总要沐浴斋戒。
    皇后娘娘都这么做了,各妃嫔自然不甘人后。容妃也不例外。
    这一日正逢十五,容妃特地早起沐浴更衣,吃了素斋之后,便去了仁明殿。
    容妃已经够早了,可安嫔却来的更早。
    安嫔比容妃年长两岁,进宫便封了贵人。生了十二公主之后,便被封为安嫔。得宠一时,十分风光。没曾想,好景不长。容妃以一介宫女的身份承宠生了十四皇子,又被封妃,一举将安嫔压了下去。
    安嫔心里那个郁闷窝火就不用细细描述了。宫中的妃位是有定数的。除了正宫皇后之外,另有六妃九嫔,位分低的贵人美人倒是没有定数。她已经是嫔,再升一步就是妃了。可惜,仅剩的妃位竟被出身低微的容妃抢了去。
    这么多年来,安嫔一直视容妃为眼中钉肉中刺。有机会要讥讽嘲弄几句,没机会就制造机会,总之,只要能让容妃不痛快,安嫔都很乐意做。
    安嫔位分比容妃低,按着宫里的规矩,见面必须要行礼问安。
    安嫔故意放慢了行礼请安的动作。换在平日,容妃虚虚一扶,这礼就能免了。不过,容妃今日却笑盈盈的等着安嫔行完了礼,才故作嗔怪的说道:“我们姐妹日日相见,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宫里的女子个个都是演技高手。安嫔心里怄个半死,面上却亲热的笑道:“礼不可废,我总得给后进宫的妹妹们做好榜样。”
    容妃赞道:“皇后娘娘常称赞你懂礼数知进退,果然如此。”一宫之主的架势摆出来,立刻在气势上压过了安嫔。
    安嫔的笑容一不小心稍稍变了形。
    第一个回合。安嫔败。
    ......
    容妃欣赏着安嫔略有些扭曲的脸庞,心情陡然好了起来。她平日低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不知受了这个安嫔多少闲气。若真要对阵。安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过了片刻,丽贵人也来了。
    这个丽贵人进宫只有几年。生的年轻貌美又擅舞,颇得圣上宠爱,不免就有了几分恃宠生骄。别的妃嫔娘家根基深厚,招惹不起。于是,丽贵人便瞄上了宫女出身的容妃。
    说起来,容妃也确实够憋屈的。
    宫里皇后最大,接下来就是六妃。惠妃德妃俱都去世了,不必再提。剩下的四妃里。淑妃年龄最长资格最老,又是晋王生母,自然无人敢招惹。梅妃出身将门,兰妃是出自百年望族。她的低微出身,就显得格外惹眼了。
    心高气傲出身良好的安嫔处处针对她,就连一个新晋的贵人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就连皇后,又何尝不是暗中打压提防她?
    她的处境之艰难,可见一斑。
    正因为吃尽了这样的苦头,容妃才决意要为齐王谋一门好亲事。有了势力强劲的岳家,有了出身显赫的妻子。还有谁敢小瞧齐王?
    然而,她这一片慈母心,齐王却不能体会。着实令人气闷懊恼。
    丽贵人给容妃请了安之后,便故意说道:“我本来倒是想早点来。可惜早上起的迟了。”这是在显摆昨晚侍寝了。
    容妃什么阵仗没见过,闻言故作关切的说道:“皇上近来龙体欠安,太医叮嘱过皇上要安心静养。就连皇后娘娘也吩咐过敬事房,最近别给皇上递绿头牌。丽贵人侍寝的事,待会儿可别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免得被斥责。”
    丽贵人:“......”
    这一回合,丽贵人败。
    ......
    安嫔重整旗鼓,笑着扯开话题:“前些日子,我偶尔听身边的宫女说起一件新鲜事。说是容妃娘娘命人送了些宫里的衣料给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我当时听了。便觉得有趣。不知容妃娘娘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位陆大小姐?”
    这一波攻击,早在容妃意料之中。
    容妃淡淡笑道:“说来也是凑巧。前些日子我代皇后娘娘去慈云庵烧香礼佛。正巧遇上了陆大小姐。陆大小姐知书达理性情温柔,我心里颇为喜欢。特地留她在慈云庵陪了我几日。回宫之后。便命人赏了些衣料给她。”
    安嫔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听闻慕家的四小姐在慈云庵陪娘娘整整一个月,怎么不见容妃娘娘赏些东西?”
    容妃:“......”
    容妃一个不察,竟中了安嫔的言语陷阱。一时语塞。
    这个回合,安嫔小小的扳回一局。
    丽贵人刚才憋了一肚子闷气,逮着这样的好机会自是不肯放过,立刻笑道:“这还用问么?肯定是容妃娘娘相中了这位陆大小姐做齐王妃了。说起来,陆大小姐确实是良配。不说别的,只这出身就胜人一筹了。”
    有意无意的将出身两个字说的重了些,其影射之意不言自明。
    容妃被戳中了痛处,心里懊恼之极,面上却不能流露出来。故作坦然的笑道:“齐王年龄也不小了,我这个做母妃的自是将他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遇到年龄合适的姑娘家总会多打量几眼。丽贵人膝下无子,当然不懂。不过,安嫔总该能体会才是。”
    丽贵人:“......”
    安嫔:“......”
    最后两句话实在太狠了!
    皇上年过五旬,已经垂垂老矣。很少召幸嫔妃侍寝。丽贵人虽然承宠的机会稍稍多一些,却没了怀上龙胎的希望。膝下无子,是这位风头正盛的丽贵人最大的痛处。
    安嫔倒是生了位公主。只可惜这位十二公主天生福薄。出嫁不到一年,驸马就在骑马狩猎时出了意外,如今整日瘫在床上。十二公主每次进宫都要抹泪哭诉一番。
    容妃轻飘飘的两句话,正中两人的痛处。
    丽贵人和安嫔都笑不出来了,各自暗暗咬牙。
    平日容妃性子温柔谦和,就算她们说些刺耳的话,她也只微笑不吭声。今天却一反常态,应答如流不说,言语更是犀利狠辣。和往日的低调谨慎大相径庭。
    .......容妃这般反常,当然也是有理由的。
    平日忍气吞声,是故意示之以弱。免得招来更多的嫉恨,也是借此向皇后表明心意。
    可今天,她已经决定为齐王的婚事争取。自然不能太过软弱。
    ......
    三人站在一起,却没再说什么话。
    很快,淑妃梅妃等人都来了。
    在宫中生活多年,个个都是挑眉通眼的人物,谁能看不出三人间气氛的冷凝和尴尬?偏偏个个都熟视无睹,既没人来打圆场也没来人解围,都等着看热闹看好戏呢!
    ......别看平日一个个姐姐妹妹叫的亲热,一旦遇到事情了,谁也不会蠢的蹚浑水。闲闲在一旁看好戏多好。
    安嫔和丽贵人也不傻。这么多人在,她们两个若是像刚才那样落了下风,可就真的丢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她们两个不吭声,容妃也不会傻的主动挑衅。笑盈盈的走到兰妃身边,和她闲聊了起来。
    妃嫔们之间明争暗斗不休,容妃也就和兰妃还能谈得来。
    兰妃进宫很早,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她只生过一个八公主,八公主自小体弱,七岁时发了场高烧便夭折了,之后便无所出。能被封妃,她自然也曾得宠过一段时日。不过,如今却没了什么恩宠。也没什么可争的了,整日吃斋念佛,性情平和,在宫中难得的好人缘。
    兰妃笑道:“我前些日子重抄了佛经,又有领悟。等妙云大师来了,可得请她多多指点。”
    容妃笑着附和几句,心里却不以为然。
    皇上皇后都信佛,宫中内外佛风盛行,她不能免俗,自然也得装出虔诚的样子来。不过,她打从心底是不相信这些的。
    如果遇事求佛祖就能管用,她一定会潜心修佛。可这么多年残酷的宫中生活,早已让她彻底认清了事实。
    凡事只能靠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努力争抢。
    淑妃也颇感兴趣的加入了佛经的话题。
    她只比皇后年轻几岁,对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年老色衰的迟暮之龄。皇上宠爱什么的早就不想了。就算皇上归天了,她也可以到晋王的藩地安然养老。
    这就是生了皇子的好处了。有儿子傍身,在宫中总要多几分底气。
    就拿容妃来说,出身再低又怎么样。总之生了儿子,儿子还平安长大成人了。又是皇上幼子最得皇上欢心,就冲着这一点,就足够嫔妃们羡慕嫉妒恨了。
    ......
    一个穿着粉红宫装的女官含笑走了进来。
    这个邱女官年约二十三四岁,生的俏丽端庄,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常人难及的气度。邱女官是皇后身边最得用的亲信。众妃嫔自是不会怠慢,立刻各自站直了身子。
    邱女官笑着说道:“妙云大师已经到了佛堂,皇后娘娘请诸位娘娘去佛堂。”
    ps:皇后和容妃的对阵,即将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命格
    仁明殿里设的佛堂,自是十分讲究。比起慈云庵的佛堂更宽敞整洁,那尊纯金塑的佛像,更令铜水浇筑的佛像黯然无光。
    皇后今日穿的十分素净,脸上脂粉未施,愈发显得苍老。
    妙云大师穿着灰色的棉袍,冲着众嫔妃合掌:“贫尼见过诸位娘娘。”
    容妃等人忙笑着一一还礼。这位妙云大师的地位十分特殊,皇后对她极为尊重。她们这些嫔妃哪里敢怠慢。
    妙云大师开始讲解佛经妙义。檀香的味道在佛堂弥散开来,妙云大师声音平和宁静,所有人凝神倾听。
    容妃看似一脸专注,实则早就走神了。
    该怎么向皇后张口齐王的亲事?
    开门见山?这显然不太合适。万一惹的皇后不快,一口回绝就不妙了。还是先言语试探一番,看看皇后的心意再说好了......
    容妃思忖良久,终于拿定了主意。
    皇后一直在专心听佛经,偶尔不经意的瞄了容妃一眼。
    上午的佛经讲完后,各嫔妃暂且回宫。等用了午膳小憩之后再来。
    容妃却刻意放慢了速度,待所有嫔妃都走了,她才笑着对邱女官说道:“本宫想求见皇后娘娘,烦请邱女官通报一声。”
    邱女官含笑应了,片刻之后回转,略有些歉然的说道:“皇后娘娘正和妙云大师说话,还请娘娘稍后片刻。”
    容妃忙笑道:“没关系,本宫稍等一会儿好了。”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偏殿里还是没有动静,容妃只得继续安静的等候。心里不由得暗暗思忖起来,皇后和妙云大师到底在说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
    “......妙云大师。你说的都是真的?”皇后难得有一丝失态,眼中满是惊讶。
    妙云大师淡淡说道:“出家人不打逛语。两个多月前,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去慈云庵烧香求了姻缘签。当时是贫尼亲自为她解的签。陆大小姐是天生的旺夫运。命格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皇后面色微微一变。
    若是真如了容妃的心意,陆大小姐今后就是齐王妃。区区一个王妃。虽然身份尊贵些,却也不算特别出挑......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身份是贵不可言的?
    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尽数褪去。
    妙云大师说完这些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静默良久,皇后又低声问道:“妙云大师,陆大小姐命格贵不可言一事,容妃也知道吗?”
    妙云大师淡然一笑:“这个贫尼就不知道了。不过。陆大小姐求了签文之后,并未离开,又在慈云庵里住了几日,和容妃娘娘来往颇为密切。”
    又是一阵沉默。
    皇后神色深沉,不辨息怒,只是眼神倏忽冷了几分。
    好一个容妃!定然是知道了此事,所以才费尽心思想为齐王求这门亲事吧!
    天生的旺夫运,命格贵不可言......齐王已经是皇子了,还想怎么“贵不可言”?
    平日里看着谨慎安分低调,果然都是装出来的。这皇宫里有子嗣的妃嫔。又有哪一个是真的安分?
    皇后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温和的对妙云大师说道:“多谢妙云大师提醒。”
    妙云大师合掌应道:“皇后娘娘客气了。贫尼只是和娘娘闲谈,并未刻意的提醒什么。”一般来说。签文的内容不能随意透露给别人知晓。妙云大师今日此举,已经算是出格了。一旦传出去,对妙云大师的声誉也会有影响。
    皇后娘娘何等通透,闻言立刻笑道:“妙云大师说的是,刚才本宫和你只是随意闲谈几句。”
    这也是在向妙云大师保证,今天的谈话绝不会透露给别人知晓。
    ......
    妙云大师告退下去休息。
    邱女官轻轻的走了进来,凑在皇后耳边低语道:“皇后娘娘,容妃娘娘有事求见,一直在外面候着呢!”
    皇后眸光一闪。淡淡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容妃很快进来了,盈盈笑着行礼问安。那张美丽温柔的脸孔。一如往日谦逊恭敬。
    这份谦逊恭敬落在皇后的眼中,却有些刺目。皇后不动声色的笑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容妃笑着坐下,随口问道:“娘娘和妙云大师聊了这么久,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皇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些佛经上的问题。”
    容妃何等细心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皇后平日待她不算十分热络,却比别的嫔妃要亲切一些。毕竟她曾是皇后身边的人,总多了几分情分。可今日,皇后对她的态度却异常冷淡......
    容妃心念电转,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愈发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太孙定下了亲事,明年就会迎娶正妃过门,还有两位才貌双全的侧妃,实在可喜可贺。”容妃挑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看来,皇后娘娘很快就能见玄孙了。”
    皇后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热的说道:“本宫整日病怏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撑到那时候。”
    容妃笑容一僵。她的预感果然没错,皇后今天的态度确实有些反常。之前还好好的,根本没有半点征兆......
    容妃摸不准皇后此时的心思,一时也不敢随意张口说话。皇后也没吭声。
    气氛陡然冷凝了下来。
    过了片刻,终于还是容妃打破了沉默:“臣妾今日特地来求见皇后娘娘,其实是为了齐王的亲事。”既然拐弯抹角行不通,索性就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好了。她是齐王生母,为他操心终身大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后闻言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淡淡的应道:“齐王比太孙还要大上几个月,如今太孙定了亲,你着急齐王的亲事也是难免的。不过,此等大事总得禀明皇上,由皇上做主才是。”
    ......这话摆明了是在敷衍。
    皇子公主们的亲事,其实大多是由皇后做主。皇上这几年龙体欠佳时常生病,又要打理朝政,根本没精力过问这些事。
    皇后已经把态度表露的这么明显了,把容妃尚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容妃心里一沉,却一脸歉然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都是臣妾思虑不周。此事还是等皇上拿主意,臣妾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皇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邱女官忽的轻声道:“皇后娘娘,御膳房那边已经送了午膳来......”
    容妃立刻识趣的起身告辞:“臣妾不打扰皇后娘娘用膳了,暂且告退。”
    皇后并未挽留她一起用膳,含笑应允了。看着容妃恭敬的行礼退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容妃的这番心思,注定是要白费了。
    陆大小姐命格一事,就算只有一分可信,她也绝不会冒这个险。
    ......
    容妃神色自若的回了昭阳宫,像往常一样用了午膳,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只是吃的稍微少了一些。
    贴身伺候的宫女们没察觉出什么。
    绿萝却最是细心敏锐,在伺候容妃午睡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今日发生什么事了么?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何止是心情不太好!简直是憋闷之极。
    皇后刚才的态度十分明显,摆明了是不赞成永宁侯府这门亲事。她甚至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早已习惯了戴着面具,将真实的情绪隐藏其下。这昭阳宫里,可有不少人是别的妃嫔安插的眼线。越是恼火,越是要不动声色。
    容妃扯了扯唇角:“没什么,你多心了。”
    绿萝暗暗后悔自己多事,立刻噤声不语。
    绿萝轻手轻脚的放下纱帐,便退下了。容妃闭上眼睛,默默思索。
    皇后早就知道了她中意陆大小姐的事,之前并未流露出不赞成。今日却忽然这般态度,实在令人费解。难道,是安嫔和丽贵人她们在皇后面前进了谗言,故意要坏了这门亲事?
    她们若以为这样就能阻挠她,未免太可笑了。
    ......
    齐王府里。
    齐王站在廊檐下逗鸟,心情颇为悠闲自在。
    郑喜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不时的看齐王一眼。见齐王没半点反应,终于忍不住了:“殿下,今天可是妙云大师进宫讲佛经的日子。”
    前几天,齐王私下跑到慈云庵,找到妙云大师“闲谈”数句便离开了。郑喜当时守在门外,虽然没听清齐王和妙云大师说的话。可凭着对主子的了解,他已经隐隐猜到了齐王要做什么。
    今天妙云大师进宫,肯定会见到皇后和容妃......一想到这些,郑喜只觉得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是又怎么了?”齐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郑喜:“......”
    如果真的半点都不紧张,为什么一直在这儿逗鸟?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可瞒不过他。
    郑喜当然不敢揭穿这一层,顺着齐王的话音说道:“是是是,都是奴才多嘴。”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道:“殿下,你不打算进宫看看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斗法
    齐王扯了扯唇角:“不用了。”
    实在没这个必要。
    以皇后的性子,就算对妙云大师的话不全信,也绝不会姑且任之。必然会想尽方法阻挠。母妃虽有心计,又怎么斗得过精明的皇后?
    接下来,暂且静观其变。
    反正,母妃和皇后身边都有他的眼线。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郑喜好奇的问道:“殿下,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妙云大师帮忙的?”妙云大师是方外之人,淡薄名利,齐王到底是怎么打动妙云大师的?
    齐王似笑非笑的瞄了郑喜一眼。
    郑喜立刻讪讪的说道:“奴才多嘴,不该乱问。殿下只当奴才什么也没说过好了。”
    ......
    之后,一连数日宫中都风平浪静。容妃一如往常,每天去仁明殿给皇后请安。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宫中的嫔妃一个比一个敏锐精明,很快就察觉出了异样。
    容妃根基浅薄,为了能在宫中立足,要牢牢抱紧皇后这棵大树。因此,平日常殷勤小意的陪皇后说话解闷。可这些日子,皇后却从未留过容妃说话,就连态度也略显冷淡疏远。
    皇后和容妃为什么事生出了嫌隙?
    嫔妃们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各自思忖起了原因。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安嫔和丽贵人了。两人本就和容妃不对付,眼下皇后又是这般态度,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于是,每天见面请安的时候,仁明殿里总是分外热闹。
    没了皇后撑腰,容妃口舌再厉害。也不是安嫔等人的对手。每天都要被明里暗里的挤兑一通。换了谁,心情大概都好不到哪儿去。
    容妃却硬是若无其事的撑了过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谨慎行事低调做人。这样的闲气不知受过多少。承受力绝非常人能及。
    皇后看在眼里,更多了几分戒心。
    ......
    这一天。皇上终于翻了容妃的牌子。
    皇上年纪老迈,踏足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个月不过几回,宫中嫔妃又多,几个月见不到皇上也是常有的事。丽贵人近来颇受宠爱,也不过是一月侍寝一两回。容妃风头不及丽贵人,这两个月里,还是第一次侍寝。
    这么难得的好机会,容妃当然不能放过。
    容妃特地精心装扮了一番。她本就生的美丽动人。又保养得极好,虽然年过三十,看着却如双十佳人。这一番精心妆点,愈发显得妩媚可人。
    “臣妾见过皇上。”容妃笑盈盈的行礼。
    皇上笑着扶起容妃:“爱妃不必多礼。”
    皇上年轻时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如今却已年过五旬。皮肤松弛黯淡,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颇有点触目惊心。
    容妃抿唇轻笑,顺势依偎进了皇上的怀里:“皇上这么久没来昭阳宫,还以为皇上已经忘了臣妾了。”
    语气中带了一丝幽怨,目光中更是柔情依依。
    但凡是男人。都抵挡不了美人这样的娇嗔。皇上也不例外,顺手揽住容妃的纤腰,调笑道:“朕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容妃一脸娇羞欢喜。心里却冷冷一笑。这样的话,骗骗刚进宫的美人还差不多。皇上会专情的把谁放在心上,这才是真正的笑话!
    宫中这么多的嫔妃,都巴望着皇上的宠爱。对皇上来说,各色美人予取予求,又怎么会珍惜?想在宫中长宠不衰,实在太难了。
    不过,容妃却奇迹的做到了这一点。除了母凭子贵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手段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容妃伺候皇上用了晚膳。借着伺候沐浴更衣,再尽心侍寝。使尽浑身解数。将皇上哄的龙心大悦。趁着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提起了齐王的亲事。
    “......皇上。太孙已经定了亲事。齐王可比太孙还大上几个月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也该为齐王好好的挑一门亲事才是。”
    皇上闻言笑道:“这个不用你说,朕自然会多上心。”
    齐王是幼子,一向最得皇上欢心。亲事问题,皇上又怎么会不关心?
    皇上这样的态度,令容妃十分欢喜:“臣妾多谢皇上。”
    “其实,朕三个月前就有意要为齐王指婚了。”皇上笑着说道:“当时你刚去了慈云庵,朕便想着等你回来再说。后来,齐王来给朕请安的时候,朕还特意问了他一回......”
    容妃脸上的笑意陡然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齐王是怎么回禀皇上的?”
    “他和朕说了,想迟些再定亲成亲。”皇上想到齐王当时的反应,不由得失笑:“他自幼娇生惯养,习惯了在京城住着。若是早早成亲有了子嗣,就得前往藩地。他舍不得离开京城,更舍不得离开朕和你这个母妃,因此特地求朕晚些再指婚。朕当时心一软,便答应他了。不然,朕怎么可能越过他先给太孙指婚?”
    ......容妃哑然。
    皇上越过齐王,先给太孙指婚。她心里一直因为此事郁闷不快,总觉得是皇上偏心太孙忽略了齐王。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层原因。
    是啊,齐王一旦成亲有了子嗣,就要离开京城了。从这一点来说,迟些成亲,未尝不是好事......
    等等,这该不会是齐王的缓兵之计吧!
    容妃心念电转,口中说道:“齐王这番孝心,臣妾听了也十分欢喜。可是,齐王过了年就十六了,再不定下亲事,只怕会被人笑话。他若是想迟些成亲也无妨,总得先定了亲事再说。”
    皇上觉得这番话颇有道理,闻言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
    容妃精神一振,再接再厉:“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选?”
    皇上若是再听不出容妃的话意就枉为天子了,随口笑道:“莫非你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了?”
    容妃正要应是,忽然觉得不妥,立刻改口笑道:“臣妾整日在宫里待着,又不曾见过谁家的姑娘,哪里有中意的。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若是直接说出陆大小姐的名讳,皇上不起疑心才是怪事。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皇上想了想说道:“这事还是按着惯例来。请皇后先从京城贵女中挑些合龄的,再由朕从中挑一个出众的。总之不会委屈了齐王。”
    几位皇子的亲事,都是这么定下的。
    皇后处事也算公正,给皇子们挑选正妻时,家世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按着这样的条件,陆大小姐肯定会入选。到时候,她在皇上耳边吹吹风,这门亲事十有*便成了。
    容妃心里一松,甜甜笑道:“臣妾先谢过皇上了。”
    ......
    皇上隔日到仁明殿陪皇后用午膳,顺口提起了此事。
    好一个容妃,昨晚侍寝也不知吹了多少枕边风。
    皇后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并不慌张,笑着应道:“皇上请放心,臣妾一定会仔细挑选合意的人选。不过,此事不可一蹴而就,如今又近年底,宫中事务繁琐,臣妾实在忙碌。只怕是要拖延到年后了。”
    一招拖字诀,就将此事拖延了三四个月。至于这几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
    皇上不疑有他,闻言笑道:“那就有劳皇后了。”
    皇后含笑道:“这都是臣妾分内的事,皇上这么说,真是折煞臣妾了。”顿了顿又说道:“齐王天性跳脱淘气,还未定性。迟些定亲成亲,未尝不是件好事。容妃未免有些心急了。”
    不动声色的给容妃上了眼药。
    皇上却说道:“这也怪不得容妃心急。太孙比齐王晚了一辈,却抢先一步定了亲事。在外人看来,只怕都是以为朕对齐王的亲事不上心。容妃急着为齐王定亲,也是身为母亲的一片心意。”
    皇后笑容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应道:“皇上说的是。”
    宫中这么多的嫔妃,得宠一时的并不少见。就像丽贵人,这几个月来侍寝最多,风头最劲。可比起容妃来,却又差的远了。容妃不显山不露水,却长宠不衰。齐王又最得皇上欢心。这些,都令皇后忌惮不已。
    幸好,齐王肆意任性荒唐。不然,绝对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
    皇后的话,很快便传到了容妃的耳中。
    容妃心知肚明皇后是故意拖延,却也无可奈何。为皇子选妻,本来就是皇后的义务和权利。她这个生母只有建议的权利,却没有真正的决定权。
    这几个月里,她可得打起精神应付。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为齐王选妃的事,很快便在宫中内外传开了。
    周琰总算有机会报仇了,挤眉弄眼的笑道:“十四叔,听说皇祖母正在为你挑选合意的人选,是不是很高兴?”
    齐王挑眉笑道:“再高兴也比不过你。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谁不羡慕你的艳福?”
    周琰:“......”
    一张口就戳他的痛处,太过分了!
    周琰一脸哀怨的看着齐王,没什么底气的威胁:“我去见皇祖母,就说你和陆大小姐两情相悦。请皇祖母成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做戏
    每次提起陆大小姐,齐王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这一回,齐王却显得格外淡定,甚至笑着怂恿道:“这主意不错,你今日散学了就去仁明殿。”
    周琰:“......”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十四叔这态度也太诡异了!
    齐王这么说,倒也不全是玩笑。皇后本就多疑多心,已经将选齐王妃的事拖延到了年后。若是周琰再张口推波助澜,“效果”一定更好!
    齐王随意的扯开话题:“对了,英勇伯的六旬寿辰就要到了。你打算亲自登门道贺吗?”
    英勇伯罗启功,正是罗钰的亲祖父。罗家和太子府的关系素来密切,罗老爷子的六旬寿辰,太子府肯定会登门道贺。
    周琰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想也不想的说道:“当然要去。罗钰和我情同兄弟,罗老爷子又是长辈,我这个小辈理当亲自登门。”
    这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看不出半点私心。
    齐王对周琰的那点小心思却了如指掌,笑着揶揄道:“不止如此吧!罗老爷子还是慕大小姐的亲外祖父,罗老爷子六旬寿辰,慕大小姐肯定要去罗家。到时候来个‘偶遇’,五嫂也不好怪你了。”
    ......周琰被说中了心思,有些心虚的红了脸。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
    太子妃曾严令过不准再去慕家。他有心想见慕元春,只能费尽心思想点别的法子。
    半个月后的罗家寿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哪怕不能私下说话,远远的看上一眼稍解相思也是好的。
    齐王很讲义气的拍了拍周琰的肩膀:“放心,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罗家。到时候五嫂生气发火,你就说是我硬拖着你去的就行了。”
    周琰感动的不得了:“十四叔。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张口,我绝不推辞。”
    齐王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周琰感动完之后。慢慢回过劲来:“等等,你要去罗家。不止是为了陪我吧!”
    罗老爷子过寿,慕元春兄妹肯定要去。慕正善夫妻两人,肯定也会到场。这么一来,慕四小姐能不露面吗?
    齐王理所当然的应道:“陪你当然是顺便了,主要是想见一见念春。这么多天没见她了,我心中很是挂念。”
    周琰:“......”
    明明只相差几个月,脸皮厚度为什么相差这么多?!
    “对了,慕太傅告假已经有些日子了吧!”齐王忽的问道。
    周琰嗯了一声。
    自从那道赐婚的圣旨过后。慕太傅便告假回府养病去了。慕太傅一生清名,一向以门风自傲。现在嫡出的孙女却被赐婚为太孙侧妃,实在是颜面无光。也怪不得他要告病了。
    想到这些,周琰心里一阵愧疚,叹道:“都是我的错。”
    齐王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圣旨赐婚的事,又不是你做的主。慕太傅乍然接受不了,时日久了自然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周琰还是神色怏怏。两人随意的闲谈几句,便各自散了。
    ......
    齐王没有出宫,反而去了仁明殿。
    “启禀皇后娘娘。齐王殿下求见。”邱女官恭敬的来禀报。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若无其事的笑道:“快些让齐王进来。”心里不由得暗暗思忖起齐王的来意。
    选齐王妃的风声这么大,齐王不可能不知道。他今天特地来求见。也会是为了此事而来吗?
    齐王一向懒散任性,礼数方面马马虎虎。就是见了皇后,也没表现出多少恭敬:“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半点都不恼,和颜悦色的笑问:“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平心而论,皇后还是比较喜欢齐王的。年幼荒唐,不求上进,无兵无权。比起已经就藩多年的赵王吴王晋王,让人放心多了。
    齐王笑着答道:“儿臣又不像太孙那么勤奋苦读,整日闲空多的是。所以就来给母后请安了。”
    ......典型齐王式回答。
    皇后也有些哭笑不得。却没有数落不学无术的齐王,反而温和的笑道:“你这么惦记着本宫。着实令本宫欣慰。今日正好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齐王欣然应了。
    皇后故作不经意的说道:“本宫这就命人去昭阳宫,把容妃也喊来一起吧!你们母子两个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看似随意的话语中。却含着试探之意。
    齐王的反应却着实出人意料,想也不想的张口拒绝:“还是不用了,免得儿臣又惹母妃生气。”
    皇后眸光一闪,顺着齐王的话音说道:“容妃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竟会生你的气。肯定是你又惹祸了吧!”
    齐王一脸郁闷:“这倒没有。只是每次见面,母妃都会在我耳边念叨成亲的事。听的人头都大了。儿臣已经和她说过几回了,儿臣不想这么早成亲,她就是不听。”
    皇后心里闪过一丝讶然,不动声色的笑道:“容妃也是一片慈母心,希望你早日成亲生子。说起来,你年龄也确实不算小了,太孙比你还小几个月,已经定了亲事。现在也该为你操心亲事了。你父皇前几日特地吩咐过,本宫也正打算着手此事。”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今日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问你,你心里有没有合意的?”
    齐王挑眉笑道:“当然有了。”
    皇后:“......”
    皇后也被这么毫不遮掩的答案震住了。就算有,也该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吧!哪有这么大喇喇就说出口的。
    皇后定定神,挤出一抹笑容:“哦?是哪一个府上的姑娘?”该不会就是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吧!
    齐王答道:“是慕太傅的孙女,慕家四小姐!”
    皇后:“......”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竟然不是陆大小姐,而是慕家的四小姐。
    慈云庵里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后的耳目。容妃特意留了慕四小姐在庵中陪伴的事,也着实令皇后疑惑。容妃摆明是相中了陆大小姐,可这么留下慕四小姐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答案终于水落石出了。
    以皇后对容妃的了解,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齐王喜欢的是慕四小姐,容妃相中的却是出身显赫的陆大小姐......原来,母子两个根本不是一条心啊!
    皇后心中暗喜,却故意板起了脸孔:“荒唐!胡闹!慕家大小姐已经被赐给太孙做侧妃,慕四小姐怎么能再做齐王妃?再说了,慕家虽是书香门第,却是清流文官,没什么实权。实在不配做你的岳家。此事不要再提了,万万不可。”
    齐王悻悻的说道:“母后,你说的口气怎么和母妃一模一样。她也总是这么劝我,还说那个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才是良配。”
    皇后心中冷笑数声,面上却流露出赞许之色:“容妃果然好眼光。永宁侯府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勋贵,陆家只有两个庶出的儿子,陆大小姐是唯一的嫡出,永宁侯夫妇爱若掌上明珠。这样的少女,才配做齐王妃。”
    “她再好,儿臣也不喜欢。”齐王的语气是一贯的任性:“儿臣今天来,就是求母后成全。如果母后不同意,儿臣这就去找父皇。”
    皇后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你父皇天天忙于朝务,劳心又伤神。这些琐事,不准到你父皇面前胡闹。”
    齐王不怎么情愿的应了一声:“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一脸的怏怏不乐。
    皇后语气又放软了一些:“你今日说的事,本宫暂且记下了。等日后有空了,自会和你父皇商议。”
    齐王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儿臣谢过母后。”
    午膳时,齐王表现的分外殷勤,不停的为皇后夹菜:“母后,这道蟹粉狮子头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一些。”
    皇后心情一好,胃口也比平日好了不少,竟吃了满满一碗米饭。
    午膳后,皇后习惯了午睡。齐王识趣的告退,临走时不忘殷切的叮嘱:“母后,儿臣求您的事,您可一定不能忘了。”
    皇后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本宫真是怕了你了。好好好,本宫一定不会忘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齐王咧嘴笑了,俊美的脸孔闪出璀璨的光芒。
    皇后看着喜上眉梢的齐王,唇角悄然扬起。容妃啊容妃,你的一番苦心算计可是白费了。
    齐王这般态度,接下来她可以做的就更多了。
    ......
    齐王看着温和亲切的皇后,心中晒然。
    皇后果然还和前世一样,生性多疑心机深沉,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妙云大师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让皇后生出了戒心。以皇后的性子,绝不会如了容妃的心意。
    他今日特地到仁明殿来,半真半假的一番做戏,是为了给皇后一个更合适的借口。
    对皇后来说,慕家四小姐做齐王妃,肯定远远胜过陆大小姐。
    在这一点上,他和皇后倒是形成了短暂的同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寿宴(一)
    “小姐,白兰来了。”石竹眼尖的瞄到厨房边的身影。
    慕念春随意的嗯了一声,依旧专注的忙活着。
    白兰笑着走了进来:“小姐,太太请你到兰香院去,说是有事商议。”
    “等我把杏仁酥做好了就去。”慕念春却半点都没急。等杏仁酥做好了,才施施然的端着点心去了兰香院。
    “娘,我刚做好的杏仁酥,你趁热尝尝。”慕念春笑盈盈的说道。
    张氏此时哪有心情吃东西。
    这大半个月来,慕家上下都是一片低落消沉。慕元春闭门不出,慕太傅告病回府静养。慕正善谢绝了所有应酬,每天都早早回府。
    张氏一开始还挺高兴,几天一过就忧心忡忡了。
    张氏拉着慕念春的手,就是一通诉苦:“念春,你爹昨天晚上早早回来,晚饭却没吃几口。也没说什么话,一个人睡在书房。我让萱草去伺候,他却把萱草撵了出来。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这样的唠叨,几乎每天都要有一回。
    慕念春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见张氏长吁短叹一脸愁容,忍不住说道:“娘,瑞香的事刚过去不久,再有大姐的事,爹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总得过些日子才能缓过劲来。你不用太过忧心着急。”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张氏继续苦着脸叹气。
    慕念春试图扯开话题:“娘,杏仁酥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快些来尝尝。”
    张氏勉强尝了一口,杏仁酥的甜香从舌尖弥散开来,很快充盈了口腔:“确实好吃。”没等过上片刻,又开始念叨:“如果你爹今晚回来还这样,我该怎么办?”
    ......慕念春彻底无语了。
    张氏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丈夫的身上。她虽然看不惯。可谁让这是她亲娘呢?也只好帮着想办法了。
    慕念春打起精神来说道:“爹心情低沉,不想说话,需要的是安静。你别总是问东问西的。免得他更心烦。”
    张氏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恍然。
    可不是吗?每天晚上慕正善回府。她都嘘寒问暖问长问短的。她自以为是的关切,或许更令他烦心。所以才宁愿一个人躲到书房。
    “你说的对,从今儿个开始,我就少说些闲话。”张氏脸上又有了笑意。
    慕念春笑着提醒:“倒也不是什么话都不能说。你别提瑞香,更别提大姐。多和爹说些枫哥儿的事。”
    张氏若有所悟,连连点头。
    ......
    当天傍晚,慕正善和往常一样早早回了府。
    刚一进兰香院,张氏便笑着迎了上来。
    慕正善见到张氏的笑脸。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过,预料中的嘘寒问暖并没来,张氏表现的十分温柔安静。
    慕正善顿时有种世界清静了的感觉。
    瑞香的事对他来说是一个抹不掉的羞辱,慕元春被赐婚一事,更令他颜面无光。张氏平日总絮叨这些,简直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他发生过什么。他听了自是懊恼郁闷,索性一个人待在书房,乐的耳根清静。
    今天张氏没张嘴,倒是比往日顺眼多了。
    慕正善态度缓和,张氏心里自是高兴。愈发信了慕念春的话。整个晚上基本没说话,偶尔张口,便说些枫哥儿的趣事。
    到了就寝的时候。慕正善习惯性的又要去书房。张氏一急,下意识的扯住了慕正善的衣袖:“老爷,你今晚还要去书房么?”
    慕正善看着楚楚可怜的张氏,心一软,没再去书房。夫妻两个言归于好。
    ......
    隔日早晨,慕念春来请安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张氏眉眼含笑的样子。
    这一刻,慕念春心里唏嘘不已。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张氏能自强独立一些。不要总是围着慕正善转。可她太了解张氏了。这种话说了也没用。
    “女儿给爹娘请安。”慕念春打起精神,笑眯眯的行礼。
    慕正善露出多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不用这么多礼。等枫哥儿和子乔来了。正好一起吃早饭。”
    话音刚落,张子乔便和枫哥儿一起来了。
    慕念春笑着喊了声表哥。
    张子乔在慕家住了几个月。和慕念春也愈发熟稔,也没了一开始的拘谨,笑着说道:“表妹,你昨天命人送来的杏仁酥,真是十分美味。”
    慕念春抿唇一笑。做点心宵夜,本就是她最拿手最擅长的。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枫哥儿一听到杏仁酥几个字,便舔了舔嘴,一副意犹未尽的馋样,逗的人开怀。
    兰香院里,总算又有了欢笑声。
    丫鬟们也都暗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慕正善心情不佳,张氏也是心绪不稳,她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唯恐一个不慎就惹恼了主子。今天总算是云开日出了。
    这份融洽和谐的气氛,在慕长栩出现的那一刹那,陡然凝住了。
    慕长栩大病初愈,面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眉宇间的意气风发消失无踪,留下的是和年龄不符的沧桑落寞。
    至于慕元春,一直待在赏梅苑里,已经多日没在众人面前露面了。
    慕长栩恭敬的行礼问安:“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慕正善对慕长栩的怒气,经过这么多的事,早已消散的差不多了。见慕长栩这般苍白消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不是叮嘱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脸色还是这般难看?”
    语气虽然严厉,却透着一丝关切。
    “老爷,你别心急。长栩卧床这么久,如今能安然下床走动,已经算不错了。”张氏笑着说道:“长栩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只要再调养一阵子就能彻底好了。”
    慕正善神色稍缓:“请大夫开些调养身体的药方。等身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回上书房了。”
    一提到上书房,慕长栩反射性的就想起了太孙,然后就想到了妹妹慕元春......
    慕长栩暗暗叹口气,收敛心神,应了声是。
    众人很有默契,无人提起慕元春。
    ......
    早饭后,慕正善领着众人去了修德堂。
    慕太傅告病回府休养也有半个多月了,众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不便说穿。一一上前给慕太傅问安。
    慕太傅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看了慕长栩一眼:“长栩,再有几日,就是你外祖父的六十寿宴。到时候,你和元春都回罗家贺寿。”
    如果可以,慕太傅真不想让慕元春出门见人。不过,罗老爷子过寿,嫡亲的外孙女不露面实在是失礼于人。所以,再不情愿也得这么吩咐。
    慕长栩对这一点也很清楚,略一犹豫说道:“祖父,我去罗家贺寿就是,妹妹就别去了吧!就说妹妹身子不适......”
    “不妥。”朱氏张口打断了慕长栩:“这么明显的借口,谁能听不出来?再说了,元春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吧!”
    已经到这一步了,只能接受面对这一切。
    慕长栩默然。
    赐婚一事,已经让慕元春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就连罗家也受了些影响。外祖父母心里会怎么想?舅舅舅母又会怎么看他们兄妹?还有罗钰,见了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这些问题终究是躲不开的。
    慕元春不可能在赏梅苑里一直待着,总要出来见人。这一关,必须由她自己撑过去。
    朱氏已经和张氏吴氏商议起了寿宴的事。
    慕家和罗家是姻亲,可自从罗氏过后,关系便日渐疏远。时至今日,慕家和罗家之间实在没剩多少情分。不过,场面上的事,总得做的漂亮些。
    慕太傅和朱氏就不去了。由慕正善兄弟两人,领着妻儿一起去罗家贺寿。贺礼当然要精心准备,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长辈们说话,没有小辈插嘴的份儿。
    慕婉春扯着慕念春到一旁说悄悄话:“四妹,到时候大姐真的要去罗家吗?”
    慕念春笑着挑眉:“你没听祖母说么?那可是大姐嫡亲的外祖父,若是大姐不回去,可就太失礼了。”
    慕婉春撇撇嘴:“她这一露面,还不知要惹来多少人笑话呢!”罗家办寿宴,去贺喜的女眷肯定不少。到时候可就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慕念春挑了挑眉:“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慕婉春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盘算:“到时候我们两个可得离她远些,免得被她连累。”
    慕念春淡淡一笑:“三姐,你这么想未免太天真了。我们两个离她再远,也改变不了同是慕家女儿的事实。真要这么做了,说不定更会惹来指指点点,说我们两个不讲姐妹情分呢!”
    这些话不无道理。
    慕婉春顿时泄了气,不满的嘟哝道:“她一个人,连累的我们都被人笑话。”
    慕念春没有理会慕婉春的牢骚,心里暗暗思忖起来。
    此次去罗家贺寿,肯定会遇到很多人。罗钰是一定会遇上的,贺喜的女眷里,或许也会有些“惊喜”。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寿宴(二)
    商议妥当之后,朱氏又吩咐张氏:“去罗家贺寿的事,总得告诉元春。你待会儿就去赏梅苑一趟。记得叮嘱元春一声,说话行事要有分寸。”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张氏一向很喜欢,立刻应下了。
    慕念春放心不下,跟着张氏一起去了赏梅苑。
    时值严冬,花草树木多已枯败,只有几株梅花稀疏开放,透着几分苍凉落寞。
    大小姐整日待在闺房,连房门都不出半步。几个丫鬟无事可做,正凑在廊檐下说着闲话。
    “连翘走了,方妈妈也走了。接下来不知又该轮到谁了。”其中一个丫鬟长长的叹息一声。
    其他丫鬟都是心有戚戚焉。
    连翘到底犯了什么错,谁也说不清。方妈妈的事却是人尽皆知。不管是什么原因,两个人都被撵出了府了却是事实。她们几个人心惶惶,也是难免的。
    院门外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
    竟是张氏一行人来了。
    丫鬟们哪敢怠慢,忙快步上前来请安:“奴婢见过太太,见过四小姐。”
    张氏问道:“大小姐人呢?”
    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大小姐除了待在闺房,还能在哪儿?丫鬟们心里暗暗嘀咕,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忙答道:“回太太的话,大小姐在闺房里。”
    张氏随意的嗯了一声,心里一阵快意。
    慕念春低声提醒:“娘,我们走吧!”就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
    张氏被说穿了心思,讪讪的应了一声,放快了脚步。
    ......
    杜鹃没精打采的守在门外,见张氏等人来了,也是一惊。忙上前行礼,迅速的开了门。
    主子们斗法,她们这些下人还是闪远一点的好。免得被无辜波及。落得像连翘和方妈妈那样的下场。
    门开了。
    正低头做着绣活的慕元春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面孔的那一刹那,慕元春的手一颤。针戳中了手指,手指上顿时冒出了血珠。
    猛然的刺痛,倒是让慕元春迅速的冷静下来。她站起身来,给张氏行礼问安:“女儿见过母亲。不知母亲今日前来有什么事?”
    这半个多月来,慕元春的日子显然并不好过。原本就不丰润的脸庞愈发消瘦憔悴,眉尖不自觉的微微蹙着。表情略有些僵硬,礼数却十分周全。
    张氏没料到慕元春表现的这么平静,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慕念春微笑着上前一步。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冷笑。她们母女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心?来落井下石还差不多!
    果然,就听慕念春继续说道:“还有几日,就是你外祖父的六十寿辰。祖母特意嘱咐过了,让你和大哥一起去罗家贺寿。”
    去罗家.......
    此刻的她,还有什么脸去罗家?
    慕元春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退缩之意,下意识的说道:“我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大姐这话可不妥。那可是你嫡亲的外祖父,你若是不去,岂不是寒了罗家上下的心?”慕念春慢条斯理的反驳。
    慕元春哑然。是啊。若是她不去,以后就更没脸见罗家人了。
    慕念春又一脸关切的劝慰道:“大姐,我知道你还在为圣旨赐婚的事不痛快。可一直这么躲着不见人。也不是法子。倒不如豁出去脸皮,去罗家一回。人家心里暗暗笑话,总不会当着面取笑你。”
    慕元春:“......”
    这哪里是安慰,根本就是字字如刀戳她的心窝!
    张氏如愿以偿的欣赏到了慕元春难看之极的面色,心情瞬间大好,假惺惺的说道:“念春说的是。元春,你不用怕,到时候我们都陪着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不会让她受欺负?是一起看她的笑话吧!
    慕元春面色变了又变。终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女儿知道了。”
    既然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在人前亮相了。
    ......
    五天一晃即过。
    这一天早上。慕家上下都到了修德堂,众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当慕元春的身影出现时,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冷凝。众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慕元春显然精心装扮过了,依旧美丽婉约风姿绰约。唇角边噙着一抹浅笑,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张氏看着慕元春一脸若无其事的笑意,心里有些发堵。
    慕念春却淡淡一笑。
    慕元春最擅做戏,这几天里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是不会轻易就让人看了笑话。
    ......
    男子们上了一辆马车,女眷们坐上了后面的马车。张氏和吴氏似乎都有些心事,并未说话。
    三姐妹坐在一侧。慕婉春有意凑到慕念春身边说话,慕元春被孤零零的冷落在一旁。
    慕元春对此丝毫不介怀,只静静的坐在一旁。然而,她此时的心情却半点都不平静。
    待会儿到了罗家,一定会见到罗钰表哥,她该怎么办?舅舅和舅母,也一定会对她很失望吧!还有那些表姐表妹表嫂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
    众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罗家。
    此时刚过了巳时正,罗家门口马车排了老远。今日罗家开了正门迎客,罗蕴三兄弟亲自招呼来客,李氏王氏也领着儿媳们招呼女眷。
    当慕家一行人出现的时候,罗蕴李氏立刻亲自迎了过来。领着慕家一行人进了正堂。
    长辈们一通寒暄,小辈们也要一一见礼。然而,这么寻常的见礼,今日却显出了几分尴尬的意味。罗家的表嫂表姐妹们,见了慕元春。都只干巴巴的问了声好,就没了下文。
    这也怪不得她们。她们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可以说。
    表妹,恭喜你被圣旨赐婚?这摆明了是揭短。
    表妹。你近来过的如何?这还用问嘛,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表妹。你和罗钰明明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为什么会忽然冒出个太孙来?这话就更不能问了。
    于是,罗家的少奶奶和小姐们不约而同的缄默了。
    慕元春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真正到了此刻,依然觉得尴尬难堪。竭力挤出平静温和的笑容。
    慕念春一直留意着慕元春的一举一动,自然没错过慕元春一闪而逝的难堪。
    不过,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面呢!
    长辈们很快寒暄过了。慕长栩领着慕元春上前,给罗蕴夫妇问好。
    罗蕴打量慕长栩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长栩,你这些日子清瘦了许多。会试失利的事,你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你还年轻,先养好身体最要紧。”
    慕长栩打起精神应道:“大舅说的是,都是我不好,让你们都跟着操心了。”
    罗蕴又看向慕元春。对着往日疼爱至极的外甥女,罗蕴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略一犹豫才说道:“元春,你如今既已定了亲事,就安心待嫁。”
    语气中,已经透出了几分疏离。
    慕元春心里一阵酸涩。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这些日子,慕家上下,除了兄长。几乎人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硬撑着不让自己在人前失态。这次到罗家来,她虽然心虚忐忑,心里深处未尝没存着几分希冀。希望舅舅舅母能像以前一样疼爱她支持她,为她撑腰......
    现实却是这样的冷酷无情。
    从进罗家到现在,李氏根本没正眼看过她。往日最疼爱她的舅舅,也疏远淡漠了许多。
    众叛亲离......
    这个词陡然浮上心头。慕元春暗暗咬牙,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多谢大舅舅关心。”
    罗蕴见慕元春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肠一软,正要说什么。李氏忽的轻咳一声。罗蕴便沉默了。
    就在此刻,罗家的几位少爷结伴进了正堂。罗钰赫然也在其中。
    ......
    慕元春抬眸看了过去。
    罗钰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都是心中一颤。这一刻,正堂里所有的人似都成了无声的背景。他们的眼中只能看到彼此。
    然而,只一瞬,苦涩便各自溢满心头。
    她如今是准太孙侧妃。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罗钰痛苦的告诉自己,硬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来,喊了声表妹。
    慕元春努力的挤出微笑:“表哥,好久不见。”
    罗钰也微笑道:“是啊,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近来还好吧!”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令他情不自禁的关切她的近况。
    一点都不好。
    “我很好。”慕元春继续努力的微笑:“多谢表哥关心。”
    罗钰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众人看似各自寒暄说话,实则都在留意他们两人。尤其是李氏,此时已经皱起了眉头。此时,正巧门房小厮来禀报,又有贵客来了。
    李氏很自然的喊了声:“钰儿,随我出去招呼客人。”
    罗钰随着李氏走了。
    慕元春垂下眼睑,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第一百三十章 对阵
    很快,贵客便一一来了。
    若论身份矜贵,当属镇国公夫人。太子妃俞氏是镇国公嫡亲的妹妹,这位镇国公夫人是太子妃的娘家嫂子。只凭着这一层身份,便足以傲视在场众女眷了。
    李氏王氏等人自然不会怠慢了这样的贵客,颇有几分众星捧月的架势。
    镇国公夫人身边的秀丽少女,正是荷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俞六小姐。这位俞六小姐是太孙的亲表妹,又生的才貌出众,只可惜是庶出。不然,这太孙妃的位置十有*是她的。
    众人这么想着,看俞六小姐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微妙。
    慕念春也在看着俞六小姐。
    前世,慕长栩会试高中,在殿试中又被点为探花,成为最年轻的翰林学士。镇国公府相中了慕长栩,主动结下了这门亲事。俞秋娘嫁到慕家,成了长房的大少奶奶。小夫妻两个也算恩爱和睦。
    这一世,还会有这段姻缘吗?
    应该不会了吧!
    镇国公夫人膝下育有三个儿子,另有庶出的两个儿子。俞秋娘虽是庶出,却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小姐。自幼便养在镇国公夫人身边,颇受宠爱。这样的身份,比起普通勋贵府邸的嫡出小姐,也相差无几。
    慕长栩没了前世的风光,又怎么能入得了镇国公夫妇的眼?
    事实上,慕正善和张氏今日到罗家来贺寿,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为慕长栩寻一门合意的亲事!这样的场合,来贺寿的女眷大多会带着待字闺中的女儿前来,正是相看的最好时机。
    张氏打从心底里不情愿过问慕长栩的亲事,可这是她身为继母无法回避的责任。只得打起精神,边和女眷们攀谈。边不动声色的相看。
    太出挑的就不用想了,以慕家的家世,只怕是配不上。太普通寻常的。她倒是愿意,只怕过不了慕正善那一关。
    这么看来看去。一时竟没有合意的。
    张氏至始至终也没想到俞六小姐的身上。
    过了片刻,平远侯夫人也来了,身侧站着的少女清丽温雅,正是被赐婚为太孙妃的蒋三小姐。
    ......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慕元春。讥讽的嘲弄的奚落的幸灾乐祸的皆有之。
    慕元春头脑一片空白,双手不受控制的轻颤不已。
    她之前曾设想过遇到蒋三小姐该如何应对。这一刻她才知道,再多的自我安慰都是自欺欺人罢了。蒋三小姐是正妃,而她以后只能屈居人下做一个妾室......
    蒋三小姐显然也留意到了慕元春,略略一怔。便含笑上前和慕元春打了招呼:“我说是谁这么眼熟,原来是慕家妹妹。”
    态度还算友善。那句慕家妹妹,却异常刺耳。
    慕元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想到蒋三小姐今日也来了。”
    蒋三小姐抿唇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慕妹妹不必这么客套,称呼我一声蒋姐姐就是了。”
    ......这位蒋三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分明是有意在众人面前让慕元春难堪。
    慕念春瞄了面色苍白的慕元春一眼,继续看好戏。
    慕元春到底是有城府的,并未当众和蒋三小姐翻脸。不过,那一声姐姐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蒋姐姐,”一个略带些惊喜的少女声音忽的响起。
    蒋三小姐和慕元春都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扭头看了过去。
    这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生的粉脸桃腮,一双眼眸大而灵活。梳着双环髻。穿着翠绿的缎袄,配着胭脂红的长裙。虽不算特别美,却有种别样的妩媚。
    只是,这少女分明面生的很。怎么凑过来就叫姐姐?
    蒋三小姐心里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问道:“恕我失礼,请问你是哪位府上的小姐?”
    那少女笑着应道:“是我太冒昧了,竟忘了自报家门。家父是户部侍郎,我姓刘。闺名一个芳字。在家排行第二,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刘妹妹吧!”
    竟是刘二小姐!
    蒋三小姐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喊了声刘妹妹。
    慕元春的俏脸愈发白了几分。
    慕念春也不由得暗暗惊叹。真是太巧了!谁能想到,这三人竟同时到了罗家,还凑到了一起。这下可真是想不热闹都不行了。
    慕婉春对这位传说中的刘二小姐也分外好奇,有意无意的凑近了一些,和慕念春一起津津有味的看好戏。
    这个刘二小姐十分伶俐知趣,又处处捧着蒋三小姐。不到一会儿功夫,两人就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善于应对的慕元春,今天却异常沉默,表情也有些木然。
    罗绮看着这一幕,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索性走上前来,笑着拉起慕元春的手:“表妹,这里人多不便说话,不如和我去园子里转转散散心去。”
    慕元春感激的看了罗绮一眼,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这里她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了!再不躲开,她真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
    慕元春一走,蒋三小姐和刘二小姐也各自散了。
    慕婉春颇有些意犹未尽,凑在慕念春耳边低声笑道:“看见没有,这位刘二小姐可比大姐要伶俐多了。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真是亲热。”话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慕念春眸光微闪,扯了扯唇角:“大姐很快就会想通了,说不定以后叫的比刘二小姐更亲热呢!”
    慕婉春半信半疑:“不是吧!大姐看着温柔,其实最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慕元春笑而不语。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慕元春。以慕元春的性子,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击垮。等她认清了现实,自然就会想办法应对了。
    此时,又有贵客来了。
    永宁侯夫人一脸矜持优雅的笑容,身侧站着的红衣少女,不是陆无双还能有谁?
    慕念春一看到陆无双,反射性的侧过身子,打着说悄悄话的名头,扯着慕婉春躲到角落里。她倒是不怕陆无双,只是懒得和陆无双较劲。
    罗家正堂这么大,客人又这么多,有这么多人的视线挡着,陆无双总不会看到她了吧......
    “慕四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慕念春忍住抚额叹息的冲动,笑着转过身打了个招呼:“没想到陆姐姐今日也来了。”
    陆无双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刚才就来了。你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躲到了这里来。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慈云庵的那一幕过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也不为过。
    当然了,这只是陆无双单方面的挑衅。慕念春根本没有接招的意思,淡淡笑道:“陆姐姐误会了。我刚才和三姐在说话,竟没留意你也来了。”
    陆无双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哦?照你这么说,你的眼力可实在不算好啊!”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笑道:“是啊,我可比不得陆姐姐的一双慧眼。隔着这么多人,竟也能看到我。”由此足可见陆无双对她的嫉恨怨怼有多深了。
    论口舌,陆无双哪里是慕念春的对手。只两个回合,便哑口无言。
    慕婉春的眼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这位陆大小姐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对劲,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幸好四妹反应快,几句话便堵的她无话可说。
    陆无双深呼吸口气,故作不经意的说道:“那次从慈云庵回府之后,容妃娘娘赏了我一些衣料,还特地命人送到了侯府来。我今日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是娘娘赏的衣料做的。”
    ......这简直就是*裸的炫耀!
    慕念春打量陆无双一眼,笑着赞道:“容妃娘娘赏的衣料自然是上品,做出来的衣裙也格外的漂亮。也只有陆姐姐才能穿的这般好看。”
    竟然没有半点羡慕嫉恨!
    不可能!慕念春一定是在装模作样!
    陆无双心里暗暗想着,故意笑着问道:“别只顾着说我了。你在慈云庵陪伴容妃娘娘整整一个月,容妃娘娘赏赐给你的肯定更多更好吧!”
    慕念春一脸遗憾:“说出来不怕陆姐姐笑话。容妃娘娘根本就没赏赐什么东西给我,看来,容妃娘娘更喜欢陆姐姐呢!”
    这番话,听的陆无双心情舒畅极了。几个月来憋着的闷气,总算稍稍纾解。不过,她没打算这么快就放过慕念春:“有件事你总该听说了吧!皇后娘娘正打算挑选齐王妃,最多到年后就会定下人选。”
    真是个好消息!
    以慕家的家世,肯定入不了皇后的眼。更何况,慕元春已经是太孙侧妃了。总不能让慕家的女儿再做齐王妃吧!
    慕念春心情陡然好了,笑眯眯的应道:“陆姐姐才貌过人,家世显赫,这齐王妃的人选,肯定非陆姐姐莫属了。”
    总算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陆无双轻蔑的笑了萧,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惊呼:“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来了。”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骚扰
    齐王来了?
    陆无双一阵惊喜。想到上次在慈云庵受到的冷落羞辱,心里又是一阵委屈难堪。
    容妃娘娘是中意她的。可齐王喜欢的却是慕念春。
    这个事实,令心高气傲的陆无双憋闷又嫉恨。所以,今日刚一瞄到慕元春的身影,她就迫不及待的前来挑衅。现在齐王来了,她该怎么办?
    抛弃女子的矜持上前搭话?
    几个月前的那一幕依然清晰的烙印在心头,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试一次了。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羞辱,她还拿什么脸见人。
    想来想去,她能做的只有静静的站在角落里,远远的凝望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少年。若是他能主动来和她打招呼多好......
    大概是佛祖听到了她的祈求。齐王目光一扫,竟真的过来了。
    陆无双的心怦怦乱跳,双颊染上一抹嫣红,痴痴的看着那个任性不羁挑眉浅笑的少年。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两人初遇的那一刻。
    就是那一眼,她的芳心彻底沦陷,暗暗发誓今生非他不嫁。甚至厚颜去慈云庵讨容妃的欢心。事实证明,她的计谋已经成功了。容妃命人送衣料到永宁侯府,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
    齐王再桀骜任性,婚姻大事也得听容妃的吧!他现在特地来和自己寒暄,肯定是因为容妃说服了他。
    齐王越来越近了。
    陆无双的心几乎快跳出了胸膛,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含情脉脉的喊道:“齐王殿下......”
    话还没说完,齐王便从她的身边走过,站到了慕念春的面前,亲热的喊了声“慕妹妹”。
    陆无双:“......”
    陆无双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精彩极了。
    除了慕婉春瞄了她一眼之外,齐王和慕念春根本就没朝她看。
    每次遇上齐王。慕念春都要打起全部精神应付,自是无暇留意陆无双羞愤的表情:“齐王殿下这般称呼。小女子愧不敢当。”
    齐王无视慕念春的冷淡,继续热情的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我本来还打算登门拜访。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竟在罗家遇上你。”
    ......什么“巧遇”,根本是有意为之好吧!
    追过来的周琰心里暗暗吐槽,口中却很配合:“是啊,确实很巧。”边说边迅速的瞄了一圈,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失望。
    慕念春慕婉春都在这里,慕元春却没在。难道,她今日没来?
    慕念春似是看穿了周琰的心思,故作不经意的说道:“这里人多气闷,大姐和罗家表姐去园子里转悠透气去了。”
    周琰眼睛一亮,立刻对齐王使了个眼色。十四叔,快点找个理由,我也要去罗家的后花园。
    慕念春唇角微微扬起。是啊,快点找个理由,和周琰一起走吧!别在这儿骚扰我了。
    齐王果然很讲义气。立刻说道:“这里人多气闷,我们也去园子里转一转去。”
    周琰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然后。就见齐王又叫了慕长栩和罗钰过来。
    周琰:“......”
    这么多人在,他和元春还怎么私下见面说话?尤其是罗钰也在......
    他虽不是成心夺人所爱,可罗钰对慕元春肯定无法忘情。三个人这么会面,该有多尴尬!!!
    齐王对周琰频频的眼色熟视无睹,笑着对罗钰说道:“我们还是第一次到罗家来,今天可得劳烦你尽一尽地主之谊,领着我们在园子离好好转一转。”
    罗钰笑的也有几分勉强,却无法推辞,只得应下了。
    慕长栩的尴尬就更不用说了。一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一边是妹妹未来的丈夫太孙。他夹在中间,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造成这个尴尬局面的齐王。却半点自觉都没有,又笑着招呼慕念春慕婉春:“人多去园子也热闹些。你们两个也一起去吧!”
    慕念春还没来得及拒绝,慕婉春便乐颠颠的抢着应下了。
    ......慕念春郁闷又无奈的白了慕婉春一眼。没见她一直在躲着齐王吗?怎么还往前凑?
    慕婉春笑嘻嘻的眨眨眼。你就不想亲眼看看大姐同时遇到太孙和罗钰时候的样子吗?
    好吧!这么精彩的一幕,错过了确实可惜!慕念春很快就调适好了心情,和慕婉春携手走出了正堂。
    陆无双眼睁睁的看着齐王等人离开,心里悲愤欲绝。
    她就站在这儿,却没人招呼她一起去。
    从头至尾,她都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背景。
    ......
    这么多人一起离开正堂,自然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蒋三小姐妙目盯着太孙的背影,用力的咬了咬嘴唇。
    她才是正经的未来太孙妃,太孙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急急的去园子里找慕元春了。这样的行为,简直是明晃晃的当众扇了她一记耳光。
    之前羞辱慕元春的快意,此时早已消失无踪,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相较之下,刘二小姐就淡定多了。
    圣旨赐婚,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哪怕是侧妃,也总比嫁给一个家世不出众的庶子强的多。太孙更喜欢谁,此时并不重要。要争宠,日后嫁到太子府了,多的是机会。
    张氏正努力和一众女眷攀谈,顺便相看女眷们身边的妙龄少女,权衡掂量谁更合适。一时竟没留意慕念春的离开。直到吴氏低低的惊呼一声。
    张氏一愣,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什么事值得吴氏这么大惊小怪的。
    吴氏压低了声音说道:“婉春念春两个,随着太孙齐王他们一起出去了。”
    什么?张氏拧起了眉头。
    齐王对念春的另眼相看是明摆着的。她之前也曾生出过些念想。不过,这个念想早就随着赐婚的圣旨烟消云散了。
    慕家嫡出的长女将会是太孙侧妃。慕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再做齐王妃?先不说家世够不够了,光是辈分也差着一截。
    既然没这个可能,念春和齐王再有来往可就不太美妙了。慕元春的教训历历在目啊......
    张氏瞬间有了将女儿叫回来的冲动。
    吴氏显然也不乐见慕婉春随着太孙齐王一起去园子里,低声发了句牢骚:“她们姐妹两个,真是太轻率了。”
    人走都走了,再抱怨也无济于事。张氏只得宽慰吴氏道:“放心吧,她们两个都聪慧伶俐,不会有事的。”
    吴氏轻叹一声,将此事暂时放到了一旁。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见到诸多待字闺中的少女,她也要打起精神相看一番。慕长柏十四岁了,也到了能说亲的年龄。
    ......
    罗家的园子比慕家的大了不少,亭台楼阁掩映在假山流水树木中,十分精巧。
    周琰却无心欣赏,进了园子,便四处张望,用意不言自明。
    慕长栩不便说什么,歉然的看了罗钰一眼。罗钰情绪低落也是显而易见的,一直抿紧嘴唇,一言未发。
    齐王却是一路聒噪,说话就未停过:“慕妹妹,这么些日子没见,你好像长的高了一些,也更漂亮水灵了。”
    调戏,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调戏!
    慕念春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谢谢齐王殿下的夸赞。听闻齐王府美人如云,我这点微末姿色,哪里入得了齐王殿下的眼。”冷淡中透着嘲弄。
    齐王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似的,悠然笑道:“你这样的,其实正合我的眼缘。”
    ......比厚颜无耻,简直无人是齐王的对手。
    慕念春暗暗翻了个白眼,故意放慢脚步。
    可惜,齐王今天像是铁了心要骚扰到底了,也随之放慢脚步,边笑道:“上一次在慕家,有幸品尝了你亲手做的素斋。我至今都念念不忘。”
    那一天吃的太撑了,之后两三天胃口都不太好。着实是个难忘的回忆。
    慕念春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那一天,他让石竹带给她一句话:你的心意,我全数都收下了。
    一直念念不忘,岂不是在说他一直在惦记着她?再联想到陆无双适才所说的皇后要选齐王妃一事,她忽然无法淡定了。
    虽然目前看来困难重重,可万一齐王真的求到了赐婚的圣旨怎么办?
    别人都只以为齐王荒唐任性,只有她知道,这个齐王是何等的心机深沉。看似不可能的事,或许齐王真的能想出办法也未可知......
    慕念春蹙起了眉头。
    齐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此时见她眉头微蹙一脸深思,非但没觉得受挫颓丧,反而扬起了唇角。
    不愧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子,聪慧冷静,反应极快。只从自己短短的几句话中,就猜到了将会发生什么。不知什么原因,她一直在排斥抗拒他的接近,甚至饱含敌意和戒备。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再等几个月,赐婚的圣旨一下,她就再也休想逃开了。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最合适的一对。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角
    众人在罗钰的带领下,将罗家的园子逛了大半。
    终于,在一处凉亭里,遇到了慕元春。
    周琰远远的就见到了慕元春的身影,一颗心跳的飞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罗钰自然也看到了慕元春。他的反应却和周琰截然不同,脚步迟疑,几乎没勇气再走上前了。
    这些日子,他逼着自己什么都不想,逼着自己忘掉慕元春。在今天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看到了自己的脆弱和痛苦,还有深深的嫉妒和无可奈何。
    慕元春明明是喜欢他的。之前对视的那一刹那,她眼底流露出的情意绝不是装出来的。
    可是,在她心里,有些东西却比这份青梅竹马的情意更重要......
    慕长栩见罗钰俊脸泛白,心里一阵酸涩难受,低声道:“表哥,你......就别过去了。我陪着殿下到凉亭去。”
    周琰的来意十分明显。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如今两人已经定了亲事,见面说话倒也不算逾越。
    慕元春嫁给太孙的事已成定局,慕长栩自是希望太孙对慕元春更上心一些。所以才没吭声,默默的陪着太孙到园子来。可这么一来,对罗钰却太残忍了。
    罗钰定定神,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用担心,我没事。”说完,便向凉亭走去。
    慕长栩暗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
    慕元春今日心情十分低落消沉,和罗琦在凉亭里坐了许久,只说了几句,眼圈便红了,默默的垂泪。
    罗绮安慰了一番。却没什么效果,心里也颇觉得无奈,也沉默了下来。
    罗琦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瞄到了众人的身影,立刻扯了扯慕元春的衣袖:“表妹。那边有人过来了......”
    咦?领先的那一个白胖少年好像很眼熟啊!
    慕元春第一个反应便是用帕子擦了眼泪。外祖父寿辰,这可是大喜事。她却躲在这儿抹眼泪,若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一转头,引入眼帘的是罗钰略显苍白的俊脸。慕元春心里一阵刺痛,移开目光,正好迎上周琰惊喜的眼眸。
    ......他怎么会来了?!
    这一霎那,慕元春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怨怼,愤怒。失望,不甘,唯独没有欢喜。
    周琰信誓旦旦说不会辜负了她。接过她苦苦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圣旨。让她心里如何不怨。可木已成舟,她注定了要嫁到太子府,此时再想这些又有何用?
    慕元春在短短片刻里便调整好了心情,盈盈起身:“见过太孙殿下。”
    乍然见面的狂喜,很快便被心疼所取代。周琰看着慕元春犹有泪痕的俏脸,心里一阵歉疚,低声道:“对不起,你这些日子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我求过母妃。也求过父王,可他们......”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忽的打断了周琰:“我很好。殿下不用为我担心。”
    此时,正是抹眼泪博太孙怜惜的最佳时机。可偏偏罗钰也在......慕元春就算演技再高超,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周琰本是满心的欢喜,慕元春的生硬冷淡,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周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向齐王。
    这个傻小子!齐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特地叫上罗钰慕长栩一起来,本就没存什么好心。罗钰的痛楚,慕长栩的尴尬,慕元春的难堪。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恼的是,周琰竟还没看出真相......
    齐王懒得解围。干脆利落的移开了目光,只当没看到周琰求救的眼神。
    慕长栩心里暗叹一声。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妹妹,太孙殿下和齐王殿下到园子里随意转转,没想到竟在这里和你巧遇。你若是无事,不如也和我们一起吧!”
    慕元春此时也缓过劲来,暗暗懊恼自己的冲动。若是让周琰看出自己和罗钰的不对劲,今后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了。
    和罗钰的一切都已是过去,她未来的丈夫,是周琰。
    慕元春定定神,终于恢复如常,微笑着说道:“大哥说的是。”又看向罗绮:“表姐,你也一起来吧!”
    罗绮正为罗钰暗暗心忧,闻言想也不想的点了头。快步走到罗钰身边,目光中满是关切。
    罗钰挤出一个笑容。
    放心吧,我能撑得住。
    ......
    慕念春远远的看着罗钰,心中的淡漠冷然,令她自己也有些讶然。
    曾经魂牵梦绕全心全意恋慕的少年,如今在她眼中竟似陌生人一般。看着他痛苦难过,她竟然波澜不惊,既无欢喜,也没什么可激动高兴的。历经了沧桑的心,就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没什么能轻易撼动她。
    她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傻乎乎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痴狂。
    或许,喜欢两个字对她来说,已经很遥远很奢侈了......
    慕念春唏嘘着感叹着,却没留意到,身边的齐王一直在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深沉,闪着莫测的光芒。
    慕念春终于收回了目光,不经意的转头,正迎上了齐王的眼神。
    褪去了嬉笑和不正经,他的目光冷凝又锐利。
    这一刻的齐王,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慕念春心里一跳,脑海中迅速的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两人前世根本没什么交集,这一世,齐王却异常固执的缠上了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她自问没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齐王死缠烂打,到底是为什么?
    目光交汇的短短瞬间,两人心头各自浮上疑云。
    ......
    园子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可供欣赏,唯有一处以奇石堆积的假山还有些趣味。更重要的是,这处假山很大。既在众人的视线内,又能私下说话,最合适不过。
    众人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周琰期待的看了慕元春一眼,显然是希望和慕元春独处片刻。
    慕元春不敢去看罗钰的反应,逼着自己漾起一抹微笑,默默的走到了周琰身边。周琰十分欢喜,温柔的说道:“我们到那边去。”
    慕元春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默默的走出了几米远,还在众人目光可及处,说话却不虞被人听见。
    “元春,对不起。”周琰迫不及待的张口道:“父王和母妃商议过后,才做了这个决定。我实在没办法。那个刘二小姐的事,我之前根本毫不知情。等圣旨宣读过了我才知道,却也无计可施......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周琰越说声音越低,心中愧疚之极。
    慕元春却在此刻抬起眼眸,眼中满是信任和依赖:“殿下,我相信你。你一定有你的难处。”
    周琰心里既惊又喜,激动的说道:“元春,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向你保证,今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慕元春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浮出感动和娇羞。
    ......
    罗钰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远。
    周琰压低了声音,他听不清周琰在说什么,可周琰眼中的欢喜却明晃晃的刺目极了。还有慕元春唇角的笑意......
    “表哥,”慕长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去另一边看看。”
    罗钰的失魂落魄,众人都看在眼底。此时此刻,只能将罗钰支开,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罗钰随口应了,和慕长栩走到了假山的另一边。罗琦放心不下,也跟了过去。
    这里便只剩下齐王慕念春和慕婉春三人了。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慕念春正想找个借口支开慕婉春,就听齐王笑着说道:“我和四妹妹有些话要单独说,不知三妹妹可否行个方便?”
    慕婉春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点头应了。临走时,还给了慕念春一个“加油”的眼神。
    慕念春:“......”
    闲杂人等都撤离到了五六米之外。
    终于,只剩齐王和慕念春四目相对。
    齐王看着慕念春,忽的笑道:“我们两个,好像是第二次单独说话。”
    第一次,当然是慈云庵了。那一天晚上,他出乎意料的强势表白,扰的她几天都心神不宁。
    对慕念春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愉快的回忆。她没什么表情的应道:“我由衷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齐王没生气,反而饶有兴味的笑了:“你就这么讨厌我?”
    慕念春干脆利落的应道:“是。”
    “为什么?”齐王没又恼羞成怒,好奇又不解的追问:“我到底是哪里不招你喜欢?就算齐王妃的头衔你不稀罕,也不该这么讨厌我吧!我长的这么英俊,说话诙谐风趣,性情随和,又这么专情,你没道理不喜欢我!”
    慕念春:“......”
    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齐王在慕念春鄙夷的目光下,依旧泰然自若:“所以,你这么排斥抗拒我,肯定有特别的原因。”
    “确实有。”慕念春毫不客气的反击:“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另有喜欢的人,就是子乔表哥......”
    “撒谎!”齐王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句话:“你真正喜欢的人,不是罗钰吗?”
    慕念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猜疑
    怎么可能?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慕家上下,只有慕元春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齐王的密探再厉害,也绝不可能查探到这么隐秘的事。
    慕念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再也无法维持冷静自若,紧紧的盯着齐王:“你怎么会知道?”
    齐王看着她陡然变色的俏脸,心情也不算美妙,似笑非笑的应道:“我随便猜的,不过,看你现在的反应,显然我已经猜对了。”
    猜出来的?这种话骗鬼去吧!
    慕念春直视着齐王,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什么。
    可是,齐王那双轻浮又肆意的桃花眼依旧浮着笑意,根本无法看透。
    齐王张口说话了:“罗钰有什么好的。性格无趣,又一心喜欢慕元春,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罗家和慕家关系这般冷淡,结亲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所以,你和罗钰根本没可能。还是趁早忘了他吧!”
    慕念春头脑一片纷乱,下意识的反驳一句:“你口口声声说我和他不可能,难道和你就有可能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齐王没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说道:“何止是有可能,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眼整个京城,还有谁比我更优秀更出色?能嫁给我这样的夫婿,不仅风光,而且今后一定过的舒心顺畅。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犹豫的?”
    慕念春终于忍无可忍的做出了很不淑女的举动,狠狠的丢了个白眼过去:“谁说要我嫁给你了?麻烦你别自说自话好不好!”
    她的排斥和抗拒,再一次清晰无误的出现在眼前。
    齐王收敛了笑意,定定的看着慕念春:“念春,你在害怕什么?”
    他是皇上幼子,是身份尊贵的齐王。虽然名声不算好听,谁也否认不了他是一个如意夫婿的事实。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他充满了戒心。淡漠而疏离。礼貌中透着戒备。他的表白,他的情意。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害怕他的接近,到底是为什么?
    齐王的眼眸,骤然变的冷凝锐利,似要看进她的心底深处。
    慕念春心里一震,暗暗后悔不已。她怎么能忘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何等的精明厉害?哪怕是一点点疏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拒绝的理由,显得苍白又可笑。
    此时的慕念春,已经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却不肯承认自己的劣势,依旧顽强的抵抗:“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在害怕。我害怕你自恃皇子身份不肯接受拒绝,我害怕你硬是求了赐婚的圣旨,我害怕你的穷追不舍死缠烂打。”
    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句比一句呛人。
    没等齐王反应过来,慕念春又冷冷的说道:“我喜欢罗钰还是子乔表哥,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你有什么立场来诘问我?你又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决定要娶我?我就是不愿意嫁给你,不行吗?”
    齐王却没被激怒。依旧深深的凝视着她:“念春,你该不会以为几句话就能把我气跑吧!”
    慕念春:“......”
    他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用意。
    “念春,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齐王没了平日的嬉笑轻狂。此刻的他,看来认真危险的可怕:“我对你的心意,也比你想象中的更坚决!”
    上苍赐我一次崭新的生命,或许,就是为了让我在少年时遇到你。
    所以,我不会容你躲开!
    慕念春看着坚定又执拗的齐王,只觉得一阵无力。.
    齐王对她的心意,是认真的。他要娶她,也是认真的。她妄想用几句话就打消他的念头。显然是不可能的。
    慕念春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仗势欺人!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强人所难?”
    齐王默然片刻。忽的叹口气:“这么伤人的话,你放在心里想一想就行了。为什么说的这么直接?你以为,我就不会受伤吗?”
    慕念春哑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习惯面对的是那个轻狂肆意厚颜无耻的齐王,可此时的他,神色黯然,一脸受伤的表情。勾起了慕念春心底极罕见的歉然。
    然后,她很快就为自己的心软后悔了。
    齐王的黯然只维持了几个眨眼的功夫,忽的挑了挑眉,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令他振奋了。
    慕念春:“......”
    再和他这么说下去,她非失态不可!
    慕念春果断做了决定,迅速转身,快步走到了慕婉春的身边。
    齐王:“......”
    这就是得意忘形的下场!刚才这么好的时机,他怎么不乘胜追击,反而又嘴贱的招惹她?
    齐王心里暗暗懊恼,却也无计可施了。
    刚才支开慕婉春,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是厚颜之极的行径。再追过去,可就不妥了。他不在乎流言蜚语,可在亲事未定之前,却不愿慕念春的闺誉有损。
    ......
    慕婉春看似专注的欣赏假山,实则一直在留意齐王和慕念春。
    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四妹的神色这么激动?还有齐王,似乎也变的和往日不同......还没等琢磨完,慕念春忽的走过来了。
    慕婉春怔了一怔,才问道:“你们的话说完了?”
    慕念春简短的嗯了一声,脸上毫无笑意。
    此时此刻,实在不便细问。慕婉春将好奇心暂且按捺下去,含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招呼大哥他们一声回去了。”
    慕念春又嗯了一声。
    慕婉春瞄了紧紧绷着俏脸的慕念春一眼,心中暗暗感慨。这个齐王到底说了什么,竟把一向冷静的四妹气成这样。
    “大哥,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慕婉春姐妹两个走到慕长栩身边,低声提醒。
    慕长栩应了一声,踌躇片刻,才走到周琰慕元春那一边:“殿下,我们到园子里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周琰这才惊觉时间流逝,有些赧然的笑了笑。
    慕元春此时已收拾了所有情绪,展现在人前的,依旧是往日的温婉可人。微微笑道:“殿下,你今日特地来看我,我心里很是欢喜。不过,只此一次,以后可不能再冒然来见我了。免得惹的太子妃不高兴。”
    周琰笑着应下了。心里高兴的想道,今天到罗家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元春竟没有丝毫怨怼,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介怀。
    如此善解人意又温柔的女子,将伴着他共度一生。
    他的眼光,果然很好!
    周琰心满意足的笑容,在罗钰看来自是刺目。不过,这片刻时间里,他也调整了心情。硬是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走了过来:“宴席应该快开始了。我们直接去饭厅那一边吧!”
    众人皆无异议,随着罗钰一起向饭厅走去。
    众人各怀心思,没人再说话,气氛自是有些怪异。
    慕念春和慕婉春并肩同行,有意无意的借着慕婉春的身形,避开了齐王的目光。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齐王说过的话。
    你真正喜欢的人,不是罗钰吗......
    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我对你的心意,比你想象中的更坚决......
    他们原本从无交集,她对他的了解和熟悉,是因为前世。他对她的了解又是从何而来?他对她的心意又为何如此坚决?
    难道说......
    慕念春因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彻底震惊了!
    她陡然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齐王的身影,脑海中纷乱一片。然而,那个惊人的猜想却越来越清晰。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对她格外的留心。后来,他频频造访慕家,总有意无意的接近她。荷花宴上,他亲自折了荷花送到她的手里。再到后来,慈云庵里他的表白。被捉弄的那般狼狈,依旧不改初衷......
    她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闺阁少女,不算特别的美貌,除了厨艺之外也无特别的过人之处。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齐王?这个问题,一直令她困惑不解。
    而现在,这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齐王和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所以,齐王有许多行径都和前世有微妙的不同。
    所以,他对她格外关注,志在必得!
    ......
    “四妹,你怎么停下不走了?”慕婉春疑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慕婉春的话,顿时惹来了众人的注目。
    齐王的目光,迅速的落在了慕念春的俏脸上。她的俏脸似没了血色,异常苍白,眼中满是震惊。
    她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如此震惊失态?
    电光火石间,齐王似也想到了什么,眸光倏忽一暗。
    四目对视,几乎是瞬间洞悉了彼此心中所思。
    两人心头各自狠狠一震。然而,此时此刻,两人却没了独处交谈的机会。只能强自压下心里的翻涌不息。
    一定要找个机会,深切的“沟通”一番。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掠过同一个念头。
    ......
    ps:两人都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锋
    罗家今日来客众多,宴席摆了十几桌。
    饭厅里摆了五桌,隔壁的偏厅里又摆了五桌。女眷们则被安排在花厅里。
    见到慕念春姐妹三人时,张氏终于松了口气,略有些不悦的低声数落:“你们三个怎么到处乱跑。还是和太孙齐王一起,还嫌闲言碎语不够多吗?”
    这话摆明是冲着慕元春去的。
    慕元春已经稳住了心绪,自然不会被这几句话影响,神色自若的应道:“我和罗表姐到园子里散心,没想到会遇到太孙齐王殿下。”
    张氏语塞。是啊,这次可是太孙主动找过去的。怎么能怪慕元春?
    慕念春今日满腹心事,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
    吴氏咳嗽一声,笑着打起了圆场:“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快入席吧!”
    张氏悻悻的应了一声。
    花厅里共设了八个桌席。这席位早就被安排好了。张氏一行人刚过去,就有两个精明干练的管事妈妈笑着迎了过来。
    张氏吴氏被安排坐在第三席。这一席上,大多是罗家的姻亲女眷。
    慕念春姐妹三人,则坐在了第六席。这一席上都是未出阁的妙龄少女,慕念春纵然心事重重,却也留意到了这一席上另几位少女。
    蒋三小姐,刘二小姐......这也太巧了吧!若说不是成心安排的,谁也不会信。
    “苦心”安排的人,应该就是李氏了。这么做,分明是想让慕元春难堪啊......
    慕念春能想到的事,慕元春又岂能想不到?
    慕元春暗暗咬牙,面上却挤出若无其事的微笑。在蒋三小姐的身边坐了下来。慕念春和慕婉春也随之入座。
    蒋三小姐刚才憋了一肚子闷气,眼下见了慕元春,哪里还能忍得住:“慕妹妹刚才去了园子里散心。不知可遇到了太孙殿下?”
    慕元春故作讶然的应道:“确实遇到了。蒋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蒋三小姐被噎了一下。
    虽然赐婚的圣旨已下,可毕竟还没成亲。她总不能现在就摆出太孙妃的架子。再说了,今日摆明了是太孙主动去找的慕元春......
    “慕姐姐真是好福气。”一旁的刘二小姐一脸羡慕的插嘴道:“今日太孙殿下进来的时候,可是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就去了园子里找你呢!”
    本来就够乱的,再来一个煽风点火的,气氛顿时更加微妙了。
    蒋三小姐也算有些城府,很快收拾了情绪,笑盈盈的说道:“我和殿下只有过一面之缘。殿下大概早就忘了我什么模样,对慕妹妹却是情根深种,真是让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呢!”
    慕元春微微色变。
    蒋三小姐这番话,分明是在暗指她私下和太孙有来往。身为一个教养良好的闺阁千金,竟和男子私相授受,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偏偏这确实是事实,她根本无法否认。
    刘二小姐好奇的问道:“蒋姐姐,你说这话我可听不懂了。难道太孙殿下和慕姐姐很熟悉吗?”
    蒋姐姐淡淡一笑:“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应该问慕妹妹才是。”
    刘二小姐果然看了过来。
    两人联手,步步紧逼,分明是要慕元春出丑。
    慕元春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迅速调整好心情,浅笑着说道:“你们都误会了。我和太孙殿下也只有过一面之缘。殿下今日到园子里来,我之前根本不知情。也被吓了一跳呢!”然后,又一脸关切的问道:“殿下肯定也找你们说话了吧!”
    ......蒋三小姐笑不出来了,心头气血翻涌。
    刘二小姐也有些讪讪。太孙根本连看都没正眼看她一眼,更不用说主动打招呼了。
    这一回合交手,慕元春总算扳回一城。郁结了多日的闷气,此时也散了大半。
    赐婚一事,确实给了她极大的打击。不过,她不会因为这个打击就彻底消沉没了斗志。只要牢牢的抓住太孙的心,成为太孙身边最得宠的人。侧妃也未必就比不过正妃。
    ......
    慕婉春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惊叹。
    大姐果然厉害。以一敌二,竟也丝毫不落下风。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好戏。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慕婉春习惯性的想和慕念春耳语几句。一转头,却见慕念春心不在焉的在发呆。慕婉春忍不住扯了扯慕念春的衣袖,低声问道:“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
    慕念春回过神来,敷衍的笑了笑。
    她此时还沉浸在刚才发现的惊人事实中,哪有心情看热闹。
    罗绮的声音忽的响起:“这里还有两个空位,陆妹妹随我坐这里好了。”然后,两个少女在最后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慕念春一抬头,便看入一双嫉恨不善的眼眸。竟是陆无双。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果然半点不假......
    慕念春懒得和陆无双较劲,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在陆无双看来,这却是慕念春心虚的表现。
    陆无双扯出一抹无声的冷笑。她可没蒋三小姐的含蓄,语气中酸意十足:“慕四妹妹不是和齐王殿下去了园子里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念春心情本就不佳,被她这么挑衅,愈发不快,不冷不热的应道:“陆姐姐若是想去,当时跟着一起去就是了。何必把怨气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陆无双喜欢齐王,她可半点都不稀罕,更懒得受这份闲气!
    陆无双俏脸涨的通红:“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慕念春说完这句话,便垂下头,摆明了是不打算再搭理陆无双。
    本就微妙的气氛,愈发显得尴尬了。
    罗绮暗暗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把陆无双领到别的桌席去。现在倒好,弄的这般尴尬,再起身离开,就更不合适了。
    幸好此时丫鬟们忙着上菜,总算不会显得太沉闷。
    ......
    罗家此次办寿宴,特地请了几个酒楼的名厨来掌勺,菜肴精致味美,不必细说。不过这一桌几乎没人有胃口。各人都是随意的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张口说话。
    这气氛,可真够压抑的。
    罗绮身为主人,只得努力的找些话题:“蒋姐姐,你平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消遣?”
    在座的少女里,属陆无双和蒋馨的出身最好。不过,蒋馨如今是准太孙妃,夫家肯定稳胜陆无双一筹。因此,罗绮先找了蒋馨说话。
    蒋馨比高傲的陆无双随和多了,闻言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消遣,每日就是看书作画,或是做些绣活。这些日子,跟着母亲学着当家理事。”
    最后一句,说的平平常常。
    听在慕元春的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当家理事,这是名门贵女们出嫁前必学的事情。蒋馨将来嫁入太子府,是正经的太孙妃,自然要帮着婆婆分担些府中的琐事......
    刘芳今天是铁了心要和蒋馨站在同一阵营了,立刻笑道:“蒋姐姐自是要学当家理事,我可就轻松多了。这些日子,母亲只交代我多学些女红厨艺呢!”
    说完,又故作关切的看向慕元春:“慕姐姐,你近来都忙些什么?”
    忙着自怨自艾,忙着懊恼后悔。
    慕元春故作淡然的应道:“我每天都会练几个时辰的琴。”
    刘芳抿唇一笑:“这可真是巧了。慕姐姐擅长抚琴,我擅歌舞。今后若是有机会,我可要请姐姐为我抚琴一曲......”话没说完,便娇羞的红了脸,不肯再说了。
    慕元春心里别提多怄了。
    她一向以过人的琴艺为傲,可被刘芳这么一说,简直和歌舞一样,都成了讨男子欢心的手段。
    罗绮心里暗暗叫苦。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只几句话便又对上了。
    罗绮硬着头皮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陆姐姐,你平日都爱做些什么?”
    “我平日多是看书练字吹笛,有空闲的时候,也会跟着母亲学看账之类的。”陆无双眼中闪过一丝傲然,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慕念春:“慕妹妹擅长厨艺,上次在慈云庵,容妃娘娘特地留下你做了一个月的素斋。平日在府中,肯定也经常下厨做消遣吧!”
    语气中的轻蔑之意,毕露无遗。
    慕念春淡淡一笑:“我不喜读书,也不喜弹琴吹笛,只喜欢下厨。”顿了顿,又笑着劝陆无双:“听闻齐王殿下最喜美食。陆姐姐既是心系齐王殿下,这厨艺也该好好练一练才是。”
    陆无双略有些羞恼的瞪了慕念春一眼:“谁说我心系齐王殿下了?这种没凭没据的话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少女的心思流露的再明显,被人这么说破也是心虚羞臊的。
    慕念春故作歉然:“对不起,是我唐突冒昧了。姐姐今日口口声声不离齐王殿下名讳,我还以为姐姐一心想做齐王妃呢!”
    陆无双:“......”
    众少女各自强忍笑意。
    陆无双的俏脸忽红忽白,精彩极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选
    午宴后,戏班子热热闹闹的开唱了。
    爱看戏的,看的兴致勃勃。别有心思的,趁着看戏时的热闹四下寻人说话。张氏和吴氏今日都很忙碌。几乎无暇顾及慕念春姐妹三个。
    男客和女眷很自然的分作两边,大庭广众之下,太孙和齐王都要注意分寸,没有再过来。
    慕念春懒得再和陆无双较劲,特地挑了一个离她远一些的位置坐下了。
    慕婉春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陆无双一直在盯着你看呢!”
    “她爱看,就随她看好了。”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慕婉春对她消极的态度略有些不满:“她处处针对你,这口气怎么能忍。再说了,之前和她对阵都是你占了上风。就该趁胜追击,一举拿下她才对嘛!”
    慕念春好笑的瞄了她一眼:“要不然,我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你?”
    慕婉春被噎了一下,略有些讪讪的笑了笑,总算闭了嘴。
    是啊,不管齐王喜欢谁要娶谁,都和她没什么关系。慕念春无所谓,她着急算怎么回事?
    不过,慕婉春到底安静了不久,过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四妹,齐王殿下对你一片心意,你真的就不为所动么?”
    慕念春随意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换做今天以前,这样的问题她可以不假思索的说不。
    可现在......如果齐王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也是带着记忆重生而来。他对她的执念,又岂是“我不愿意”几个字就能打消的?
    慕婉春见慕念春不搭理自己,有些无趣,索性又凑到了慕元春的身边:“大姐,今天太孙殿下都和你说什么了?”
    慕元春淡淡的应了句:“没说什么。”
    慕婉春又碰了个软钉子。悻悻不已。索性去找罗家的小姐们说话去了。
    到了申时,罗家客人一一辞行。慕正善也领着慕家一行人辞别。罗蕴夫妇没有怠慢,亲自送了慕家众人到门口。
    罗蕴又叮嘱了慕长栩几句。却没单独和慕元春说话。
    慕元春竭力装着若无其事。心里却一阵酸涩凄苦。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管是甜是苦,她已经再无退路。
    ......
    回府的马车上。吴氏笑问:“大嫂,今日有没有相中合意的?”
    张氏笑道:“倒是有一两个中意的,不过,长栩的终身大事总不能太过草率。总得回去和老爷商议一番。等商议好了再请官媒登门提亲。”
    慕元春虽然心情消沉低落,听到此事却不得不关心。打起精神问道:“不知母亲相中了哪一位府上的小姐?”
    张氏却卖起了关子:“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张氏不肯说,慕元春也无计可施,心里却多添了一层心事。
    慕长栩今年已经十六了,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龄。原本想着考中会试。有了功名之后定一门好亲事。可现在会试失利,再想说一门好亲事着实不易。而且,张氏绝不会为慕长栩的事尽心尽力。
    回府之后,慕元春特地去了松涛院:“大哥,我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慕长栩不由得一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慕元春神色凝重的将张氏的话说了一遍:“......大哥,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可不能任由她摆布。趁着父亲心意未定,先去求父亲......”
    “不用了。”慕长栩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淡漠:“此事由父亲母亲做主就行了。”
    “这怎么行!”慕元春有些急了:“万一张氏故意挑一个门第不高相貌平平性子泼辣的,你要怎么办?”
    慕长栩依旧一脸平静:“我相信父亲母亲。”
    “可是......”
    “今天忙了一整天。我累了,想早些歇息。”慕长栩声音依旧温和:“你也回赏梅苑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慕元春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这些日子,慕长栩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温和平静。一如往昔,再也没对她发过火动过怒。可是,这样的态度却更让她难受。往日亲密无间的兄妹两个,如今却渐行渐远......
    慕元春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水光。
    慕长栩心略略一软,似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慕元春只得黯然的离开了。
    .....
    当天晚上,张氏和慕正善商议起了慕长栩的亲事。
    “老爷,今日我特地细心相看。倒是相中了两个。”张氏笑着说道:“一个是工部萧侍郎府上的三小姐,这位萧三小姐是嫡出。容貌生的清秀,性子也温柔。另一个是周将军周大人府上的二小姐。也是嫡出,容貌普通些,却胜在聪慧大方。到底选哪一个登门提亲,可就得看老爷的心意了。”
    论门第,萧家周家都算过得去。不过,萧家是文臣,周家是武将。教养出来的女儿自是不同。
    慕正善犹豫片刻说道:“此事等我和父亲母亲商议了再定吧!”
    慕长栩是慕家长孙,他的亲事自是不能轻忽随意。张氏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挑的两个人选都是正经的嫡出小姐。门第和慕家也都相当。不过,其中暗藏着的心思,慕正善可就未必知道了。
    萧三小姐知书达理,却文静腼腆,不够大方。周二小姐倒是伶俐的多,容貌却不出众。总之,不管挑哪一个,都谈不上特别称心如意。
    张氏盘算着这些,心里不无自得。
    第二天,慕正善便向慕太傅朱氏提起了此事:“......萧三小姐和周二小姐都是不错的人选,到底要选哪一个,还请父亲母亲定夺。”
    慕太傅略一沉吟。
    朱氏却问的很仔细:“张氏,萧三小姐和周二小姐你都相看过了。两人容貌性情如何?”
    张氏忙笑着应道:“论相貌,萧三小姐更出挑一些。不过,萧三小姐性子文静,不太爱说话。这位周二小姐就大方多了,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只是相貌稍稍平庸一些。”
    也就是说,两个都不算特别好。
    朱氏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吗?”
    “更合适的人选倒是有。”张氏早料到朱氏有这么一问,将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儿媳也厚着脸皮攀谈打听了。只是,对方都没结亲的心思。儿媳也不好冒昧多问。”
    儿女亲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情我愿。人家没这份心,自然得早些歇这份心思。免得登门提亲被拒闹的难堪。
    这个道理,朱氏当然懂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长栩相貌文采都出众,又是我们慕家的长孙,说门好亲事本不难。只可惜,偏偏有圣旨赐婚这件事。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我们慕家,连带着长栩也被看轻了几分。”
    “婆婆说的是。”张氏立刻附和的叹道:“儿媳厚着脸皮打听攀谈,可人家一听说是元春的嫡亲兄长,就立刻冷淡下来。相看了一圈,到最后也只剩下萧家和周家的女眷态度还算和气了。”
    张氏这么一说,就连慕正善也叹了口气。
    慕元春被赐婚一事,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慕长栩。事实上,就连慕婉春和慕念春的亲事也会受些影响。
    朱氏打起精神说道:“既是这样,那就在萧三小姐和周二小姐中选一个。长栩是长孙,他的妻子就是我们慕家的长孙媳,太过内向腼腆了可不好。还是周二小姐更合适些......”
    慕太傅一直没吭声,此时忽的说道:“女子应以贞静柔顺为重,就选萧三小姐吧!”
    朱氏先是一愣,旋即很快领会了慕太傅的心意,不由得沉默了。
    慕元春和太孙私相授受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找一个性子柔顺内向的,日后也不至于为此事和慕长栩闹口角,对慕元春这个小姑也会忍让包容一些。
    家宅安宁和睦,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也只能稍稍委屈慕长栩了。
    慕正善也想通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也觉得萧三小姐更好。过几日,就请官媒登门提亲,最好是赶在年底前定下亲事。长栩也不算小了,早些定下亲事,赶着元春出嫁之前成亲。”
    慕元春毕竟是妹妹,哪有妹妹出嫁兄长还没成亲的道理。
    朱氏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就早些登门提亲吧!”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张氏忙着请官媒,慕正善却将慕长栩叫到书房,将亲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慕长栩从头至尾都表现的十分平静:“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慕正善神色复杂的看着慕长栩:“我知道这门亲事有些委屈你了。你本可以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这位萧三小姐,不算好也不算差,只能用尚可两个字来形容。
    “父亲,”慕长栩张口打断了慕正善:“我没什么委屈的。萧三小姐很好,嫁给我,是她委屈了才是。”
    慕正善默然。
    慕元春的事,影响慕长栩的何止一星半点。
    如今的慕长栩全然没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甚至对终身大事也漠不关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定亲
    两家结亲,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先找官媒登门说和,女方总要考虑些日子再给回音。待女方点头同意这门亲事了,再正式登门提亲。交换了庚帖,才算正式定下了亲事。
    官媒去了萧家几次,萧家终于给了回音。
    慕正善和张氏俱都松了口气,择了个好日子,夫妻两个领着慕长栩正式登门提亲。腊月里换了庚帖,果然赶着在年前定下了亲事。婚期定在了来年四月。满打满算,也就剩五个月。
    松涛院里外都要收拾布置,还有府中日常琐事,张氏自是十分忙碌。
    这一日,慕元春来请安的时候,主动提出了要帮忙:“......就快到年底了,母亲诸事忙碌,女儿愿为母亲分忧,帮着收拾大哥的新房。”
    说是要帮忙,其实是担心她对新房的事不上心吧!
    张氏皮笑肉不笑的应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这些琐事你不用操心。你也是定了亲的人,有这空闲不妨多绣些嫁妆。”
    慕元春被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张氏心里十分快意。可没等高兴两天,慕正善便对她说道:“松涛院那边,你若是忙不过来,就让元春帮一帮你。”
    张氏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
    也不知什么慕元春时候私下找慕正善求了情。可慕正善已经张口说了,她总不好一口回绝,只得应了下来。
    慕正善见张氏面色不愉,放软了语气说道:“元春昨天晚上到书房来找我,说是想为长栩的亲事尽一份心意。他们兄妹生母早亡,长栩的亲事,元春上心也是难免的。你就别和元春一般计较了。”
    慕正善都这么说了。张氏还能怎么办?
    张氏挤出一个笑容:“妾身不是那等小鸡肚肠的人,岂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老爷就放心好了。”
    待慕正善走了之后,张氏的笑容顿时没了。
    “娘。你这是怎么了?”慕念春一进来,见到的就是张氏沉着脸生闷气的样子。
    张氏愤愤不已的将事情的原委道来:“......我这些日子忙里忙外。非但没落好,还要受这样的闷气!真是气死我了!你爹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了多久,就把他们兄妹两个做的那些事抛在了脑后。又被慕元春哄的团团转了。”
    很显然,这才是张氏真正生气的地方。
    慕念春安慰道:“娘,你想开些,其实大姐主动请缨要帮忙也不是坏事。索性就将松涛院那边的琐事都交给她,你做个甩手掌柜。一来轻松。二来,出了岔子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张氏还是耿耿于怀:“若是任由她拿主意,还不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搬到松涛院去了。”
    慕念春哑然失笑:“你也太小看她了。这种授人话柄的事,她怎么肯做?挑些好东西是免不了的,把库房搬空是万万不会的。”
    张氏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肉痛:“先是慕长栩成亲,明年又有慕元春出嫁。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等到你出嫁的时候,嫁妆可就比不上慕元春了。”
    罗氏留下的嫁妆,当然是慕长栩兄妹的。再有慕家公中的一份,慕元春的嫁妆堪称丰厚。张氏的嫁妆却远不及罗氏。这么一比,慕念春自是要低了一头。
    出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慕念春五味杂陈。
    前世她在宫中十年。整日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简直不堪回首。重生这一世,她不求富贵荣华不要所谓的风光,只想嫁一个全心全意喜欢她的男子,过些平静安逸的日子。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的子乔表哥,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今多了齐王这个变数,她这个简单的愿望,忽然间变的遥远了......
    张氏絮叨了半天,才发现慕念春一直没吭声。忍不住看了慕念春一眼:“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慕念春回过神来。敷衍的笑了笑:“没什么。”顿了顿又说道:“娘,我有件事想求你。”
    张氏笑道:“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这么一本正经的,倒让我不习惯了。”
    “我想去慈云庵住两日。”
    张氏笑容一僵。不怎么确定的问道:“我没听错吧!你怎么忽然要去慈云庵?”
    慕念春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善能大师将做素斋的秘诀都整理好了送了给我。大部分我都会了,只有几处不太看得懂。所以,我想再去慈云庵一趟,向她请教一番。”
    这当然是借口。
    齐王在慕家安插了眼线,她去慈云庵的事,肯定瞒不过他。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暗中去慈云庵见她。
    张氏对慕念春几乎是百依百顺,此次却不太赞成的皱起了眉头:“就快到年底了,府里事情繁琐,我哪有时间陪你到慈云庵。还是等过了年再说吧!”
    等过了年就迟了!
    齐王选妃的事,早已传了开来。年后随时都可能有赐婚的圣旨。想让齐王改变心意,必须要在过年之前。
    慕念春努力的说服张氏:“娘,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去慈云庵就行了。你若是不放心,就多派些家丁护送我去。我只呆两天就回来。”
    张氏依旧犹豫不决:“你爹肯定不同意你一个人去慈云庵。”慕元春的事情过后,慕正善对儿女管束的更紧,若是将此事告诉他,他十有*是不同意的。
    “不告诉爹就是了。”慕念春迅速接道:“等我去了慈云庵,再告诉他。到时候他生气也迟了。”
    张氏瞪了慕念春一眼:“胡闹!你想把你爹气死不成?万万不可,你实在想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爹那边,你自己去说。”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应下了。
    ......
    当天晚上,慕念春笑盈盈的端着精心做的宵夜去了书房。
    没想到,有人比她来的更早一步。
    当慕念春见到慕元春端着宵夜站在门边时,不由得一怔,然后很快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姐,你也来给爹送宵夜么?”
    慕元春一直都看不惯她送宵夜,没想到,她现在竟和自己抢起送宵夜的事情来了。
    慕元春只当没听出慕念春话语中的揶揄,淡淡的笑道:“今日我有空,特地熬了红豆元宵,便想着送给父亲尝一尝。”
    慕念春挑眉一笑:“这可真是巧了,我今日做的也是红豆元宵呢!”
    这当然不是巧合。红豆元宵是慕正善最爱吃的一道宵夜,两人今天齐齐做了这道宵夜,都是为了讨慕正善欢心。
    慕正善听到说话声,便来开了门。
    看到两人都站在门边,慕正善也是一愣。目光落到两人手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做了宵夜送来?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下两份宵夜。”
    慕元春抢着笑道:“父亲,我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元宵,你趁热尝尝。”说着,便进了书房,将盘子放到了书桌上。
    慕念春也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爹,我今晚做的也是红豆元宵呢!”
    慕正善:“......”
    女儿孝顺体贴当然是好事。可两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过来时,身为父亲的烦恼就来了。到底要吃哪一份宵夜?
    慕正善很快就有了决定。
    两份都吃!
    慕念春的手艺自是不用说,红豆元宵甜香绵软,回味悠长。慕元春的厨艺就差多了,慕正善没吭声,将慕元春做的那碗也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各自夸赞了几句。
    慕正善难得一见的慈父模样,也让姐妹两个各有感触。不过,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感动什么的必须先放在一边。
    “多谢父亲为我向母亲说情,”慕元春率先张了口,眼中流露出感动:“我从明日起就到松涛院去帮忙。”
    原本还想趁机给张氏上点眼药,现在慕念春也在,却是不便张口了。
    慕正善嗯了一声,又叮嘱道:“凡事多向你母亲请示,不要擅做主张。”
    慕元春乖乖的应了声是。
    这些日子,她表现的十分温驯乖巧。慕正善虽然对她十分失望,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明年就要出嫁了。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慕正善又看向慕念春:“念春,你是不是也有事和我说?”
    慕念春俏皮的道:“爹真是英明。”
    “溜须拍马,必有所图。”慕正善故意板着脸孔,眼里的笑意却瞒不了人:“快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慕元春在一旁看着,心里又酸又苦又嫉又恨。这样的亲昵随意,她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都是慕念春,抢走了父亲的关爱和注意。
    对慕念春的恨意,从小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累积。回到慕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暗暗立誓要对付慕念春母女。
    可现在呢,慕念春活的安闲愉快。真正陷入泥沼无法自拔的人,却是她......
    慕念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我想去慈云庵烧香,为爹娘和祖父祖母求平安符。”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逢
    女儿这般孝心,慕正善自然欣慰,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了:“也好,让你娘带着你一起去。”
    慕念春笑道:“娘这些日子很忙,没时间陪我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到时候多带些家丁,若是爹还不放心,就让子乔表哥陪我一起去好了。”
    慕正善略一犹豫,正要说话,慕元春忽的笑着插嘴:“父亲若是放心不下四妹,不如我陪着四妹一起去慈云庵吧!”
    虽然不知道慕念春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慕元春很乐意给慕念春添堵。
    “多谢大姐一番美意。”慕念春淡淡一笑:“不过,大姐如今已经定了亲,不宜出府走动,还是留在府里的好。免得传到太子妃的耳中,惹得太子妃不快。”
    慕元春被踩中了痛处,笑容顿时有些扭曲。
    慕正善更被勾起了不快的回忆,神色顿时冷然了几分:“元春,你在府里待着,慈云庵就别去了。”
    慕元春暗暗咬牙,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应下了。
    慕正善思忖片刻,对慕念春说道:“让子乔陪着你一起去吧!”
    慕念春心中一喜。虽然带上张子乔略有不便,不过,总算是能出府了。到了慈云庵里,想找机会和齐王单独“沟通”总要容易的多。
    ......
    从书房出来之后,慕念春又去了入云轩。
    张子乔还在灯下苦读,见慕念春来了,既意外又欢喜,忙起身迎了过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慕念春抿唇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特地来找你。当然是有要紧的事和你商议。我打算去慈云住两天,你陪我一起去行吗?”
    张子乔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好。”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别说是慈云庵。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也愿意陪着你一起。
    慕念春似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唇角微微扬起,眼眸中的笑意温暖而明媚。
    张子乔只看一眼,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慕念春和他随意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张子乔重新拿起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眼前的字迹似乎都变成了那张温柔可人的笑颜。
    ......
    三天后,慕念春和张子乔一起出发去了慈云庵。
    驾车的车夫是小贵子。
    小贵子原本瘦弱矮小,这几个月在慕家好吃好喝。个头长了一些,面色也红润健康了许多。他驾车的手艺不算熟练,却小心而仔细。
    马车在慈云庵前停了下来。
    小贵子利落的开了马车门,伺候慕念春下了马车。
    “你驾车又平又稳。”慕念春笑着夸道:“才这么短时间,你就学会了驾车,真是有天分。”
    小贵子被夸的心花怒放,脸上满是兴奋激动的潮红,磕磕巴巴的说道:“谢谢小、小姐的夸赞,奴才以后一定好好给小姐驾车。”
    如果不是小姐点名让他驾车,这样的好事哪会轮到他的身上。他一定要好好做事。不能给小姐丢脸。
    一旁的石竹扑哧一声笑了。
    瞧小贵子那副傻乎乎的样子!
    小贵子听到石竹的笑声,不由得红了脸。忍不住偷偷看了清秀的石竹一眼,然后。脸更红了。
    善音很快迎了出来,笑着和慕念春寒暄一番,然后领着慕念春安顿。说来也巧,住的正好是上一次那个院子,连房间都是同一个。
    张子乔自是不便和慕念春住同一个院子,在隔壁的院子里安顿下来。几个家丁和小贵子也随着张子乔在这个院子住下了。
    “小姐,小贵子真是傻乎乎的。”石竹提起小贵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奴婢听您的吩咐,常去马房那边看他。他明明比奴婢还大两岁。可每次见了奴婢都要喊石竹姐。”
    不仅是这样,每次见了她还会脸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不甚利索。
    慕念春的笑容有些复杂微妙:“小贵子不傻也不笨,只是心眼太实在了。认准了主子,做什么事都心甘情愿。”
    譬如前世,为她顶下所有的过错,为此枉送了性命。
    她宁愿小贵子聪明一点自私一些,好好的活下来。
    石竹敏感的察觉到慕念春的情绪有些异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慕念春定定神笑道:“没有的事,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到小贵子,一时有些唏嘘罢了。”
    石竹略一犹豫,才说道:“小姐对小贵子似乎格外的看重呢!”
    从小贵子到慕家那一天起,慕念春便对他处处另眼相看。特地安排他进了马房做事,还亲自和马房管事打了招呼。之后又时常命她去马房探望。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向众人宣告小贵子是小姐的人。眼睛稍微亮堂些的,都不敢刁难他。
    小贵子到慕家只有三四个月,却已经成了马房里的红人。都是小姐的功劳。
    可是,小姐为什么要对小贵子这么好?只是因为慧如师太的缘故吗?
    慕念春似是看穿了石竹的心思,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淡淡笑道:“我不止看重小贵子,更看重你。”
    石竹听了这话,有些羞赧的红了脸:“对不起,奴婢心眼太小了。”
    小姐对她好,她在不知不觉中变的愈发贪心。见小姐待小贵子好一些,竟有些吃味。
    慕念春却半点都不在意,笑着说道:“放心好了,你在我心里永远排第一,谁也抢不走你的位置。”
    石竹的俏脸更红了:“小姐,你就别臊奴婢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吃小贵子的醋了。”谁也及不上小姐待她的好。
    主仆正说笑,门忽的被敲响了。玉簪脆生生的禀报道:“小姐,一个叫慧如的师太来求见。”
    慧如倒是来的快,这才刚安顿好她就过来了。
    慕念春笑道:“让她进来吧!”
    ......
    慧如刚一进屋子,便感激涕零地跪下了:“贫尼谢过四小姐的大恩大德。”
    慕念春忙搀扶起慧如:“师太千万不要多礼,我应该多谢你才是。”谢谢你将小贵子送到了我身边。让我有机会弥补前世的遗憾和愧疚。
    慧如自然听不出慕念春话语中的深意,兀自不停的道谢:“贫尼刚才在外面扫地,正好见到狗儿了。狗儿穿的干干净净,长高长胖了,贫尼差点没认出来......”
    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
    家中本就贫困,儿媳又重病卧床,狗儿平日吃不饱穿不暖。虽然十六岁了,却瘦弱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想做学徒人家都不肯要。这么下去,日后想谋条生路都很难。现在进了慕家,简直就像掉进了蜜缸里。
    月钱多,吃的好穿的好,每个月可以休息两天。狗儿还学会了驾车,以后就是四小姐的车夫。这一切,都是四小姐心地仁厚特意关照。
    看着一把年纪的慧如感恩戴德的样子,慕念春心中微酸:“我给他起了大名,叫姚长贵。以后可别一口一个狗儿了,免得家丁们笑话他。叫小贵子好了。”
    慧如连连应了,用袖子擦了眼泪,正色说道:“四小姐是贫尼的大恩人,也是小贵子一家的大恩人。日后有什么差遣,贫尼绝无二话。”
    ......还能有什么差遣?
    上一次的戏码绝不能再有。不然,可就真的和齐王杠上了。
    慕念春想到上一次的情形,不由得扬起了唇角,声音愈发温和:“慧如师太言重了。我哪有什么事差遣师太。”
    慧如这才留意到自己失言,忙陪笑道:“是是是,都是贫尼糊涂,一时说错了话,还望小姐不要生气。”
    四小姐特地叮嘱过,那件事只当没发生过,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要提起。她一时激动竟忘了。
    慕念春好言安抚了一通,慧如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歉然的说道:“贫尼打扰四小姐休息了,贫尼还要出去扫地,先告退了。”
    慕念春含笑点了点头。
    待慧如走了之后,慕念春也站起身来:“石竹,随我一起去厨房。”
    好久没见善能了,心里着实惦记。
    ......
    走近厨房,听到熟悉的锅碗瓢盆的声响,慕念春心情十分愉悦,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厨房。
    女尼们各自低头忙着做事。慕念春却一眼就看到了善能。
    臃肿的灰色棉袍依然遮不住曼妙的身段,低头切菜的动作迅速流畅,有着无法言喻的美感。
    听到脚步声,善能抬起头,然后一怔。
    慕念春俏皮的眨眨眼:“见到我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善能心里明明十分欢喜,故作冷淡:“你怎么又到慈云庵来了。素斋不是已经都学会了吗?”
    “这么久没见,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慕念春故意叹口气:“枉我特地跑到慈云庵来看你。真是铁石心肠。”
    善能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道:“你到慈云庵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顺便来看看我。”
    ......猜的真准!
    慕念春半点都不心虚的否认:“没有的事,我真的是特地来看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姻缘
    厨房里忙忙碌碌,善能没和慕念春说上几句话,便忙活去了。
    慕念春见善能忙不过来,索性卷起衣袖帮忙。之前在慈云庵住了一个月,每天都在厨房里待着,和众女尼都很熟悉。女尼们对她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
    慕念春忙完之后,和善能一起吃了简单的午饭,然后出了厨房。一抬头,便看到树下熟悉的身影。
    此时正是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少年清秀端正的脸上,笑容如阳光般温暖。
    慕念春走上前,微微一笑:“表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张子乔笑着应道:“我去找你,发现你不在,估摸着你肯定是到厨房来了,所以就来等你了。”
    他说的再自然不过,慕念春却有些歉然:“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一声就跑到厨房来。你在这儿等着,一定很着急。”
    张子乔却半点都介意:“没什么,我只等了片刻。”顿了顿又轻轻的说道:“就算等的再久,我也不着急。”
    说完这一句,张子乔的脸便红了。
    如此含蓄委婉的表露心意,对他来说,已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慕念春心里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可一想到齐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了齐王这个变数,她的未来到底会如何尚未可知。此时若是给了张子乔希望,万一日后......张子乔岂不是更失落?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扯开话题:“表哥,难得来一回,我们也去烧香求签如何?”
    张子乔正为自己的冒失忐忑不安,闻言暗暗松口气,笑着应了。
    慈云庵里香火旺盛。虽近年底,前来烧香的香客依然络绎不绝。慕念春和张子乔出现的时候。引来了不少香客的注目。
    少年面容清秀,腼腆斯文。少女眉目如画,灵动慧黠。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
    檀香袅袅中,佛像异常的庄严肃穆。
    张子乔恭敬的上了香。然后跪在佛像前,闭目祈祷。慕念春也同样跪着,心思却飘的老远。
    前世种种,仿佛一场噩梦。她努力想改变这一切,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可惜事与愿违,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让她之前的努力白费。慕家依旧成了太子一党。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齐王也和她一样带着记忆重生。未来的一切更多了无法确定的变数。
    她特地到慈云庵来。齐王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会到慈云庵来见她吗?如果他真的来了,她该怎么说才能打消他要娶她的念头?
    ......
    “表妹,”张子乔轻声喊道,见慕念春毫无反应,忍不住抬高音量:“表妹。”
    慕念春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睁开眼,歉然一笑:“对不起,我刚才没听见你叫我。”石竹忙过来,搀扶慕念春起身。
    张子乔没有追问她刚才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你不是想求签吗?我们到那边去摇签筒。”
    慕念春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各摇了一支签。
    解签的是一个叫慧心的女尼。她比慧如还要年长。满脸皱纹,睿智而平和。她先看了张子乔的签文,淡淡的问道:“不知张公子要问什么?家人前程还是姻缘?”
    张子乔听到姻缘。下意识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正好慕念春也含笑看了过来。
    张子乔的脸腾的红了,迅速转过头说道:“我想问一问前程。”
    慧心略一沉吟说道:“此签是中上签。从签文来看,张公子前程未明。不过,只要读书勤奋刻苦,必有收获。”
    这么似是而非的一番话,却令张子乔精神一振,忙笑着道谢,又特意添了香油钱。
    接下来便轮到慕念春了。
    慕念春把签递过去。神色自若的说道:“我想问一问姻缘。”
    她表现的坦然大方,张子乔却涨红了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下了头。
    石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乐。
    但凡是少女来求签的。大多是问姻缘。一个个羞涩忸怩吞吞吐吐的,像慕念春这般镇定大方的,可着实是少见。
    慧心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接过竹签,对着签号找到了签文。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半晌才说道:“这支签是上上签。从签文看,慕小姐姻缘颇有一番周折。不过,只要能安然度过,便是一世荣华富贵。”
    张子乔笑容一僵。
    一世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姻缘,才能当得起这四个字?
    慕念春也收敛了笑意。她是不信神佛之说的,求签占卜这类事,在她看来更是荒诞可笑。一个人的命运,怎么能被区区一支签左右?
    可是,这番话偏偏又说中了她最大的隐忧。若是真的如了齐王的愿,做了齐王妃,可不就是众人眼中的一世荣华富贵么?
    慧心等了片刻,却没等来慕念春的道谢,心里暗暗诧异。抽中这样的好签,这位慕小姐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慕念春回过神来,吩咐石竹添了香油钱。又求了几个平安符,这才和张子乔一起离开了佛堂。
    她固然是心事重重,张子乔也是满腹心思,两人俱都没了来时的兴致。
    走到院子前,慕念春打起精神说道:“表哥,我先回屋小憩片刻。”
    张子乔应了一声,目送慕念春的身影远去,心里掠过一抹怅然。
    ......
    傍晚时分,慕念春又去了厨房。
    善能瞄了慕念春一眼,看似随意的说了句:“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慕念春自是一口否认:“没什么事。”
    善能也不追根问底,随口说道:“刚才庵里又来了贵客,今晚要多做些馒头,你若是无事,就来帮忙。”
    贵客?
    慕念春心里一动,追问道:“是哪儿来的贵客?”
    善能面无表情的应道:“不知道。”
    慕念春碰了个软钉子,倒也没恼。善能来历神秘,性子古怪,整日都待在厨房里。从不和香客接触。知道有贵客来,十有*是因为要多准备素斋。至于贵客的来历,善能自是毫不关心的。
    慕念春一边揉面,一边问一旁的小女尼:“听说庵里今日来了贵客,你知道是谁来了吗?”
    那个小女尼摇摇头。
    石竹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诧异。
    小姐此次坚持要到慈云庵来,表面的理由是为了烧香求平安符。可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小姐又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贵客如此紧张,就更令人费解了。
    石竹想了想,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出去打听一下这位贵客的来历。”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
    石竹立刻出了厨房,去找善音打听。善音略一犹豫,歉然说道:“这位贵客特地叮嘱过,不能随意透露他的身份。”
    石竹有些失望。可善音已经这么说了,却也不好再问,只得离开了。
    刚走没几步,迎面忽的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异常清秀。眼睛十分灵动,远远的看到石竹,便扬着笑脸迎了上来,亲热的喊了声:“石竹姑娘,好久不见了。”
    竟是齐王的贴身小厮郑喜。
    石竹在见到郑喜的那一刹那,便会意过来。
    原来,这个贵客竟是齐王。小姐特意到慈云庵来,该不会就是为了和齐王相见吧......
    石竹心里暗暗思忖着,淡淡的和郑喜打了个招呼:“真巧,竟在这儿遇到你了。”
    郑喜笑道:“慕四小姐此时应该在厨房吧!”
    石竹一脸戒备:“你问这个做什么?”
    “殿下今日来的匆忙,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郑喜见石竹面色不愉,下意识的陪起了笑脸:“请四小姐下厨做些素斋......”
    “我们小姐又不是厨娘!”石竹绷着脸,硬邦邦的应了一句。
    郑喜碰了一鼻子灰,笑的颇为尴尬:“我没这个意思,是殿下......”
    “总让小姐下厨,堂堂齐王殿下也不知道脸红。”石竹轻哼一声,一脸不悦。看也不看郑喜一眼,便走了。
    她早就对齐王的行为十分不满了。没胆子给齐王脸色看,在郑喜面前甩脸子可是毫无压力。
    郑喜苦笑一声,摸摸鼻子追了上去:“石竹姑娘,你先别恼,容我和你慢慢说。”
    石竹听到这番话,非但没停下脚步,反而走的更快了。
    郑喜:“......”
    ......
    郑喜出现的那一刻,慕念春暗暗松了口气。
    齐王果然来了!
    郑喜忙上前给慕念春请安:“奴才见过四小姐。”
    慕念春嗯了一声,见石竹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得一怔:“石竹,是谁招惹你生气了?”
    石竹瞪了郑喜一眼:“还不都是他,又要小姐下厨做素斋,把小姐当成厨娘,真是太过分了。”
    郑喜一脸无辜的解释:“这是殿下吩咐的,奴才只是听命行事。”
    慕念春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安抚的看了石竹一眼,然后对郑喜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厨。”
    郑喜:“......”
    奇怪,慕四小姐今日态度怎么变的这么随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夜会(一)
    厨房里食材是现成的。慕念春很快就做了四道素菜和一碗素面。
    郑喜殷勤的笑道:“辛苦四小姐了,奴才这就把素面端过去。”
    慕念春嗯了一声,在郑喜临走的时候,忽的微笑着说道:“对了,烦请你替我带句话给齐王殿下。”
    郑喜忙应道:“有什么话,四小姐只管吩咐,奴才一定带到。”
    慕念春眸光微闪:“你就说,今晚月色很美,殿下可别忘了赏月。”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的郑喜一头雾水。不过,他很识趣的没有多问,立刻应下了,然后麻溜的端着饭菜回了院子。
    ......
    素面虽然清淡,却筋道可口,几盘素菜也都清淡美味。齐王吃相不算优雅,很快将面和素菜一扫而空。吃完心满意足的叹道:“念春的厨艺愈发好了。看来,本王今后有口福了。”
    ......殿下也太自说自话了吧!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而且,从四小姐的表现来看,分明对殿下没太多好感吧!
    郑喜心里默默吐槽,口中却笑着附和:“是啊,四小姐的厨艺确实极好。奴才刚才一直在厨房看着,四小姐做菜又快又好,就连切菜的样子都特别美。”
    齐王斜睨郑喜一眼:“她下厨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看着?”
    郑喜何等伶俐,一听话音就知道不妙,立刻改口道:“其实,奴才一直在厨房外面候着,四小姐怎么下厨,奴才根本没看见,都是胡乱猜的。”
    齐王似笑非笑的白了他一眼:“本王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当然是!
    “当然不是。”郑喜一脸谄媚:“殿下心胸宽广,怎么会和奴才一般计较。对了。四小姐还让奴才带句话给殿下。”
    齐王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让你带什么话?”
    郑喜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四小姐说,今晚月色很美,殿下可别忘了赏月。”
    齐王眸光一闪。然后扬起了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郑喜忍不住多嘴一句:“殿下。你听懂这句话了吗?”
    齐王似笑非笑地看了郑喜一眼。
    郑喜立刻住了嘴。主子的事还是少问为妙。不过,到了晚上,他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齐王竟特意换了黑色的衣服,还吩咐他也换上同色的衣物。
    赏月是假的,夜探佳人才是真的吧!
    不过,慕四小姐不是一直对殿下不假辞色吗?今天怎么又主动邀殿下去相见了?郑喜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跟着齐王溜出了院子。
    此时已近子时。夜幕低垂,月亮被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只有几颗寒星闪烁着熹微的光芒。正适合夜探香闺私会佳人。
    相似的情景,勾起了齐王心底竭力忘记的那一幕。
    几个月前,同样的夜晚,他满心激动欣喜的去夜会佳人,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那样一个“惊喜”......
    等等,今天夜里该不会上演同样的一幕吧!
    齐王脚步一顿。紧随其后的郑喜,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到了主子身上,心虚不已的问道:“殿下,你怎么忽然停下了?”
    黑暗中。看不清齐王的面色如何。过了片刻,齐王才张口道:“没什么,待会儿不要出声。免得惊动了守门的女尼。我们翻墙进去。”
    郑喜不敢多嘴,低声应下了。
    ......
    “小姐,你真的要等齐王殿下来么?”石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慕念春笑着打趣道:“石竹,这句话你已经问第五次了吧!”
    石竹有些赧然的解释:“奴婢实在是太震惊了。小姐一直都对齐王殿下不假辞色,怎么今晚又主动邀他见面?”
    慕念春淡淡一笑:“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问他。今天晚上,你替我守着门。不能让别人接近半步。”深夜私会,男女独处,若是被人察觉可就完了。她想不嫁到齐王府都不行了!
    石竹郑重的点头应下了:“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睁大眼睛,一只苍蝇也不让飞进来。”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眉宇间却一片凝重。
    石竹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敏感的察觉到了慕念春心情不算美妙。默默的闭了嘴。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门外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石竹忍不住低声道:“齐王殿下到现在还没露面,该不是被上一次的事吓着了,不敢来了吧!”
    话音刚落,窗户便被轻轻敲了一下。
    来了!
    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气,低声吩咐石竹:“你去门外守着。”
    石竹应了一声,轻巧的出了门,将门关好。
    慕念春定定神,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站在窗外的人显然没想到窗子忽然会推开,一时闪躲不及,鼻子被窗子撞了个正着。低低的“诶哟”了一声。
    慕念春:“......”
    看着齐王捂着鼻子却不敢呼痛的狼狈模样,慕念春压抑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情陡然愉悦了起来。
    一旁的郑喜被吓了一跳,忙凑了过来紧张的低声问道:“殿下,你还好吧!”
    齐王鼻子又酸又痛,却不肯示弱,故作镇定的摆摆手,示意郑喜退到一边去。
    慕念春忍住笑,故作歉然的说道:“殿下,真是对不起。我听到声音就过来开窗,真没想到你会站的这么近。你的鼻子还好吧!”
    声音里分明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半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齐王暗暗咬牙,放下手,挤出若无其事的淡然表情:“看在你是无心之过,本王就不和你计较了。”
    这个小插曲令慕念春心情大好,笑盈盈的说道:“殿下大人大量,实在令人佩服。”
    齐王忍住轻哼一声的冲动:“你先让开些,我要从窗子进去。”
    慕念春立刻让开了一些。齐王身手出乎意料的利落,双手稳稳的撑在窗边,然后的了进来。一连串的动作流畅之极。
    在慕念春讶然的表情中,齐王受挫的自尊心终于得到了安抚。
    慕念春关上窗,然后转身说道:“我等了一个晚上,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齐王绝不会承认自己来之前确实犹豫了片刻,傲然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上次的事是我一时不察,才中了你的诡计。这点雕虫小技,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死鸭子嘴硬!也不知上次是谁看见慧如就为之变色逃之夭夭。
    慕念春满腹心事,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是是是,是我小瞧你了。满京城的人都以为齐王殿下任性荒唐胡闹,谁能猜到这只是你的伪装。真正的齐王殿下,可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精明厉害多了。”
    ......
    齐王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着慕念春。
    慕念春没有闪躲,直直的回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触,带着深思怀疑省视,就像针尖对上了麦芒,锐利冷凝,互不相让。
    明亮的烛火下,慕念春犹显稚嫩的俏脸没什么表情,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漠然,悄然和脑海中那张漠视生死浅浅一笑的脸庞重合......
    不知过了多久,齐王才慢悠悠的张口:“你特地约我来,不是有话要问我吗?怎么又不吭声了?”
    慕念春眸光微闪,半步不让:“你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我问,自己说出来不是更好?”
    齐王笑着反问:“你呢,是不是也有些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慕念春八风不动,一招四两拨千斤,不痛不痒的应道:“殿下严重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少女,哪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齐王扯了扯唇角,俊美的脸上满是揶揄的表情:“念春,你该不是打算单方面拷问我吧!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想知道我的秘密,就用你的秘密来交换。”
    慕念春抿着嘴唇,心里迅速的盘算起来。
    齐王的反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中。以齐王的精明狡猾,想套他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难道真的要如他所说的那样,彼此坦诚自己的秘密?
    齐王凝视着慕念春。
    她的默然不语,已经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想。可他还是想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可惜等了许久,慕念春依然没张口。
    齐王很大度的决定退让一步:“还没想好怎么说吗?不如我来问你,如果我说的对了,你就点头。说的不对,你就摇头。”
    慕念春反应很快,立刻说道:“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这样才公平。”
    果然半点都不肯吃亏。这样的性子,实在合他的心意。
    齐王挑眉一笑:“就这么说定了。我先问......”
    “我先问!”慕念春不假思索的打断了齐王。
    齐王略有些无奈的笑道:“好,就由你先问。”顿了顿,感慨道:“我这辈子还没这样让过别人。”
    从来都只有他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份,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哪有他吃亏的道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让一让她也无所谓。
    慕念春没心思和他斗嘴,立刻张口问道:“前世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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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夜会(二)
    如此惊悚的问题,齐王却面色不改的应道:“应该和你差不多。”
    ......他这么说,无异于正面承认了重生的事实。
    慕念春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自从重生的那一天开始,她就谨慎小心的守着这个秘密。连最亲近的家人也没透露半个字。不免有种孑然一人的孤独和寂寥。
    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带着前世的沧桑回忆重生了......
    这一刻,她的心里浮起微妙的亲切,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可惜,齐王一张口,立刻就将这份亲切感打消了:“现在轮我问你了。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慕念春简短的答道:“今年四月,我推慕元春落了水,自己也磕到假山上昏倒。醒来之后就这样了。”
    四月?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唇角扬了起来:“真巧,我也是在今年四月醒过来的。我们两个果然有缘分。”
    慕念春:“......”
    慕念春已经无力吐槽他的厚颜无耻了,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不会嫁给你!”
    齐王眸光微闪,似笑非笑的问道:“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这大秦朝最终是我的。你嫁给我,将来就是大秦朝最尊贵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荣耀无人可及。你为什么不愿意?”
    慕念春一脸怪异的看着齐王:“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听齐王的话音,竟是什么也不打算做,任凭一切像前世那样?
    齐王懒懒的反问:“你认为我应该做些什么?”
    慕念春哑然。
    是啊,她刚才这么问,确实太想当然了。对齐王来说,什么也不做才是最佳选择。如果没有藩王做乱。没有嗜杀的新皇登基,这大秦朝的天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做天子。
    他怎么可能愿意改变这一切?
    慕念春沉默下来,心里一片茫然。
    本以为揭穿了齐王的秘密。或许就能试着说服齐王成为盟友。提前做了防范,就不会再有明年那一场内乱。慕家的危机也就能迎刃而解。现在看来。她真是太过天真太过一厢情愿了......
    齐王深幽的眼眸定定的落在慕念春的俏脸上,似是要看穿她的心思,半晌,才张口说道:“你是在担心慕家吧!”
    慕念春没有否认:“是。谁坐龙椅,我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家人能平安的活下去。”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一点都不难。”齐王慢悠悠的说道:“只要你嫁给我成了齐王妃,慕家就是我的岳家。我一定会保慕家安然无恙。”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语气中满是讥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世永宁侯府也是家破人亡吧!齐王妃也早早就香消玉殒了。你凭什么做这样的保证!”
    齐王神色自若的应道:“前世我毫无防备,手中又无兵权,自然狠狠吃了亏。这一世,我自然会早做准备。想保慕家所有人平安,自然不在话下。”顿了顿,又问道:“念春,你既是希望慕家人平安,就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最明智。”
    慕念春抿紧唇角,俏脸微微泛白。
    齐王已经摆明了态度。现在,轮到她做选择了吗?
    是选择嫁给齐王。保家人平安,还是坚持当初的梦想,逃开京城避开所有的纷扰?
    ......
    齐王很有耐心。并未步步紧逼,坐在椅子上,格外悠闲自在。
    慕念春怔怔的站在窗前,沉默不语。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屋里的空气似停止了流动,沉闷的几乎令人窒息。
    齐王一开始心情很不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慕念春一脸的挣扎矛盾,心里也渐渐不是滋味了。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齐王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玩笑:“还是。你的心里依旧惦记着罗钰?或者是你那个子乔表哥?”还是前世同归于尽的梁武帝?
    最后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忽然不愿在慕念春的面前提起那个男子。
    不管是爱是恨。那个男子拥有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每当想起这些,他的心里都会涌起微妙的酸意。
    “我心里惦记着谁,和你无关。”慕念春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反击:“我真觉得奇怪。我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到底是哪一点让你念念不忘?你说出来,我现在就改!”
    齐王:“......”
    齐王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样的问题,真的难以回答。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她?这得追溯到很多年前。
    他逃出京城后,梁武帝一直派兵追杀围剿,他东躲西藏十分狼狈,投奔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后来,他的势力逐渐壮大,已经成了梁武帝的心腹大患。朝中有不少官员暗中投向了他,就连宫中也有他的眼线。眼线暗中传来的消息,时常提起宸妃。
    冷血无情残忍嗜杀的梁武帝最宠爱最信任的妃子。
    他命人暗中搜集她的所有消息。当他知道这位宸妃就是慕家四小姐时,便命宫中的眼线私下找到她,希望说动她暗中对付梁武帝。可她却拒绝的干脆利落。
    他知道之后有些失望,却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女子贪念虚荣富贵,不愿冒这样的风险也在所难免。
    三年后,他领兵攻进了皇宫。当攻破福宁殿的那一刻,已经毒发身亡的梁武帝赫然引入眼帘。他心神俱震,愣愣的看着频死的她。
    她平静又漠然的笑着死去。
    那一幕,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里。在登基后的几年里,成了无法磨灭的回忆。
    他坐拥天下,拥有数不尽的美人。可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处空落落的。这样的怅然若失算爱吗?他不知道。
    重生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激动狂喜,几乎无法自抑。
    他终于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幸好,这一生是他先遇到了她。他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非她不娶!哪怕用些卑鄙的手段,哪怕现在的她还不情愿,他也不会放手。
    慕念春绷着俏脸,眼中满是排斥。
    齐王挑了挑眉,徐徐一笑:“你到底不喜欢我哪一点,你说出来,我改!”
    “我讨厌你的齐王身份!讨厌皇宫!讨厌勾心斗角!讨厌阴谋算计!讨厌谨慎小心连话都不敢随便说的日子!”
    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在心头翻涌不休,慕念春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脱口而出道:“前世那样的生活我早已厌倦了,我只想过些平静安逸的日子。为什么还是要把我拖进这个漩涡里?我前世曾经开罪过你,你就要用这样的法子来报复我吗?”
    说到后来,眼中竟依稀闪起了水光。
    齐王心里一紧,似有一处被用力的扯了一下,声音里有些涩意:“不是这样的,念春。你误会了,我是真心的喜欢你,也是真心的想和你共度终生。我......”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情愿?”慕念春声音微颤,泪水在眼眶里滚动,却倔强的不肯掉落:“从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发誓此生再也不靠近皇宫半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慕念春用力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些日子的思虑烦闷,和辗转难眠的痛楚瞬间都涌了上来,化成无声的泪水,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
    齐王沉默了片刻,然后大步走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慕念春哭泣中犹自不忘挣扎:“流氓!登徒子!放开我!”
    齐王没有松开,反而愈发用力的搂紧。
    他的胳膊结实有力,慕念春根本挣扎不开,气急之下,用力的捶他的胸膛,踩他的脚。甚至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齐王动也不动,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怒意。然后低声说道:“念春,对不起。”
    声音里,流露出罕见的歉然。
    慕念春停下所有的动作,抬起迷蒙的泪眼,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你能放过我吗?”
    “不能。”齐王回答的十分迅速:“你心里不痛快,我站在这儿任由你出气。不过,我娶你娶定了!”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霸道也好,总之,他绝不会放手。
    慕念春:“......”
    他紧紧的盯着她,眼眸中流露出浓烈的炽热,滚烫的令人心悸:“念春,除了这件事,其余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慕念春被动的看入他狂热认真的眼眸。
    他是真的要娶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有谁要阻难,都挡不住他的决心。
    慕念春凄然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说道:“好你若是真的要娶我,那就答应我三个条件。”
    她终于松口了。
    齐王心里一阵狂喜,不假思索的应道:“别说是三个,就算是三十个我都答应。”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条件
    “你先放开我。”愤怒的失态过后,慕念春渐渐恢复冷静。
    齐王这辈子都没这么乖的听过话,立刻松开了手。
    慕念春瞪了他一眼:“再退开几步。我们两个半夜私会已经是逾矩了,你休想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过分的事?他倒是真的有这个心思,不过,看慕念春冷着俏脸的样子,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齐王按捺住心里的遗憾,退开了几步。
    慕念春迅速的用袖子擦了眼泪,冷冷的说道:“第一个条件是,你要尽全力保护慕家人平安。尤其是我娘和弟弟,如果他们有半点闪失,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齐王立刻应道:“好,这一条我一定做到。”
    “第二条,我要做正妃。”慕念春无视齐王近乎讨好的笑脸,冷然说了下去:“不准有侧妃,不准有侍妾,不准有通房!”
    相比第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无疑十分苛刻。一个堂堂皇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
    齐王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提出这个条件一般,咧嘴笑道:“有你相伴终生,此生足矣。我没打算再找别的女人。”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倒令满肚子火气的慕念春哑然无语了。
    他该不是故意哄骗她的吧!
    “你若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齐王一脸正经的举起右拳:“皇天在上,我周恪今日对天发誓,此生只娶慕念春一个女子。绝不娶侧妃,也不纳侍妾通房。如违此誓,让我终生与龙椅无缘。”
    发完誓之后,齐王立刻笑嘻嘻的表功:“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有诚意?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快点说来听听。”
    慕念春勉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第三个条件就是,我还要再提十个要求。”
    齐王:“......”
    “这十个要求。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回去慢慢想,写好了列在纸上。你等着签字画押!”慕念春面无表情的说道。
    齐王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好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应着就是了。”面上表现的无奈,心里却溢满了喜悦。
    太好了!她终于答应了!
    虽然不是很情愿......好吧,虽然是很不情愿,不过,总算是点了头。只要她肯嫁给他,日后他有的是时间虏获她的心。
    齐王这么好说话。让卯足了劲想找茬的慕念春也觉得无力了。憋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像击中了软绵绵的棉花,没有半点愉快,反而更觉得憋闷。
    慕念春不想看齐王熠熠闪亮的眼睛,气闷不已的移开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他的左手,不由得一怔。
    他的手背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已经渗出了血珠,看起来分外刺目。
    她刚才竟咬的这么用力么?
    慕念春有些别扭的提醒道:“你的手背流血了。”
    齐王低头看了一眼,很随意的笑道:“没事。只要能让你消消气,流点血算什么。”
    慕念春轻哼一声:“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愧疚。我反正提醒过你了,爱管不管都随你。”说完。又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这副怄气的样子,却意外的取悦了齐王。他定定的看着她,忽的笑了起来。
    慕念春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见他笑了,心里顿时忿忿不平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我一直幻想着,能这么近的看着你,”齐王轻轻的说道:“看着你笑看着你撒娇看着你怄气闹别扭。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这么近的看着你,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美好到我宁愿付出所有一切。换来你的微笑和柔情。
    慕念春见不得他这么愉悦自得,故意冷笑着说道:“勉强得来的。真有这么美好吗?”
    ......她真懂得怎么刺伤一个男人的自尊和骄傲!
    齐王无奈的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痛快,想说什么只管说。我保证不生你的气就是了。”
    他这么忍让,慕念春反而说不下去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齐王的任性骄傲从未改过。哪怕是前世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无人敢这么毫不客气的讥讽过他吧!她逞一时口舌之快,除了让自己更加气闷之外,根本没有半点实质的意义!
    接受无情的现实,努力让自己过的更好。这才是她做人的准则。
    既然已经躲不开了,也只能调整好心情去面对。
    慕念春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齐王一眼:“容妃中意的是陆大小姐,你能说服她接受我这个儿媳吗?”
    儿媳......这两个字听起来真是格外的美妙。
    齐王忍不住咧嘴笑道:“这点小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会安排好的。”
    慕念春毫不怀疑齐王的能力,容妃再厉害,大概也是斗不过他的,索性闭嘴不问了。
    齐王却主动张口说道:“皇后肯定不乐见我娶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妃,所以,我只要在皇后那边多下点功夫。皇后自然会尽力促成我和你的亲事。母妃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慕念春随意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追根问底的兴致。
    齐王有意要逗她说话,笑着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对你起疑心了。前世慕元春在荷花宴上可是大出风头,所以入了五嫂的眼。这一世慕元春却处处被你压了一头,太孙妃做不成只做了侧妃。”
    慕念春听着话音不对,狐疑的瞄了他一眼:“太子妃之前已经摆明了态度,不会让慕元春嫁过门。后来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道圣旨来?该不会是你从中捣的鬼吧!”
    齐王坦然的点了点头:“我确实出了点力。”
    慕念春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你明明知道,慕元春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太孙。今后她嫁到太子府,肯定会闹的家宅不宁。”
    “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鼓励太孙争取这门亲事。”齐王淡淡的说道:“太孙性子懦弱,还是第一次鼓起勇气和五哥五嫂反抗,应该成全了他的心意。哪怕是朵毒花,也得等他亲自尝到了毒花的苦涩,这才能摆脱这份痴迷,真正的成长起来。”
    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
    慕念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霍然看向齐王:“你刚才不是说什么也不打算做吗?为什么又对太孙这么关心?”
    太孙后来可坐了两年的龙椅。如果太孙争气,就不会被谋朝篡位,齐王也就没机会再一争天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齐王似乎没听出慕念春的言外之意,若无其事的笑道:“太孙是我的亲侄儿,我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慕念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盯着齐王的脸孔说道:“不对!你若是想像前世那样坐上龙椅,就不该这么关心太孙。巴不得他更懦弱更没出息才对。你刚才那么说,是故意唬我!想用慕家老少的安危作诱饵,引我上钩!”
    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
    所谓关心则乱,果然半点不假!刚才她竟然被骗的一愣一愣的,上了他的当!
    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前世皇室中人被屠杀的一干二净。这其中就包括他的亲娘,还有他的嫂子和侄儿。他就算再有野心,也不可能这么冷血。
    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齐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怎么想都好。总之,我娶你的心意是不会更改的。我的承诺也一直有效。只要有我在,慕家人绝不会出事。”
    慕念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觉得再和他待下去,非被气的吐血不可:“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齐王一脸失落忧伤,装模作样的叹息:“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还没等说上几句话,你就要撵我走。你的心肠也太狠了。”
    这点小把戏,自然骗不到慕念春。
    慕念春冷笑一声:“你走不走?你不走我现在就出去,到隔壁子乔表哥的屋子里待上一夜。到时候声名尽毁,你想娶我也不可能了。”
    ......这一招果然狠辣!立刻戳中了他的软肋。
    齐王摸了摸鼻子,无奈的妥协:“好好好,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行了吧!过了今夜,我们两个日后可没多少见面的机会了。你总得给我留个念想吧!”
    念想?
    慕念春一怔,抬起头来。
    头顶忽的被一片阴影笼盖。那张俊美的面容迅速的靠近,滚烫的唇迅速的落在她的额上。
    慕念春心里漏跳了一拍,脸颊竟有些发烫。为了掩饰这份心慌意乱,她迅速的推开他,色厉内茬的指控:“登徒子!谁准你亲我了。”
    齐王低低一笑,眼眸闪出璀璨的异彩,宛如宝石般散发出惑人的光芒:“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会到慕家,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只亲你的额头,实在当不起登徒子这个称谓。要不然,我再过分一点?”
    ......
    ps:念春提的条件,大家猜到了吗~o(n_n)o~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相
    比无耻,果然无人是齐王的对手。
    慕念春的俏脸迅速飞起两抹红晕,不知是气恼还是羞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现在就滚!”
    齐王志得意满的咧嘴一笑,狠狠的盯了慕念春一眼,然后走到了窗子边。正准备开窗走人,慕念春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等等!”
    齐王转身的动作十分迅捷,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期待和跃跃欲试:“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慕念春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果断无视了齐王的厚颜无耻:“你对我的事情这么熟悉,是不是特地让人彻查过我的事?”
    齐王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慕念春又紧接着问道:“我死了之后,子乔表哥怎么样?”
    特地叫住他,竟然是为了问这个。齐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似笑非笑的说道:“他远在清池县,我忙着登基处理政事,哪有时间过问他的事。”
    慕念春定定的看着齐王,齐王神色坦然。
    “你在说谎!”慕念春肯定的说道:“你第一次见到子乔表哥就格外留心。你肯定知道他的事。”
    齐王半点被拆穿的羞恼都没有,耸耸肩说道:“没想到这样都瞒不过你。好吧,我确实知道他的事。”
    慕念春心里一紧,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我死了之后,他怎么样?”
    她和梁武帝同归于尽的消息,肯定是震撼天下的耸动事件。再加上改朝换代的大事,就算是乡野村民也该知晓。张子乔也一定知情。
    齐王轻描淡写的说道:“没怎么样,他后来娶妻生子,过的很好。”
    真的是这样吗?慕念春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齐王不答反问:“这都是前世的事情了,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慕念春本来还不敢确定。可齐王这样的反应,却令她心里一沉。半晌,才困难的挤出几句话:“他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你只管告诉我实话。我能撑得住。”
    女子太蠢笨了固然不好,太过聪慧的也实在令人头痛。
    齐王暗暗叹口气。只得说了实话:“你和......死了之后,我替你们分开下葬。听闻张子乔知道此事之后,不吃不喝,三日便气绝身亡。”
    慕念春全身一颤,泪水猛的涌了出来,迅速的模糊了视线。
    “这辈子,我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因为在我的心里,这个位置是你的。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会一直在宫外陪着你,直到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天。”进宫的那一天,张子乔平静的说出了这番话。
    他也真的做到了。
    她在宫中十年,他远在千里之外静静的守候着她。她毅然赴死,他默默的陪她共赴黄泉......
    慕念春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了下来。发出低声的呜咽,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苍凉而悲戚。
    齐王默默的走上前,舒展双臂,将她搂入怀中。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依偎在他的怀中啜泣。
    齐王悄然叹息,说不出是心疼怜惜多一些。还是酸意更浓一些。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晦涩而低沉。他没有张口,只静静的抱着她,右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都怪你......”慕念春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要补偿子乔表哥,要和他在一起。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
    张子乔的深情厚意,她前世已经辜负。这一生依旧无法偿还。她要怎么面对张子乔?
    齐王为自己辩白:“我知道你听了这事心里会难过,所以才不想告诉你实情。是你非要追根问底。”
    “明明就是你的错!”慕念春含泪指控:“你想瞒着不说,哪里是担心我难过。是怕我会动摇了原来的决心!”
    齐王咳嗽一声:“我怎么可能这么无耻!”
    “你就是这么无耻。”慕念春泪水涟涟。小脸哭的通红,谈不上美感。可齐王凝视着这样的她。心里竟有种蠢蠢欲动的悸动。
    这个时候亲她一口,是不是有些乘人之危的卑鄙?
    齐王只犹豫了一刹那。便飞快的将这个顾虑抛到了脑后。俯下头,吻上肖想已久的红唇。
    她的唇柔软而冰凉,有些咸咸的涩味......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唇角一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齐王抬起头,唇角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伤口,略有些无奈的笑道:“手背上的伤口还能遮掩一下,嘴唇上被咬这么一口,你让我怎么见人?”
    慕念春瞪圆了眼眸,咬牙切齿的说道:“谁准你亲我了!”
    这点诘问,齐王应付的轻松自若:“你刚才这么伤心难过,我是想安慰安慰你。你现在心情已经好多了吧!”
    伤感难过的情绪被这样打断,顿时无以为继。可这样的安慰方式,实在令人气结。
    慕念春绷着脸撵人:“你快点走,我不想看到你。”
    真无情!
    齐王暗暗感慨一声,这次再没有犹豫,迅速的开窗,利落的跳出窗户。
    ......
    齐王刚离开,石竹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石竹一直守在门外,屋里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自然瞒不过她的耳朵。她好不容易忍到齐王离开,立刻就进了屋子。
    慕念春一脸泪痕,神色颓然沮丧。
    石竹看着别提多揪心了,愤愤的说道:“小姐,是不是齐王欺负你了?奴婢这就找他去!”说着,便要转身。
    “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去找他算账?”慕念春心情虽然低落,却没有失去理智,及时的叫住了石竹:“而且,他也没算欺负我。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心情有些低沉罢了。”
    石竹没有继续追问,只担忧关切的看着她:“小姐,你现在还好么?”
    慕念春用袖子擦了眼泪,强颜欢笑道:“现在好多了。我又累又倦,想歇下了。今晚你陪我一起睡。”
    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陪在身边,总令人欣慰多了。
    石竹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了。
    ......
    两人并排躺下,头靠着头,十分亲密。
    石竹知道慕念春心情不佳,有意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已经困的眼皮打架了,还是硬撑着不肯睡。
    慕念春焉能看不出石竹的良苦用心,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低声说道:“石竹,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快些睡吧!”
    石竹默然片刻,才自责的叹道:“奴婢笨嘴笨舌的,想哄小姐开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又低声道:“奴婢不知道小姐和齐王之间的事,也不敢多嘴乱问。不过,不管怎么样,奴婢总是全心全意站在小姐身边。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不会犹豫......”
    “石竹,”慕念春握住石竹的手,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可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我不要你上什么刀山下什么油锅,我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平平安安的活着。”
    前世的悲剧都成了过去。这一生,她要好好的活下去,也要身边在意的人都安然无恙的活着。
    慕念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苍凉。
    石竹心里一酸,大着胆子搂住慕念春:“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活着,一直伺候小姐。”
    “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你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慕念春的话,让石竹怔了一怔,下意识的说道:“小姐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怎么可能有事。”
    你若是有事,奴婢怎么可能独活?
    慕念春似是猜到了石竹心里在想什么,用力握紧了石竹的手,加重了语气:“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轻言生死。”
    石竹被慕念春话语中的慎重吓了一跳,忙应道:“是是是,奴婢答应小姐就是了。这么丧气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奴婢听着心里都觉得难受呢!”
    慕念春鼻子微微一酸,却顺着石竹的话音说道:“好,我们不说这些了,快些睡吧!再不睡,天就快亮了。”
    石竹本就又困又倦,很快便睡着了。
    慕念春思绪如潮,眼睛闭上许久,却依然没有半点睡意。
    到底还是没能躲开齐王......
    为了家人的平安,她无奈的选择了妥协。可未来依然迷雾重重。前世发生的一切,还会上演吗?如果一切依旧,京城依然会血流成河。齐王会做些什么?是像前世那样逃出京城,还是会用别的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纷争?
    到那个时候,她又能做些什么?
    还有张子乔,他对她一片痴心不改。若是赐婚的圣旨到了慕家,他会怎样的难过?
    ......
    同样的夜晚,齐王也是彻夜难眠。
    只不过,慕念春是忧虑焦灼不安。他却是因为亢奋激动,迟迟无法入眠。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慕念春总算是点头同意了他们的亲事。只等过完年圣旨赐婚,她就是他的人了。
    她的心,迟早也会是他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伤口......
    天刚蒙蒙亮,郑喜便起床来敲门:“殿下,该起床了。”
    昨天夜里回来的太迟,只睡了两三个时辰。郑喜呵欠连天十分困倦,却还是硬撑着起了床。
    齐王殿下昨天是偷偷溜到慈云庵的,得趁着一大早就离开,免得被人察觉。若是传到容妃娘娘耳中,可就更不妙了。
    敲了两声,门便开了。
    郑喜殷勤的笑道:“殿下......”剩余的话在看清齐王的面容后自动销声匿迹。
    殿下唇角怎么破了?!!!
    昨天夜里没留意,现在却看的再清楚不过。郑喜瞬间就联想到了许多画面,一不小心笑容就变的猥琐了......
    “啪”的一声,齐王毫不客气的用力扇了郑喜的后脑勺一把,正义凛然的说道:“胡思乱想什么。这是昨天晚上吃饭时不小心咬破的。”
    ......这话骗骗别人还差不多。拿来忽悠他这个贴身长随可就太过分了!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在旁边伺候,根本就没咬破过唇角好吧!
    郑喜面不改色的陪笑:“殿下说的是,奴才这记性真是愈发差了。竟连这事都忘了。若是太孙殿下或是容妃娘娘问起来,奴才一定会如实禀报的。”
    齐王对郑喜的伶俐知趣很满意:“好了,来伺候本王更衣。”
    更衣的时候,一伸左手,郑喜的眼睛顿时又睁圆了:“殿下,你的手背......”
    齐王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郑喜硬生生的转了话风:“奴才记起来了,殿下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手背磕到了床柱上,所以才留了伤痕。”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心里却在默默流泪。
    这么明显的一圈咬痕。真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殿下昨夜到底做了什么,惹的慕四小姐发了这么大的火?
    齐王显然也很清楚这个理由实在离谱,咳嗽一声说道:“你去找些药膏。再找块干净的纱布来。手背上的伤这么深,还是包扎起来为好。”
    郑喜崇拜的看了齐王一眼。这么好的法子。自己怎么就想不出来?果然还是殿下英明啊!
    齐王脸皮虽然又老又厚,可被郑喜这么直白热烈的目光崇拜着,也着实有些吃不消。笑着踹了他一脚:“发什么愣,还不快点去!”
    郑喜精神抖擞的应了一声,立刻出了院子,打算去找庵里的女尼要些药膏和纱布。
    刚走到院门边,就见一个穿着青色棉布衫裙的窈窕身影走了过来。少女清秀的脸孔在晨曦中犹如枝头含苞的花朵。
    郑喜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了一拍,扬起笑脸迎了过去:“石竹姑娘。你怎么来了?”
    石竹对着他从来没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的说道:“小姐命我送些药膏和纱布来,说是齐王殿下手磕破了,这些都用得着。”
    郑喜:“......”
    殿下和四小姐太有默契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郑喜接过药膏和纱布,笑着道谢:“殿下昨天不小心磕破了手背,正用得着这些。谢谢四小姐的美意,也省的我再去跑腿了。”
    明明知道齐王手背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这话果然半点不假。想到这些。石竹对眉清目秀油嘴滑舌的郑喜愈发没什么好感,不冷不热的应道:“不用谢,东西送到。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郑喜下意识的追了上去:“等等!”
    石竹停下脚步,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你还有什么事?”
    素来伶俐圆滑的郑喜,在对上那双黑白分明异常清澈的眼眸时,头脑忽的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竹等了片刻,见郑喜一脸呆滞的表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郑喜呆呆的看着石竹的身影走远了。终于回过神来,顿时懊恼不已。他刚才是怎么了。明明有这么多套近乎的话,却偏偏一句都说不出口......
    郑喜怀着异样的懊恼和气闷回了院子。
    齐王见他这么快就回来。有些讶然:“你是从哪儿找到的药膏纱布,怎么这么快?”
    郑喜打起精神笑道:“这些东西是四小姐命石竹送来的。”
    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令齐王心情瞬间荡漾了起来。慕念春嘴上凶巴巴的,原来是这么关心他啊!
    ......齐王殿下,你真的想多了!
    慕念春特意命石竹送药膏纱布,是担心齐王就这么大喇喇的出去见人。唇角的伤可以说是吃饭时不小心咬破的,手背上明显是咬痕,找什么借口都不合适。索性用纱布裹起来,虽然引人注目了一些,总比露馅的强。
    齐王心情分外愉悦的出了慈云庵。
    他昨天悄悄到慈云庵来,除了郑喜之外,只带了几个身手极好的侍卫。此时趁着天还没亮,骑马出了慈云庵。
    ......
    足足养病一月有余的慕太傅,终于回了上书房。刚定亲不久的慕长栩,也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周琰特意恭贺了慕长栩几句。
    慕长栩大病一场过后,俊秀的脸孔清瘦了不少,眉宇间还算平和,话却愈发的少了:“多谢殿下。”
    周琰笑的有些尴尬。
    他和慕元春定了亲事,慕长栩和他的关系本该亲密才对。可事实却是,两人反而显得生分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冷了场。
    罗钰和蒋昀此时也过来了。
    有了他们两个,气氛就更微妙了。
    慕长栩和罗钰是嫡亲的表兄弟,感情素来深厚。可慕元春的事,却让他们两人之间多了一道深深的隔阂。而蒋昀,见了慕长栩也有些不是滋味。
    蒋馨前几日从罗家做客回来,暗中垂泪。蒋昀自是要问清缘由。蒋馨抽抽噎噎的哭道:“太孙殿下心里只有那个慕元春,见了我连个招呼都没打,便直接去找慕元春了。慕元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将来做了太孙妃,只怕也要受她的闲气。”
    蒋昀心疼妹妹之余,对慕家兄妹自然没了好感。此时见了慕长栩,只略略点头,便不吭声了。
    好在这样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上课的时间到了,众人各就各位,读书的读书,习字的习字。
    上书房里书声琅琅,学习氛围浓厚,令慕太傅深感安慰。
    可惜,这么和谐的气氛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太傅,对不起,我稍稍来迟了。”来者何人?当然是经常迟到的齐王殿下了!
    慕太傅听到这个声音,反射性的觉得头痛不已。板着脸孔问道:“敢问齐王殿下,今天‘又’是为了何事迟到?”
    故意将那个又字咬的很重。
    众人都停了手中的动作,兴味盎然的看了过来。每天读书学习实在枯燥,齐王的迟到和逃课早就成了众人有限娱乐中最令人愉快的一幕。
    这一看,顿时又是一阵低笑和哗然。
    俊美无双注重仪表的齐王殿下,今天却实在令人侧目。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左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唇角也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齐王对众人的挤眉弄眼熟视无睹,一本正经的说道:“回太傅的话,我今天起的很早,起床的时候却不小心磕到了床柱,手背被磕破了,上药包扎费了不少功夫,所以来的迟了。”
    慕太傅:“......”
    这么荒唐的借口,鬼才相信!
    周珣等人早已忍不住哄笑了起来。性子最促狭的周玹扬声喊了句:“十四叔,你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也磕到床柱上了吧!”
    齐王斜睨他一眼,理直气壮的答道:“当然不是。这是吃早饭时不小心咬到了唇角!”
    众人哄笑起来,就连慕太傅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这大概就是齐王的魅力了。不管做的事有多荒唐胡闹,都会被众人视为理所当然。
    ......
    休息的时候,周琰凑了过来,仔细打量齐王嘴角的伤口一眼,笑着调侃:“十四叔,你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怎么把嘴角咬成这样?”
    那道伤口可着实不浅。这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咬出这么深的伤口来?
    齐王挑了挑眉笑道:“当然是世间难见的美味。”就算被咬一口,也很值得!
    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
    “你这么一笑,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周琰装模作样的搓了搓手臂,开起了玩笑:“你该不是去祸害哪家的小姑娘,结果被人咬了吧!”
    ......亏得齐王心黑皮厚,听到这样的话眼都不眨一个:“你十四叔我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还用得着去祸害吗?抢上门来还差不多。”
    周琰被他的大言不惭逗的哈哈大笑。很自然的把心里那点疑惑扔到了脑后。
    散学之后,齐王慢悠悠的出了上书房,一直守在书房外的绿萝迎了上来:“容妃娘娘特地命奴婢在此等候,请殿下去昭阳宫里用午膳。”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欢
    齐王漫不经心的应下了。
    绿萝在前领路,一边在心中暗暗琢磨。齐王殿下唇角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手背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容妃在见到齐王之后,也是一愣:“你这嘴角和手背是怎么回事?”
    齐王面不改色的应道:“今天早上起床,手背不小心磕到床柱上磕破了。郑喜紧张的不得了,找来了上好的药膏,还用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其实,就是破了点皮而已,很快就会好了。嘴角的伤更是意外,吃早饭的时候不小心咬了一口。母妃不用担心。”
    周琰好打发,容妃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听便知道有异。
    哪有这么巧的事,又是磕破手又是咬到唇角。手背上的伤有纱布看不见,唇角上的伤却是遮也遮不住的。这么深的伤,怎么看也不像是吃东西时咬破的。
    容妃仔细的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不悦的说道:“你嘴上的伤根本不是自己咬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咧嘴一笑:“什么都瞒不过母妃的慧眼。其实,我昨天晚上强抢了一个民女。她挣扎用力过度,所以就用力咬了我一口。手背上的伤也是她咬的。”说着,飞速的扯开纱布,将手背上的牙印也露了出来。
    容妃:“......”
    容妃的脸庞瞬间有些扭曲。
    什么强抢民女!齐王根本是私下去找慕念春了吧!
    这么大喇喇的把手上嘴上的咬痕给她看,显然是希望她追根问底,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提起他和慕念春的亲事了.......哼,想都别想!
    容妃迅速的调整好心情,故作淡然的说道:“喜欢美人,齐王府里多的是。堂堂皇子,强抢民女算怎么回事。此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竟这么轻飘飘的就将此事放了过去。
    齐王扯了扯唇角。应了声是。
    母妃还是和前世一样。只要认准了的事,就绝不会更改心意。他的意愿。在她看来无足轻重。
    从这一点来说,母妃和太子妃何其相似。只是,周琰选择了顺从忍让。而他,却不愿再像前世那样听从母妃的安排......
    母子两人,各怀心思的用完了午膳。
    午饭后,容妃命宫女们都退下。偏殿里只剩母子两个,没了众多眼线在一旁,说话也无需拐弯抹角了。
    “皇后正在着手挑一些合适的齐王妃人选。最多等到年后,你的亲事就会定下。”容妃淡淡的说道:“你喜欢慕念春那个丫头,大可以像太孙那样,请你父皇多下一道赐婚的圣旨,纳为侧妃就是了。不过,正妃的位置是陆大小姐的。”
    平日的谨小慎微温和可亲都是假象,眼前这个固执己见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容妃。
    齐王用同样淡然的语气应了回去:“这绝不可能!”
    容妃压抑住心底的怒气,冷冷的说道:“这事由不得你任性。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昨天我已经私下向你父皇求过了此事。他也点头同意了。你以为私下找皇后求情就能娶慕念春么?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后在容妃身边安插了眼线,容妃又岂会没有对策?仁明殿里也有她的人。齐王去找皇后的事。根本瞒不过容妃。
    齐王扯了扯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母妃为了我的亲事,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的颜面风光?”
    这话说的实在太诛心了!
    容妃气的俏脸煞白,声音尖锐而颤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王收敛了笑意,沉声说道:“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知道母妃一直因为出身耿耿于怀,所以才希望我娶一个家世显赫的王妃。可这样又能如何?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儿媳,也依然改变不了你是宫女出身的事实。只为了这口气,就要我放弃喜欢的女子。母妃不觉得自己太无情了吗?”
    容妃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你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给我出去!”
    齐王定定的看了容妃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容妃见他真的要走,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站住!”
    齐王很听话的站住了。神色淡然的问道:“母妃还有什么吩咐?”
    容妃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将所有的怒火都压下去,竭力放柔了语气:“恪儿,你喜欢慕念春,我不会拦着你。你娶她做侧妃,日后多宠着她一些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娶她做正妃?”
    齐王看着容妃:“母妃,父皇一直宠爱你。可你的心里有没有遗憾?”
    容妃哑然。
    遗憾,当然有。不止是她,这宫里的嫔妃们,有哪一个没在心中暗暗幻想过自己才是正宫皇后?
    “我喜欢念春,我想娶她为妻。侧妃这样的名分,对她来说只是羞辱。”齐王的神色从未这么认真过:“母妃若是真的心疼我,就依着我的心意。如果母妃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那我也只好用自己的法子了。”
    容妃抿紧唇角,声音冷然:“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就要和我这个母妃决裂么?”
    这一次,换成齐王哑然了。
    母子两个,骨子里同样的固执,根本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次会面,注定是不欢而散。
    ......
    此时的慕念春也吃完了午饭,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石竹知悉原委,没有多问,立刻收拾起了东西。
    玉簪却忍不住嘟哝道:“才刚来一天就要回去么?小姐之前不是说要住上几日再回去?”
    难得有出府透气的机会,这么快又要回府了。
    丁香也觉得有些怪异,试探着问道:“石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吩咐说要回府......”
    石竹板着脸孔:“小姐在想什么,岂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还不快些收拾东西,耽搁了回府的时辰,你们两个担待得起么?”
    丁香悻悻的住了嘴,玉簪也不吭声了。
    两人到漪澜院也有大半年了,一开始都没把老实的石竹放在眼底。可小姐却格外宠爱器重石竹,偏心的程度,简直令人眼热嫉恨。
    石竹也渐渐有了大丫鬟的威信,如今数落起人来,她们两个连回嘴的底气都没有。
    张子乔也很快收拾好了,过来一看,却没见慕念春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奇怪:“石竹,表妹不是说要早些回府吗?她人呢?”
    石竹笑着应道:“小姐去和善音善能她们辞行,很快就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慕念春的身影便出现门口。
    张子乔立刻笑着迎了过去:“表妹,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启程了。天黑前就能回府了。”
    张子乔的笑容一如往常,慕念春看着他干净温暖的笑脸,心里猛然一颤。昨夜齐王的那番话,瞬间又涌上了心头。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张子乔见慕念春怔怔的看着自己,暗暗奇怪:“表妹,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边说边用手摸了摸脸。
    往日,这么呆呆的小动作,总会惹来慕念春一阵欢快的笑声。
    可今天,慕念春却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匆匆的扔下一句“我们现在就走吧”便转身走了。
    张子乔性子腼腆,却也格外敏感。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昨天还好好的,一夜过来,慕念春对他的态度陡然变了许多。一个上午避而不见,此时又是这般冷淡......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张子乔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茫然和失落。
    回程的马车上,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慕念春一直心神不宁心思恍惚,要么默默的看着车窗外,要么怔怔的一个人发呆,偶尔和他的目光对视,几乎立刻就会移开目光。
    张子乔心里惴惴不安,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恼表妹了?可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到是哪里出了差错。
    张子乔鼓足勇气张口道:“表妹,你一直没说话,是心情不好吗?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不妨和我说一说。虽然我帮不了什么忙,可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的好。”
    让她怎么说?
    难道她要说“我已经答应了齐王的求亲你从此以后彻底忘了我吧”,还是“表哥你以后千万不要为了我自寻短见”?
    慕念春心里一阵难言的苦涩,口中也是苦苦的,就连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涩意:“表哥,对不起,我心情确实有些不好。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静一静。”
    张子乔神情讪讪:“是我多嘴,扰了你清静。我不会再多问了。”
    接下来,张子乔再也没说过话。
    马车里一片沉默,令人气闷心慌。
    慕念春说出那些话之后,也有些后悔。可此时,除了沉默,她真的不知该做些什么。她甚至没勇气直视张子乔黯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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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五章 疏远
    “太太,小姐和表少爷回来了。”白兰笑着禀报。
    张氏有些讶然。不是说要在慈云庵住上两天吗?怎么才一天就回来了?
    待看到慕念春和张子乔之后,张氏更疑惑了。张子乔神色有些暗淡,慕念春的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两人该不是闹什么别扭了吧!
    张氏心里暗暗猜测,面上却故作不知,笑着招呼道:“子乔,坐了一路马车,一定累了吧!”
    张子乔打起精神应道:“确实有些倦了,姑母,我想先回入云轩休息片刻,晚饭就不过来吃了。”
    张氏点头应了,亲自送了张子乔到院门口,叮嘱了几句诸如“好好休息”之类的。待张子乔走了之后,张氏回了屋子,张口便问道:“念春,你和子乔是怎么回事?闹口角了么?”
    两人间的异常实在是太明显了。
    慕念春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避重就轻的说道:“娘,我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张氏心里疑云重重,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面色陡然一变:“子乔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惹恼你了?”
    慕念春一怔,旋即无奈的苦笑:“娘,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子乔表哥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他就算有些心思,也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前世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她进宫,两人此生再难相见,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吐露心声。
    张氏哑然。张子乔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姑母当然很清楚。就是知道张子乔绝不会逾矩,所以才会默许张子乔陪慕念春到慈云庵去。
    既然不是张子乔的问题,那自然是慕念春的原因了。
    “你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一天就急急的回来了。是不是在慈云庵里遇上了什么事?”
    看着张氏疼爱关切的眼眸,慕念春陡然生出吐露所有秘密的冲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不。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齐王和她之间的牵扯关乎到前世的秘密,若真的说出来。只怕会吓坏了张氏。
    “我在慈云庵里求了姻缘签。是上上签,签文上说我会有一段好姻缘。只是要经历一番周折。”慕念春选择性的说了一部分实话:“所以心里有些忐忑。”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氏松口气,笑着安慰道:“签文上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必尽信。凡事有爹和娘给你挡着,你不用忧虑担心。”
    慕念春乖乖的应下了。
    张氏想了想又说道:“过了年你就十三岁了,也该注意些男女之防。子乔虽是你嫡亲的表哥,毕竟男女有别。日后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慕念春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算张氏不说。她也有了这样的打算。
    原本以为她和张子乔此生会有夫妻缘分,现在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她能做的,是尽量的疏远冷淡,让张子乔早些打消心里的念头。这么做对痴情的张子乔来说,似乎残忍了一些。可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前世她的凄凉境遇,也是张子乔始黯然神伤终无法忘怀她的缘由之一。若是她嫁的好过的好,他伤心失落之余,也会很快忘了她吧!
    ......
    张子乔很快就察觉到了慕念春的刻意疏远。
    每天晚上的宵夜变成了大厨房统一做的。白天偶尔见面,最多是点头微笑,往日的亲昵随意有说有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礼貌的客套。
    张子乔先是惶然难过,然后是黯然神伤,再到后来,变得低落消沉了,话也越来越少。
    就连最年幼的枫哥儿,都看得出张子乔的不对劲。更不用说张氏等人了。
    张氏自是心疼侄儿,私下和慕念春说道:“念春,你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这些日子,子乔心情低落。连笑容都少了。”
    慕念春心里的滋味其实更不好受。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应道:“现在难过是一时的,日子一长自然就会好了。”总好过将来的伤心和痴心。
    张氏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打从心底疼惜这个侄儿,可论起亲事。却不情愿女儿低嫁远嫁。人都是自私的,侄儿再重要,总及不上女儿的终身大事重要。
    慕正善也留意到了张子乔的异样,难得的关切了几句:“子乔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是闷闷不乐,连话都比平日少了。”
    张氏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快过年了,大概是想他爹娘了。”
    慕正善不疑有他,笑着说道:“他到慕家也有半年了,这么久没见家人,心中挂念也是人之常情。要不然,就让家丁护送他回清池县,等过完了年再回来。”
    张氏略一犹豫:“可是,清池县这么远,一来一回要花上一个月......”
    路途遥远不说,而且张子乔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大哥嫂子心里会怎么想?
    慕正善见张氏不同意这个主意,倒也没在意,随意的说道:“你问问子乔,看看他自己的心意再说。”
    ......
    张子乔来请安的时候,张氏便提起了此事:“......子乔,你来京城也有半年了。眼看着就快过年了,想不想回一趟清池县?”
    张子乔一愣,下意识的拒绝了:“还是不用了。来回一趟耗时太多,而且,家学要到腊月二十五才散学,我若是回去,会耽搁很多课业。”
    张氏也不勉强,含笑说道:“你既是不愿回去,就随你的心意好了。很快就过年了,京城的年节很热闹,你留下开开眼界也好。”
    张子乔打起精神笑着应了。
    慕念春正好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触,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和张子乔打了招呼,便坐到了张氏的身侧。张氏笑道:“念春你来的正好,到了年底,府里的琐事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替我分忧。整理库房的事就交给你了。”
    库房里的东西平日时常有进出,到了年底要重新整理登记一次。这事不算难,只是繁琐枯燥一些。今年除了日常人情来往,又多了慕长栩要成亲这桩事,库房里的东西变动不少,自然要细细的整理一回。
    慕念春俏皮的应道:“好,这差事我就领下了。正好挑些好东西,将漪澜院的摆设都换一换。”
    张氏被逗乐了:“这个我做不得主,去和你祖母说,只要她点头同意了,你喜欢什么只管搬回去就是了。”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张子乔往日最喜欢这样的时候,可以正大光明的多看慕念春几眼。可现在,这样的时刻对他来说却无异于折磨。
    张子乔定定神说道:“姑母,我来时已经吃过早饭,现在该去家学,就不多陪姑母说话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转身的一刹那,张子乔终于忍不住看了慕念春一眼。
    慕念春垂着眼睑,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离开。
    张子乔心里一凉,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其实,一直都是他自作多情吧!表妹之前对他的温柔照顾,只是出于表兄妹之间的情分。他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在慈云庵的时候,忍不住稍稍流露出来。以表妹的聪慧,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有了这些日子的刻意疏远......
    应该清醒了。
    张子乔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再这么下去,只会造成表妹和姑母的困扰。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该奢求。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冲突
    日子一晃,已经到了年底。
    零零总总的琐事已经忙的差不多了。府里也开始了彻底的清扫,下人们刚领了丰厚的月钱,做起事来格外的有精神。
    慕念春领着石竹几个在库房里忙了五六天,把库房里的东西重新整理登记了一遍。这其中,当属丁香出力最多。
    丁香原本就在库房里当差,对库房的事务十分熟悉,又写的一手好字。就算慕念春一直不喜欢她,也不得不夸赞一声:“丁香做事又仔细又稳妥,这次整理库房,可多亏了丁香。”
    丁香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忙笑着应道:“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丁香到慕念春身边也有大半年了。慕念春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去闺学都很少带上她,更谈不上什么信任器重。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夸赞,便让丁香好一阵激动。
    慕念春瞄了丁香一眼,淡淡一笑。
    丁香是慕元春埋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不过,在她的提防下,这颗棋子基本没发挥什么作用。如今慕元春在府中彻底失了势,丁香心里忐忑不安,说话行事愈发谨慎小心。或许,丁香心里早已经后悔投错了主子......
    不过,后悔也已经迟了。她的心胸并不宽广,绝不可能原谅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
    “大小姐来了。”玉簪眼尖的瞄到慕元春的身影,忙低声禀报。
    慕念春随意的嗯了一声,抬眸看了过去。
    自从慕元春接手了松涛院的事,就成了库房的常客。几乎每隔一两日就要来一回。张氏之前的担心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库房里的好东西确实被搬走了不少。
    丁香下意识的垂下眼睑,避开了慕元春的目光。
    “大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慕念春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慕元春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哥的新房里还缺一个花瓶。我到库房来看看。挑一个精致好看的。”
    石竹忍不住插嘴道:“库房里刚整理登记过,大小姐何不等过了年再来......”
    “放肆!”慕元春忽的沉了脸,冷冷的呵斥:“我和四妹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
    石竹腾的涨红了脸,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慕念春心头火起。俏脸也沉了下来,冷然说道:“石竹刚才说的话也是我要说的。我领着她们三个,花了七八日的功夫,才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整理登记了一遍。大姐一张口,便要进库房挑东西,那我的心血不是白费了?请大姐过了年再进库房。”
    说完,看也不看慕元春一眼,扭头吩咐道:“石竹。给库房上锁。”
    慕元春万万没料到慕念春竟会如此强硬,心里的火苗蹭的蹿了上来:“慕念春,你太过分了!我替大哥布置新房,是经过父亲允许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库房?”
    慕念春半步不让的反击:“爹是允许你为大哥布置新房,可不是让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唬人。库房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你若是不服气,只管去找爹告状。石竹,去上锁!”
    “石竹,你胆敢上锁试试!”慕元春显然也动了真怒。
    姐妹两人不和人尽皆知,平日还勉强维持着和气的假象。此时却是针尖对麦芒,互不让半步。丫鬟们都慌了手脚。石竹更是首当其冲,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石竹没有犹豫。用袖子擦了眼泪,拿出铜制的钥匙,利落的锁了库房。
    ......慕元春面色铁青,难看之极。
    区区一个丫鬟,竟敢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等父亲回来,我倒要让父亲评评这个理!”慕元春愤愤的扔下一句话,便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了,我们回去。”
    ......
    “对不起。都是奴婢多嘴。”石竹羞愧的垂着头:“如果不是因为奴婢,小姐也不会和大小姐闹口角了......”
    慕念春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用担心。就算是她告到了爹那里。我也不会怕她。”
    石竹依然惴惴不安:“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慕念春握起石竹的手说道:“石竹,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有我在。绝不会任人欺负你。”
    石竹眼中的泪水哗的涌了出来。
    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小姐这般深情厚谊相待。
    慕念春倒是有心情来逗她:“被欺负的是大姐,该哭的人是她才对,你有什么可哭的。你等着瞧吧,看我今天晚上怎么对付她。”
    石竹果然被逗乐了,眼里犹有泪花,唇角却扬了起来。
    ......
    “可恶!欺人太甚!”此时的慕元春却怒不可抑。叮叮咚咚几声脆响,一套上好的茶具被摔的粉碎。满地碎片,一片狼藉。
    几个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蝉,一个个都垂着头,唯恐主子迁怒到自己身上。
    杜鹃身为大丫鬟,此时总得劝慰几句。虽然心里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姐别为了这点小事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慕元春冷笑连连:“这也算是小事吗?区区一个石竹,也敢明目张胆的羞辱我。我若是再咽下这口气,还做什么慕家大小姐!你这个时候倒是伶牙俐齿的,刚才石竹的气焰那么嚣张,怎么不见你挺身而出?”
    杜鹃被骂的满心委屈,却不敢辩白,跪下请罪:“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太过愚钝胆小,还请小姐责罚。”
    慕元春满肚子怒火,见杜鹃这副模样,非但没消气,反而愈发气闷。
    石竹给库房上锁的举动,无益于正面挑衅。她一个主子,和下人斤斤计较不免失了分度和颜面。杜鹃却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委实令人气恼。
    如果方妈妈还在身边,今天岂会容得石竹这般嚣张!
    慕元春想到方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再看杜鹃战战兢兢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在这儿跪着了,都给我出去。”
    杜鹃抹着眼泪退下了。其余的几个小丫鬟也都随着杜鹃一起退了下去。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低声为杜鹃鸣不平:“今天的事怎么能怪你。四小姐有太太撑腰,又得老爷欢心,石竹胆气也足实。你拿什么和石竹较劲?”
    杜鹃听了这番话,心里愈发觉得委屈。
    主子风光了,丫鬟们才有底气。主子犯了错,她们这些丫鬟也低了一等。这几个月来,赏梅苑里的人几乎都夹起尾巴做人,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跳出来和石竹闹腾。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了半天,杜鹃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勉强挤出笑容:“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若是被小姐看到你们偷懒,又该发火了。”
    慕元春如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愈发难伺候。一个个都得多提几分小心。
    ......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张氏的耳中。
    张氏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冷笑着说道:“给了几分颜料就开染坊了。库房重地,她倒是当成自己的后院,想进就进了。”
    白兰附和道:“奴婢听说,四小姐和大小姐当时就吵起来了。”
    张氏皱着眉头问道:“念春是不是被欺负了?”
    白兰答道:“这倒没有。四小姐吩咐石竹锁了库房,听说大小姐当时就被气走了。”
    张氏顿时转怒为笑:“这就好。我就知道,念春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石竹也是好样的。”
    白兰:“......”
    张氏心情舒畅了,想了想吩咐道:“去请四小姐过来,让石竹也跟着一起来。”以慕元春的性子,必然会到慕正善面前哭诉告状。还是早些做防备的好。
    话音未落,慕念春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念春,你来的正巧。我正要让白兰去叫你。”张氏精神奕奕的笑道:“今天的事你做的好。”
    慕元春这些日子从库房搬了不少好东西到松涛院,张氏早就看着肉痛了。今天的事分外解气。
    慕念春早料到张氏会是这样的反应,抿唇笑了一笑。
    张氏又看向石竹,笑着夸赞道:“石竹也是好样的。一心一意向着主子,不枉念春一直疼你。”
    石竹本是满心羞愧自责,闻言轻松了不少,大着胆子说道:“太太,今日都是奴婢惹出的事端。等老爷回来,奴婢一定自动请罪。”
    张氏和颜悦色的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不能都怪你。老爷若是问起来,自有我应付。”
    “还是由我和爹说吧!”慕念春浅笑着接过话茬。
    慕元春唱念俱佳,张氏哪是她的对手。
    张氏想了想说道:“也好,你们姐妹两个之间闹了口角,就由你们自己辩白。我若是出面,倒让人觉得是我们母女欺负人了。”
    应付慕元春,慕念春一个人就足够了。
    当天晚上,慕正善刚一回府,慕元春便来了。一双眼眸又红又肿,分明是狠狠哭过的样子。
    慕正善一愣:“元春,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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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护短
    “......父亲,四妹和我闹些口角也就罢了,就连石竹也丝毫没把我放在眼底。”慕元春哽咽着说道:“我这个慕家大小姐,如今是人人可欺......”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慕正善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道:“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得再问问念春。”
    慕元春用帕子掩着脸低声啜泣,心里却暗暗恼怒。父亲实在是太偏心了。她这般哭诉,竟不为所动。
    ......她只顾着埋怨慕正善,却没想过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早已伤透了慕正善的心。慕正善对她所剩的耐心,只是出于一个做父亲对女儿的情分。
    慕正善命人去叫慕念春主仆。
    慕念春和石竹很快就来了。慕念春神色自若的给慕正善请安。
    慕正善嗯了一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和元春闹了口角?”
    “是。”慕念春出人意料的一口就承认了:“今天是我出言无状,惹恼了大姐。”
    石竹抢着上前一步跪下了:“老爷,今天的事是因奴婢而起。小姐为了奴婢才和大小姐起了口角,请老爷责罚奴婢。奴婢心甘情愿的领罚!”
    说着,深深的跪了下去。
    慕念春略略蹙眉:“石竹,这是我和大姐之间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先起身站到一边去。”她之前特地叮嘱过,没想到石竹还是抢着认了错。
    慕元春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放下手中的帕子,露出满是泪痕的俏脸,目光中尽是委屈:“父亲,你现在亲耳听到了。总该相信女儿的话了。这个石竹,胆大妄为,不分尊卑。若不严惩,只怕日后气焰会更嚣张。”
    要对付慕念春不容易。为难一个丫鬟却不是难事。最好是趁着这个机会除掉石竹,砍掉慕念春的左膀右臂。
    慕念春显然看出了慕元春的心思,冷然说道:“大姐这话可不妥。石竹是我丫鬟,一举一动都是听我的命令行事。今天是我吩咐她给库房上锁,她岂敢不听。”
    石竹听着这番话,顿时红了眼圈,哽咽着喊了声:“小姐......”
    慕念春安抚的看了石竹一眼,然后对慕正善说道:“爹。你要罚就罚我,这事和石竹无关。”
    慕正善默然片刻,才说道:“石竹,你先起身回话。”
    慕元春心里一沉。慕正善很明显的偏向慕念春主仆那一边......
    “石竹,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的道来。”慕正善沉声问道。
    石竹不敢怠慢,忙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小姐领着奴婢几个,花了几天功夫,才将库房重新整理登记了一遍。按着府里的规矩,库房在年前就该上了锁。不宜再动。大小姐要进库房,奴婢一着急,就多嘴提醒了一句。请大小姐过了年再进库房挑个花瓶。没想到,大小姐当时就翻脸发了脾气。小姐护着奴婢,便和大小姐起了口角。”
    慕念春在心中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半年多的教导没有白费,石竹遇事比以前可要机灵多了。刚才句句都是实话,却着重强调了慕元春先不守规矩的事实。
    慕正善面色微微一沉,略有些不悦的看了慕元春一眼:“元春,石竹说的话可是事实?”
    有不少人亲眼目睹,慕元春想否认也不可能:“是,我想进库房。是想挑个花瓶为大哥布置新房......”
    “大哥明年四月才成亲,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新房大可慢慢布置,何必急在这一时。”慕念春冷笑着打断了慕元春:“依我看。大姐是故意借着这个由头一逞威风吧!”
    慕元春没有和慕念春争执,只默默垂泪,一副别人欺的可怜模样。
    抹眼泪装可怜谁不会?
    慕念春眨了眨眼,眼中迅速闪起了水光:“爹,大姐分明是故意找茬。石竹对我忠心耿耿,做事勤快仔细,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若是她被发落了,我这个做主子的还有什么颜面。爹,你今天可要给女儿做主......”
    说着,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
    一边是慕元春的哭诉,一边是慕念春抹泪委屈,还有红着眼眶的石竹。慕正善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好了,你们都别哭了。不过是件小事,怎么一个比一个委屈。”
    慕念春扯着慕正善的衣袖晃了一晃:“只要爹不罚石竹,我现在就不哭了。”
    慕正善哭笑不得的白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尽喜欢耍赖胡闹。”语气已经松动了不少。
    慕念春使出打蛇随棍上的功夫,飞快的擦了眼泪:“爹一定还有事,女儿就不多打扰了。”说着,冲石竹使了个眼色。
    主仆两个迅速的行了礼,就这么退下了。
    慕正善哑然,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慕元春也被慕念春的无赖无耻惊呆了,连装模作样的抹眼泪都忘了。
    半晌,慕正善才回过神来,咳嗽一声说道:“元春,你素来心胸宽厚。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慕元春:“......”
    慕元春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可慕正善已经这么说了,她再纠缠下去,只怕也没什么用处。只得强忍怒气,低声应了。
    慕正善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长栩的亲事还有几个月,布置新房不必太过着急。等年后再去库房挑东西也不迟。”
    慕元春只觉得嗓子里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极了。
    她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女儿谨遵父亲吩咐。”
    ......
    从书房出来之后,慕元春脸上强撑着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心头满是怒火和恨意。
    慕念春!总有一天,我会把所受的委屈加倍的还回去!
    慕元春快步走了几步,忽然又慢了下来。
    慕念春竟没离开,就这么站在路边,唇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抹笑意,分明就是挑衅!更可恶的是,那个石竹也在。主仆两个的表情惊人的一致。
    慕念春故作讶然的看了过来:“我还以为大姐要在爹面前多哭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从书房出来了。”
    慕元春被戳中了痛处,面色愈发难看,却半点都不肯示弱,冷笑着反击:“躲过这一回,未必躲得过下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直护着石竹。”
    慕念春淡淡一笑:“我可比不得你,为了保全自己,轻易就舍了连翘和方妈妈。如今身边连个贴心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都替你觉得寒心。”
    ......慕元春听的脸都黑了。偏偏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连翘也就罢了,方妈妈的离开,却是因为她的舍弃。她不仅没为方妈妈求情,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方妈妈的身上......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怎么办?总得先保全自己吧!
    慕念春几句话,就将慕元春气的面无人色,心里十分解气。笑眯眯的招呼石竹:“天太冷了,我的手都快被冻僵了。我们快些回屋烤烤火去。”
    石竹笑盈盈的应了。主仆两个亲密的相携离去。
    慕元春看着两人的身影,有一刹那的恍惚。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杜鹃一眼。
    杜鹃却垂下了头。
    慕元春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杜鹃是府中的家生子,到她身边还不足两年。做事也算尽心,却谈不上什么忠心。和方妈妈自然不能比,就是比起连翘来也远远不及。
    可是,除了杜鹃,她身边也没有别的人可用了......
    慕元春定定神,不愿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淡然吩咐道:“我们也回去。”
    杜鹃应了一声,恭敬的维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恪守着丫鬟的本分。比起慕念春主仆的亲密来,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库房的事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慕元春暗中恼了几天,在慕长栩面前却只字未提。
    慕长栩从松涛院的小厮口中得知了此事,半晌都没说话。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见了慕元春什么都没问。
    兄妹两人往日的亲密无间,早已一去不返。有些事,慕元春不说,慕长栩也不想再过问。
    ......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
    慕家上下俱都精神奕奕喜气洋洋,就连一向不对盘的慕元春慕念春姐妹两个,也很有默契的表现出了和睦的假象。在家宴上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叫的分外亲热。
    慕家主子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只分了男女两席。
    朱氏今天格外的高兴,笑着说道:“新年初一,我们这些有诰命的外命妇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今年宫里特地命人递了话,进宫的时候要带上家中尚未出阁的小姐。元春婉春念春,你们三个明天都随我进宫。”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慕元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
    慕婉春一脸喜色,在心中迅速的盘算起了明天要穿什么。
    慕念春却没什么欢喜愉悦的心情。她曾立誓今生再也不会踏足皇宫半步,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违背誓言再一次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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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进宫(一)
    张氏问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今年会吩咐各府上的小姐进宫?”
    “这还用问么?”吴氏笑着说道:“皇后要挑选齐王妃,肯定是趁着这个机会相看一番。”
    齐王妃......
    众人下意识的看了慕念春一眼。齐王对慕念春的心意,众人都隐约知晓。可慕家已经出了一个太孙侧妃,再被选中齐王妃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慕念春在众人的注目下表现的异常平静淡然,甚至夹起一片鱼肉送进口中,吃相秀气斯文。见众人没动筷子,讶然笑道:“今天的鱼肉鲜嫩味美,你们怎么都不吃?”
    朱氏咳嗽一声笑道:“好了,大家都吃饭吧!”
    ......
    家宴过后,慕家按惯例放起了焰火。几个机灵的小厮负责放焰火,丫鬟婆子们都围拢在一旁看热闹。
    主子们自是要矜持一些,只站在廊檐下远远的看着。
    枫哥儿一见焰火,兴奋激动的不得了,一张白胖胖的小脸满是潮红,紧紧的攥着慕念春的手嚷道:“姐姐,我也想放焰火,你陪我去!”
    慕念春虽然满腹心事无心玩耍,却不忍拒绝枫哥儿,笑着点了点头。
    枫哥儿高兴的咧嘴笑了,又扭头对张子乔喊道:“表哥,你也来陪我放焰火。”
    猛然被点名的张子乔楞了一愣,下意识的抬眼看了过去。
    胖乎乎的枫哥儿一脸雀跃的笑容,活泼可爱。慕念春站在枫哥儿的身侧,浅笑盈盈,分外动人。
    张子乔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冲枫哥儿笑了笑:“放焰火虽然好玩,却也危险。我陪你去就行了,别拖上你四姐了。”
    枫哥儿倒也听话。闻言立刻乖乖点头。
    张子乔拉着枫哥儿去放焰火,没有再看慕念春一眼。
    慕念春凝视着张子乔的身影。悄然叹息。她的冷淡疏远,到底还是伤了张子乔的心。她心中歉然,却又无可奈何。
    明天,她就要随着朱氏一起进宫了。
    皇后这道出人意料的命令,大概少不了齐王从中推波助澜。此次进宫会发生什么事,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一二......
    “四妹,”慕婉春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
    慕念春回过神来。敷衍的应了句:“没什么,我在看五弟放焰火。”
    慕婉春灵活的眼眸滴溜溜的转了转,低声笑道:“得了,你那点心思可瞒不过我。明天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你心里不紧张才是怪事。”
    不等慕念春回应,又提醒道:“你可千万别放过明天这样的好机会。好好表现,或许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呢!”
    慕念春对这样的话题显然提不起兴致来,随意的笑了笑,没有吭声。
    慕婉春一个人自说自话,也不嫌无趣。继续说道:“可惜大姐已经被赐婚太孙侧妃,你想做齐王妃,实在难了一些。就算皇后娘娘对家世要求低一些。这辈分也是个问题。这个时候,可就得看齐王殿下的心意如何了。如果他直接去求皇上下圣旨,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慕念春被絮叨的头都痛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明天要进宫,我去问问娘要穿什么衣服。”
    “喂喂喂!”慕婉春连喊了几声,慕念春却充耳不闻,麻溜的闪人了。
    ......
    新年初一,在漫天飘飞的雪花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来临。
    天还没亮,慕家老少便都起床了。
    慕太傅和慕正善慕正德兄弟两人要去金銮殿。朱氏要领着慕念春姐妹三人去仁明殿。慕家离皇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得早些出发。免得迟了。
    临出发前,张氏拉着慕念春的手反复叮嘱:“念春。今天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你可得谨慎小心些,可不能出什么差错。最好是给皇后娘娘留个好印象......”
    那一边,吴氏也在低声叮嘱慕婉春:“婉春,齐王妃的名分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不过,今天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全京城三品以上的诰命可都进了宫,只要你表现的出挑,说不定能说一门好亲事......”
    慕元春独自站在一旁,显得孤零零的。
    朱氏略一犹豫,将慕元春叫了过来:“元春,今天平远侯府的蒋三小姐和刘府的二小姐也会进宫,皇后娘娘或许会单独召见你们三个。你言行举止都要多留心,万万不能给皇后娘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皇后素来疼爱太孙,对太孙妃和两个太孙侧妃肯定会格外关注。
    慕元春柔顺的应了一声:“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就算朱氏不说,慕元春也知道轻重。在罗家和蒋馨刘芳斗斗嘴无妨,进了皇宫可不能随意轻忽。若是一个不慎给皇后娘娘留下了坏印象就糟了。
    “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慕太傅扬声道。
    众人齐声应了。
    ......
    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了一夜,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马车行驶的缓慢平稳,车轱辘压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朱氏闭目养神,慕念春三姐妹也各自端正的坐着,无人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慕婉春第一个忍不住了,悄声说道:“到了没有?”
    “还早着呢!”慕念春撩起车帘看了一眼,随口应道:“这才过了一半路程。”
    朱氏略有些讶然的看了慕念春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慕念春是第一次进宫,怎么会熟悉路程?
    慕念春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此时只能若无其事的笑道:“我就是随便猜的,没想到竟一猜就中了。”
    朱氏哑然失笑,没再追问。慕婉春正忙着偷偷打量车窗外的景致,没留意到慕念春话语中的漏洞。慕元春倒是敏感的察觉出些许异样,不过,看慕念春神色自若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什么奥妙来。
    慕念春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今天可得打起十二分小心,不能再失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慕婉春双眼熠熠闪亮,激动的低呼:“到了,到皇宫了!”
    朱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瞧你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样子,这才到宫门。今日进宫的马车不知有多少,我们还有的等呢!”
    慕婉春撩起车帘,果然见前面排了好多辆马车。
    慕念春看了远处的宫门一眼,心里掠过一丝酸涩的痛楚。
    前世,她坐着宫里派来的马车进了这道门。之后十年的漫长时光,都在宫里度过。直到临死的那一天,也没能走出这道宫门......
    “你们三个先随我下马车。”朱氏吩咐一声,便下了马车。
    慕念春姐妹三人也一一下了马车,跟着朱氏往宫门处走去。
    按着宫里的规矩,宫外的马车不得入宫门。不管身份高低,此时都得下马车,一步步的走到宫门前。等看守宫门的太监一一询问放行。
    穿着诰命朝服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妇人,穿戴的精致夺目的美丽少女,此时都恭敬的在宫门前等候。这样的场景平日难得一见。
    朱氏走过去,亲热的和相熟的女眷打招呼。
    雪不但没停,反而落的愈发急切。微凉的雪花落在脸颊上手上,一阵阵凉意。不过,宫门外的少女们显然无人觉得寒冷,反而个个俏脸嫣红若有所盼。
    有资格来觐见皇后娘娘的,也意味着有资格入选齐王妃。齐王身份尊贵俊美不凡,藩地富饶。这样的如意夫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若是能侥幸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或许这个齐王妃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
    此时,就连慕婉春也是心猿意马浮想联翩。直到眼角余光瞄到慕念春平静的俏脸,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算了,今天来就当是开开眼界好了。
    进了宫门之后,便是长长的夹道。两侧是高高的宫墙,偶尔有太监或宫女在扫地,除了脚步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慕婉春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悄悄张望,被朱氏瞪了一眼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垂着头走路,不敢再四处张望。
    慕念春默默的跟着朱氏,垂着眼睑,无人知道她心中的唏嘘和怅然。
    宫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梁武帝篡位登基之后,便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皇宫。连各处宫殿的名字都未曾更改过。勤政殿,福宁殿,仁明殿,还有她当年住的景阳宫......
    一切记忆鲜明如昨日。
    她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一切都忘了,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越靠近仁明殿,越是思潮翻涌,几乎无法平息。
    朱氏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迅速的看了慕念春一眼,低低的问道:“念春,你没事吧!”
    慕念春定定神,挤出一个笑容:“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
    朱氏不疑有他,低声安慰道:“待会儿你们只要跟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跟着照做就是了。”
    慕念春打起精神应下了。
    仁明殿终于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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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进宫(二)
    邱女官含笑引着朱氏等人进了偏殿等候。
    三品以上的诰命都有资格进宫,按着品级一一觐见。以朱氏的身份,自然要往后排。
    此时,偏殿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却没有寒暄说话,相熟的互相微笑点头示意,然后默默的等待皇后的召见。
    这样的气氛当然说不上愉快,甚至有些压抑和沉闷。别说慕婉春了,就连心思沉稳缜密的慕元春也觉得不适应。忍不住悄俏看了慕念春一眼。
    这一看之下,慕元春不由得暗暗一惊。
    慕念春神色从容淡然,唇角扬起礼貌的浅笑,竟丝毫没被影响。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宫中生活十年,从一个低等的美人一步步爬到宸妃的位置,其中经历的辛酸和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此时的等候,对慕念春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慕元春自是不清楚这些内情,只觉得自己生生的被比了下去,心里的懊恼就不必说了。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竭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就在此刻,平远侯夫人领着蒋三小姐进了偏殿。
    众人不约而同的冲着她们母女微笑示意。
    平远侯夫人略有些矜持的回以微笑,当目光落到慕家人身上时,笑意收敛了几分。在看到慕元春时,更闪过一丝冷意。
    上次从罗家回来之后,蒋馨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哭了许久。平远侯夫人心疼爱女,对慕元春自然没有好脸色。
    慕元春抬眸,和蒋馨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冷哼一声,便移开了目光。
    过了片刻。永宁侯夫人也来了。陆无双依旧一身耀目的红衣,略带矜傲的美丽容貌,几乎压过了在场所有的少女。
    陆无双远远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眼中闪过自得的冷笑。
    今天皇后娘娘特地召见京城尚未婚配的闺阁千金进宫,自是为了挑选齐王妃。慕念春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慕念春此时根本没有和她较劲的心情。淡淡的瞥了陆无双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睑。
    再之后,镇国公夫人也来了。还有罗家刘家的女眷等等。宽敞的偏殿里很快就挤满了人,不过,依然一片静默。
    第一个去觐见皇后的是镇国公夫人和俞六小姐。
    平远侯夫人来的虽然稍迟一些,却第二个被传召觐见。
    邱女官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听说平远侯夫人和蒋三小姐来了,很是高兴,请两位现在就随奴婢过来。”
    平远侯夫人笑着应了。
    蒋馨有意无意的看了慕元春一眼。这才随着平远侯夫人走了。
    慕元春面色不变,双手却暗暗握紧。
    指甲用力的掐入掌心,一阵轻微的刺痛。这份刺痛,远远不及心里的嫉恨交加带来的痛楚。这样的颜面和风光,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
    正殿内。皇后娘娘坐在上首,两边的椅子上坐着各宫嫔妃。太子妃站在皇后的身侧。
    平远侯夫人领着蒋馨恭敬的行礼。
    皇后亲切的笑道:“快些免礼,赐座!”一旁的宫女端了凳子过来。
    平远侯夫人忙谢了恩。皇后娘娘赐座,对勋贵女眷们来说是一项殊荣。往年只有几位国公夫人有资格入座。今年皇后娘娘对她格外的善意和亲切,显然是因为女儿即将成为太孙妃的缘故。
    皇后娘娘的目光又落到了蒋馨的俏脸上。
    蒋馨恭敬又温驯的站着,目光微垂。面容秀丽仪态优雅。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愧是教养良好的名门闺秀,这样的相貌气度。也配得上太孙妃这个名分了。
    皇后心里暗暗满意,含笑问道:“你就是蒋三小姐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子正是。”被众人用严苛的目光审视着,不管是谁都会有几分紧张。蒋馨强自镇定,手心里却是滑腻腻的。
    淑妃笑着夸赞:“早就听闻蒋三小姐秀外慧中才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这么出色的孙媳妇,臣妾可得恭贺娘娘了。”
    皇后娘娘显然心情不错,闻言笑了起来:“这可都是俞氏的功劳。”
    太子妃忙笑道:“儿媳可不敢居功。得感谢父皇下了赐婚的圣旨。”
    众嫔妃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趣,一时间。热闹非常。
    蒋馨的俏脸红通通的,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梅妃笑着插嘴道:“还有两位太孙侧妃。不如一并请进来,让臣妾们都瞧瞧。”
    这样的做法当然不太符合规矩。不过,皇后娘娘今日心情好,也没讲究这么多,笑着吩咐道:“去请慕大小姐和刘二小姐过来。”
    ......
    邱女官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偏殿里。
    “慕大小姐,刘二小姐,皇后娘娘请你们两位先过去觐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特地传召她们两个,是想见一见孙媳。
    刘芳一脸抑制不住的惊喜雀跃,慕元春却笑容一顿。蒋馨刚进去不久,如今又召她们两个觐见。岂不是生生矮了蒋馨一头?
    不管心里怎么想,慕元春的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皇后的传召是天大的荣幸,根本不容拒绝。只能挤出欢喜的笑容,和刘芳一起进了正殿。
    慕元春一踏进殿内,便察觉有两道锐利有如实质的目光看了过来,落在她的脸上,几乎有若实质般轻微的刺痛。
    是太子妃!
    慕元春没有抬头,却迅速的猜出了这个紧紧盯着她的人是谁。
    准婆婆对她没有半点好感。这个事实着实令人不是滋味。此时不容慕元春多想,忙收敛了心神,和刘芳一起上前行礼。
    两个少女并肩站在一起,很快就让人看出了高下。
    刘芳也生的灵动妩媚,可到底是庶女出身,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兴奋激动之余,又有些拘谨局促。相较之下,慕元春却显得端庄娴雅落落大方,美丽柔婉的俏脸和楚楚动人的气质,甚至隐隐压了蒋馨一头。
    太子妃瞄了慕元春一眼,心中冷哼一声,故意先打量刘芳一眼,含笑问道:“你就是刘二小姐吧!果然生的一副好相貌。”
    刘芳喜滋滋的道谢:“小女子蒲柳之姿,当不起太子妃这般盛赞。蒋姐姐和慕姐姐都远胜过小女子。”虽然还有些紧张,应答也算得体。
    太子妃笑了笑,又看向慕元春,语气冷淡了许多:“慕大小姐也是才貌出众。”
    这么敷衍了事的夸赞,还不如不说的好。
    慕元春暗暗咬牙,挤出笑容道了谢。
    宫中的嫔妃谁不是人精,一看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看来,太子妃对这位慕大小姐很是不满。之前就隐隐听说过,太孙为了慕大小姐和太子妃闹了许久。太子妃无奈之余让了步,让慕大小姐做了侧妃。
    现在看来,这个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太子妃对这位慕大小姐,可不仅仅是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了。
    皇后不动声色的打量慕元春一眼。
    太孙和慕元春的纠葛,太子妃早就一五一十的和她说了。她打从心底里不喜这般轻浮又虚荣的女子。奈何太孙就是中意慕元春,这门亲事到底是随了太孙的心意。今天亲眼得见之下,皇后终于明白太孙的痴迷是从何而来了。
    蒋馨和刘芳也算是美丽佳人,可慕元春的容貌气质犹在两人之上。而且,慕元春的柔婉动人,更令少年倾心......
    短短刹那,皇后的心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口中却笑的十分和蔼:“本宫见了你们三个,心里很是欢喜。来人,看赏!”
    很快便有宫女捧了三个精致的匣子来。其中一个特别的奢华考究,里面放着一对上好的玉镯,这当然是赏赐给蒋馨的。另外两个匣子就稍稍差了一筹,里面各放着一支金钗,是赏给慕元春和刘芳的。
    三人接了匣子,一起叩谢皇后赏赐。
    蒋馨当仁不让的站在最前面,慕元春只能憋屈的站在她的左后侧,刘芳则站在右后侧,慕元春眼角余光瞄到刘芳兴奋的表情,不由得在心中鄙夷的轻哼了一声。
    庶女就是庶女,只这样的阵仗,就让她喜不自胜了。不过是太孙侧妃,就让她高兴成这样,真是眼皮子浅薄......
    想到这儿,慕元春一阵悲从中来。自己日后竟要和这样的女子并列为侧妃,实在太憋屈了!
    容妃看着慕元春,想到的却是慕家另一个女儿,忍不住微微蹙眉。
    自从上回齐王和她闹的不欢而散,就再也没进宫探望过她。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暗中在皇上面前下足了功夫。
    有了皇上点头,永宁侯府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会发生么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一般......
    皇后有意无意的看了容妃一眼,眼里迅速的闪过一丝讥讽,旋即隐没在眼底。
    接下来,永宁侯夫人领着陆大小姐前来觐见。
    ......
    ps:猜猜皇后娘娘会怎么对付陆大小姐?
 第一百五十章 做媒
    陆无双一身红衣,容貌美丽耀目。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丝矜傲。
    陆无双当然有骄傲的本钱。她是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女,论身份,甚至比蒋馨还要略胜一筹。如果不是心系齐王,这太孙妃的位置,只怕落不到蒋馨的身上。
    容妃看着矜持优雅的陆无双,眉头悄然舒展开来。
    这样的名门贵女,才配得上齐王。
    齐王再不情愿,皇后再从中阻拦,也拗不过皇上的心意吧!
    今天皇后特地召这么多适龄的少女进宫,就是为了挑选合意的齐王妃人选。以陆无双的条件,必然会中选。只要人选的名单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就会点中陆无双做齐王妃。
    至于慕念春......让她做侧妃好了。这么一来,也算随了齐王的心意,免得齐王为了亲事和她这个母妃彻底闹僵。
    太子妃不就是这么让步的吗?她这么做,也算有学有样了。
    皇后打量陆无双一眼,赞不绝口:“这就是陆大小姐吧!果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陆无双落落大方的一笑:“多谢皇后娘娘盛赞。”心里不由得暗暗窃喜。皇后娘娘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呢......
    还没等她想完,就见皇后含笑看向安国公夫人:“本宫记得勉儿还没定亲吧!”
    皇后姓乔,出自安国公府。这位安国公夫人,是皇后嫡亲的弟媳。皇后口中的勉儿,是安国公幼子。
    安国公夫人笑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竟连这点小事都挂记在心上。”
    “勉儿是本宫嫡亲的侄儿,本宫这个姑母惦记自己的亲侄儿自是理所当然。”皇后和安国公夫人忽然生出了拉家常的雅兴,竟然在此刻谈论起了乔勉的亲事。
    ......容妃心里微微一沉。那种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法子化解,就听淑妃笑吟吟的插嘴道:“皇后娘娘这么关心乔五公子的亲事,何不亲自为乔五公子做媒?今日进了宫的。可都是家世出众才貌过人,皇后娘娘总有中意的才是。”
    皇后眸光一闪。微微笑道:“淑妃的话,可真是到本宫心坎里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无双一眼。
    陆无双:“......”
    陆无双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好端端的,忽然提起那个乔五公子是什么意思?
    老天,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陆无双的俏脸微微泛白,求救的看了永宁侯夫人一眼。永宁侯夫人也有些发懵,不过。她总比陆无双要镇定多了,不管心里如何惊讶,面上却是笑吟吟的。
    皇后的态度这么明朗,嫔妃们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知道内情的,不免要看容妃一眼。
    这个陆大小姐,可是容妃中意的儿媳人选。如今皇后却要横插一脚......真是大快人心啊!
    安嫔娇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日斗胆一回。乔五公子年少英才,陆大小姐才貌双全。两人家世相当,实在是合适的一对。娘娘何不成全了这一桩好姻缘,也为京城多添一桩佳话?”
    ......
    容妃面色终于变了。
    陆无双更是错愕不已。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对,只怕早就嚷出声了。
    永宁侯夫人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不过,她还算有些城府。轻描淡写的应道:“安嫔娘娘说笑了。小女哪里高攀的起安国公府。”
    “永宁侯夫人这么说,未免太过自谦了。”搅浑水这样的事,是嫔妃们的最爱。这不,丽贵人也抢着说话了:“陆大小姐才貌双全,配乔五公子,正是门当户对。”
    安国公夫人笑了笑:“多谢各位娘娘关心。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想为儿子说一门好亲事。怕只怕永宁侯夫人相不中犬子。”
    皇后很自然的接过话茬:“今日本宫就厚颜做一回媒人,当面问问永宁侯夫人的心意。若是愿意,本宫愿玉成这门亲事。”
    永宁侯夫人:“......”
    这哪里是做媒。简直就和当面逼婚差不多。皇后娘娘已经纡尊降贵的做媒了,对方又是安国公府的幼子。家世身份相当。而且,这个乔五公子年少有才。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上上的夫婿人选。让她找什么理由拒绝?
    更重要的是,皇后已经摆明了态度。永宁侯府想和齐王结亲,显然是不太可能了。齐王妃的名分虽然诱人,可开罪了皇后娘娘的结果,永宁侯府实在承担不起。看来,也只能辜负容妃的美意了......
    短短片刻时间,永宁侯夫人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很快就有了决定。
    在这样的场合里,陆无双根本不能多嘴,此时只能用隐含着哀求的目光看过来。母亲,你千万别同意。我想嫁的是齐王,根本不是那个什么乔五公子!
    永宁侯夫人心里一阵恻然。女儿啊,不是母亲不疼你。可现在这样的情势,哪里还容得我拒绝......
    “皇后娘娘一番美意,臣妾实在感激不尽。”永宁侯夫人很快冷静下来,笑着说道:“只是儿女亲事不是小事,臣妾总得回去和侯爷商量一番,再给安国公夫人回音。皇后娘娘既是要做媒人,可得有些耐心才是。”
    诙谐风趣的话,惹的众人开怀一笑。
    永宁侯夫人的应对,其实十分得体。当面就应下,确实太过儿戏。这样应对,既流露出了同意结亲的意思,又留了几分余地。
    皇后果然毫不介意,甚至风趣的自嘲道:“本宫平日只会下旨,做媒还真是第一回,有生疏失礼之处,可得请永宁侯夫人多包涵。”
    嫔妃们又凑趣的笑了起来。
    容妃却是唯一的例外。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令她始料不及。
    只短短几句话,皇后便将她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乱。不管永宁侯府和安国公府的亲事能不能成,总之,陆无双再无嫁给齐王的可能了。
    盘算了这么久的好事,陡然成了泡影。就算容妃再有城府,一时也无法维持镇定自若的表情。
    安嫔一直留意着容妃的神色变化,就等着落井下石,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故作讶然的笑道:“这样的喜事,容妃娘娘怎么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短短一句话,便将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嫔妃们看似关切,实则都在等着看容妃的笑话。
    容妃心里懊恼暗恨不已,迅速的收拾心情,露出若无其事的浅笑:“安嫔误会了。本宫刚才是不小心走了神,这种喜事,本宫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安嫔假惺惺的说道:“说到亲事,臣妾倒是想到了齐王。皇后娘娘为乔五公子做媒,可别忘了齐王的亲事。”
    皇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本宫自然不会忘了。”
    容妃心里又是一沉。
    她从来都没敢低估过皇后,可这一回对阵,她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狠辣之极,令人措手不及。
    皇上此时正领着文武百官祭天,仁明殿是皇后的天下,根本无人能左右皇后的心意。皇后凤口一开,就算是皇上,也要顾忌皇后的颜面,不会轻易驳回皇后的决定。私下答应她的事,也不会搬到台面上来......
    不能慌了手脚!
    容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还没到最后一刻,总还有挽救的机会。少了陆无双,再另挑一个家世显赫的少女也不算难事。不管是谁,总比慕念春要强一些。
    虽然竭力安慰自己,可容妃的心情却无可避免的阴霾。
    ......
    此时的陆无双,更是面色苍白的惊人。那双总浮着傲气的眼眸,此时溢满了惊惶不安。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她的失态。
    安国公夫人虽还是笑着,眉头却微微皱了一皱。
    陆无双心系齐王的事,在京城不算什么秘密,她自然也知晓一些。以她的心意,自然不愿强人所难。再说了,乔勉文采出众相貌俊俏,根本不愁亲事,何必非要娶陆大小姐?
    可这是皇后的授意,她根本无法拒绝。只能配合着把这出戏唱下去。
    强扭的瓜不甜。陆无双这样的反应,着实令人不喜。
    永宁侯夫人也察觉到了安国公夫人一闪而逝的不悦,心里一紧。
    这门亲事一旦成了,安国公夫人就成了女儿未来的婆婆。此时陆无双若是给安国公夫人留下了坏印象,日后嫁过去,婆媳关系肯定不睦......
    永宁侯夫人上前一步,故作歉然的笑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些头晕不适,想到偏殿里稍侯片刻,免得殿前失仪。”
    皇后并未为难,笑着应允了。目光迅速的掠过陆无双苍白的俏脸,心里暗暗冷笑一声。
    想嫁给齐王,真是白日做梦!
    陆无双随着永宁侯夫人回了偏殿。她的异常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在偏殿内等候的女眷们,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来,各自暗中揣测着原因。
    慕念春远远的看着失魂落魄的陆无双,忍不住暗暗叹息。
    ps:书名:,作者:坐酌泠泠水,简介:身为杀手夏衿表示,今生只想做良医,赚小钱,嫁个普通的男人,过平凡的日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一)
    虽然不清楚陆无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慕念春却隐隐猜出了几分。
    齐王曾含糊的说过借皇后的势应付容妃,看来,刚才皇后已经行动了.......
    永宁侯夫人侧过身子,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目光,快速低语道:“无双,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陆无双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将头扭到了一边,眼中迅速闪出了水光。
    进宫之前她还满心期待,谁能想到皇后娘娘会来了这一出......不过是短短片刻,她的美梦就支离破碎。今生和齐王再也无缘成为夫妻。她心里怎能不怨不恨?又怎么可能维持平静?
    永宁侯夫人见女儿这般伤心难过,心里也是一阵恻然。可眼下实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万一传到皇后娘娘的耳中,更是得不偿失。
    永宁侯夫人不着痕迹的遮掩住了陆无双的身形。只可惜,陆无双的异样早就落入众人眼中了。各人强自压抑着窃窃私语的冲动,时不时的瞄过来一眼。
    慕婉春的好奇心几乎涨到了顶点,悄悄扯了扯慕念春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妹,陆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慕念春耸耸肩,做了个“我哪知道”的表情。
    慕婉春正待继续说什么,朱氏已经警告的看了过来。慕婉春只得闭上了嘴。
    ......
    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朱氏一行人觐见。
    朱氏打起精神,领着慕念春慕婉春进了正殿。
    慕念春目不斜视,垂着头跟在朱氏的身后,然后随着朱氏一起给皇后请安。至始至终都没抬头。可纵然如此,还是有不少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在场的嫔妃都是消息灵通之辈。齐王对慕四小姐有意的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几乎人人都知晓。之前陆无双的那场闹剧,更清晰的表明了皇后的立场。在这样的情况下,慕四小姐的出现。自然更引人注目了。
    皇后含笑打量慕念春一眼,心里微微诧异。这个慕四小姐眉目如画姿容秀美。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可是也太年幼了吧!看身形,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齐王竟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迷的昏头转向,真是有趣!
    当然了,齐王做出再荒唐的事情都不算稀奇。
    皇后稍稍一怔之后,很快便恢复如常,微笑着夸赞道:“慕家三位小姐,容貌气质俱都十分出众。”
    朱氏忙笑道:“多谢娘娘夸赞。”
    皇后看向慕念春,语气亲切温和:“你就是慕四小姐吧!本宫听齐王提起过你几回。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伶俐又讨喜的姑娘。”
    ......精彩好戏就要来了!众嫔妃齐齐精神一振。
    容妃逼着自己挤出若无其事的浅笑,心却猛然一沉。
    皇后今天的举动,分明是早就计划好的。从传召未婚少女入宫,到刚才给陆无双做媒,再到此刻对慕念春的格外关注,一环扣着一环。接下来会是什么?难道会是当场指婚?
    想及这个可能性,容妃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紧紧的盯着慕念春。
    慕念春在众人的注目下,显得格外镇定:“皇后娘娘谬赞了。今日进宫的小姐们个个秀外慧中,小女子实在当不起这四个字。”
    相比起之前刘芳溢于言表的惊喜和陆无双明显的恍惚失态,慕念春的表现可圈可点。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
    皇后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这般沉稳。对了,本宫听齐王说,你的厨艺十分精湛。当日在慈云庵还曾学过素斋。容妃,你曾亲自尝过四小姐的手艺,不知味道如何?”
    正处在思绪纷乱中的容妃,冷不丁的被点了名。不怎么情愿的应了句:“慕四小姐的厨艺确实不错,素斋做的十分美味。”
    容妃倒是想说几句违心的话,又担心被皇后逮住话柄,只好轻描淡写的应了过去。
    皇后眼中的笑意深了一些:“齐王最喜美食。若是能娶一位厨艺出众的正妃,心里肯定欢喜。容妃。你说是不是?”
    容妃:“......”
    容妃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不让自己当场失态。声音里的紧绷却出卖了她此刻真实的心情:“皇后娘娘对齐王如此关爱,臣妾真是感动肺腑。”
    “齐王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这个母妃固然疼他,本宫疼他的心意,比起你来也是不遑多让。自然要为他挑一个合心意的齐王妃。”皇后有意无意的将“合心意”几个字咬的重重的。
    容妃连勉强的笑意也挤不出来了。
    皇后这几句话,简直就是在戳她的心窝。陆无双是她相中的,齐王喜欢的却是这个出身不算显赫的慕念春,甚至为了慕念春和她发生数次争执......
    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素来是宫妃们的拿手好戏。
    安嫔用帕子掩着嘴,发出夸张的笑声:“皇后娘娘对齐王这般关怀入微,真让臣妾看着羡慕呢!慕四小姐生的一副好相貌,又擅长厨艺,倒真是齐王妃最合适的人选。”
    看着容妃强颜欢笑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
    丽贵人立刻笑着附和:“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皇后娘娘刚为乔五公子和陆大小姐做了媒,现在该为齐王和慕四小姐做媒了。”
    容妃想为齐王娶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妃,皇后偏偏不让她如愿。这样的做法,令没有子嗣的丽贵人十分舒畅顺心。
    就连淑妃也笑道:“臣妾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呢!”
    这样一门亲事,既能博皇后欢心,又能顺便踩一踩容妃和齐王。众嫔妃们自然没有不乐意的道理,一个个纷纷出言赞成。
    只有和容妃交好的兰妃暗暗叹口气。容妃的心意,她也隐隐知道一些,本来是乐见其成的。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形,对容妃十分不利啊!
    兰妃看了面色苍白的容妃一眼,没有吭声。
    此时此刻,不出言附和没跟着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讲义气了。
    ......
    朱氏慕婉春慕元春早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今天到宫里来不是走个过场吗?怎么忽然上演了这么一出?
    看皇后的意思,竟是要当场定下这门亲事!原本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好事,真的要落到慕念春的身上么?
    慕念春依旧垂着眼睑,不过,从她染了红晕的脸颊来看,她此时定是娇羞又欢喜......
    娇羞欢喜个屁!
    脸上的红晕是被气出来的!
    这个齐王,非要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吗?站在这儿任人评头论足的,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美妙。
    当然了,若是她肯冷静的想一想,就会赞成齐王的办法。将此事正大光明的在众人面前披露出来,确实是一记妙招。容妃暗中的盘算在皇后的阳谋面前,立刻不值一提了。
    先造成既定的事实,再向皇上请旨。就算是皇上对慕家的家世不满意,也不得不顾虑此事造成的影响,然后便会顺着皇后的心意下旨赐婚......
    容妃到底不是普通之辈,在最初的措手不及的失利之后,竟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说道:“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不过,齐王的婚事不是小事,总不能这么随意就定下。还是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为好。”
    堂堂皇子的终身大事,自然不能儿戏。真正定夺的,依然是皇上。反正她已经决定让步,让慕念春做齐王侧妃了。此时这一幕也算不得什么。
    皇后似是看穿了容妃的心意,眸光一闪,笑着说道:“容妃说的有理。此事确实要由皇上定夺......”
    话音未落,就听殿门处传来宫女们的声音:“奴婢给齐王殿下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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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意外(二)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齐王大喇喇的走了进来。
    齐王和往日一样,依然穿的耀目招摇,大冷的天,手中却执着美人纸扇。只差左手中再提一个精致的鸟笼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母妃和各位娘娘请安。”齐王笑嘻嘻的请了安。
    皇后讶然的笑道:“祭天仪式还没结束吧!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齐王漫不经心的答道:“直挺挺的一站就是半天,太累人了。我趁着别人不注意,就偷偷溜出来了。”
    众人:“......”
    容妃原本就心浮气躁,听了这番话怒火更是嗖嗖的往上涌,沉着脸呵斥道:“你真是太任性太胡闹了!今日是正月初一,是祭天祭祖的重要日子。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能随意偷溜出来。若是被你父皇知道了,不大发雷霆才是怪事!”
    齐王不以为意的笑道:“文武百官这么多人,站的黑压压的一片。父皇怎么可能留意到我没在。”
    容妃轻哼一声,正待再说什么,皇后却咳嗽一声笑道:“容妃,你也消消气。齐王还小,心性未定,偶尔有些出格的举动,料想皇上也不会怪罪。”
    皇后已经发话了,容妃自是不好再吭声,憋了满肚子的闷气。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没人比容妃更清楚。
    齐王的荒唐任性,有大半都是装出来的。今天特地跑到仁明殿来,肯定另有深意......他的真正用意会是什么,还用多想吗?
    果然,齐王又看向慕念春:“慕四妹妹,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儿见到你。”
    脸上满是惊喜和雀跃,眼眸中闪出的光芒异样璀璨。
    慕念春明知道他是在做戏。也只能无奈的配合,露出一抹羞涩的浅笑:“今日我随祖母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到会遇到齐王殿下。”
    齐王笑道:“过几日。我会去慕家给太傅恭贺新年,希望四妹妹再亲自下厨。你上次做的素斋十分美味。我一直念念不忘。”
    去你的素斋!
    慕念春心里暗暗咬牙,面上却继续维持娇羞的表情:“多谢殿下青睐,只要殿下不嫌弃,小女子自是愿意下厨。”
    齐王的眼睛更亮了几分,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几乎有些刺目。
    容妃脸上没了什么血色,勉强撑着没失态。一颗心却直直的往下沉。
    齐王故意当着众嫔妃的面和慕念春眉来眼去亲亲我我,此事很快就会在宫中内外传开。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有谁会愿意把宝贝女儿嫁给齐王?
    皇后瞄了面色惨然的容妃一眼。心里只觉快意。
    容妃处心积虑的想为齐王谋一门好亲事。可惜的是,齐王自己半点都不情愿。宁愿娶出身不高的慕四小姐做正妃。母子两个为了此事争执不下数回,如今齐王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清楚的表露了心意。容妃有多难堪,可想而知。
    在皇后的默许和纵容下,齐王得以和慕念春闲话几句。那些挑眉通眼性子伶俐的嫔妃们,自是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以安嫔为首,你一言我一语的往容妃的伤口上撒盐。
    “齐王殿下和慕四小姐这般熟稔,看来是早就相识了吧!”
    “这么好的一对,皇后娘娘可一定要成全了才是。”
    “是啊,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呢!”
    ......
    皇后慢悠悠的笑道:“你们几个关心齐王的终身大事。本宫心里很是高兴。不过,齐王的婚事不是小事,总不能这么随意就定下。还是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为好。”
    原封不动的用了容妃刚才说过的话,分明是故意膈应容妃。
    容妃面白如纸,嘴唇微微颤了一颤,终于站起身来,歉然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忽然觉得头晕不适,想先行告退。”
    皇后故作关切的说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适了?本宫这就让人传召太医来给你看看。”
    容妃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用了,臣妾回昭阳宫休息片刻就行了。”说完。行礼告退,步履略有些急促。没了往日的优雅自持。
    直到离开仁明殿,她都没回头看过齐王一眼。
    齐王眼中跳跃的笑意暗了一暗。不过。只短短的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笑着对皇后说道:“母后,儿臣溜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免得被父皇发现了大发雷霆。”
    皇后含笑应允了。
    齐王临走时,深深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眼中情意绵绵,几乎溢了出来。
    慕念春被看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众人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手臂。
    殿内的几个少女却是心思各异。蒋馨刘芳俱是满心羡慕,慕婉春的羡慕中夹杂了一丝酸意。而慕元春,嫉恨的眼眸快喷出了火星。幸好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慕念春身上,无人留意她的失态。
    皇后微笑着看了慕念春一眼:“慕四小姐蕙质兰心聪慧过人,本宫一见便十分喜欢。来人,把那块云锦拿过来,赏给慕四小姐。”
    这些赏赐是早就预备好的。皇后话音刚落,便有宫女捧着锦缎过来了。
    这块云锦轻薄柔软,十分光滑。浅浅的粉,犹如春天来临时桃花初绽的颜色。即使是在背光处,也闪出炫目的光泽。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皇后笑的十分和蔼:“这块云锦是今年的贡品,轻柔光滑,色泽绚丽。一共只有几匹,每一块的颜色都不一样。这么粉嫩的颜色,最适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赏给你做件春衫正合适。”
    慕念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接了云锦,然后恭敬的谢恩。
    丽贵人凑趣的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偏心。臣妾上次想讨这块云锦,娘娘愣是没舍得给。这次倒是主动拿出来赏给慕四小姐了。”
    “亏你好意思张口。”皇后哑然失笑:“这样的衣料,给十三四岁的少女做衣裙正合适。给了你,就算做了衣服,你也没脸穿出来见人,白白糟践了好衣料。”
    此话一出,众人都掩嘴笑了起来。气氛分外的融洽和谐。
    此时,朱氏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上前一步笑道:“老身代孙女谢过娘娘的恩典。”
    皇后和颜悦色的笑道:“慕老夫人快些免礼。”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笑道:“等过些日子,本宫再赏给慕四小姐更大的恩典。到那时候,你再郑重道谢也不迟。”
    话语中的意思,不用多想也能听的懂。
    朱氏陪着笑脸应对了几句,心里说不出是惊喜激动还是惶恐不安。
    这喜事,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让人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直到走出正殿的那一刻,朱氏都觉得脑中有些晕乎乎的。
    慕婉春慕元春神色各异,当事人慕念春反而是最平静的。平静的几乎有些漠然。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和她无关。
    ......
    朱氏一行人去的时间久了一些。当回到偏殿的时候,惹来了不少的注目。
    不过,不管是谁,也绝不会料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慕婉春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急急的低声问道:“四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皇后娘娘忽然会......”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慕念春敷衍的应了句。
    慕婉春自是不相信,不过,此时实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只能将满心的疑问都按捺了回去。
    待所有人都觐见过之后,便是宫中的赐宴了。
    宫里的饭食当然极致精美。不过,慕念春毫无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同席的几个少女,也都差不多。她们倒不是没胃口,只是不愿失了名门贵女的矜持,唯恐吃的多了被人笑话。
    此时气氛稍微活泛了一些,有交好熟悉的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蒋馨和刘芳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人用惊诧的目光看了过来。其中有一双格外怨毒,饱含着愤怒和不甘。
    这个少女,自然是陆无双。
    皇后为她和乔五公子做媒,对她来说无疑是重重的一击。此时再听到皇后对慕念春的青睐,心里的怨恨嫉妒几乎到了顶点。
    如果换个地方,或许陆无双已经冲过来诘问也未可知。
    慕念春心情同样烦闷,根本没有搭理她的闲心,干脆利落的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结束,众人又一一向皇后辞行。沿着原路走出仁明殿,走出宫门。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地上厚厚一层积雪。
    阳光照耀在雪地上,闪出刺目的光泽。
    慕念春不知是被刺痛了眼睛,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眼睛一阵酸涩。她用力地眨眼,将到了眼角边的泪水咽了回去。
    只要家人能平安无恙,就算是赐婚给齐王也咬牙认了。
    过了年她也只有十三岁,至少等及笄之后才能正式成亲。中间还有两年多时间,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这个齐王妃的头衔,或许不会真的落到她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喜
    上了马车,慕婉春迫不及待的问道:“四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总能说了吧!”
    朱氏也是满心疑惑:“念春,你之前不是说过根本不想做齐王妃吗?今天和齐王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停顿的地方,很明显的省略了“眉来眼去”四个字。
    慕元春紧紧的盯着慕念春,不放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慕念春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齐王对我有意,我自知配不上齐王,平日总躲着他。没想到皇后娘娘对我格外青睐,齐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示好。我实在不忍拒绝。”
    这理由也算说的过去。
    朱氏稍稍松口气。不是私相授受就好!慕元春和太孙的事,已经使得慕家颜面扫地。若是再来一桩类似的事,可就真的羞于出门见人了。
    “四妹,你真是好福气。”慕婉春语气中满是羡慕:“皇后娘娘对你十分青睐,齐王又对你倾心。这个齐王妃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心里毫无欢喜之意。
    慕元春用力的咬着嘴唇。心里的怨恨嫉妒几乎控制不住的就要喷薄而出。
    为什么?慕念春凭什么有这样的好运气?
    比起齐王妃的名分,她日后只是区区一个太孙侧妃......且不论正室妾室,光是辈分就差了一截。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叫慕念春一声“十四婶”,真是怄的想吐血!
    不行,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慕念春做上齐王妃。
    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来阻止这件事......
    一定可以!
    ......
    慕太傅等人还没回府。只有张氏和吴氏在府里。
    听到朱氏带回来的消息,两人震惊的半晌都说不出来。不约而同的直勾勾的盯着慕念春。
    慕念春早有心理准备,表现的十分镇定,微笑着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皇后娘娘今天赏了我一块上好的云锦。还暗示很快就会有赐婚的圣旨。说不定一过了正月就会有圣旨来了......”
    张氏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慕念春紧紧的搂紧怀里。激动不已的嚷道:“念春,你真的要做齐王妃!太好了!”
    激动之余。手劲不免大了一些。慕念春被勒的差点透不过气来,无奈的苦笑道:“娘,你打算把我闷死么?”
    张氏喜气洋洋的放开她,又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喜滋滋的说:“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能亲眼看着你风光出嫁,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一句普通的玩笑话,却令慕念春面色一变。声音有些奇异的颤抖:“娘,你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张氏没料到慕念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怔了一怔才笑道:“我随口说说罢了。我还要亲眼看着你出嫁,看着枫哥儿娶媳妇呢!哪里舍得早早去地下......呸呸呸,大新年怎么尽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说这些了!”
    吴氏这才凑了过来笑道:“这样的喜事,可真是要恭喜大嫂了。”
    张氏笑的欢快而舒畅,故意瞄了慕元春一眼说道:“先是元春接了赐婚的圣旨,紧接着就是长栩定亲。再有念春这桩喜事,近来可真是喜事连连。”
    话语中的奚落之意,清晰可见。
    慕元春暗暗咬牙。不想看张氏得意的脸,索性垂下了头。
    朱氏的笑声随之响起:“皇后娘娘只是口头允诺过了,赐婚的圣旨一日没下来。都不做定数。这个消息,你们知道就好,不要随意声张。免得日后有什么变故,徒惹笑话。”
    “婆婆叮嘱的是。”张氏想也不想的应下了。
    可是,这样的喜讯,又岂是遮能遮得住的?
    不过短短半天功夫,此事便传遍了慕家上下。
    张子乔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楞了半晌,才苦涩的想道。果然是齐王......
    从第一次见到齐王。他就清楚的知道齐王对表妹的心意。那个俊美尊贵又任性张扬的少年,浑身都散发着耀目惑人的光芒。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冷静聪慧又美丽的表妹吧!
    新年初一,本该是令人欢欣的好日子。可对张子乔来说。这大概是他生命中度过最晦暗的一天。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躲在院子里。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个事实,更不用面对满心欢喜的表妹......
    晚上的家宴,张子乔到底还是准时出席了。
    远远的看见慕念春,张子乔的脚步不自觉的迟疑起来,踌躇片刻,才下定决心走上前,挤出一个笑容:“表妹,我已经听说你和......齐王的事了。恭喜你!”
    笑容勉强,表情僵硬。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掩饰的人。
    慕念春看着强颜欢笑的张子乔,心里一阵歉然愧疚。面上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多谢表哥。”
    灿然的笑容,落在张子乔的眼中却是一阵刺痛。下意识的问了句:“我记得那一回在慈云庵,你曾经亲口说过对齐王无意。现在怎么会......”
    “此一时彼一时,人总是会变的。”慕念春轻快的接过话茬:“不要总是说我了。表哥,你过了年也有十六岁了,什么时候给我娶一个表嫂?”
    只要张子乔能早日娶妻生子,就能避免前世的悲剧命运。
    张子乔勉强一笑:“我读书未成,何谈成家。”他显然不愿谈论这些,很快扯开了话题:“姑父也该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吧!”
    慕念春心里实在没什么欢喜,却要装出高兴又娇羞的样子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慕正善他们回府之后,在第一时间就被告知了这个好消息,震惊之余,自然高兴不已。
    慕元春的事,令慕家上下颜面无光,齿于提起这门亲事。慕念春的亲事可就完全不同了。皇后娘娘的青睐,齐王的殷勤,还有齐王妃的名分,都足以令慕家人挺直了腰杆。
    ......
    慕正善心情极好。家宴过后,特地叫了慕念春来说话。
    慕念春站在那儿,一脸的温驯乖巧。慕正善越看越满意,比起慕元春,慕念春可乖巧省心多了:“念春,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便多问。你现在把宫里发生的事仔细的说一遍。”
    慕念春清了清嗓子,将觐见皇后时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当然了,有些事要重点强调——比如说皇后对她的青睐有加,还有齐王特地来见她的事实。有些事则是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比如说容妃的异样反应。
    不过,慕正善到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微妙:“容妃娘娘是不是对这门亲事有些不满?”
    何止是有些不满,是大大的不满。
    慕念春见瞒不过去,索性说了实话:“是,容妃娘娘相中的是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不过,听闻皇后娘娘亲自为陆大小姐和镇国公府的五公子做了媒......”
    慕正善一愣,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
    容妃中意的齐王妃人选,却被皇后娘娘横插一脚指给了乔五公子,然后相中了慕念春。这事怎么听都透着几分蹊跷。
    慕念春伶俐讨喜是事实,可皇后娘娘是何许人,焉能一面之下就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很显然,这背后早有人暗中“出了力”。至于那个出力的人会是谁,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出来。
    “在进宫之前,齐王早已暗中布置好这一切了吧!”慕正善的语气异常笃定。
    慕念春含糊的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慕正善下意识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目光颇有几分微妙的复杂。
    齐王对慕念春有意,此事慕家无人不知。慕念春的排斥和抗拒也是显而易见的。齐大非偶,他也从未想过慕念春会被选中齐王妃。
    没想到,只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慕念春就改变了心意。
    而齐王,为了这门亲事,也暗中做了不少努力。不说别的,只容妃那一关肯定就不好过。再要说动皇后出面......齐王真是用心良苦。
    由此也能看出,齐王是真的在意慕念春。
    想及此,身为父亲的骄傲油然而生。
    “你安心等着赐婚的圣旨吧!”慕正善含笑说道:“按着宫里的规矩,至少也会等过了元宵节之后才会下赐婚的圣旨,或是等出了正月也未可知。”
    皇后凤口一开,此事基本成了定局。除非皇上成心要拂皇后的颜面......这个可能性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慕念春装着羞涩的应下了。
    直到回到闺房里,慕念春才卸下装了一天的喜悦,眉宇间流露出倦意。
    石竹看着一阵心疼。别人都以为这是天大的喜事,大概只有她才知道小姐是多么的不情愿。还要在人前装出欢喜娇羞。这一天,小姐过的一定很疲惫很辛苦。
    “小姐,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和奴婢说。”石竹的目光清澈而温暖:“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向别人提起半个字。”
    慕念春心里一暖,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前世那样的日子,她还不是熬了十年。眼下这样的处境,也算不上太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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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说服
    皇宫里也正举行家宴。
    家宴设在了仁明殿内。皇上皇后坐在上首,太子太子妃坐在下首,然后是各宫的妃嫔。齐王和周琰等人,则坐的更远了一些。
    毕竟是家宴,少了平日的拘谨。交头接耳的说话也无妨,再加上美酒佳肴丝竹乐舞,十分热闹。
    皇上目光一扫,发现少了容妃的身影,忍不住低声问皇后:“容妃怎么没来赴宴?”
    皇后眸光一闪,笑着应道:“容妃今天上午就说身子不适,回了寝宫休息。到了傍晚,臣妾命人去昭阳宫请她来赴宴,她说头还有些昏沉,不愿扫了大家伙的兴致。所以就没来。”
    皇上对容妃确实格外关切,闻言立刻皱眉道:“没让太医去瞧瞧吗?”
    “臣妾打发太医去看过了,可容妃推说没什么大碍,不用劳烦太医,把太医打发回来了。”皇后略有些无奈的解释。
    皇上嗯了一声,又问道:“对了,今日有不少适龄的少女进宫觐见。你相中了哪一个府上的小姐?”
    皇后笑了笑:“不瞒皇上,臣妾今日一连做了两次媒呢!”
    皇上一听,也来了兴致:“哦?竟有这样的喜事,说来给朕听听。”
    “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家世显赫,又貌美多才,臣妾一看便十分喜欢。”皇后笑吟吟的说起了陆无双。
    皇上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个陆大小姐,容妃也在他耳边念叨过两回了。家世好,容貌也生的美,确实是齐王妃的最佳人选......
    皇后不疾不徐的说了下去:“所以,臣妾就为她和乔勉做了媒。”
    ......皇上难得的楞了一愣,以为是自己不慎听错了:“你说什么?”
    “陆大小姐和臣妾的侄儿乔勉门当户对。年龄也相当。臣妾一喜之下,便亲口保媒。镇国公夫人和永宁侯夫人,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呢!”皇后看着皇上错愕的表情。心里很是快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上皱了皱眉:“可是。容妃已经私下求过朕,将陆大小姐赐婚给齐王,朕也答应过她了。”
    皇后脸上的惊讶和委屈恰到好处:“这么要紧的事,皇上怎么也不和臣妾说一声?现在臣妾已经张了口,镇国公夫人和永宁侯夫人都应下了这门亲事。就连今日进宫的女眷们也都知道了......”
    现在再指婚陆无双,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皇上就算再偏心容妃,也得考虑到皇后的颜面。更要顾虑到镇国公府和永宁侯府的反应。
    皇上略一权衡,便做了决定:“也罢。这门亲事也算合适。京城才貌双全的千金这么多,再为齐王另挑一个可心合意的就是了。”
    这个结果,早在皇后的意料之中。
    皇后故作歉然的叹道:“没想到臣妾一时好心,竟办了桩错事。怪不得今日容妃面色不好看,原来还有这么一桩缘故。”顿了顿又嗔道:“容妃也真是太小心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来和臣妾说?若是早知道她有这份心,臣妾也不至于点错了鸳鸯谱。”
    这才是上眼药的最高境界。不动声色的就抹黑了容妃几句。
    皇上对容妃的顾忌也知晓一些,当着皇后的面却不好明说,随意的笑了笑。
    皇后又说道:“臣妾今日其实已经为齐王相中了一个合意的人选。”
    皇上讶然的挑眉:“哦?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是慕太傅府上的四小姐。”皇后笑着说道:“这位慕四小姐年龄稍小了一些,却生的一副好相貌。又伶俐讨喜。而且,厨艺十分出众。臣妾看了她很是中意,便动了心思......”
    “等等!”皇上这次是真的拧起了眉头。语气中也有了一丝不快:“朕记得没错的话,慕大小姐已经赐婚为太孙侧妃了吧!这位慕四小姐是慕大小姐嫡亲的妹妹,若是做了齐王妃,岂不是乱了辈分。”
    面对皇上的不悦,皇后表现的十分镇定:“皇上先息怒,臣妾的话还没说完。有件事皇上还不知道吧!齐王今日偷偷溜到了仁明殿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慕四小姐神态亲昵。臣妾为他们两个指婚,也是顺水推舟......”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也能意会。齐王中意的就是这位慕四小姐,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表露心意。若是不指婚。要怎么向慕家交代?
    皇上听的脸色都黑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荒唐!胡闹!”
    这个齐王。自小到大从来都不省心。就连终身大事都这么任性!
    皇上越是恼怒,皇后心里越觉得愉快。
    皇上平日最宠爱幼子。别说太子,就是太孙也远远不及。虽然齐王自幼就不成器,构不成什么威胁。可这样的恩宠,总令人心里疙疙瘩瘩的不痛快。如今齐王为了亲事和容妃闹翻了,又惹的皇上不快......
    皇后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齐王赤子之心,生性热情坦诚,不善做伪,臣妾倒是喜欢他这样的性子。”皇后笑着为齐王说情:“身为皇子,身份已经足够尊贵。家世显赫些,不过是锦上添花。最要紧的是他自己中意,或许成了亲之后,他的轻狂任性也会收敛一些。”
    这话也有些道理。
    皇上想了想,终于笑着骂道:“这个混账东西!不随着他的心意,不知还要闹出多少事来。罢了罢了,朕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儿媳。”
    总算说服皇上了!
    皇后暗暗松口气。想到憋屈又气闷的容妃,更觉快意。
    ......
    “十四叔,你一直看着皇祖父母那边做什么?”
    家宴开始不久,周琰就被周珣他们几个轮番上阵灌了一通酒,已经有了五六分酒意,白胖的脸孔红通通的。亏得他还能发现齐王的心神不宁。
    齐王自然不会说实话,随口笑道:“没什么。父皇母后一直在说话,我心里有些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
    周琰看着齐王,忽的咧嘴笑了起来:“十四叔,你就别蒙我了。你今日偷跑来仁明殿的事,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听说你和慕四小姐眉来眼去亲亲我我,皇祖母差点当场就给你们两个指婚。你现在是担心皇祖父不同意这门亲事吧!”
    齐王被说破了心思,没半点羞愧,挑眉笑道:“母后肯定能说服父皇,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后毕竟是六宫之后,说出口的话岂能随意更改。皇上为了保全皇后的颜面,这门亲事肯定是要认下的。至于之后狠骂他一顿什么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周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笑着调侃道:“挨一顿骂,就能娶回心仪的佳人,这笔买卖可划算的很。”
    为什么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想娶慕元春,却被另外塞了两个根本不喜欢的女子。而且,到了四月初就要大婚,先娶蒋馨过门。半年之后,才能再迎娶慕元春......
    想到这些,周琰的心情瞬间低沉了不少。拉着齐王喝起酒来:“不说这些了,我们来喝酒。”
    几杯酒下肚之后,周琰酒意上涌,天旋地转,趴到桌子上再也起不来了。
    齐王趁着这个机会悄然溜出了仁明殿。郑喜伶俐的跟了上来,低声问道:“殿下是要去昭阳宫?”
    这个郑喜,简直快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齐王嗯了一声。
    郑喜敏感的察觉出主子的心情不算特别好,立刻识趣的住了嘴。
    ......
    昭阳宫外,厚厚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到了一边,路面只余一层薄薄的雪。
    几个小太监边扫雪边说着闲话。其中一个眼尖的小太监,远远的瞄到了走过来的熟悉身影,立刻低声提醒:“齐王殿下来了。”
    几个小太监忙放下手中的扫帚,上前给齐王行礼请安。
    齐王随口应了一声,进了昭阳宫。
    皇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昭阳宫却显得有些冷清。守在寝宫外的绿萝见齐王来了,忙笑着行礼:“奴婢见过齐王殿下。”
    “进去禀报母妃一声,就说我来看她。”
    绿萝应了一声,进去通传。片刻之后,一脸忐忑的回转:“回禀殿下,容妃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请殿下过几日再来。”
    齐王每次来昭阳宫都是畅通无阻,这还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
    看来,今天的事着实把容妃气的不轻。
    齐王早有心理准备,听了此话并不恼怒,淡淡的说道:“你进去告诉母妃一声,我明日再来看她。”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待齐王走后,绿萝又进了寝宫。
    容妃衣衫齐整,阴沉着脸坐在那儿。屋子里燃了几个火盆,明明是暖融融的。可看着容妃的面色,愣是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启禀娘娘,殿下已经走了。”绿萝小心翼翼的禀报:“殿下临走之前说了,他明日会再来看您......”
    “不见!”容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从今天开始,只要是齐王来了,就说本宫身体有恙,一律不见。”
    ......
    ps:皇后被彻头彻尾的利用了,还沾沾自喜~
 第一百五十五章 “病情”
    新年初二。
    齐王刚一进宫,就被皇上传召去了御书房。被声色俱厉的皇上狠狠骂了个狗血喷头。整整半个时辰,才神色萎靡的出了御书房,然后去了昭阳宫。
    容妃身子不适,正安心静养,不见任何人。
    齐王吃了闭门羹。
    新年初三。
    齐王进宫给皇后请安,诚恳的谢过皇后的美意。皇后亲切的鼓励了齐王一番,并且暗示齐王应该早日和容妃和好,免得被一众嫔妃们看了笑话。齐王深以为然,从仁明殿出来之后,立刻就去了昭阳宫。
    容妃身子不适,依旧要安心静养,暂时不见人。
    齐王又吃了闭门羹。
    新年初四初五......同上。
    ......
    嫔妃们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皇后面上关切心里暗暗得意,太子太子妃听闻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约而同的庆幸自己的儿子没那么胆大任性。真正为齐王着急的,也只有周琰了。
    “十四叔,今天已经是初七了,你已经连吃了六天的闭门羹。今天容妃娘娘总该肯见你了吧!”周琰一脸忧心。
    齐王本人倒是不急不慌:“母妃这次丢了这么大的颜面,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不想见我也是难免的。多吃几回闭门羹,让母妃消消气也好。”
    母子没有隔夜仇。就算再生气,容妃也不可能不认他这个儿子。现在无非是丢了面子又没了里子,心气不平,所以才故意让他难堪。等过些日子,容妃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自然就会见他了。
    周琰见齐王表现的轻松自若,提的高高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想了想笑道:“虽然动静闹的大了一些,能达成心愿也值得了。”
    皇上那天狠狠臭骂齐王一顿,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齐王和慕四小姐的亲事。只等过了正月就会下赐婚的圣旨了。
    齐王扬起唇角,眼中闪出光芒。
    是啊。只要能顺利的娶到她,花再多的心思也是值得的。
    齐王吩咐郑喜备马车。周琰自告奋勇的说道:“十四叔,我陪你一起进宫。说不定容妃娘娘会看在我同去的份上,就心软肯见你了。”
    齐王挑了挑眉,懒懒的说道:“谁说我要进宫了。”
    连着去了六回,容妃都不肯见他,今天再去结果也是一样。还不如等过些日子再说。
    “你不去宫里,让人备马车做什么?”周琰一愣。反射性的问了一句。
    齐王悠然应道:“我打算去慕家给太傅拜年。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慕家?周琰顿时怦然心动,一想到太子妃不悦的神情,蠢蠢欲动的心思又偃旗息鼓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上次去罗家回来之后,母妃就狠狠的训斥我一通。严令我不准以任何借口和元春私下相见。”
    被太子妃训斥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么一来,太子妃便会对慕元春更加不满。将来慕元春嫁过来,以太子妃的性子,只怕会加倍的还到慕元春的身上。
    就算为了慕元春,他也得忍住去慕家的冲动。
    齐王当然清楚周琰的顾虑。却不遗余力的怂恿:“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你不去慕家,五嫂对慕元春也没什么好感。”见周琰还在犹豫,故意揶揄了几句:“男子汉大丈夫。整日被亲娘管着畏首畏尾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请将不如激将!
    周琰果然被说动了心思,略一犹豫便下定了决心:“好,我和你一起去。”
    ......
    昭阳宫里的低气压连着延续了几天。虽然正值新年,昭阳宫里却全无过年气氛。太监宫女们出入都加倍提了几分小心。
    容妃闭门不肯见客,来探望容妃的人却络绎不绝。
    “启禀娘娘,安嫔娘娘来探望......”
    绿萝的话还没说完,容妃便冷然打断了她:“本宫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来客一律不见。”
    什么探望,根本是成心来看她的笑话!
    绿萝只得硬着头皮去打发安嫔。刚一露面。还没等她张口,安嫔便似笑非笑的说道:“莫非容妃娘娘的‘病’还没好么?”
    绿萝只当没听出安嫔语气中的讥讽和嘲弄。陪着笑脸说道:“正是,还请安嫔娘娘改日再来。”
    安嫔轻哼一声:“容妃娘娘的架子可真是不小。我一连来探望几回,每次都见不到她的身影。”顿了顿,又故作释然:“听说齐王殿下连着来了几天,也没见到容妃娘娘。看来,容妃娘娘这次真的是‘病’的不轻。也罢,我就等过上几日再来好了。”
    说完,施施然的起身离开。
    这几天来,各宫妃嫔的嘲讽和奚落绿萝不知听了多少,几乎已经听的麻木了。安嫔这一走,绿萝顿时松了口气。
    还没这口气松完,丽贵人又来了。
    于是,这样的折磨和煎熬又重复了一回。
    ......身为容妃的贴身宫女,绿萝这几日被折腾的毫无脾气。应付各宫嫔妃倒还好一些,最令她提心吊胆的是面对容妃。
    “娘娘,丽贵人已经走了。”绿萝打起精神禀报,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容妃的神色变化:“时候也不早了,也该传午膳了......”
    容妃的回答也不出所料:“本宫今日没胃口,不用传膳了。”
    这几天,容妃根本就没吃几口东西。原本就不算丰润的脸庞,清减憔悴了一圈不说,眉宇间的阴沉更令人退避三舍。
    绿萝鼓起勇气劝说了几句:“奴婢知道娘娘心情不佳,没有胃口。可娘娘已经连着几日都没好好进过食了。再这么下去,娘娘的身子可吃不消。”
    吃不消又如何?
    容妃扯了扯唇角,眼中却是一片寒意:“本宫身子好不好,又有谁关心。”安嫔丽贵人等人巴不得她真的一病不起。至于造成眼下这样局面的皇后,更没存什么好心。
    “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关心您的人大有人在。就说齐王殿下,这几天连着来探望,虽然被娘娘拒之门外,却还是天天都来......”
    容妃听到齐王的名讳,面色一沉,厉声道:“不准提他!”
    造成这一切局面的人,正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这个事实最令容妃难堪。
    绿萝见容妃大发雷霆,立刻跪下请罪:“都是奴婢多嘴,还请娘娘息怒。”心里暗暗后悔自己的失言。明知道容妃还没消气,这个时候提起齐王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容妃任由绿萝跪着,面色阴晴不定。
    过了片刻,另有宫女来禀报:“启禀娘娘,小福子来传皇上的口谕,皇上会到昭阳宫来用午膳,还请娘娘早些做好准备。”
    ......
    别人的探望可以拒之门外,皇上要来,却无人敢拒。
    容妃纵然心情阴郁,也只能打起精神,换过新衣,又精心的梳妆一番。胭脂水粉能遮掩住她憔悴的脸色,却遮不住她的消瘦。
    皇上只看打量容妃一眼,便皱起了眉头:“短短几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面色也不好看,没传太医来吗?”
    她的“病”只是一个幌子,宫中人尽皆知。传召太医来,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何必再多添一层笑柄。
    这样的理由,容妃自是不会说出口,语气中隐含几分委屈和幽怨:“别人都来看臣妾的笑话。皇上今日也打算取笑臣妾一番么?”
    说着,眼中泛起了水光。
    皇上一看便心软了,上前一步握住容妃的手,柔声说道:“谁敢笑话你,都告诉朕,朕替你出气。”
    皇上的话当然不能当真。若是真的在此时告皇后的状,无异和皇后撕破了脸。今后在宫里,可就更难立足了。
    容妃略一权衡,抽抽噎噎的哭道:“臣妾怪不得别人。都是臣妾命不好,生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臣妾厚颜向皇上祈求,也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能娶一个合意的王妃。却没想到他竟不领情,被那个慕四小姐迷住了心神,一心要娶慕四小姐。连臣妾的颜面也不顾了......”
    原本还有几分是做戏,可说着说着,容妃却是真的悲从中来,哭倒在皇上的怀里。
    皇上见容妃这般伤心难过,心里一阵怜惜,轻拍容妃的后背:“此事确实是恪儿的错。我前几天已经狠狠训斥过他了。你若是不解气,朕这就命人把他叫进宫来,在昭阳宫外跪上半天。让你好好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正在啜泣的容妃听了此话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抬头说道:“这万万使不得!天寒地冻的,跪上半天,他哪里吃得消,不大病一场才是怪事......”
    再生气,那也是她的亲儿子。哪里舍得让他丢这个人。
    皇上笑了起来:“让你出气,你偏偏又舍不得,那你让朕怎么办?”
    容妃哑然。
    舍不得罚,骂了又是不痛不痒。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和儿子这样怄气一辈子吧!可就这么咽下这口又酸又苦的闷气,心里又实在憋闷。
    半晌,容妃才恨恨的说道:“臣妾总要让他再吃几回闭门羹,才能消了心里的恶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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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邀约
    此时的齐王,和周琰已经进了慕家,一起向慕太傅恭贺新年。
    “祝太傅新年大吉。”周琰恭敬的拱手作揖。虽然身份尊贵,不过,到了慕太傅面前自是要行学生礼。更不用说眼前的慕太傅还是心上人的祖父,态度愈发恭敬了几分。
    齐王也一改平日的惫懒轻狂,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祝太傅在新年里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慕太傅坐着受了这一礼,心里既感动,又有些说不出的唏嘘复杂。
    眼前这两个少年,一个是大秦朝的太孙,未来的太子。一个是皇上幼子,身份尊贵的齐王。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
    可这份恭敬,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太傅身份,而是因为两个孙女......想到这些,更尴尬的事情又摆在了面前。
    长孙女是太孙侧妃,最小的孙女日后可能是齐王妃。这辈分到了慕家,岂不是太混乱了?
    慕太傅想着,一个不小心失了神。
    慕正善轻轻咳嗽一声。慕太傅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太孙殿下齐王殿下快些免礼,坐下说话。”
    齐王周琰坐下之后,慕太傅很自然的问起了课业上的问题。周琰应答如流,齐王嘛......理直气壮的答道:“新年这么忙,还没来得及温习功课。”
    忙着吃喝玩乐吧!
    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吐槽。当着齐王的面不便流露出来,免得齐王难堪——当然了,他们也实在想象不出齐王难堪时的样子就是了。
    言不及义的叙了一会儿闲话,周琰开始心神不宁。时不时的看内堂的侧门一眼。
    齐王比周琰强多了,没有四处张望,而是厚颜张口询问道:“不知四妹妹可在府里?”
    慕家众人:“......”
    慕太傅无语的看了慕正善一眼。该怎么应对。你这个当爹的看着办吧!
    慕正善痛苦的犹豫挣扎片刻,才咬牙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命人把她们姐妹两个叫来,给两位殿下请安。”
    都到这时候了。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未免太过矫情。眼前这两个少年,将来可都是他的女婿......想到这个事实。慕正善也感受到了慕太傅的纠结。
    到那个时候,两人都要叫自己岳父。他们两个既是叔侄又是连襟,慕念春慕元春既是姐妹又是婶娘和侄媳......
    真够混乱的!
    慕正善的纠结,齐王和周琰无法感同身受。他们两个正满心期待的等着心上人出现。
    ......
    “大小姐,老爷请你到修德堂。”这几日慕元春心情不佳,杜鹃禀报事情格外小心翼翼。
    慕元春眉头微蹙,淡淡的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让我去修德堂。府里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么?”
    杜鹃应道:“听说是太孙殿下和齐王殿下来了。”
    听到太孙的名讳。慕元春的眼眸亮了一亮,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快些来替我梳妆。”
    她现在能依仗的,无非是太孙对她的情意。
    侧妃在名分上是输给正妃一筹。可她依然有翻盘的机会。只要牢牢抓住太孙的心,早日生下子嗣,蒋馨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将来,太孙总有做上太子继承皇位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有资格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接受众人跪拜的,一定是她!
    遥想着这副场景,慕元春只觉得血液的流动都快了许多,俏脸无需再涂抹胭脂。嫣红动人。杜鹃忍不住赞道:“小姐真美。”
    慕元春正揽镜自照,闻言抿唇一笑。
    这份好心情,在遇上慕念春的时候。顿时黯淡了几分。
    比起慕元春精心的装扮,慕念春的穿戴显得简单随意。不过,过了一个年头,慕念春长高了一些,身材也有了少女窈窕的曲线。如枝头初绽吐露芬芳的花苞,别有一番动人的风韵。
    姐妹两个打了个照面。
    慕元春犹自记着库房一事,对慕念春自然没有好脸色,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齐王殿下特地来探望四妹,这样的好福气。真是令人羡慕。”
    这是在暗暗讥讽慕念春和齐王尚未定下亲事就私相授受。
    慕念春的心情同样没好到哪儿去,慕元春自动送上门来给她出气。她岂有不笑纳的道理。似笑非笑的应了回去:“论福气,我哪里比得上大姐。太孙殿下为了娶大姐过门。可费了不少心思。只可惜,太子妃相中的是平远侯府的三小姐。大姐只能屈就侧妃的身份。就连我也为大姐忿忿不平呢!”
    ......慕元春笑不出来了,俏脸瞬间有些扭曲。
    慕念春看着她难看的面色,心气顿时平顺了不少。连带着步伐也轻快了一些。
    慕元春深呼吸几口气,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
    要算账,日后多的是机会。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
    姐妹两个一起进了修德堂。先给慕太傅行了礼,然后给齐王太孙见礼。
    当着慕太傅等人的面,就连一向轻狂的齐王也收敛了几分,狠狠盯了慕念春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四妹妹不必多礼。”
    慕念春已经懒得再为称呼生气了,习惯性的无视齐王的殷勤,神色淡然的站直了身子。
    在仁明殿里,她逼着自己配合齐王做戏。现在是在慕家,她可没兴致再和他表演什么“眉来眼去”“情意相投”。
    这样的表现,落在慕正善父子眼中,自是值得赞赏。姑娘家本来就该矜持些。
    相较之下,慕元春对着太孙含情脉脉的眼神,就实在有些碍眼了。
    慕正善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有心吩咐慕元春先退下。可这么做实在太着痕迹了,只得将心里的不快压了下去。
    有长辈们在场,齐王也不便一直盯着慕念春看。笑着对慕长栩说道:“上元节就快到了,听说今年灯市会格外的热闹。到时候可得出灯市一开眼界。”
    慕长栩笑着应了一声:“殿下既是有这个兴致,到时我陪殿下一起去看花灯。”
    齐王欣然笑道:“好。到时候我到慕家来找你。人少了不够热闹,不如叫上大家一起都去吧!”说到最后一句。有意无意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分明是意有所指。
    慕念春眼观鼻鼻观心,眼皮都没抬一下。
    齐王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谁同意和他一起去什么上元节看什么花灯了?
    慕念春忍无可忍的瞪了他一眼。麻烦别自说自话一厢情愿!
    齐王被瞪了一眼,愉悦的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慕正善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说道:“念春,殿下难得来做客。你去厨房做两道拿手的菜肴。”为齐王下厨做菜,传出去也不甚好听。可总比眼下这样要强多了。
    慕念春巴不得早点离开,立刻笑着应下。转身离开的步伐,显得格外轻松。
    慕元春凝视着慕念春的背影,回想着刚才慕念春的一言一行,暗暗思忖起来。
    齐王对慕念春的心意不必多说,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可慕念春对齐王,就未必是真心的喜欢了。有些微妙的细节根本瞒不过明眼人。就拿今天来说,齐王特地到慕家来,慕念春竟毫无惊喜。表现的格外冷淡......
    当然了,慕念春不喜欢齐王,和想做齐王妃根本是两码事。她也未必就真的喜欢太孙。还不是照样对太孙暗送秋波?
    慕元春自以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顿时精神一振。
    赐婚的圣旨一日没到慕家,慕念春和齐王的事就没真正定下。也就是说,只要她安排妥当仔细,就能成功的坏了这桩姻缘。上元节,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慕元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自得的冷笑。
    周琰又偷偷的看了过来。
    慕元春迅疾的露出一抹羞涩的甜笑。
    ......
    自从进了厨房,慕念春就一直沉着脸。
    锋利的菜刀狠狠的落在砧板上,将洗杀干净的鱼剁成了几段。下油锅炸了一遍。再放入各式调味料红烧。鱼烧好之后,香气四溢。装盘却不如往日美观。每一段鱼之间都有些空隙,让人很明显的看出鱼被剁开之后才下的锅。
    石竹笑着提醒道:“小姐。这样装盘可不太好看,还是紧凑一些的好。”
    “不用了。”慕念春瞄了盘子上的鱼一眼,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唇角微微扬起:“你端菜上桌的时候,记得将这盘鱼放到齐王的面前。”
    石竹满心疑惑的端着鱼去了饭厅。一路上都在暗暗琢磨,这道鱼莫非暗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玄机?
    可是,左看右看,还是一条很普通的鱼......
    石竹牢牢记着慕念春的叮嘱,将鱼放到齐王面前。
    齐王见石竹这般举动,心里暗喜。慕念春果然嘴硬心软,做好了菜之后,还特地吩咐石竹将菜放到他的面前。这份体贴和心意,当然不能辜负。
    齐王喜滋滋的拿起筷子,正要夹起一块鱼肉,忽的动作一顿。
    一二三.....七八,这条鱼,不偏不巧的被剁成了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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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设局(一)
    奇怪,十四叔拿着筷子怎么不夹菜?而且,脸色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诡异?
    周琰好奇的看了齐王一眼,低声问道:“怎么?这鱼不合你的胃口吗?”说着,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鱼肉鲜美,咸淡适口,明明味道很好嘛!
    齐王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尝了一口:“谁说不合我胃口了,我觉得很美味。”
    又隔了一会儿,石竹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的肉羹来了。
    肉羹做法不难,可以选用新鲜的瘦肉,也可以用牛肉或羊肉做食材。这一碗肉羹,用的就是牛肉。剁的特别细碎,碧绿细碎的菜叶漂浮在汤面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周琰尝了一口,赞不绝口:“这肉羹香气扑鼻,美味极了。不过,就是牛肉切的太过细碎了一些。”
    齐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神色自若的舀了一碗热腾腾的肉羹,一口一口吃了下肚。
    做完两道菜,慕念春恶劣的心情一扫而空,俏脸上闪过慧黠的笑意。
    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以齐王的聪明,肯定能看得出这两道菜蕴含的深意吧!想到齐王扭曲的俊脸,心情想不好都不行。
    石竹见慕念春笑意盈盈,心里的好奇心几乎到了顶点:“小姐,那两道菜到底有什么奥妙?奴婢太笨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慕念春悠然笑道:“此中奥妙,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石竹继续一头雾水。
    慕念春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齐王周琰离开慕家。
    直到张氏又开始在她耳边絮叨:“念春,今日齐王可是特地来看你。听你爹说,齐王还想约你上元节一起出去看花灯。今天是除八。还有几天就到上元节了。你可得早些做好准备......”
    慕念春被念叨的头都大了,脱口而出道:“我没打算和他去看花灯。”
    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张氏一怔:“为什么不去?”
    慕念春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娘娘虽然开了凤口,但是赐婚的圣旨还没下。我和齐王总该保持些距离。免得被人说出闲话来。大姐和太孙殿下的事就是前车之鉴。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这怎么能一样!”张氏不以为然的笑道:“慕元春和太孙是私相授受,你和齐王的事可是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认可。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会到慕家了。再说了。上元节男女一起看花灯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
    大秦朝风气比较保守,未婚男女不得私下相见。不过,上元节却是例外。每年正月十五这一天,有婚约的少年男女或是彼此情意相投的相携出游。长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深究。
    慕念春有些词穷了。
    上元节的习俗,她当然很清楚。前世她一心痴恋罗钰。当接到罗钰的邀约时,她欣喜若狂,想尽了法子也要出府。为了说服张氏。甚至拉上枫哥儿做幌子。却没想到,这只是慕元春设下的毒计。
    一次轻率的举止,让她在之后的岁月里后悔莫及饱受折磨。
    前世的阴影依然在目,她真的不想在那一天出府。
    张氏对她的心事一无所知,兴致勃勃的为她筹划起上元节的穿戴。
    ......
    赏梅苑里,慕元春正低声吩咐杜鹃:“......你从后门出府,找辆马车,悄悄到罗家去一趟。将这封信交到罗钰表哥的手上。记着,这封信不得转交别人,必须亲自送到他的手上。”
    杜鹃接过信。面上却有些踌躇:“小姐,万一奴婢见不到罗七公子怎么办?”
    慕元春淡淡说道:“如果见不到他,你就回来。明日再去。总之,这封信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顿了顿,又放软了声音:“杜鹃,你如今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只要你尽心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了你。等我明年嫁到太子府,你就是我身边的陪嫁丫鬟。今后,或许还有机会伺候太孙殿下......”
    杜鹃听着这番话,顿时羞红了脸:“小姐快别这么说,奴婢真是臊也臊死了。”说是羞臊。一颗心却扑腾扑腾的乱跳个不停。
    身为丫鬟,最好的出路莫过于陪主子出嫁。到了夫家。主子必然会更器重自己。若是能伺候枕席做上通房,更是件令人眼热的喜事。
    如果......她能有机会伺候太孙......
    杜鹃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自然瞒不过慕元春。
    慕元春心里暗暗冷笑。神情却愈发柔和:“送信的事十分要紧,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满院子的丫鬟,我只信得过你。”
    杜鹃立刻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完成小姐吩咐的事。”
    慕元春笑了笑,眼中满是信任和鼓励。
    待杜鹃走了之后,慕元春眼里的笑意悄然隐去。
    连翘和方妈妈走了之后,她身边已经没了可用的人手。赏梅苑里的丫鬟虽然不少,却没有贴心的。看来看去,也只有杜鹃勉强能用。所以,她才特意许下诱人的前景,哄杜鹃一心为她做事。
    至于以后......哼,她岂能容一个野心勃勃的丫鬟在身边?
    ......
    杜鹃租了一辆马车,赶到罗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罗府今晚有酒宴,门房处不时有下人和管事出入,杜鹃在其中,倒也并不惹眼。
    杜鹃找了一个门房小厮,笑着说道:“烦请你去找罗七公子通传一声,就说杜鹃有事求见。”又塞了些碎银子过去,低声道:“请你私下通禀,不要让别人知晓。”
    那个小厮迅速的将银子塞到袖子里,麻溜的跑去通传。
    罗钰正在陪来客喝酒闲话,门房小厮悄悄靠近,耳语了几句。
    罗钰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反应比平日迟钝了一些。听到杜鹃的名字,竟一时想不起对方的身份。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连翘生病之后,杜鹃就成了慕元春的贴身大丫鬟。
    这么晚了,杜鹃特地跑到罗府来做什么?一定是慕元春特地吩咐她来的吧......
    想到慕元春,罗钰心里涌起一阵阵苦涩。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把她领到书房里等着,过会儿我自会去见她。”
    小厮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罗钰的心情原本还算不错,因为杜鹃的到来勾起了伤心事,陡然消沉了不少。强撑着笑容喝了几杯,借口要如厕,悄悄溜回了书房。
    书房里,杜鹃正忐忑不安的等着。听到推门声,杜鹃松了口气,忙扬起笑脸上前给罗钰请安。
    罗钰无心寒暄,简短的问道:“表妹让你来做什么?”
    “小姐命奴婢送一封信来。”杜鹃将藏在袖子里的信拿了出来,恭敬的送到了罗钰的手边。等了片刻,却不见罗钰接信。
    杜鹃心里暗暗奇怪,忍不住抬眼看了罗钰一眼。这一看之下,心中更是一惊。
    罗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复杂之极。定定的看着那封信,却没有任何举动。
    罗钰和慕元春之间的事,杜鹃也知晓一些。此时见罗钰这般反应,哪里还敢吭声。就这么举着信,直到手臂都快举酸了,罗钰才伸出手接过信封。
    杜鹃暗暗松口气,陪笑道:“奴婢还得赶着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公子了。”
    罗钰嗯了一声,待杜鹃走了之后,将信塞进怀里放好。重新又回了饭厅,若无其事的撑到了酒宴结束。
    待送走了客人之后,罗钰打算回院子。李氏偏偏又叫住了他,和颜悦色的说道:“钰儿,过了年你已经十七了,再不定亲,可要被人笑话了。我相中了刘府的三小姐,这位三小姐是正经的嫡出,生的花容月貌,年方十五,和你十分相配......”
    罗钰皱了皱眉,冷淡的应道:“母亲,我不想这么早定亲,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李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别人有你这么大,早就成亲生子了。再拖延下去,好人家的姑娘都出嫁了。”
    罗钰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暗了一暗。
    李氏见他怏怏不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该不是还在惦记着元春吧!”
    “没有!”罗钰想也不想的否认:“她已经被赐了婚,明年就会嫁到太孙府。我早就放下她了,怎么会多想。”
    这么违心的话,连他自己都骗不了,更何况是精明的李氏。
    李氏板着脸孔说道:“没有是最好。你们两个是嫡亲的表兄妹,日后少不了还有走动。你趁早打消了这份心思,免得被太孙殿下看出端倪。刘家的二小姐也会嫁到太子府,你若是娶了刘三小姐,和太孙的关系就更密切了。刘三小姐的父亲是户部侍郎,和我们家也算门户相当。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等过些日子我就找人上门提亲。”
    罗钰下意识的皱眉:“为什么会是刘三小姐?就没有别的合适的么?”
    刘二小姐和慕元春日后同为太孙侧妃,关系肯定很微妙。他若是娶了刘家的三小姐,日后和慕元春的关系岂不是更尴尬?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设局(二)
    李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有意为之。
    慕元春辜负了罗钰,也辜负了这么多年来罗家对她的呵护怜惜。李氏对慕元春既失望又忿恨,根本不介意给她添添堵。
    当然了,这位刘三小姐也确实生的貌美娴雅。比起庶出的刘二小姐出挑多了。家世又相当,做罗家的儿媳也够格了。
    “刘三小姐的家世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我特地找人打听过,觉得她再合适不过。”李氏反问道:“怎么,你觉得她有哪里不好吗?”
    罗钰此时满心想着的都是怀里的那封信,哪有心思和李氏争辩这些。随口说道:“此事日后再说吧!我今天多喝了几杯,头有些昏沉,先回去休息了。”
    李氏一听,果然心软了:“不舒服怎么也不早说。好了,你快些回去休息。明天我再和你细说。”
    罗钰胡乱应了一声,很快回了院子,将所有的小厮都撵了出去。然后,从怀中取出信封。
    在胸口捂了这么久,信封有了几分温热。
    罗钰略一犹豫,终于拆开了信。引入眼帘的字迹隽秀工整,十分熟悉。罗钰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阵心潮翻涌。情不自禁的想起年幼时两人一同练字的情形......
    这一想,就不小心失了神,半晌才收敛了飘飞的思绪,凝神看起信来。
    “表哥,见信如晤。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每每想起我们两小无猜的幼时,再想及此时的疏远冷淡,心中不甚凄惶酸楚......”
    罗钰看到这里,手微微一颤。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慕元春盈然含泪的双眸。
    “......表哥,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我无颜解释什么。只盼着上元节申时,表哥能到慕家来相见。见面之后,再诉衷肠。元春泣书。”
    这封信并不长。很快就看完了。可罗钰却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后来。几乎能倒背如流。
    表妹约他上元节相聚......他们两个已经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纵然见面,又有什么可说的?只徒增彼此的痛苦罢了!还不如不见的好......
    可是,那是他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表妹。他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请求......
    罗钰抿紧了唇角,黑亮的眼中闪过挣扎和痛苦。
    去还是不去?真令人左右为难。
    ......
    “小姐,奴婢已经把信送到罗公子手中了。”杜鹃在戌时三刻才赶回府,悄悄从后门进来,刚一回院子。便去慕元春面前复命。
    慕元春嗯了一声,细细的问明了经过。待听到杜鹃亲自将信交到了罗钰的手里,才放了心。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赤金镯子,塞到了杜鹃手里:“今晚送信的事辛苦你了。这个金镯子赏给你,留着平日戴。”
    杜鹃受宠若惊了,忙推辞道:“为小姐做事是奴婢分内的事,奴婢不敢要这么丰厚的赏赐。”
    慕元春嗔怪的笑道:“既是赏给你的,你就安心收下。我还有件要紧的事吩咐你去做。”
    杜鹃这才喜滋滋的收了金镯子,听慕元春耳语数句,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今晚就别去了。免得被人察觉。”慕元春低声叮嘱道:“明天趁着中午的时候,悄悄去找丁香娘。记得小心些,尽量别惹起别人注意。”
    杜鹃满口应下了。心里虽然对那封信的内容十分好奇。却识趣的没问半个字。
    慕元春安排好这些之后,又仔仔细细的想了几遍。确定自己的计划没什么问题,才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至于罗钰会不会如约前来,她丝毫都没担心。
    从小到大,罗钰从来都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
    第二天中午。
    慕念春领着石竹玉簪去了修德堂。漪澜院里只剩下丁香和另外两个小丫鬟。
    这样的冷遇,丁香一开始心中忿忿不平,后来无奈的渐渐习惯,到现在,基本已经麻木了。她自问做事小心翼翼。从没露出过把柄,可四小姐就是不待见她。反而重用平庸的石竹。就连性子跳脱的玉簪都比她更得小姐看重......
    想到这些,丁香心里一阵郁闷。再想到当初暗中投靠大小姐一事。更是懊恼。
    原本以为大小姐聪慧厉害,肯定能压过太太和四小姐一头。谁能想到过去的一年里,竟会发生这么多事。大小姐的境遇每况日下,四小姐却扶摇直上。自己若是一心跟着四小姐,想谋个好前程绝不是难事。可照眼下看来,就算四小姐嫁到齐王府,也不见得会让她做陪嫁丫鬟......
    “丁香姐,你娘来找你。”一个叫小桃的小丫鬟笑着说道。
    丁香回过神来,忙笑着道了谢。心里却暗暗奇怪,娘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丁香娘生的皮肤白皙,颇有几分姿色。丁香和她有六七分相似,却比她更标致水灵。
    “丁香,大小姐身边的杜鹃今天来找我了。”丁香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小姐有事交代你,你记着两天后回来一趟。”
    丁香先是一怔,旋即蹙眉不语。
    丁香娘见丁香这般反应,不由得一愣:“丁香,你这是怎么回事?该不是不情愿替大小姐做事了吧!”
    “如今大小姐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丁香在亲娘面前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低声抱怨道:“我就算替她办好了差事,她又能给我什么?再说了,四小姐平日话虽不多,却心思缜密,十分精明。我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落得像瑞香那样的下场,可就不值了。”
    她这么一说,丁香娘也没了主意:“那......那要怎么办?大小姐已经命杜鹃来找过我了,你若是不去见大小姐,只怕她会记恨在心。”
    大小姐再失势,对付她们母女两个却是绰绰有余。而且,此事一旦揭露,四小姐必然也容不下丁香。到那时候,可就进退两难两面不是人了。
    丁香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气闷不已的叹了口气:“已经上了这条船,想后悔也不可能了。你替我回个话给杜鹃,过两天我会去见大小姐。”
    丁香娘待了片刻,便走了。
    丁香一个人在屋子里怔怔了许久,半晌才收拾心情出了屋子。出现在小丫鬟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
    ......
    当慕念春回来之后,小桃立刻偷偷去向石竹禀报了此事:“石竹姐,今天丁香她娘来找丁香,不知说了什么,待了半天才走。”
    石竹嗯了一声,又追问道:“丁香后来神色如何?”
    小桃想了想答道:“她倒是没什么异常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她娘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很久呢!”
    石竹谨记着慕念春的叮嘱,平日一直留意丁香的一举一动。因为她时常随着慕念春去闺学不在院子里,便又暗中吩咐小桃盯着丁香。
    小桃只有十二岁,性子伶俐讨喜,平日总跟在丁香身边,整日姐姐长姐姐短。丁香怎么也想不到小桃会是石竹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
    石竹回了屋子之后,一五一十的将此事告诉慕念春:“......小姐,丁香她娘平日很少到院子里来找她。今天特地跑了这么一趟,肯定是有什么事吩咐丁香。”
    慕念春笑容淡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一幕和前世何其相似......
    前世,她一心恋慕罗钰。慕元春巧妙的利用这一点,设下阴毒狠辣的计谋。丁香在其中可谓“出力”不少。这一世,慕元春到底没遗忘了这颗棋子。
    齐王已经邀了她上元节一起看花灯。慕元春不可能再像前世那般利用罗钰引她出府。那么,慕元春还能做什么?
    慕念春默默思忖着。
    石竹安静的陪在一旁,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小姐,丁香吃里扒外,实在留她不得了。奴婢会让小桃牢牢盯着她。只要她偷偷跑到赏梅苑去见大小姐,奴婢就带人逮她个正着。只要抓住了她的把柄,就有了发落她的理由......”
    “不用了。”慕念春眸光微闪:“继续命小桃盯着她,留意她的举动就行了。她做什么,只管由她去。”
    石竹一怔,满心疑惑的说道:“可是,如果丁香在暗中做了什么不利于小姐的事,又该怎么办?”
    慕念春淡淡一笑:“放心好了。不管她做什么,我自有法子应对。”
    石竹对慕念春几乎有盲目的信心,闻言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
    ......
    两天后的晚上,丁香独自一人溜出了漪澜院。一个时辰之后,才悄然回来了。
    晚上大多是石竹伺候慕念春洗漱,有时是玉簪。丁香极少有贴身伺候的时候,因此偷溜出去,也不怕被发现。
    隔壁屋子的小桃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丁香姐,这么晚了,你去了哪儿?”
    丁香被吓了一跳,忙挤出笑容来:“我刚才起夜去了。时候不早了,快些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伺候呢!”
    小桃乖乖应了,将头缩了回去。
    丁香这才松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和好
    “启禀容妃娘娘,齐王殿下又来了。”绿萝低声禀报。
    今天是正月十二。除了正月初八那一天齐王没来昭阳宫,之后一连几天都准时来探望容妃。每次照例是吃闭门羹。
    今天会是例外吗?
    容妃默然片刻,似轻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她此生的依靠。她总不能和他一直这么怄气。趁着他现在的歉疚和诚心,或许还能争夺回一些主动权。
    他要娶慕念春,只能由着他娶了。等娶过门之后,她这个婆婆“教导”儿媳可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容妃心里的气消褪了大半,终于有心情琢磨起以后的事情来了。
    齐王迈步走了进来。
    容妃反射性的就要起身迎过去。可一看到齐王的笑脸,就想起当日在仁明殿里的难堪和羞辱。原本已经软下来的心肠,顿时又硬了起来。将头扭到了一边,不肯正眼看他。
    “儿臣见过母妃。”齐王对容妃的冷淡和别扭早有心理准备,笑着行礼请安。
    容妃瞄了齐王一眼,冷笑道:“你还记得我是你母妃吗?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和皇后联合起来设局摆我一道,让我在各宫嫔妃面前丢尽了脸。让我一整个新年都躲在寝宫里装病,无颜出去见人。我真是生的好儿子!早知有这一天,当年有人端来放了红花的补汤,我就该一口喝下。也省的今时今日受这样的闷气。”
    生养之恩大于天。
    哪怕容妃有再多的缺点,她也是孕育他生了他的那个人。而且,此事说起来。他也确实有些愧对自己的亲娘。
    齐王收敛了笑意,缓缓跪下:“都是儿子不孝,惹的母妃伤心难过。还请母妃责罚。我绝无半句怨言。”
    容妃憋了十几天的闷气,在此刻尽数发泄了出来。言辞冷冽如刀:“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再生气又能如何。下半辈子只能靠你。想来你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必担心惹恼我。因为我无论如何不会真的和你翻脸成仇。”
    被说中了心思的齐王没多少自责和羞愧,反而坦然应道:“母子本就没有隔夜仇。说到底是为了我娶妻的事。母妃希望我娶一个门第显赫的妻子,我想娶的却是我喜欢的女子,和她相携到老共度一生。在这一点上,恕我不能退让。眼下此事已经成了定局,母妃又何必耿耿于怀。”
    容妃哑然。
    齐王抬起头。诚恳的说道:“母妃,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也懂得该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有我在,母妃一定能安享荣华富贵到老。请母妃相信我,我不需要什么显赫的岳家,也能保护所有在乎的人。”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素来嬉笑不正经的俊脸,此时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容妃怔怔的看着齐王,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
    这才是真正的齐王。聪明冷静坚强果决,比起几个兄长来也毫不逊色。就因为她这个母妃出身低微。在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活着,没办法护着他不受欺压。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伪装。这么多年来,就连精明的皇后也被瞒了过去......
    “我是宫女出身,这宫里的妃嫔们都瞧不起我。”容妃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得皇上的宠爱,你也最得你父皇的欢心。她们一个个看着眼热嫉恨,总是时时针对我。我只想着你能娶一个门第显赫的王妃,今后不至于因为这些再受人嘲笑。我真没想到,你竟为了慕念春,私下和皇后设局来对付我这个母妃......”
    说到这儿,容妃的眼中闪出了水光。声音颤抖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齐王见容妃这般模样。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是啊,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这么做,确实是伤害了自己的亲娘......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齐王也不知该说什么。
    容妃将头扭到一边,肩膀微微耸动着,低声的啜泣着。
    齐王就这么一直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容妃的心情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用帕子擦了眼泪,转过头来。见齐王还直挺挺的跪着,心里有些心疼,语气却依旧冷淡:“还跪着做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你已经都做了,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快些起来吧!”
    话语虽然不中听,不过,到底是心软了。
    齐王精神一振,却不肯起来:“母妃还没消气,我就一直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母妃不生气了,我什么时候再起来。”
    容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你就别装模作样讨好卖乖了。快点起来,总这么跪着,膝盖不疼么?”
    齐王油嘴滑舌的应道:“不疼。只要能让母妃消气,我跪再久也不疼。”
    有多久没听到他近乎无赖的撒娇了?容妃心里有些唏嘘,哪里还能绷的住脸:“好了,算我怕了你了。我不生气总行了吧!快些起身。”
    齐王咧嘴笑了笑,站了起来。容妃下意识的要伸手扶他一把。齐王跪了这么半天,膝盖肯定又痛又麻。
    却没想到,齐王的动作异常利落,简直不像一个刚跪了半天的人。
    容妃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有些诧异的看了齐王一眼:“你的膝盖不痛么?”
    齐王眨眨眼,自得的笑道:“我进宫前特意在膝盖上绑了护膝,跪再久也没事。”
    容妃:“......”
    容妃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母妃,你忘了么?这副护膝还是你亲自缝了给我的。因为我经常逃课总被父皇责罚,你担心我跪的久了膝盖痛。”齐王笑着说道。
    容妃的心里又是一软,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原本还有些僵硬冷凝的气氛。此时已大为缓和。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容妃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当日我和皇后提起陆大小姐的事,她表现的十分冷淡。之后又故意促成陆大小姐和乔五公子的亲事。这到底是为什么?皇后虽然心胸狭窄一些,也不至于对这门亲事反对的这么厉害吧!”
    这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事到如今,齐王也没了隐瞒的必要。耸耸肩说道:“因为我之前说动了妙云大师,在皇后面前为陆无双说几句好话。”
    好话?
    容妃一怔:“妙云大师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
    齐王悠然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陆大小姐天生旺夫,命格贵不可言。”
    ......容妃终于明白皇后异样的反应是从何而来了。这句话,绝对是戳中了皇后的逆鳞。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命格之说,皇后也绝不会冒这个风险。
    容妃悻悻的瞪了齐王一眼:“你倒是用心良苦。”
    齐王挑眉笑了一笑。
    “你是怎么说动妙云大师的?”容妃忍不住追问道:“妙云大师是方外中人,不喜金银财物,而且极重视名声。她怎么肯为你说这个谎?”
    齐王却不肯说实话,狡黠的应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
    妙云大师重视名声不喜金银,一心向佛。他许下承诺要为慈云庵修一尊全京城最大的佛像。代价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还能成全一对有情人。妙云大师又岂能拒绝得了?
    ......
    日子一晃,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是新年后最热闹的节日。家家户户都有做花灯的习俗,慕家的下人在几天前就做了花灯和灯树。刚到下午,花灯和灯树都燃了起来,绚烂夺目,缤纷美丽。不过,比起外面的灯市盛景,却不可同日而语。又差的远了。
    枫哥儿知道慕念春要出府看花灯,闹腾着也要跟着去:“姐姐,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看花灯。”
    慕念春几乎想也不想的板起了脸孔:“不行!你还小。灯市人多又拥挤,万一挤丢了怎么办?”
    前世发生的事,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厚厚的阴影。一听到枫哥儿要出府,她的心里瞬间浮起一阵惊惧,下意识的握紧了枫哥儿的手。
    枫哥儿早已习惯了慕念春的百依百顺,听到此话,不依不饶的闹腾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不准去!”慕念春瞪了枫哥儿一眼。声音不自觉的严厉了几分。
    枫哥儿委屈的扁扁嘴,转头扑到张氏的怀里撒娇:“娘。姐姐凶我!”
    张氏搂着枫哥儿圆滚绵软的身子,笑着安慰道:“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灯市上人确实很多。挤来挤去的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们府里也有不少花灯,娘带着你在府里看花灯。”
    齐王和慕念春去灯市,枫哥儿跟着确实不妥。
    枫哥儿闹腾了半天也不管用,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胖乎乎的小脸蛋哭的红通通的。
    张氏顿时心软了,犹豫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念春,要不然,就带上枫哥儿一起去......”
    ps:每当到了月底最后一天,我总要松口气。漫长的一个月终于又熬过去了~熟悉我的老读者都应该知道我的更新习惯,一般都是两更。可今年带了六年级,实在忙碌。又得照顾女儿学习生活,每天奔波劳碌,根本没时间精力好好码字。大家看到一章肯定不过瘾,可就这一更,也是我挤出时间写出来的。我不能像专职的作者一样,晚上熬夜到一两点。我一般是九点就得关电脑,保证十点睡觉。因为早上我是六点就要起床......所以,希望大家能谅解支持。如果嫌一更不过瘾,想养文的亲,就用自动订阅吧~隔几天才看一回,这样就不会嫌内容少了~只要我忙得过来,一定会尽力双更的。恳请读者们继续支持~
 第一百六十章 诡计(一)
    “娘,”慕念春皱起了眉头,加重了语气:“不能由着五弟任性胡闹。今天晚上万万不能让他出府。”
    表情和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张氏楞了一愣,却没有深想,笑着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就是了。”
    慕念春也知道自己精神紧绷反应过度了。可只要一想到前世枫哥儿走丢的那一幕,她就心慌意乱全身冰冷!
    慕念春定定神说道:“娘,时间还早,我先回去休息片刻。”
    张氏笑着点头应了:“等齐王来了,我就让人去叫你。”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领着石竹出了院子。刚走到院门处,便遇到了慕元春。姐妹两人打了个照面,颇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慕元春打量慕念春一眼,笑吟吟的说道:“四妹,齐王殿下约了你今晚看花灯,你怎么也不穿戴的漂亮些。”
    慕念春微笑着应道:“我正打算回去收拾一番。别只顾着说我了,今日是上元节,大姐也该好好装扮一番。或许太孙殿下很快也会来呢!”
    慕元春笑容微微一顿。
    上元节这么重要的日子,太孙肯定要随太子太子妃进宫赴宴。也只有任性妄为的齐王,敢从宫宴里偷溜出来......
    慕念春这么说,根本是在炫耀!
    只一恍神的功夫,慕念春便施施然走了过去。
    慕元春看着慕念春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先让她得意嚣张一会儿,等到了傍晚......哼!
    ......
    枫哥儿哭闹了一会儿,张氏依旧不肯松口。枫哥儿扁扁嘴,委屈的去找张子乔。
    “表哥,姐姐要去看花灯。却不肯带我。”枫哥儿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我也想去灯市看花灯。”
    张子乔一愣,然后出言安慰:“你姐姐要和齐王殿下一起去灯市,带着你确实有些不便。”想到齐王和慕念春并肩站在花灯下相视微笑的情景。张子乔心里一阵涩意。
    枫哥儿听了愈发委屈:“姐姐都不疼我了。为了那个齐王,就不肯带我一起去......”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张子乔手忙脚乱的哄道:“你别哭,府里也有很多花灯,我陪你在府里看花灯。”
    “我不要看府里的花灯,我也要去灯市。”枫哥儿的哭闹声更大了。
    张子乔平日看到的都是枫哥儿听话乖巧的一面,这么哭闹不休的可从未领教过,顿时慌了手脚:“好好好,去灯市看花灯。你姐姐不肯带你,我带你去总行了吧!”
    枫哥儿立刻不哭了。一脸期待兴奋的问道:“真的吗?表哥你真的要带我出府看花灯?”
    张子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看着枫哥儿欢喜的样子,实在说不出个不字来。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枫哥儿眼睛一亮,搂着张子乔的胳膊又蹦又跳:“表哥,你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表哥了。”
    那童真又欢快的样子,令张子乔露出会心的微笑。将心里的悔意抛到了一旁:“我们先说好了。今晚要乖乖的跟着我,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能东张西望,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还有......”
    枫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好。我什么都听表哥的。”
    张子乔笑着摸了摸枫哥儿的头。
    枫哥儿高兴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撅起了小嘴:“可是。姐姐不准我出府。还特地和娘也说过了。如果被她们两个知道了,肯定不准我跟你出去。”
    张子乔想了想笑道:“只要不告诉她们,不就行了。等齐王来了,你姐姐自然顾不上你了。到时候,我就和姑母说,我带你在府里看花灯。然后我们两个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玩上一会儿,赶在你姐姐回来之前回府。保准没人知道。”
    枫哥儿欢喜的直拍手:“表哥真厉害,这么快就想出了好主意。”又巴着张子乔的胳膊撒娇:“听说灯市里会卖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今晚要多吃一些,还要买一盏花灯。”
    张子乔扬起唇角。很爽快的应了。低落沉闷了多日的心情散开了一些。
    ......
    慕念春睡了一个时辰,养足了精神才起床。
    石竹捧来崭新的衣裙。伺候慕念春换上,玉簪边为慕念春梳发,边不满的念叨:“丁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直都不见人影。”
    为小姐梳妆,可是丁香的差事。她也会梳发,手艺却比不上丁香。今天可是上元节,小姐还要和齐王殿下去看花灯呢!总该打扮的美美的。
    慕念春淡淡笑道:“丁香一向聪慧伶俐,从不会耽搁了差事。今天肯定是另有十分‘要紧’的事!”要紧两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玉簪隐隐的察觉到些微异样,却又说不出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慕念春和石竹迅速的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就在此刻,丁香匆匆的走了进来。见慕念春已经穿戴梳妆整齐,忙歉然笑道:“对不起,奴婢来的迟了。”说着,做了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慕念春瞄了她一眼,不经意的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丁香略一犹豫,看了石竹和玉簪一眼。
    “石竹,玉簪,你们两个先退下。”慕念春淡淡的的吩咐一声。石竹和玉簪依令退下,屋里只剩下慕念春和丁香两人。
    慕念春看向丁香:“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香定定神,靠近几步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刚才在园子里遇上了罗七少爷。罗七少爷让奴婢给您带了封信来。”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薄薄的信来。
    慕念春接过信,却没打开,似笑非笑的问道:“这倒是巧了。你在园子里随便逛逛,竟也能遇到罗家表哥。”
    ......这反应怎么和预料中的完全不同?
    大小姐不是说四小姐一心恋慕罗七少爷只要接到他的信就会欣喜若狂吗?
    丁香心里一慌,面上却故作镇定的应道:“是啊,奴婢也觉得很巧呢!或许是罗公子特意等在那儿......”
    “这倒是奇怪了。”慕念春不紧不慢的说道:“罗家表哥怎么会知道你会经过那儿,然后又特地等在那里?”
    丁香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
    “罗家表哥每次到慕家来,都是找大哥大姐,和我从未私下说过话。此时怎么会无端端的送一封信来?”慕念春神色淡然,目光却渐渐冷凝锐利:“这事若是被爹娘或者是齐王知道了,可就成了我和罗家表哥私相授受的证据,若是事情再被有心人传开,我的闺誉就会毁于一旦。我和齐王的亲事也会大受影响。你这么聪明,这一点该不会想不到吧!”
    丁香全身一颤,俏脸一白,想也不想的跪了下来:“小姐,奴婢真的没想到这些。奴婢只是......”
    慕念春冷冷的接过话茬:“你只是被大姐收买利用,要借用此事来陷害我。这封信也不是罗家表哥给你的,是你从赏梅苑里拿来的吧!”
    短短的两句话,如同石破天惊,在耳边轰然炸响。丁香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脑海中一片空白。
    完了!小姐什么都知道了!
    藏在心底的隐秘忽然被揭穿,所有的伪装都成了虚无的幻影。在慕念春锐利的目光下,她竭力隐藏的阴暗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甚至连辩白都忘了,全身不停的颤抖着,不停的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也是被逼这么做的。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慕念春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仓惶惧怕的丁香面前,冷然俯视:“你对我真的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吗?只怕未必吧!从一开始,你就存着异心。是大姐安插我身边的眼线。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丁香的心理防线被这几句话击溃了。眼泪迅速的涌出眼角,心里既后悔又惊惶害怕。
    她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平日也从不和大小姐私下联络。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丁香的额头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很快便磕的红肿。口中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不停的重复着:“奴婢该死,求小姐饶命。”
    “你确实该死!”慕念春冷眼看着涕泪交加不停求饶的丁香,眼中闪过一丝厌弃:“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不用禀报爹娘,我现在就能发落了你。你生的白皙俏丽,让牙婆子来把你领走,肯定也会有个好去处......”
    丁香骇然抬头,俏脸上满是泪痕:“小姐,求您饶过奴婢这一回。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心甘情愿。求小姐开恩!”
    慕念春面无表情,声音里不辨喜怒:“哦?你能为我做什么?”
    丁香脑海中一片纷乱。是啊,这个时候了,她还能做什么?有什么事能打动小姐......等等!
    丁香忽的灵光一闪,颤抖着说道:“小姐,奴婢可以到老爷太太面前说清事实,揭穿大小姐的真面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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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诡计(二)
    慕念春眸光一闪,没有应下。
    不过,就这片刻的沉默,已经让丁香看到了希望。
    丁香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急急的说道:“前些日子,大小姐命杜鹃去找奴婢的娘给奴婢传口信,让奴婢去见她。奴婢不敢不去,大小姐吩咐的事,奴婢也不敢不听。其实,奴婢心里一直很后悔。只恨以前鬼迷了心窍,暗中投向了大小姐。现在不得不听令行事......”
    边说边悔恨不已的哭泣着,既狼狈又可怜。
    慕念春淡淡的打断了丁香的哭诉:“好了,你也别再哭哭啼啼装可怜了。出了这样的事,我绝不可能再留你在身边伺候。到底怎么发落,就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丁香忙擦了眼泪,信誓旦旦的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把此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绝不会隐瞒半个字。”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忽的扬声喊道:“石竹,你进来。”
    石竹应声推门而入。对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无比狼狈的丁香视如无睹,很快走到了慕念春的身边:“小姐,有什么事吩咐奴婢?”
    慕念春迅速的交代:“立刻去兰香院,请爹娘过来。就说我有急事相商。”
    石竹领命,一路匆匆的跑去了兰香院。
    ......
    “念春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张氏有些愕然的问道。慕正善也是一脸疑惑。
    石竹却不多解释,只急促的说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小姐催的很急,请老爷太太快些移步过去。”
    张氏听石竹这么一说,霍然动容,想也不想的站起身来:“老爷,念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快些过去看看。”
    慕正善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夫妻两个一路形色匆匆,很快便赶到了漪澜院。门一开,就见丁香颓然的跪在地上。慕念春双手捂着脸低声哭泣。
    “念春,出什么事了?”张氏面色一变。快步走过去。
    “娘......”慕念春听到张氏的声音,愈发委屈,红着眼眶扑进张氏的怀里,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张氏被慕念春哭的几乎懵住了,下意识的搂紧了她,焦急的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总是哭,快说给娘听听。”
    慕正善也皱起了眉头。慕念春平日俏皮伶俐慧黠可人,像此刻这般委屈的嚎啕大哭的几乎从未有过。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念春,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慕正善沉声问道:“有什么事只管告诉爹,爹自会为你撑腰做主。”
    等的就是这一句!
    慕念春擦了眼泪,也不说话,从桌子上拿起信给了慕正善。
    慕正善一头雾水的接过信,这封信尚未拆封,信封上既无落款也无姓名,根本看不出什么:“这是哪里来的信?”
    慕念春哽咽着说道:“爹仔细问问丁香就知道了。”
    慕正善疑心大起,冷冷的看向丁香。
    丁香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却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启禀老爷,这封信是大小姐给奴婢的,大小姐吩咐奴婢将这封信交到小姐手里。还叮嘱奴婢。一定要说这封信是罗家的七少爷给四小姐的.....”
    话还没说完,慕正善和张氏的脸色就变了。
    张氏气的全身发抖:“老爷,你听到没有?慕元春的心思实在是太歹毒了!竟想设计陷害念春。她明明知道今天齐王殿下会到慕家来......”
    慕正善也是怒火中烧,音量陡然抬高:“丁香,你说的话可有虚假?”
    丁香想也不想的发誓:“奴婢此时说的话句句是真,绝无半个字虚假。如果奴婢胆敢说谎,就让老天爷罚奴婢下辈子做猪做狗,用不得超生。”
    她确实说的都是真话,发的誓言也格外的认真。令人不得不信服。
    慕念春抽抽搭搭的说道:“丁香把信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反复的追问,才问出了真相。爹。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处处尊敬友爱大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张氏咬牙切齿的接道:“她心胸狭窄,根本见不得你好。故意设下这样的毒计,分明是想坏了你的姻缘。”说着,转向慕正善,红着眼眶说道:“老爷,你可要为念春做主。”
    慕正善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丁香,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这封信就是证据!奴婢没有看过这封信,不过,也能猜出几分。大小姐想设计陷害四小姐,假借罗七少爷的名义写了这封信来。老爷若是实在不信,拆开信一看便知。”
    丁香也豁出去了,此时只有狠狠反咬慕元春一口,她才有留在府里的机会。不然,可就真的沦落到被牙婆子领出去的下场了!
    慕正善没有犹豫,迅速的拆开信。
    淡蓝的信笺上只有寥寥几行字,一眼扫过去,便能看清内容。
    慕正善目光一扫,面色铁青,心里燃起愤怒的火焰。甚至比当日知道慕元春和太孙私相授受时更愤怒!
    他慕正善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有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儿?
    念春可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么能因为一时嫉恨,就想出这样的毒计来!
    张氏擦了眼泪,从慕正善的手中取过信,看了一眼,脸孔也是一阵扭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上元佳节,期盼一见,一诉情衷。申时一刻,望月亭畔,不见不散。”
    落款是罗钰。
    哪怕慕念春没去赴约,这样的一封信若是被人发现了,也会成为慕念春和罗钰私相授受的铁证。
    张氏眼里闪出怒焰,怒气冲冲的攥着信转身:“我这就拿这封信去找慕元春算账!”
    一只手即使的拉住了张氏:“娘,你就这么去,大姐怎么可能承认。”
    张氏忿忿不已的说道:“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慕念春用袖子擦了眼泪,神情已经平静了不少:“爹,娘,你们若是相信我,就陪我演一回戏,等她主动露出马脚。”
    慕正善和张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
    赏梅苑里。
    慕元春待在屋子里,神色平静。
    杜鹃却远远没有这份镇定,心里藏着事,整个人都心神不宁的。
    慕元春瞄了杜鹃一眼,略略蹙眉,语气里有些不悦:“你这副样子,任谁见了也知道你心里有鬼。待会儿怎么骗过表哥还有父亲他们?”
    杜鹃被训的一脸羞愧,几乎抬不起头来:“小姐说的是。”
    慕元春心里嫌弃的不行,脸上的神色却缓和了不少:“不用怕。要做的事,我已经都交待过你了。记得一定要算准了时间,早了迟了都不合适。等表哥来了,你就领着他到望月亭那边。然后找个借口先离开,再去兰香院报信。”
    杜鹃定定神,用力的点了点头。
    至于慕元春自己,要做的事就是早些到兰香院。装着若无其事的和慕正善张氏待在一起。等杜鹃来报信的时候,她就可以和慕正善夫妇一起去望月亭了。
    如果齐王殿下也碰巧这个时候到了慕家,那就更好了!
    这个计划其实不算完美,细细计较,中间还是有些漏洞的。不过,她身边实在没有太多可用的人手,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致了。重点是要让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流言蜚语不需要太多的真实,只要传到齐王的耳中,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如果慕念春不肯去望月亭,那也没关系。只要丁香“不小心”将这封信的事抖露出来,肯定会惹来慕正善等人的疑心。信里的内容,就是铁证。到时候,慕念春就算舌灿莲花,又有谁会相信?
    想及此,慕元春面上闪过快意的微笑。
    她费尽心思,却只有太孙侧妃的名分。慕念春凭什么一帆风顺的做上齐王妃......
    门被敲响了。小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小姐,门房小厮来通传,罗家的七少爷来了。”
    慕元春深呼吸一口气,淡淡的应道:“行了,我知道了。”然后,冲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心领神会,定定心神,推门走了出去。
    ......
    罗钰今日穿着宝蓝色的锦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犹豫挣扎了几天,他终于还是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罗钰默默的对自己说。就算是为了多年的表兄妹情意,也该来见一见她。以后,就该和她保持距离。免得惹来太孙殿下的猜忌和不快......
    “奴婢见过表少爷。”一个容貌清秀的大丫鬟笑着行礼。
    罗钰回过神来,认出对方就是杜鹃,随意的嗯了一声。便随着杜鹃往府中走。
    杜鹃却没将他领到赏梅苑,反而向园子里走去。罗钰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去哪儿?”
    杜鹃笑着应道:“大小姐请表少爷先到望月亭稍候片刻,她此时正在兰香院里和老爷太太说话呢!待会儿就会过来。”
    罗钰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到杜鹃眼神的闪躲。默默的随着杜鹃到了望月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死(一)
    这个亭子坐落在园子的角落里,旁边有一座假山,还种了几棵梅花。不知是谁在亭子外挂了盏花灯,远远的闪着橘红色的光芒。
    杜鹃领着罗钰到此之后,歉然说道:“烦请表少爷在此稍后片刻,奴婢这就去悄悄禀报大小姐一声。”
    罗钰没有说话的心情,简短的应了一声。杜鹃行礼告退,转身离开的动作稍稍快了一些,连离开的步伐也比平日要快的多。
    罗钰随意的瞄了杜鹃的背影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
    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罗钰心里一颤,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最后一抹晚霞在天际染出绚烂瑰丽的色彩。穿着粉色衣裙披着貂毛披风的少女,眼眸璀璨如宝石,细腻光滑的脸颊被冷冽的寒风吹起了两抹红晕。美的令人心荡神驰。
    罗钰的笑容凝结在唇角。
    这个少女,竟是慕念春!
    为什么会是她?表妹呢?这么僻静隐蔽的地方,慕念春不小心找过来的机率几乎为零。而且,她直直的走了过来,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今天是上元节,齐王殿下不是约了她一起去灯市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罗钰的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俊脸很自然的冷了下来:“慕四表妹,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慕念春走进亭子里,和罗钰相距不过两米。近的可以看到罗钰眼中明显的冷淡。
    他还真是很不待见她啊!
    慕念春想起前世痴恋不得的心酸,忽的生出了几分唏嘘。前生她一头陷入自己的美梦里无法自拔。可自始至终,罗钰都不曾对她假以辞色。上元节的邀约,也只是慕元春设下的局。罗钰其实并不知情。
    所以,她从未真的恨过他。他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而罗钰也没落得什么样的好结局。罗家是太子一党,梁武帝在登基之下,很快就对罗家动了手。罗家上下几十口。被押上法场斩首示众。罗钰自然也没能例外。
    这一生,她的重生。影响了身边所有人的命运轨迹。经过此事之后,罗钰就能看清慕元春的真面目。他的痴恋,也该有个了结了吧!
    慕念春一直盯着他没说话,这让罗钰有些羞恼,也有些不快,声音更冷了几分:“如果慕四表妹没别的事,还请自便。”
    如果不是因为要在这儿等慕元春,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慕念春挑挑眉。眼中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里是慕家,我想到哪里,难道还要罗表哥的批准么?”
    罗钰被噎了一下,俊脸有些难看。偏偏慕念春说的是事实,他根本无从反驳。一句“你不走我走”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如果她一直赖着不走,待会儿表妹来了又该怎么办?有她在场,他和表妹根本什么话都说不了......
    慕念春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轻笑道:“如果你是在等大姐来,我劝你还是别等了。她就算是来。也绝不可能是一个人来。”
    罗钰俊眉一皱,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惊惶,口中却冷然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慕念春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过来,每句话都像尖锐的刀,戳中他最脆弱的痛处:“她忽然让人给你送信,约你到慕家来。你到了慕家,她命丫鬟把你迎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却迟迟不来见你。出现的人反而是我,你就没起过半点疑心吗?”
    罗钰呼吸一顿,俊脸微微泛白,下意识的反驳:“你根本是胡言乱语故意扰乱我心神。表妹怎么可能利用我......”接下来的半句话。在看到慕念春接下来的动作时戛然而止。
    慕念春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整齐的信笺,缓缓打开。
    离的这么近。罗钰可以清楚的看到信上的字迹。
    只看一眼,罗钰的脸色就变了。信上的字迹实在太眼熟了。只要是熟悉他笔迹的人,都能认得出这是他的字。可是,他很清楚的记得,他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如此准确的模仿出他的笔迹!
    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慕元春!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罗钰双手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痛苦,就连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她不会这么对我......”
    慕念春凝视着罗钰,平静的近乎漠然:“你若是不相信,就等着好了。她很快就会和我得娘一起来了。”
    话音刚落,便隐隐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虽然不知道是谁来了。可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人绝不止一个。
    慕念春迅速的将信收起,然后意味深长的低语道:“罗表哥,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先别出声。自然就能看清真相,也能看清慕元春的真面目。”
    罗钰嘴唇抿的紧紧的,没有说话,俊脸愈发苍白。
    ......
    两柱香前,兰香院。
    白兰恭敬的禀报:“启禀老爷太太,大小姐来了。”
    慕正善面无表情的说道:“让她进来。”
    “老爷,你这样可就露馅了。”张氏低声提醒。她一开始十分愤怒,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想演戏骗过慕元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慕正善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慕正善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平心静气。
    慕元春微笑着走了进来,给慕正善张氏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天天见面,不必这么多礼。”张氏挤了个笑容:“坐下说话吧!”
    慕元春坐下之后,便说起了慕长栩的亲事:“离大哥的婚期还有两个多月,新房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院子里还没全部布置好......”
    张氏耐着性子和慕元春说话。慕正善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神色冷淡。
    慕元春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不过,此时也容不得她再多想了。
    很快,门房管事便来禀报:“齐王殿下来了。”
    张氏精神一振,忙笑道:“快些请齐王殿下进来!”
    话音刚落,齐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外客不经通禀就擅闯内宅是很失礼的行为。不过,齐王天生就有化尴尬为平常的本事。笑着走了进来,先拱手作揖:“我没等通传就进了内宅。还请伯父伯母不要见怪。”
    这样的称呼,瞬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张氏当然不会见怪,和颜悦色的笑道:“殿下太多礼了。”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慕正善神色也和缓了不少:“没想到殿下来的这么早。今日宫中肯定设了酒宴,殿下没进宫却来了慕家,只怕皇上会怪罪吧!”
    齐王漫不经心的笑道:“伯父不用担心。我偷溜也不是第一回了。父皇早就习惯了,知道也不会生气。”
    慕正善:“......”
    性情方正的慕正善,其实看不惯齐王这般任性妄为的行径。可身为未来岳父,见到准女婿对自己的女儿这般上心,心里无疑又是庆幸高兴的。一时间,心情复杂又矛盾。
    张氏可没想那么多。她对齐王逃了宫宴特地到慕家来的行为十分欣慰。脸几乎快笑出一朵花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此话真是半点不假。
    齐王敏锐的察觉到张氏的友善亲切,厚着脸皮对张氏说道:“伯母,可否请四妹妹出来一见?”
    张氏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了。
    慕元春笑容不减,心里却在暗暗着急。
    杜鹃怎么还不来?若是慕念春去望月亭之前被叫到兰香院来,她的一番苦心可就全都白费了......
    张氏瞄了眉宇间隐隐流露出焦急的慕元春一眼,心里暗暗冷笑。若无其事的吩咐白兰:“白兰,去漪澜院请四小姐过来。”
    白兰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青色棉裙的丫鬟飞快的走了进来,和白兰迎面撞了个正着,白兰惊呼一声,躲之不及,狼狈的踉跄一步。
    这个丫鬟也被吓了一跳,忙扶住白兰,连声说对不起。
    屋内的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
    杜鹃终于来了!
    杜鹃神色仓惶的走进屋内,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老爷,太太,奴婢......奴婢有事斗胆禀报。”
    终于来了!
    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慕正善定定的看着杜鹃,沉声问道:“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到底是有什么事禀报?”
    杜鹃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刚才路过望月亭,看到四小姐和罗七少爷在一起......”
    “你说什么?”慕元春霍然站起身来,音量陡然拔高:“这怎么可能?”
    齐王笑容一顿。
    慕正善眼中闪出了怒焰,声音也有些紧绷:“他们在哪儿,带我们过去。”
    杜鹃应了一声,忙起身带路。
    慕正善张氏对视一眼,各自掩住眼底的怒意,一起跟了上去。慕元春紧随其后。
    齐王眸光一闪,也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死(二)
    天色渐晚,光线也暗淡下来。
    众人远远的便看到望月亭里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长身玉立,一个窈窕可人。两人并未说话,默默的对视着。朦胧柔和的灯光,为一双少年男女增添了几分**不明的氛围。
    慕念春一心痴恋罗钰,果然没有放过这个独处的好机会。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冷笑。脸上却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快步走了过去:“表哥,四妹,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颤抖的语气中满是震惊。
    慕念春似被吓了一跳,霍然转过身来,目光中闪过仓惶和心虚:“大、大姐,你怎么来了!”
    慕元春迅速的看了罗钰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恳求。
    罗钰一颗心直直的坠入冰冷的深渊。
    十几年前,她初到罗家的时候,还在姗姗学步,生的粉雕玉琢冰雪可爱。见第一面,他就对这个年幼的表妹生出了怜惜和喜欢。再后来,两人一起长大,天天相见。时常在一起读书练字。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里有了她的身影,暗暗立誓今生都要对她好......
    可他的一片深情呵护怜惜,却不是她想要的。她的虚荣她的野心初露端倪,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天堑般的鸿沟。
    接到她的来信邀约,他虽然犹豫踌躇,终究还是来了。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这么残忍无情的真相!
    她竟利用他对她的情意,设下了这样的局......
    罗钰心痛如绞,俊脸白的如纸,没了一丝血色。
    他没有说话。
    慕元春对上他悲恸的近乎麻木的眼神,心里一紧。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场戏已经开了锣,已经无法再停下了。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慕正善等人已经走了过来。
    张氏不动声色的和慕念春交换了一个眼神。故作错愕的怒问道:“念春,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念春一脸慌乱。期期艾艾的解释:“我、我是无意中经过这里,见过罗表哥也在,便来和罗表哥打个招呼。我绝没有和罗表哥私下邀约,真的没有!”
    越是这么辩白,越是令人生疑。
    慕正善此时也进入了“状态”,无需过多的演技,很自然的流露出满心的愤怒:“这里偏僻幽静,你怎么可能无意中经过这里。分明就是事前约好的。”
    慕念春愈发惊慌害怕。眼中闪出了水光:“我没有......”
    齐王忽的上前一步,凄然张口道:“四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那副幽怨的弃妇口吻,让人实在消化不良。慕念春一个没绷住,差点破功,不着痕迹的瞪了齐王一眼。
    你来凑什么热闹?!
    齐王迅速的冲慕念春眨眨眼,然后悲愤的说道:“罗钰有什么好!他一心喜欢的是你大姐,对你根本不假辞色。哪里及得上我对你情深意重。你私下来见他,能对得起我的一片深情吗?”
    ......有了齐王的倾力加盟,这出“捉奸成双”的戏码简直快演不下去了。
    慕元春却是精神一振。眼前这一幕。正是她最想看到的。她盈盈上前一步,站到了罗钰面前,低声道:“表哥。你是不是约了四妹来相见?”
    求求你了,表哥!求你帮我这最后一回!
    两人近在咫尺,罗钰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浓浓的哀求。她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知道他一定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罗钰整个人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正面对着此时的慕元春,心痛如割。另一半,却从眼前这一切纷乱中抽离开来,飘到了遥远的从前,看着一起练字相识微笑的他们......
    哀莫大于心死。
    罗钰用力的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定定的看着慕元春:“表妹。这是我最后一次到慕家来看你了。盼你好自为之,珍重!”
    说完。从慕元春身边走过。
    他对她再怨再恨,也不会配合慕念春当面拆穿她的谎言。
    慕元春头脑一懵,下意识的转身唤道:“表哥!”
    罗钰脚步未停,大步走远。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
    慕元春头脑一片空白,神色僵硬。
    以她的聪慧,此时当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罗钰的异样反应,还有临走之前的那番话,都昭示出她的计谋已经被识破了......怎么可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大姐,这封信你应该不陌生吧!”身侧响起慕念春的声音,然后,一张熟悉的淡蓝信笺送到了她眼前。
    慕元春下意识的否认:“不,我不知道......”
    慕念春好整以暇的说道:“这封信是你给丁香,然后让丁香带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到望月亭来和罗表哥相见。杜鹃跑去给爹娘送信,你随着爹娘一起来捉我和罗表哥。最好是让齐王殿下也亲眼目睹这一幕,就会对我彻底失望。你的计划,我应该没说错吧!”
    站在一旁的杜鹃,面色惨白,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原来竟是丁香这个贱婢暗中招认了一切!
    慕元春气的俏脸煞白:“你这根本是诬陷!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丁香什么信,我根本不知道。你大可以让丁香来和我对质。”
    “大小姐,”丁香不知何时已经来了,鼓起勇气站到了慕元春的面前,抬眼和她直视:“这封信明明就是你交给奴婢的。你还说,四小姐一心恋慕罗家表少爷,接到他的邀约一定会欣喜若狂。奴婢听信了你的话,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幸好四小姐心地仁厚,允许奴婢戴罪立功。奴婢这才敢说出实情......”
    “你撒谎!”慕元春犹如困兽般做最后的挣扎:“你分明是受了四妹的指使,故意栽赃陷害于我!”
    慕念春慢条斯理的说道:“刚才我已经把信给罗表哥看过了,他根本就没写过这样的信。那封信其实是你模仿罗表哥的笔迹写的吧!”
    慕元春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出卖我......”
    话一出口,便知道失言了。
    她这么说,岂不是承认了那封信确实是她模仿罗钰的笔迹写下的?
    慕念春挑了挑眉,淡淡一笑:“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此时再狡辩,还有意义吗?”
    慕元春哑然。
    慕正善张氏俱都阴沉着脸看着她,刚才还满口幽怨的齐王,此时也像看好戏一般饶有兴味的看了过来。
    到了此刻,慕元春也终于会意过来。
    她自以为是设下对付慕念春的局,早已被慕念春识破,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个局狠狠的坑了她一回......
    慕正善的声音如冰雪般寒冷:“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心肠歹毒,竟想出这样的毒计陷害自己的亲妹妹!我以前还觉得对你有所亏欠,纵然你犯了错,我也不忍过多苛责,一次一次的原谅了你。可这一回,你太令我失望了。回你的赏梅苑去,从今日起直到你出嫁的那一天,我不想再见你。”
    语气中的寒意,带着彻底的失望和愤怒。
    慕元春全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目光掠过慕正善冰冷的脸孔,冷笑的张氏,看好戏的齐王,还有神色淡然的慕念春......
    慕元春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下。
    跪在一旁的杜鹃,反射性的起身去扶,却迟了一步。
    慕元春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到了地上,迅速的渗出血迹。杜鹃被吓的魂飞魄散,和另一个丫鬟七手八脚的扶起慕元春。慕元春额上的血迹很快流至脸颊上,看着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张氏心里的快意就别提了。
    慕念春迅速的冲张氏使了个眼色。
    张氏会意过来,咳嗽一声说道:“老爷,元春纵然犯下大错,可女儿家的脸面何等重要。还是找大夫来看看的好,免得留下疤痕。”
    慕正善看也没看慕元春一眼,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你看着处理吧”便拂袖而去。
    张氏立刻吩咐一声:“你们几个,快些把大小姐搀扶回院子去。找些热水为她擦洗干净,用纱布给她止血。我会命人去请大夫来。”
    待慕元春被搀扶走了之后,张氏又看向丁香,冷然说道:“丁香,你背主弃义,幸好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戴罪立功。不过,惩罚是少不了的。从今日起,就罚你去浆洗房做事。”
    浆洗房里做的都是粗活,和在主子身边伺候比起来,自是远远不及。不过,总算比被撵出府要强多了。
    丁香忙跪下谢恩,心里暗暗庆幸不已。
    幸好她在最后一刻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不然,现在等待自己的命运,可就不是去浆洗房这么简单了!
    张氏看向齐王的时候,立刻换上了亲切和蔼的笑脸。变脸之迅速,委实令人咋舌:“时候也不早了,灯市应该快开始了。殿下不打算和念春去灯市看看花灯的么?”
    齐王对知情识趣的准岳母顿生好感,忙笑着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带念春去灯市。”
    慕念春:“......”
    ps:慕元春现在是彻底众叛亲离了,连罗表哥也不会再理她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灯市(一)
    张氏临走前,丢给慕念春一个“一定要把握机会和齐王好好培养感情哟”的眼神。
    慕念春彻底无语了。张氏这阵营倒戈的也太快了吧......
    “罗钰真是有眼无珠。”耳边忽的响起齐王的声音:“竟被一个心肠恶毒贪慕虚荣的女子骗了这么多年。”
    慕念春回过神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刚才添什么乱!差点就露馅了。”
    齐王咧嘴一笑:“我这是在配合你。想想看,如果我在场却什么也没表示,她岂能不起疑心?”顿了顿,又厚颜邀功道:“怎么样?我刚才表现的不错吧!”
    慕念春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石竹忍着笑,将头扭到了一边,正巧迎上郑喜笑的殷勤的脸。
    石竹想也不想的将头扭到了另一侧。
    郑喜:“......”
    ......
    齐王府的马车自是奢华之极。拉车的马匹十分神骏,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配的马鞍更是金光闪闪十分精美。赶车的车夫叫王安,约有十八九岁,生的白净清秀,十分伶俐。老远的就迎了上来:“殿下,四小姐,请上马车吧!”
    齐王笑着嗯了一声。
    慕念春却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我坐慕家的马车就行了。”
    齐王府的马车这般招摇,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瞩目。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齐王从善如流的点头:“也好,我陪你一起去坐慕家的马车。”
    以齐王的厚颜无耻,肯定会死皮赖脸的硬凑过来。慕念春没闲情和他较劲,随口吩咐石竹:“石竹,你去叫小贵子备马车来。”
    石竹笑着应了一声。
    郑喜眼巴巴的看着石竹窈窕的身影,一副恨不得跟过去的架势。齐王眼角余光瞄到这一幕。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个郑喜,生的一副好相貌,性子圆滑讨喜。又是他的贴身小厮。齐王府里不知有多少丫鬟对他芳心暗许。郑喜一个看不上,没想到竟相中了石竹......等他娶了念春过门。成全了郑喜和石竹这一对,也是美事一桩。
    齐王漫不经心的想着,很快又将此事放到了一旁。
    石竹很快便回来了。随着她一起到门口的,还有慕家的马车。
    小贵子将马车停好之后,立刻下车给齐王请安:“奴、奴才见过齐王殿下!”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接触过身份如此尊贵的人物。虽然礼数没有出错,颤抖的声音却足可见小贵子心里的紧张。
    齐王随意的打量小贵子一眼,笑着说道:“免礼。”
    这个小贵子容貌生的还算端正。不过,身材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这副小身板,驾车真的没问题么?
    齐王看向慕念春,问的很委婉:“慕家没有别的车夫吗?”
    虽然没直说,嫌弃之意却很明显。
    小贵子羞愧的涨红了脸。
    这几个月来,他好吃好喝的,比原来长胖长高了不少。可底子太弱了,短时间里肯定赶不上同龄人。明明十七岁了,看着就像十四五岁。和齐王府那个白净清秀身材高大的车夫王安一比。实在是寒碜。也怪不得齐王对他有些微词。
    他给小姐丢人了......
    “我每次出门,都是小贵子替我驾车。你若是不放心,坐你自己的马车就是了。”慕念春却丝毫不给齐王颜面。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小贵子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齐王在慕念春面前脾气好的简直不像话,被这么顶撞了也不恼怒,咧嘴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谁说我不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上马车。”
    ......一旁的郑喜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默默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他伺候齐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齐王对别人这般低声下气过?就连对着皇上皇后容妃,也没这样的好脾气......
    齐王先上了马车,然后笑着伸出手。
    两人虽然名分未定。不过,亲事基本是跑不掉了。再撇清距离。确实有些太过矫情了。而且,若是不给齐王一点甜头。日后他对慕家的事不尽心怎么办?
    慕念春努力说服自己,终于不情不愿的伸出了手。
    齐王玩笑似的说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犹豫这么久吗?”顺势握住她白嫩绵软的小手,拉着她上了马车。
    刚一上马车,慕念春便挣脱开了他的手,坐的离齐王远远的。可惜慕家的马车就这么大,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只要伸长胳膊,就能摸到她的小手。
    齐王府的马车比这辆马车足足大了一倍。如果坐的是齐王府的马车,哪有现在这样的亲昵光景。
    齐王愉悦的扬起了唇角。慕家的马车果然比齐王府的马车要好多了!
    慕念春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了,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刚才真不该坚持要坐慕家的马车......
    小贵子在马车上坐好,精神抖擞的抖落起缰绳。
    郑喜想也不想的坐到了车辕的一侧。主子难得有机会和四小姐独处,他才没那个胆子去打扰。
    石竹犹豫了片刻,终于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虽然看齐王不怎么顺眼,可看这架势,小姐日后嫁给齐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然,老爷太太也不会默许齐王约了小姐去看花灯。既然是未来的姑爷,这点颜面总是要给的。
    石竹坐到了车辕的另一侧,随口吩咐:“小贵子,可以走了,记得驾车要稳一些。”
    小贵子利落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石竹姐。”那声石竹姐叫的顺溜极了。
    石竹哑然失笑:“我不是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么?论年龄,我比你还小两岁,你叫我石竹就行了。”
    她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年龄不大,身份却不低。慕府里的丫鬟见了她亲热的叫一声石竹姐是常有的事。不过,小姐对这个小贵子格外的另眼相看。她自然的对小贵子也亲近了几分。
    小贵子一边驾车,一边腼腆的笑道:“我习惯叫你石竹姐了,一时改不过口来。”
    “不改可不行。要是被小姐听见了,又该数落我了。”石竹笑道。
    小贵子憨厚的笑了笑:“好,我听你的。”
    郑喜时不时的转头想和石竹搭话。可石竹压根没正眼看过他,反而一直和小贵子有说有笑的。郑喜心里酸溜溜的,故意问道:“小贵子,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小贵子老实的答道:“我过了年十七岁。”
    “十七?”郑喜故作讶然的挑了挑眉,神情和齐王像足了六七分:“可我看你的个头,最多像十四五岁啊!”
    小贵子早被人取笑惯了,也不放在心上,憨憨的应道:“是啊,我自幼家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长的确实瘦小。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前刚到慕家来的时候,更矮更瘦。”
    郑喜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他虽也是奴仆,却自小伴着齐王一起长大。衣食住行比起富家少爷来还要强的多。和他比起来,这个小贵子实在差的太远了。
    郑喜看似随和的和小贵子搭讪说话,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了几分轻蔑。
    小贵子专心驾车,无暇分神看郑喜的神色。
    石竹却看的一清二楚,俏脸微微一沉,淡淡的说道:“小贵子,你一心驾车,别说话了,免得分了神。”
    小贵子最听石竹的话,想也不想的应了。
    郑喜:“......”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石竹是在故意针对自己。更不用说郑喜这个人精了。心里顿生一股委屈。
    他长的好,嘴又甜,性子伶俐,到哪儿都是受欢迎的人物。可怎么一到了石竹面前,就这么不招她待见?
    ......
    小贵子赶着马车没走多久,慕家的后门口悄悄溜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子乔表哥,灯市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枫哥儿一脸兴奋雀跃的问道:“我们就这么走着去么?”
    张子乔第一次做这么偷偷摸摸的事,心里别提多紧张了。枫哥儿这么大呼小叫的,把他吓了一跳,忙捂住枫哥儿的嘴,压低声音说道:“你别乱喊。万一被人听见了,我们两个可就别想去灯市了。”
    枫哥儿立刻乖乖的闭了嘴。
    张子乔松了手,想了想说道:“灯市离的还远,我们两个走着去肯定是不行的。到前面去租一辆马车好了。”
    枫哥儿欢喜的连连点头,却牢记着张子乔的叮嘱,没有吭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别提多可爱了。和慧黠可人的慕念春,颇有几分神似。
    张子乔看着枫哥儿,心里掠过一丝熟悉的苦涩。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怅然和涩意,很快便压了下去。领着枫哥儿去租了简易的牛车。
    牛车和慕家宽敞干净的马车当然不能相提并论。狭窄的车厢是由一些宽木板钉成的,冷风嗖嗖的灌了进来。将枫哥儿白乎乎的小脸蛋吹的通红。
    张子乔看着心疼,将枫哥儿搂进了怀里。
    枫哥儿倒是觉得很有趣,咯咯的笑了起来。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灯市(二)
    上元节的灯市热闹喧嚣,前去看花灯的平民百姓数不胜数。坐着豪华马车前往的少爷小姐们也不在少数。慕家的马车在其中,倒也不算惹眼。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厢内挂着一盏精致小巧的风灯,柔和昏黄的光芒下,那张眉目如画的俏颜愈发动人。
    只可惜,神色漠然冷淡,没什么笑容。
    俊美贵气的绯衣少年挑眉笑道:“你该不是打算今晚一直都不理我吧!”这个少年,自然就是齐王。
    慕念春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如果齐王殿下后悔约我来看灯市,不妨现在就回转。”
    .....齐王碰软钉子基本上习以为常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和罗钰说了什么?”
    前世罗钰一心痴恋慕元春,甚至为了她一直不肯成亲。周琰身亡之后,慕元春又暗中和罗钰有了来往。如果罗家和慕家没有家破人亡,慕元春肯定会嫁到罗家去。
    以罗钰对慕元春的痴情,若是没有外力因素,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慕元春真正决裂。
    慕念春倒也没隐瞒:“慕元春前世就利用罗钰设计陷害我,这一世还是不死心。我当然要好好回敬一番。”
    这一次,罗钰是对慕元春真的死心了。
    慕元春野心勃勃贪慕虚荣没错,可她对罗钰也是有几分真情的。罗钰的诀别,对慕元春来说,无疑是有力的一击。
    齐王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慕念春的脸上,似是要看清她神色间的微妙变化:“你......还喜欢罗钰吗?”
    慕念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神色格外冷淡:“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齐王懒懒的挑眉一笑,语气中添了几分**:“你以后是我媳妇。我当然不希望你心里有别的男子。”
    听到媳妇这两个字,慕念春下意识的蹙了蹙眉,语气更冷凝了几分:“我一开始就明确拒绝过。是你一再强求这段姻缘。我性子天生别扭无趣,心思又多。你若是看不顺眼,后悔还来得及。反正赐婚的圣旨还没下......”
    “我随口说说而已。”齐王立刻接过话茬,笑嘻嘻的说道:“好了,不说这些。灯市就快到了,你喜欢什么花灯,待会儿我买一盏送给你。”
    ......撂脸色说难听话,齐王面不改色一一都受了下来。慕念春也彻底没脾气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这么一直针锋相对。确实有些幼稚了。
    慕念春也放缓了语气:“挑一盏可爱的兔子灯吧!我带回去送给五弟。他今天一直闹腾着要来灯市,我不肯带。他和我怄气了好久。我带一盏花灯回去哄哄他。”
    齐王笑着嗯了一声,忽的问道:“前世枫哥儿就是在上元节和你走散的吧!”
    慕念春呼吸一顿,俏脸迅速的苍白,心中一阵绞痛。
    这件事,是她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结。
    齐王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暗暗后悔。说什么不好,非要提起这桩陈年旧事。当年慕家小少爷在灯市上走丢的事不大不小,在京城也算是一个耸动的新闻。就连他也有所耳闻。因为此事,慕念春失了慕家上下所有人的欢心。被关在慕家后宅两年之久。之后。更是代慕元春进宫......
    “五弟不是和我走散,是被慕元春安排的人拐带走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太久了,她从未和别人说起过。此时却很自然的说了出来:“我这般恨她,不是为了罗钰,也不是为了她陷害过我的事。我只恨她为什么要对付年幼的五弟。我娘因此大病了一场,之后每况日下,缠绵病榻。在我进宫前的一夜死了......”
    慕念春的眼中闪出点点水光,声音颤抖:“进宫的那一天,我觉得死活都无所谓了。这世上,已经没了在意我的人。我活着死了又有谁会在乎?”
    所以,她才会毅然和梁武帝同归于尽。临死前甚至是那样的平静。
    齐王心里莫名的有些抽痛。透过她迷蒙的泪眼。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满身满心沧桑的慕念春。她孑然一人在深宫中苦熬十年,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博得梁武帝的信任和宠爱。可她的心里。始终是孤独冰冷的。
    “你曾经对他动过心吗?”当这句话问出口,齐王才惊觉自己竟将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这个他。说的绝不是罗钰或张子乔。
    慕念春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张暴戾阴冷却又英俊无比的男子面孔,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半晌才低声道:“你很介意我曾是他的宠妃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慕念春善于掩饰真实情绪,齐王更是做戏高手。然而此刻,两人竟都没有掩饰什么,就这么直直的看入彼此的眼底。
    “我得承认,我确实有一点介意。”齐王深呼吸一口气,坦然承认了这个事实:“我嫉妒他曾经拥有你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我恨遇到你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哪怕是被我下毒毒死也无妨么?”慕念春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齐王:“......”
    齐王咳嗽一声,陪着笑脸说道:“这个就算了。我和他可完全不同。他残忍嗜杀,杀了所有皇室中人不算,还大肆清除余党。慕家人尽数死在他的一道圣旨下。你恨他是难免的。而且,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你虽是他的宠妃,只怕也吃了很多苦头。我就不一样了,痴情专一,温柔体贴,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好丈夫。选择嫁给我,绝对是你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这么不要脸的自吹自擂,听的慕念春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刚才因忆及往事生出的唏嘘怅然瞬间飞走了大半:“你差不多行了吧!我今晚吃的饭快都吐出来了。”
    齐王咧嘴笑了。
    有了这段插曲,马车里的气氛陡然轻松了不少。
    两人很有默契的将那些沉重的往事搁下不提,随手撩起车帘往外看。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处喧闹的灯市却璀璨夺目,来来往往的行人越来越多,马车几乎已经无法前行。
    小贵子无奈的将马车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
    郑喜和石竹一左一右下了马车,伺候各自的主子下马车。
    “要不要在酒楼吃了晚饭再过去?”齐王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纸扇,打开纸扇轻摇,一副纨绔公子哥儿的做派。
    慕念春随口应道:“吃饭太浪费时间了,还是直接去灯市吧!反正灯市上有很多卖吃食的地方,随便买一些,边走边吃也无妨。”
    齐王笑着应了声好。
    两人并肩同行,相隔不到一米。齐王时不时的转头看她一眼,目光熠熠,唇角含笑。慕念春微微垂着头,没有和他对视。在路人的眼中,这对少年男女衣衫鲜亮,相貌气质出众,显然是彼此有情的一对相携来看花灯。
    今天晚上相携出游的少年男女着实不少。他们两人虽然惹人瞩目,却也没人盯着他们不放。更无人知晓,这个俊美的少年竟是赫赫有名的齐王。
    慕念春在略显拥挤的人潮里,有些不适。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前后左右的行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些壮年男子。这些男子虽然穿着和普通百姓无异,却目光炯炯身材健硕,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些都是你的护卫?”慕念春的语气十分肯定。
    齐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灯市里鱼龙混杂,万一有人混在其中对我不利,再祸及到你就糟了。所以我今日特地多安排了一些人手。”
    光是散落在人群中的护卫就有百余个,还有藏在暗中的暗卫,足以保护他们两人的安全。
    慕念春倒是没怎么诧异。堂堂皇子私服出游,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侍卫。当年齐王逃亡的路上被刺杀过无数次,应付这样的危机极有经验。她今晚大可以不必忧虑,安心的看花灯就是了。
    进了灯市,各种造型奇巧绚烂夺目的花灯引入眼帘。
    叫卖吃食的小贩扯起嗓子吆喝,大姑娘小媳妇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衣衫鲜亮的公子哥儿在仆佣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走过。一个獐头鼠目生的猥琐的青年男子,眼珠四处乱转,看到姿色出众的少女便有意凑过去揩油。结果被少女的兄长挥起拳头揍了一拳,狼狈的逃走了,引来一连串的哄笑声......
    这样鲜活又热闹的市井一幕,平日生活在深宅后院的慕念春几乎从未见过。不知不觉中被吸引了过去,眉宇间也微妙的放松了,唇角微微扬起。
    “拿着!”一支冰糖葫芦塞忽的出现在她眼前。
    慕念春转头,正迎上齐王灿烂的笑脸。大概是此时的心情很好,连带着看他也顺眼了不少。道了谢,接过冰糖葫芦轻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慕念春不经意的抬头,眼角余光忽的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动作陡然一顿。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走丢
    隔着重重人群,看不清他的身影。
    可慕念春对他实在太熟悉了。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脱口而出道:“子乔表哥,他怎么会在这儿?”
    齐王正吃着冰糖葫芦,听到这句话立刻凝神看了过去:“他在哪儿?”
    就这短短片刻功夫,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慕念春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忽的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张子乔平日极少出府,今天怎么会跑到灯市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今天是上元节,张子乔到灯市来看花灯凑热闹也不算稀奇。”齐王见慕念春一脸忧色,立刻笑着安慰道:“他又不是小孩子,总不可能走丢,你不用太过担心。”
    慕念春依然皱着眉头:“我出府之前,没听娘提起过他也会出府的事。他肯定是偷偷溜出府的。”以张子乔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齐王耸耸肩,咧嘴笑道:“或许是约了哪一个府上的小姐一起来看花灯,这种事自是不便告诉别人。”
    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厚脸么?”慕念春丢了个白眼过去:“表哥天天在慕家勤学苦读,哪有机会结识什么闺阁千金。”
    齐王随口笑道:“那会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偷偷带了枫哥儿到灯市来看花灯吧!”
    ......慕念春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脚步一顿。
    她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可能!
    “五弟闹腾着要来灯市,我没同意。他哭闹了许久,后来去找了子乔表哥。”慕念春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面色悄然泛白:“他肯定是趁着我出府之后,偷偷带五弟出了府......”
    “你先别怕。”齐王见她面色不对。悄然握住她的手:“我这就让侍卫们到前面去找一找他们两个,让他们和我们汇合。”
    说着,冲身边一个侍卫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个侍卫点点头,迅速的挤到了人群里。用暗号招呼了几个附近的侍卫。一起去寻张子乔。
    他的手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正好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指长而有力,关节处有薄薄的茧。人在特别脆弱的时候,被这样一只的手紧紧的握着,有种奇异的温暖和微妙的安全感。
    慕念春心里似有一处细细的弦被轻轻的拨了一下,竟没有挣扎,默默的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齐王瞬间心花怒放,美滋滋的握着柔软的小手。随着人群向前走。
    宽大的袖袍交叠在一起,盖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看到这一幕的,大概只有郑喜和石竹了。
    郑喜自是为自家主子高兴。石竹却有些不满。这个齐王,又来轻薄占小姐的便宜了......
    慕念春心神不宁,无心欣赏什么花灯。低声道:“我们找个地方停下等一等吧!免得侍卫他们找到子乔表哥,回头找我们的时候再走岔了。”
    齐王嗯了一声,目光一扫,在一处花灯前停了下来。
    这个扎花灯来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副文绉绉的酸秀才模样。见有人在花灯前停下,笑着迎了过来:“这位公子小姐。不知看中了哪一个花灯?若是能猜中灯谜,花灯可以免费奉送。”
    边说边忍不住偷偷看慕念春一眼。这个少女约有十三四岁,容颜姣美。眼眸灵动,令人见之难忘......
    齐王有些不快的瞄了那个魂不守舍的青年男子一眼,淡淡的问道:“我要看看那盏兔子灯上的灯谜,你去招呼别的客人,不用招呼我们了。”
    那个男子讪讪的笑了笑,总算收回了目光。
    齐王这才含笑看向慕念春:“我去猜灯谜,将那盏兔子灯赢过来。”
    慕念春打起精神说道:“好,我也随你一起去看灯谜。”
    到了这里,齐王自是不便再握着她的手。只和她亲昵的并肩走到了兔子灯前,一起专注的看起了灯谜。
    ......
    “子乔表哥。我要吃糖人。”枫哥儿自从进了灯市之后,嘴就没停过。几乎是见了什么就要什么。
    张子乔极有耐心,对他予取予求。立刻笑道:“好,我带你过去买糖人。”边说边拉着枫哥儿的手走到了卖糖人的摊子边。
    这个做糖人的小贩手艺极好,将熬好的糖稀盛在勺子里,滴在干净的石板上。然后迅速的放上一根干净的竹签,稍稍冷却之后,一个造型可爱的糖人便做好了。
    围在摊子边的孩子足有七八个。还有不少陪在一旁的大人,将摊子围的水泄不通。枫哥儿着急的连连催促:“表哥,你快些挤进去替我买糖人。”
    张子乔被催的无可奈何,反复叮嘱:“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乱跑。”
    枫哥儿乖乖的用力点头,眨巴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别提多乖巧可爱了。
    张子乔这才挤了进去,掏出十文钱,买了一个糖人。那小贩动作十分利落,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将糖人做好了。
    张子乔举着糖人挤出人群,笑着喊道:“枫哥儿,你的糖人......”话没说完,脸色陡然就变了。
    人群外,哪里还有枫哥儿的踪影。
    张子乔手里的糖人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惊惶的叫嚷:“枫哥儿,枫哥儿,你在哪儿?你是不是躲起来故意吓唬我?快些出来......”
    然而,不管他怎么声嘶力竭的叫喊,依然没有半点回应。
    走过的路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过来。每年上元节的灯市都十分拥挤,有那些个阴损的人拐子专门会趁着此时下手。大人一个不留神,孩子就被掩住口鼻抱走了。每年灯市上都有被拐走的孩子......
    几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正找了过来,见张子乔神色惊惧一直嚷着枫哥儿的名字,心里俱是一沉。其中一个大步走到张子乔面前,沉声问道:“你是张子乔张公子吧!你口中说的枫哥儿,敢问可是慕家的五少爷?”
    张子乔心乱如麻,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是,我正是张子乔。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枫哥儿的名字?”
    那个男子立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齐王府的侍卫,殿下吩咐我们几个来找张公子和五少爷。不知五少爷现在在哪里?”
    张子乔一脸自责懊恼焦急:“我进去买了糖人,出来就不见了枫哥儿的踪影......”
    那个侍卫面色也是一变,想也不想的吩咐另外几个侍卫:“你们几个立刻分头去找五少爷。记得通知附近的侍卫,让他们一起去。我这就回去禀报殿下和四小姐一声。”
    ......
    正在猜灯谜的慕念春,此时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莫名的喘不过气来。
    齐王见她面色不对,关切的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是不是饿了?”
    慕念春苍白着脸低声应道:“我刚才忽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我的直觉一向很灵验,肯定是子乔表哥和五弟出什么事了。”
    齐王面色也是微微一变。直觉这种事,说起来有些飘渺,却也有十分灵验的。他前世就是靠着直觉躲过了几次刺杀......
    “先别慌!”齐王定定神安抚道:“我已经命侍卫们去找他们了,或许已经找到了,正赶着来和我们碰面。我们不宜走动,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
    慕念春默然不语,目光急切的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一张熟悉的脸孔引入眼帘。是子乔表哥!
    慕念春微微松口气,待张子乔随着侍卫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张子乔面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他的身边根本没有枫哥儿的身影。
    慕念春心里一沉,心里那股不妙的预感愈发浓烈,声音干涩而颤抖:“表哥,你是不是一个人偷偷跑来看花灯?五弟......没跟着你来吧!”
    张子乔眼中闪着水光,愧疚的不敢和慕念春对视:“对不起,枫哥儿央求着我带他来灯市。我拒绝不了,便答应了。刚才我去给他买糖人,可出来之后就不见了枫哥儿......我在原地喊了许久,一直都没见他的身影。大概是被那些专门拐卖孩子的人偷偷抱走了......”
    慕念春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响,双腿一软,只觉得天旋地转。
    前世的噩梦,竟又重新上演了......
    齐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慕念春。只觉得手中搀扶的身子簌簌颤抖,她的俏脸更是一片惨白,几乎半点血色都没有。
    “念春,念春,”齐王心里一阵恻然,焦急的在她耳边低唤:“你要撑住,我一定会把枫哥儿找出来。”
    泪水哗的从眼角涌出,慕念春颤抖着用力抓住齐王的手:“快些让人去找,枫哥儿肯定还没走远,一定还在灯市里。求求你,一定要找回枫哥儿......”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齐王心里一阵抽痛,顾不得一旁所有人的目光,将近乎崩溃的慕念春搂进怀里:“好,我让所有侍卫都去找,一定把枫哥儿找出来。”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恩人(一)
    齐王一声令下,身边和人群中所有的侍卫立刻散开。
    侍卫约有百人。俱都身手利落,训练有素。并不随意散开,而是彼此呼应。目光在行人中不停的搜寻着,看到有行迹可疑的,立刻上前盘问。
    石竹也是满心的焦虑,有心去找枫哥儿,却又放心不下慕念春,低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慕念春哭声渐止,用袖子胡乱擦了眼泪,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没事,你随我去找五弟。”事已至此,哭泣伤心根本于事无补。最要紧的是找回枫哥儿。
    不等石竹应下,齐王和张子乔不约而同的抢着说道:“念春(表妹),你不能去。”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王先张了口:“念春,你情绪大起大落,太激动了。此时不宜再去寻人。侍卫们若是有了消息,自会来禀报。你若是走了,错过了枫哥儿的消息怎么办?”
    “齐王殿下说的对。”张子乔定定神说道,声音里满是懊悔和苦涩:“都怪我不小心,弄丢了枫哥儿。我现在就去找他,若是找不回枫哥儿,我也没脸再见你和姑母了。”
    说完,毅然转身离开。
    慕念春心里一惊,急急的喊了声“表哥”,张子乔却头也没回,略显单薄的身影很快就被如潮的人群淹没。
    慕念春因为枫哥儿走丢的阴霾心情,此时愈发沉重。
    枫哥儿丢了,张子乔心里比谁焦急都内疚吧!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只要把枫哥儿找回来,你表哥就会没事的。”齐王显然看出了慕念春的心思,安抚道:“这么多侍卫,肯定能把枫哥儿找回来的。万一......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亲自去兵马司一趟。让人封锁城门。只要枫哥儿不出京城,总能找回来。”
    齐王一改平日的轻浮肆意,声音异常的沉稳可靠。慕念春的心慌意乱渐渐平息。定定神说道:“谢谢你。”
    齐王笑了笑:“和我说这些太见外了吧!”
    慕念春没有说笑的心情,抿着唇角坚定的说道:“我要去找枫哥儿。”这么待在这儿等消息。实在太煎熬了。再等下去,她非被自己逼疯不可!
    齐王见她十分执拗坚持,想了想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找。郑喜,你和石竹两个留在这儿等消息。”
    郑喜石竹齐齐一惊,正要说什么,齐王却不由分说的转身,和心急如焚的慕念春一起挤进了人群里。
    ......
    枫哥儿。你到底在哪儿?
    张子乔焦急的目光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忽的眼睛一亮,冲上前几步,冲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喊道:“表弟!”
    那个男童一回头,生的白净可爱,却根本不是枫哥儿。
    男童身边的妇人悻悻的瞪了张子乔一眼:“你认错人了!吓坏了我儿子,我可饶不了你。”说着,便抱起儿子飞快的走了。
    已经是第五次......不,是第六次认错了。
    张子乔一路找来,年龄身材相若的男童倒是不少。可一转头都是陌生的脸孔。张子乔一次次的失望,心渐渐沉了下去。就连步履也变的沉重起来。
    如果枫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表妹,还有何颜面去见姑母?
    不。枫哥儿绝不能有事!
    张子乔不敢多想,打起精神继续扫视四周。
    就在此刻,一个身材瘦小异常灵活的男子从人群中钻了过来。伴随着一个急促的少女声音:“快些帮我捉住这个毛贼!他偷了我的荷包!”
    有路人正想帮忙,那个瘦小的男子却目露凶光,从身上取出一把刀来,凶狠的叫嚷道:“谁敢拦着我,别怪我手里的刀不认人!”
    那把刀闪着寒光,看起来十分锋利。刚一露出来,便引起一阵惊呼。
    那个毛贼趁着路人们惊惶失措。拔腿向前跑。不偏不巧的经过张子乔身边。
    张子乔想也不想的挺身而出,拦下了这个毛贼。沉声道:“你把偷的东西交出来。不然休想从这儿过去。”
    手持利刃的男子见拦着自己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冷笑一声道:“快些让开!”说着。持着利刃逼近,引起一阵阵抽气声。
    张子乔心情本就焦虑烦闷低落,一改平日的温和低调,冷冷的应了回去:“我不让又能如何?”
    只耽搁了几句话的功夫,身后叫嚷的少女声音已经近了不少:“臭毛贼,敢偷本姑娘的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等我捉到你了,非送你去见官不可......”
    一旁的路人见男子虚张声势,并未真的动刀,也渐渐围拢了过来。
    那个男子分明已经慌了,却色厉内茬的嚷道:“谁敢再靠近半步,我这把刀可饶不了他......”话音未落,张子乔忽的伸手夺他手中的刀。
    那男子一个措手不及,刀柄竟被夺了大半,忙用力往回抢。张子乔是文弱书生,力气远不及对方,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竟和男子相持不下。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硬是将刀柄转了个方向。
    锋利的刀刃划过张子乔的胳膊,瞬间涌出了鲜血,迅速的染红了衣袖。
    “不好了!杀人啦!”一个妇人惊骇的尖叫起来,路人们也都慌了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张子乔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却没有松手,反而猛的一个用力,将刀彻底夺了过来,然后架在男子的脖子上,厉声道:“不准乱动!”
    男子被刀架在脖子上,脸吓的惨白一片,果然不敢再乱动。
    “好啊!总算是逮着你了!”一个气恼不已的少女声音响起。
    这个少女一路追着偷东西的毛贼,早已香汗淋漓精疲力尽。此时见到毛贼终于被捉住了,倒是又来了不少的精神。她兴冲冲的凑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张子乔满是鲜血的胳膊,一张俏脸唰的白了。
    女孩子大多害怕血淋淋的场面,这个少女胆子虽然大一些,却也未能免俗,惊呼道:“你、你的胳膊流血了!”
    张子乔平日内向腼腆,从不是胆大的人。胳膊被划伤流了这么多的血,是生平第一遭。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此时满心想的是找回枫哥儿。帮着拦住毛贼,不过是顺手而为。没什么表情的对男子说道:“把这位姑娘的荷包交出来。”
    那个男子不敢吭声,老老实实的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精致好看的荷包。
    少女接过荷包,怒瞪那个男子一眼,忿忿的踹了他一脚。又高声道:“烦请哪几位好心的,将这个毛贼捆住送到衙门去。小女子愿以五两银子酬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刻便有三四个身材壮实的男子自告奋勇,从卖花灯的摊子上借来又粗又结实的绳子,将那个毛贼捆的结结实实押走了。
    还有一个热心的妇人,简单的为张子乔包扎止血。可张子乔胳膊上的伤着实不轻,鲜血迅速的渗出了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条,看着触目惊心。
    张子乔低声道了谢,起身便走。
    少女急急的追了上来:“喂,你的胳膊还受着伤呢,得找个医馆敷药重新包扎。”
    张子乔没理她,闷头向前走。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少女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你现在不应该乱跑,胳膊上还在流血。要是这么走下去,身上的血流光了怎么办......”
    张子乔无奈的停住脚步,皱眉说道:“这位姑娘,我们两个非亲非故,我的事你何必如此关心。”
    受伤流血都是他的事,这个少女一直追着他不放做什么!
    “你是因为帮我抓毛贼才受的伤,当然和我有关了。”少女理直气壮的应道:“不行,你一定要去医馆。若是胳膊流血过多,日后落下残疾什么的,我可是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张子乔:“......”
    张子乔干脆利落的大步向前走。
    少女大概是一时兴起,所以才会跟着他。只要他一直不理她,她无趣了,自然就会走了。
    事实证明,张子乔真的错了。这世上就有这么奇怪的人,竟一直追着他不放。而且一直在他耳边不停的聒噪,听的人心烦意乱。
    “你别跟着我了行吗?”张子乔忍无可忍,生平第一次冲一个妙龄少女发了脾气:“我有很要紧的事,没时间理你。你若是真的感谢我帮了你的忙,现在离我远一点,就算还了我的人情。”
    少女大概是被喊懵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呆滞了片刻,颇有几分委屈的说道:“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也是担心你胳膊上的伤。就算有再要紧的事,也得先顾着自己的身体。这么跑下去,你还要不要胳膊了。”
    张子乔抿紧了唇角,苍凉又晦涩的笑了笑:“我把表弟弄丢了,现在正在到处找他。我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情去医馆。这位姑娘,麻烦你别再跟着我了。”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恩人(二)
    张子乔清秀的脸孔溢满了自责和难过,声音干涩黯哑。
    少女怔怔的看着这个仗义出手相助自己的少年,心里泛起微妙的怜惜。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突如其来。或许只是一个眼神,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便让人怦然心动。
    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姓名来历......
    张子乔无暇留意少女眼中的异彩,自以为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继续向前走。然后,眼角余光瞄到那个紫衣少女又跟了上来。
    张子乔:“......”
    张子乔无话可说了,索性只当没这个人。好在这一次少女很识趣,没有再出声骚扰他。一双灵活的大眼四处张望,搜寻着男童的身影。
    不过,她到底忍不了多久,又张口问道:“你表弟几岁,今日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长的什么模样?”人群里抱着孩童上街的妇人实在太多了,看的人眼花缭乱。
    “六岁,穿着红色团花的棉衣,白胖可爱。”张子乔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目光焦灼的在人群中搜寻。
    枫哥儿走丢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到底被带去了哪里?如果一直找不到,会不会有危险......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张子乔心里愈发焦虑着急,浑然不觉胳膊上的纱布已被血迹浸透。
    少女看着一阵揪心:“喂,你的胳膊又流血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七小姐,奴婢总算找到你了!”
    一个穿着青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模样的少女惊喜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许多身材壮实的家丁,见到紫衣少女的一刹那。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讨厌,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紫衣少女一脸悻悻的低语。
    眼看着张子乔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向前走,紫衣少女立刻扬声道:“喂。你不是要找人吗?我让他们帮着你一起找。多些人找,说不定能早些找到你表弟。”
    张子乔终于停下了脚步。
    紫衣少女心里一喜。立刻吩咐家丁:“这位公子的表弟刚才在人群中走丢了,你们都散开帮着找一找。是一个六岁的男童,穿着红色团花的棉衣,又白又胖......”
    “他的乳名是枫哥儿,全名慕长枫。”张子乔迅速接过话茬。
    那七八个家丁立刻散开帮着寻人。
    那个丫鬟却不肯走,紧紧的跟在紫衣少女的身边,口中絮叨着:“七小姐,刚才你可把奴婢给吓坏了。一转眼的功夫。奴婢就不见了你的身影。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你了,不然,奴婢可没胆子回府......”
    “七小姐,你刚才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会结识这位公子的?诶呀,这位公子的胳膊怎么一直在流血。快些找个医馆敷药包扎......”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此话果然不假。
    张子乔心情本就低落,听着这些絮叨,愈发心浮气躁,眉头皱了起来。
    紫衣少女瞪了丫鬟一眼。板着脸训斥道:“闭嘴!再啰嗦,立刻给我回府去。”
    丫鬟只得委委屈屈的闭了嘴。
    小姐是怎么结识这个清秀少年的?还一路跟着人家帮着找人?
    那个少年对小姐冷冷淡淡的,根本没什么好脸色。小姐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竟一路忍了下来......
    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灯市已经接近尾声,路上的行人渐渐散去。小贩们也开始收拾没卖完的花灯,准备回家。原本拥挤的灯市,此时几乎是畅行无阻。
    张子乔已经将灯市来回找了两遍,依然一无所获。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张子乔的面色也愈发苍白。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只是袖子和衣襟处都染上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紫衣少女一直默默的跟在张子乔的身后。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他身上的血迹上,心里泛起莫名的微妙滋味。
    丫鬟忍了一路。眼见着灯市快散了,终于忍不住张口道:“七小姐。已经这么迟了。我们也该回府了吧!若是回去的太迟,夫人肯定会大发雷霆......”
    张子乔出人意料的接口道:“多谢这位小姐陪我找了一个晚上,天色这么晚了,小姐还是尽早回去,免得父母忧心。”
    紫衣少女虽然舍不得走,却也找不到理由继续留下。一双妙目在张子乔的脸上依依不舍的流连:“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子乔无意和她多纠缠,随口说道:“萍水相逢,日后大概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何必知道姓名。小姐多珍重!”
    说着,匆匆抱拳道别,大步走开。
    紫衣少女情不自禁的上前两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姓宋,闺名茵茵......”
    张子乔置若罔闻,步伐又急又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眼前。
    那个丫鬟似乎看出了一些苗头,忍不住嘟哝道:“七小姐,这个少年有什么好的,相貌不算出众,看衣着打扮也很普通,对你又这么冷淡。连姓名身份都不肯透露,分明是不想和小姐再有见面的机会......”
    紫衣少女恼羞的瞪了过来。
    那个丫鬟立刻噤声不语。
    ......
    慕念春整整找了一个晚上,逢到抱着孩童的妇人便要上前看看或是询问。嗓子又干又哑,双腿酸软的几乎麻木了。可她浑然不察,依旧一处一处的细细找着,连角落也不肯放过。
    齐王一直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在她累的快撑不住的时候,用力握着她的手,却并未劝她停下休息。
    因为他很清楚,此时不管说什么,慕念春肯定都听不进去。
    如果枫哥儿真的找不到了,对慕念春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眼看着灯市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齐王终于张口道:“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半点消息。不如回去等等看,说不定已经有侍卫找到了枫哥儿,正在那处花灯前等我们。”
    慕念春有些茫然的看了齐王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齐王心里有些酸涩,默默的握紧她的手。
    她一向是聪慧冷静的,有时狡猾刁钻,有时冷漠淡然。此刻这般的软弱无助,却是前所未见。令人怜惜又心疼......
    卖花灯的摊贩大多在收拾花灯,这处花灯摊子却是例外。郑喜给了充足的银子,将这里所有的花灯都买了下来。卖花灯的男子拿了银子,早已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
    郑喜和石竹两人,站在花等下焦急的翘首盼望。
    远远的看到慕念春和齐王的身影,石竹早已迎了上去:“小姐,殿下,你们总算回来了。”
    “石竹,”慕念春的眼中闪着希冀:“你在这儿等了这么久,有没有人找到枫哥儿把他带回来?”
    石竹摇摇头:“没有。”
    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可亲耳听到石竹这么说,慕念春心里依然一阵冰冷。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石竹大骇,想也不想的伸出手扶住慕念春。不过,她的动作却远不及齐王迅速。
    齐王顾不得别人的目光,搂住慕念春的纤腰,急急的问道:“念春,你怎么了?”
    慕念春头脑昏昏沉沉的,脸上的表情早已僵硬,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没什么,我能撑得住。还有人没回来,或许再等一会儿,就会有好消息了。”
    郑喜也迎了过来,打起精神说道:“刚才有些侍卫搜寻无果回来报信,奴才让他们去了城门那边打听。只要还没出城门,五少爷就一定还在京城。总能找到的。”
    齐王嗯了一声。见还有几个侍卫在,又吩咐道:“你们几个现在就去慕家报个信。”
    万一枫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慕家那边想瞒也瞒不住。
    过了片刻,张子乔回来了。虽然光线暗淡,可身上斑驳的血迹却实在醒目。石竹惊呼一声:“表少爷,你怎么受伤了?”
    慕念春的反应比平日迟钝的多,闻言抬眸看了过来,待看清张子乔身上的血迹之后,面色倏然一变:“表哥,你身上哪来这么多的血迹?出什么事了?”
    张子乔不答反问:“你们找到枫哥儿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以对。
    张子乔心里一沉,强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水终于溢出眼角:“都怪我,偷偷带了枫哥儿到灯市来,却又没照顾好他,竟让他走丢了。都是我的错......”
    慕念春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安慰张子乔,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如果枫哥儿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一整个晚上,她自我催眠一般不肯想这个问题。可这么多人在灯市来回的找了这么久,依然没什么音讯.......
    或许,枫哥儿早就被可恶的人拐子带走了,不知藏在哪里。若在京城还好,若是出了京城,天大地大,找一个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知不觉中,慕念春已是满脸泪痕。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落着泪。
    此时,一个熟悉的孩童声音远远的响起:“姐姐!表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他(一)
    慕念春全身一震,霍然转身看去。
    穿着大红团花棉衣,白胖胖的可爱男童迈着小胖腿急急的跑了过来。小脸上挂满了委屈的泪珠,一边嚷着“姐姐”“表哥”。
    竟是找了一个晚上都不见踪影的枫哥儿。
    慕念春心里的狂喜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想也不想的跑过去,一把抱住枫哥儿。又笑又哭:“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一个晚上,都快急疯了。”
    张子乔也是一阵激动狂喜,连脸上的眼泪都顾不上擦干,大步走过去,紧紧的攥着枫哥儿的小手,语无伦次的说道:“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太好了......”
    齐王也是精神一振,笑着说道:“枫哥儿能安然回来,是天大的喜事。你们两个快别哭了,别吓着枫哥儿。”
    慕念春用袖子擦了眼泪,张子乔也松开了手。两人情绪大起大落,一时无法平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枫哥儿是被一个身材健硕目光炯炯的侍卫带回来的。
    那个侍卫快步上前给齐王行礼:“殿下,属下幸不辱命,追了几条街,总算把五少爷追回来了。”
    “好!”齐王笑着拍了拍那个侍卫的肩膀:“王安,这次你做的非常好。本王必有重赏!”
    这个王安,身手极好,反应敏锐,是他的贴身暗卫之一。
    王安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面上却表现的十分沉稳:“这是属下份内的事。”
    慕念春走上前,满心感激的对这个侍卫敛衽行礼:“谢谢你救回了五弟。”
    王安顿时受宠若惊了:“四小姐真是折煞小的了,小的万万不敢当四小姐这一礼。其实,小的发现五少爷的踪迹,实属侥幸。小的当时想。若是五少爷被人拐走,那人拐子或许不止拐了一个孩子。而且必然有接应的人。所以,小的和另外几个侍卫各自到附近的街道去找行迹可疑的人。并且上前查问,说来也巧。竟真的被我寻到了人拐子......”
    那个人拐子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当时手中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王安留意到那个孩子似昏睡在妇人的怀里,便起了疑心,上前询问。
    那妇人心中本就有鬼,被问了几句,便露了马脚。见情形不对,抱着孩子就要跑。不过,她哪里跑得过身手利落的王安。很快就被捉住了。接应妇人的那个男子十分刁滑,远远的见情形不妙,驾着牛车就跑。
    王安将妇人劈晕了之后,又将孩子抱在怀里追牛车,速度大受影响。那个男子驾着牛车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他差一点就追丢了。
    “......小的当时大声叫嚷让牛车停下。若是有侍卫正好在附近,听到小的声音也能赶来帮忙。那辆牛车上的男子也慌了手脚,驾着牛车转弯的时候,竟撞上了一辆马车。牛被惊到了,差点翻了车......”
    王安说的绘声绘色。慕念春明知道枫哥儿被安然无恙的救了回来,依然一阵紧张:“后来怎么样了?”
    王安笑道:“那辆马车周围有不少身手好的侍卫,帮着稳住了牛车。当场捉住了那个男子。牛车上除了五少爷之外,还有几个孩童。小的将五少爷带了回来,其余的几个孩童让人送到坊正那里了。”顿了顿又道:“五少爷当时被迷晕了过去,马车上的那位公子好心替五少爷送了回来。到了半路,五少爷才醒。”
    慕念春立刻问道:“那位公子在哪儿,我现在就去道谢。”
    王安指着远处的一辆马车说道:“就在那儿。”
    慕念春凝神看过去。
    此时灯市已经散了,只有这里还有几盏花灯散发出稀疏的光芒,那辆马车停的远,正好停在了黑暗中。只能隐约看个轮廓。马车边站着十几个侍卫,远远看不清面容。却站的笔直,有股逼人的锐气。
    ......这样的气势。可不像是普通的侍卫啊!
    齐王眸光一闪,说道:“念春,我陪你一起过去。”这个马车里的男子,显然来历不凡。从这些侍卫就能看出一斑。
    慕念春并未逞强,轻轻应了一声。
    正要举步,一只小手忽的拉住了她的衣襟:“姐姐,你要去哪儿?”一低头,就见枫哥儿眨巴着泪眼,可怜兮兮的仰头看着她。
    看来,枫哥儿今日也被吓的不轻。
    慕念春心里纵有些生气,此时也被枫哥儿依赖的目光消融的一干二净,柔声哄道:“刚才人家救了你,我总得去和人家道一声谢。你和表哥待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枫哥儿吸吸鼻子,乖乖的点头。
    张子乔蹲下身子,用未受伤的胳膊将枫哥儿抱在怀里。
    ......
    此时,派出去的侍卫也回来了几个。很自然的跟在齐王和慕念春的身后,一起向马车那边走去。
    马车渐渐近了。
    慕念春仔细打量几眼,却一时看不出什么来。
    这辆马车上没有任何府邸的标记,却又处处透着奢华。车厢用的是上好的梨木,拉车的马是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比起齐王的那辆马车也是相差无几。
    慕念春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认识这辆马车么?”
    齐王心里也浮起了一丝疑云,面上却不动声色:“这马车上没有标记,我一时也认不出来。”
    这也正是令人疑惑的地方。京城勋贵皇亲文武官员出行,多是坐马车。马车上做些特殊的标记已经成了惯例。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马车主人的身份。慕念春不肯坐齐王的那辆马车,正是不想太招摇惹人众人瞩目。
    这辆奢华的马车,却什么标记都没有。怎能不让人生出疑心?
    而且,离的越近,马车边那些侍卫冷冽危险的气势就越明显,甚至能隐隐的嗅到血腥味......
    这是经历过战场洗礼杀过很多人才会散发出的咄咄逼人。
    齐王心里暗暗生出戒备,唇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有意无意的比慕念春快了一些。
    还没到马车边,就被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拦下了:“请这位公子留步!”
    齐王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笑道:“麻烦你们去禀报主子一声,就说我们特意来致谢之前的援手之德。”
    虽未表明身份,可那份浑然天生的贵气,却令人不敢小觑。
    其中一个侍卫略一犹豫才应下了。快步走到马车边,隔着车帘低声说了几句。隔着五六米远,声音又压的低,齐王和慕念春自是什么也听不清。
    过了片刻,那个侍卫又面无表情的回转:“我家公子说了,今天的事不过是顺手为之,无需道谢。两位请回吧!”
    齐王此时生出了好奇之心,哪里肯轻易走人:“对你家公子来说是顺手为之,对我们来说却是没齿难忘的恩德。若是不当面道谢,我们实在于心不安。如果你家公子觉得口头致谢太过轻忽随意,烦请报上姓名,明天我们会备上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那侍卫显然没料到齐王如此难缠,不耐的说道:“我家公子说不用了。你们两个别在这儿纠缠了,我们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说完,便冲其他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侍卫心领神会,立刻围拢了过来。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冷凝,竟是一副要强行赶人的架势。
    齐王在京城几乎是横着走,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闲气。好脾气也仅限在慕念春面前罢了。
    齐王心里涌起一股怒意,脸上却愈发笑的灿烂无辜:“我不过是想当面道谢,你们主子这么推三阻四的不肯出来见人,还要强行赶人走,难道是见不得人吗?”
    这样的言辞,十足十的挑衅,充满了火药味。
    那几个侍卫陡然变了脸色。领头的那一个更是沉了脸,冷笑道:“我奉劝你一句,嘴巴放干净点。不然,休怪我们手中的刀不客气。”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便齐齐的拔出刀。
    刀身雪亮,闪着寒光。
    王安等人也都变了脸色,想也不想的抢上前护住齐王,纷纷拔出随身佩戴的兵器。他们各有所长,有的用刀,有的用剑,还有人用的是长鞭。五花八门的兵器,和那几把锋利的刀相持不下。
    ......只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变成兵刃相见一触即发了?
    慕念春暗自头痛。这个齐王,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肯受半点闲气。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人家救了五弟,我是前来道谢的,你这是要做什么。”慕念春低声嗔怪道:“人家既是不肯见我们,或许是有人家的苦衷也未可知。好了,你快些让人把兵器都收起来。”
    齐王不怎么情愿的挥挥手。
    王安等侍卫果然收起了兵器,却依然警戒的挡在齐王和慕念春的前面。
    慕念春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多谢公子救了五弟。我本想当面致谢,既然公子不便,小女子便就此谢过。”
    清脆悦耳的声音随风飘到了马车里。
    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马车主人,听到这个声音,全身一震,想也不想的撩起了车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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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章 是他(二)
    短短一句话,马车的主人竟撩起了车帘。
    慕念春有些意外,凝神看了过去。
    隔着五六米远,光线又十分暗淡。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依稀是一个青年男子。
    那双深幽不可测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猎物。
    慕念春心里狠狠地颤栗了一下,全身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窒息。心里掀起了骇然的波涛。
    那个坐在马车里的男子是谁?
    明明看不清面容,却给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那种危险又惊惧的感觉,更是熟悉的令人心惊......
    齐王何等敏锐,几乎在车帘刚掀起的一刹那,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意,锐利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男子的侧脸上,心里也是狠狠一震。
    难道,竟会是他......
    两人惊疑不定的猜测着男子的身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马车里的男子定定的看了慕念春片刻,又将目光游移到了齐王的脸上,骤然闪出奇异的冷芒。
    慕念春只觉得嗓子里似被什么堵住了,干哑晦涩,快速低语道:“是......是他么?”
    短短的几个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齐王神色冷凝,低低的应道:“应该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给他们如此强烈又熟悉的危险感?
    ......
    车门打开了。
    那个神秘男子下了马车,不疾不徐的走近。
    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身姿挺拔,披着黑色的大氅。浓眉薄唇,黑眸冷凝,面容英俊近乎完美。神情冰冷。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若单论容貌,这个青年男子丝毫不弱于齐王。然而。两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
    齐王年少俊美,一身慵懒的贵气。这个青年男子,却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周身散发出锐不可当的寒意。
    果然是他!
    韩越!
    他是赵王的表弟兼妻弟,也是赵王最得力的属下,骁勇善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被誉为大秦朝第一猛将。赵王谋逆篡位。他冲锋陷阵居功至伟。领兵攻进皇城,亲手杀了周琰。赵王还没来得及欣喜若狂等级为帝,就被他一刀斩于马下。除了侥幸逃脱的齐王之外,所有皇室中人被屠杀的一干二净。他也成了真正的胜利者,成功的坐上了众人垂涎的龙椅。建立梁朝,自立为武帝。
    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刻,竟和他在此时此地重逢......
    慕念春头脑一片空白,无意识的用力咬着嘴唇,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惊涛骇浪。
    在他身边陪伴十年。她对他实在太熟悉了。此时的他更年轻一些,还没有登基后的威仪和暴戾,可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用慌!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对现在的他来说。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慕念春反复默念着,颤抖着的双手渐渐平息。
    韩越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深沉的目光淡淡的掠过慕念春,然后看向齐王。微笑着拱手:“原来是齐王殿下。”
    韩越是已故韩大将军之子,成亲后才随赵王一起去了藩地。之前一直在京城,和齐王曾经有过几面之缘。这一见面之下,自然将对方认了出来。
    齐王眸光微闪,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的笑道:“原来是韩将军。怪不得这几个侍卫如此神勇,竟拦下了本王。如果不是本王也带了几个侍卫。今日怕是要吃个闷亏了。”
    他一摆出皇子的架子,韩越纵然气焰再盛。也只得暂避锋芒:“是臣约束不严,还望殿下海涵。”
    齐王挑了挑眉,自然的流露出了盛气凌人的任性轻狂:“真可惜,本王一向心胸狭窄,最受不得半点闲气。”
    竟是半步不让咄咄逼人。
    这样的齐王,才是众人眼中那个肆意骄狂的十四皇子。有这样的举动,也不算稀奇。
    韩越眼眸暗了一暗,目光淡淡一扫。
    那几个侍卫心中虽然不甘,却也只得齐齐跪下请罪:“小的不知殿下真正身份,刚才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等了片刻,齐王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罢了,看在韩将军的面子上,就饶过你们这一回。若是再有冒犯,本王可不会再轻饶了。”
    几个侍卫憋屈的谢了恩,然后一一起身站到韩越的身后。
    齐王看似不经意的说道:“赵州离京城路途遥远,来往一趟要大半个月的路程。韩将军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藩王不得轻易回京,韩越身为赵王下属,倒是没有这个约束。过年时回京城一趟也不算逾矩。若是放在前世这个时候,就算见到了韩越,他大概也不会多心多想。
    不过,他现在当然很清楚眼前这个男子有多危险可怕,几乎立刻就生出了提防戒备之心。
    韩越轻描淡写的答道:“今天是先父忌日,臣特意赶回京城,只是想尽一尽做儿子的孝心。为先父上一炷香。”
    提到已故的韩大将军,齐王自是不便再多说什么,免得落个对死者不敬的话柄。
    这位韩大将军才是大秦朝的传奇人物。十四岁领兵,平定叛乱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直到二十岁才成亲娶妻。娶的是已故惠妃的嫡亲妹妹,成亲三日便又领兵出征。九个多月之后得胜回京。韩夫人正好临盆生下一个儿子。韩大将军进宫谢恩的时候,皇上封了他为大将军,又特意为其子赐名。一时传为佳话,令人眼热不已。
    韩大将军在京城没待多久,又被派往边关驻守。这一去就是数年,再听到韩大将军消息的时候,却是他病死边关的噩耗。
    韩夫人硬撑着办完了丧事,然后便一病不起,之后悄然病逝。
    当年的韩越,年仅八岁。父母皆亡故之后,被惠妃娘娘接进宫抚养。可惜不到四年,惠妃娘娘也生了一场重病香消玉殒。
    韩越回了韩家之后,由其叔父抚养成人。之后娶了赵王妃的妹妹小杨氏,成亲之后,便领着小杨氏一起去了赵王藩地。成了赵王麾下最得力的猛将.....
    韩越瞄了一旁垂着头的少女一眼,眼底闪过幽暗的光芒,唇角似笑非笑的扬起:“这位姑娘......就是慕家四小姐吧!看来,齐王殿下是和慕四小姐相携来灯市赏花灯了。”
    最后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尚未婚配的少年男女在上元节这一日相携出来看花灯,这其中蕴含的微妙之意,不言自明。
    齐王坦然自若的应道:“是,你刚回京城,有些事可能还不知道。我和念春的亲事已经得到了父皇和母后的默许,过了正月就会有赐婚的圣旨了。”
    韩越神色不变,唇角的笑意却悄然隐没:“哦?那可要恭喜殿下早日抱得美人归了。”
    齐王挑了挑眉,唇角高高的扬起:“等本王大婚之日,一定会请韩将军来喝一杯喜酒。”一副美人在怀的春风得意。
    那抹自得的笑意,看起来真是刺目......
    韩越看向垂头不语的少女:“慕四小姐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少女抬起头来。那张白玉一般的俏脸被寒风吹起了两抹动人的红晕,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似有几分羞怯,轻声张口道:“今日若不是韩将军及时援手,只怕五弟也无法安然找回来。小女子谢过韩将军的援手之恩。”
    说着,端端正正的敛衽行了一礼。
    韩越唇角抿的极紧,过了片刻,才淡然应道:“四小姐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慕念春微微一笑:“对韩将军来说不足挂齿,对我们慕家来说却是大恩大德。我回府之后,一定会将此事告诉爹娘。明天携厚礼登门道谢。”
    韩越竟也没有推辞,随口说道:“既是如此,我明天就在韩府恭候。”
    慕念春:“......”
    他竟然真的应下了?!慕念春用笑容掩饰心中的错愕和讶然。
    齐王笑着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遮掩住慕念春的大半身形:“韩将军肯定还有要事,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韩越收回目光,拱手告辞:“就此和殿下别过。”
    齐王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好,本王和念春先走了。”说完,毫不避讳的拉起慕念春的手,举止亲昵而随意。
    慕念春的脸上飞起薄薄的红晕,却温柔而顺从的依偎在齐王身边。
    少年贵气俊美,耀目夺人。少女眉目如画,秀美动人。两人并肩而立,含情脉脉,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相携离开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然而,却始终依偎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夜里,犹如一副静谧美丽的水墨画。
    韩越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的身影走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寒意。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冷冷的吩咐道:“立刻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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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释然
    慕念春强撑着的若无其事,在转过身离开的那一刻,便彻底瓦解。俏脸苍白的像一张纸,手轻颤不已。
    幸好,齐王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然,她的异样肯定瞒不过精明深沉的韩越。
    “不用怕,有我在,”齐王微微俯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绝不会容他伤害你一星半点。”
    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气,自嘲的低语:“我连毒死他都敢了,又岂会怕现在的他。”
    她只是......乍然见到活生生的他,有些难以言喻的仓惶罢了。
    齐王似是看穿了她复杂微妙的心思,心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默然不语。
    张子乔抱着枫哥儿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们两个回转。看着两人相依相偎亲昵无比的情景,张子乔一阵黯然。不过,他已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快又振作起来,挤出笑容道:“枫哥儿今日受了惊,已经睡着了。”
    枫哥儿躺在他的怀里,果然睡的香甜。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慕念春勉强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说道:“表哥,你的胳膊还受着伤,还是让我来抱五弟吧!”
    张子乔还想逞强,齐王已经伸出手,轻轻松松的将枫哥儿接了过去:“你找了一个晚上,肯定也累了,由我来抱最合适。夜已经深了,我现在就送你们回慕家。”
    慕念春和张子乔都无异议。
    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和慕元春对阵的殚精竭虑,知道枫哥儿失踪之后的惊惶焦虑,遇到韩越后的胆战心惊......这种种加在一起,令人心力交瘁。
    慕念春上了马车之后,便有了倦意。
    迷迷糊糊中闭上眼睛。身体自动自发的找到了一个温暖的依靠,很快便沉沉睡去。
    齐王小心翼翼的将枫哥儿抱在怀里调整好姿势,还得顾着靠在他肩头的慕念春......坐姿不奇怪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一会儿。就有些腰酸背痛了。
    齐王却舍不得动一下,唯恐惊醒了熟睡中的姐弟两人。
    张子乔坐在对面。看着眼前和谐美好的一幕,眼角忽的有些干涩,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齐王忽的张口道:“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待她好。这辈子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张子乔心里一颤,转过头,正迎上齐王洞悉了然一切的目光。
    张子乔有种被看穿的狼狈和羞愧,低低的说道:“殿下别误会,我和表妹之间清清白白。从没有过半点私情。表妹能遇到殿下,是她的福气。我绝没有半点嫉妒之心。”
    他只是黯然神伤自愧不如罢了......
    一向毒舌又小心眼的齐王,此时却表现的平和坦然:“我没有误会。我知道你对念春一片真心,可惜你和念春注定没这个缘分。我不会矫情的说你更适合她。这世上,真正了解她的性情脾气,能包容她所有一切的人是我。我也很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所以,我才是她命中的良人。”
    张子乔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齐王的神色可以算的上难得一见的诚恳了:“你是念春的亲表哥,念春一直很在乎你的感受。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和幸福。希望你不要让念春失望。”
    齐王当然是骄傲的。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能入他眼的人寥寥无几。张子乔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前世,齐王从未见过张子乔。只因为慕念春的缘故,才知道有张子乔这么一个人。可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性子懦弱的张子乔,在慕家陪伴慕念春度过了最痛苦的两年。之后,又一直未曾娶妻。当慕念春的死讯传开后,张子乔毅然绝食身亡,陪她共赴黄泉。
    这么一个痴情又软弱善良的男子,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哪怕明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敌!
    张子乔怔忪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殿下放心。我......我一定会很快忘了表妹。”
    ......这么轻松的解决了一个潜在的情敌,齐王竟没太多高兴。反而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愧疚。
    怎么总有种欺负老实孩子的感觉?
    ......
    马车在慕家门口停下。
    张氏和慕正善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
    “枫哥儿人呢?”张氏隔着车帘便急急的张口询问。她刚接到齐王命人送来的口信。心里又慌又急,正要命人去找。齐王慕念春一行人便回来了。
    齐王的声音响起:“伯母不用担心,枫哥儿已经找到了。躺在我的怀里睡的正香。”
    张氏既惊又喜,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真的么?太好了,枫哥儿平安无事就好。”
    慕正善也松了口气。
    枫哥儿是幼子,自小生的聪明可爱,一向最得他的欢心。就连慕太傅和朱氏,也格外喜欢这个孙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对众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幸好,枫哥儿安然无恙的找回来了。
    张子乔先下了马车。
    张氏看了张子乔一眼,面色霍然变了:“子乔,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血迹?”右边的胳膊上满是血迹,就连衣襟上也是血迹斑驳。看着触目惊心。
    “没什么,只是帮人拦着毛贼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些皮外伤。流了一点血而已。”张子乔竭力轻描淡写。
    张氏却听的脸色发白:“这么多的血迹,怎么可能是只流了一点血。快些进府,我去找些上好的伤药给你敷上。”
    张子乔拗不过张氏,只得应下了。
    慕正善见齐王等人迟迟没下马车,心里暗暗诧异,忍不住走到马车边往里看。这一看,顿时楞了一愣。
    齐王怀中抱着枫哥儿,整个人微微往右倾,慕念春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的同样香甜。
    慕正善:“......”
    这画面看着很美好。可身为父亲,看到女儿和一个男子如此亲近,却着实有些刺目。
    慕正善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却又不好冲齐王发火。忍着不快淡淡说道:“今晚有劳殿下照顾念春和枫哥儿了。”
    齐王何等敏锐,一听这冷淡的语气,就知道未来的岳父不高兴了。立刻笑道:“这都是我分内的事,伯父不必如此客气。烦请伯父将枫哥儿抱过去,我把念春叫醒。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齐王没有摆皇子的架子,表现出了晚辈的恭敬。慕正善面色稍缓,接过了枫哥儿。
    齐王虽然舍不得,却也只能叫醒慕念春:“念春,快醒醒,到慕家门口了。”
    慕念春睁开惺忪的睡眼,嘴唇微张,看着迷糊又可爱:“已经到了么?”
    齐王强忍住亲她一口的冲动,一脸正人君子的表情:“伯父伯母等候多时,早已心中焦急了。你快些下马车,我也该回去了。”
    慕念春定定神,清醒了不少,轻轻应了一声。
    ......
    齐王虽然脸皮厚,可已经是深夜了,总不好赖在慕家不走。很快就辞别了慕正善夫妇。临走前,深深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眼中表露无遗。
    慕念春心里一暖,冲齐王笑了笑。
    或许她原本对这门亲事十分不情愿。可经历过今晚这么多事,她忽然觉得,齐王其实也没那么差劲。虽然他厚颜无耻气死人不偿命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在关键时候,却有担当靠得住。
    或许,她对他还没生出喜欢这样的情感。可待在他的身边,却有种奇异的安心和安全感。
    嫁给他,或许也不算很糟糕。
    至少,要比前世做韩越的妃子要强的多。
    韩越登基时,育有一子一女的正妻小杨氏理所当然的成了六宫之后。小杨氏心胸狭窄,容不下任何得宠的嫔妃。偏偏又没有过人的手段,只凭着正宫皇后的身份欺压一众妃嫔。那些得宠的妃子又岂是好惹的。一个个明着暗着勾心斗角,给皇后使绊子的也不在少数。后宫几乎是一团乌烟瘴气。
    韩越对这一切却毫不关心。他忙着清除太子余党,忙着屠杀忠于前朝的臣子,忙着镇压各地民乱,忙着派兵围剿追杀齐王,忙着治理朝政......他的心里装着的是整个天下,根本无暇顾及一堆女人的争斗。
    为了博得他的另眼相看和宠爱,她殚精竭虑小心翼翼。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用在韩越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他的暴戾残忍无情,不仅用在臣子们身上,对待妃嫔们也没什么怜惜之心。犯了错的嫔妃,被打入冷宫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一顿板子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便会让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
    在宫中十年,她曾亲眼目睹几个妃嫔被处死的惨状。时常想着,总有一天,这样的命运也会落到她的身上吧......
    这样的生活,纵然锦衣玉食,也无法给她带来真正的安心和宁静。
    与他同归于尽,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今生再遇上他,她也无需愧疚。
    ......
    ps:梁武帝的登场,炸出了好多潜水的读者。看到这么多留言,我真的很开心~么么大家~前世的故事,会在后文中慢慢道来~还有,谢谢书友sonia220打赏的和氏璧~接下来一星期我都会双更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病(一)
    夜色已深,张氏虽然有满肚子的疑问,却也不忍追问,吩咐慕念春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问也不迟。
    慕念春确实满心疲倦,回了漪澜院之后,随意的梳洗一番便睡下了。
    可她睡的并不安稳,很快便陷入了似真似幻的梦境里。
    梦中,她又回到了奢华却又冷清的景阳宫。
    身边有很多太监宫女,却都面容模糊。只有石竹满是关切的俏脸无比清晰:“宸妃娘娘,皇上今天翻了您的牌子,待会儿就会过来。您也该梳妆换衣了。”
    皇上?她的心神有些恍惚。
    皇上不是已经中毒身亡了吗?为什么还会到她的景阳宫来.....
    她身不由己的被一堆宫女伺候着沐浴更衣,然后妆点成他最喜欢的温婉娇媚。皇上果然很快就来了。和记忆中的一样,神色冰冷,即使对着她这个宠妃也没什么温柔笑意。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
    她机械一般的上前为他宽衣,脑海中却愈发混乱茫然。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或者,她的重生才是浮生一梦?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依然在景阳宫里日复一日的苦苦煎熬度日......
    忽然,景阳宫里的一切消失不见,换成了福宁殿。
    一个饱含着震惊愤怒恨意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你......你竟然下毒害我?”
    她心里狠狠一颤,茫然的抬起头。引入眼帘的,却是他毒发时不敢置信又狂怒的脸。
    毒发作的极快,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眼中射出滔天的怒意,似要将她整个人撕碎。很快。他的口鼻中便溢出了黑色的血,显得狰狞而可怕:“慕念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这般狠心置我于死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念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临死前的怒吼犹如咒语一般。不停的回荡。
    慕念春霍然坐直了身子,面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
    不用怕,这一切都过去了。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这一世,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绝不会有!
    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额上的汗珠,重新躺下。逼着自己重新入眠。
    ......
    这一夜反反复复,不知醒了多少次。每一次几乎都是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
    天亮的时候,石竹来伺候慕念春起床更衣。被慕念春异常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小姐,你的脸色怎么会如此难看?是不是昨夜受凉了?”说着,将手放在慕念春的额上。
    额头一片滚烫。
    肯定是昨天晚上跑来跑去折腾的受凉发烧了。
    石竹当机立断,立刻说道:“小姐,你先别起了,躺下再休息会儿。玉簪,你去禀报太太一声,就说小姐受凉了。快些请个大夫来看看。小桃,你去小厨房烧些热水来。待会儿我替小姐擦洗身子。”
    玉簪和小桃立刻领命退下了。
    慕念春头脑昏昏沉沉的,实在没力气说话。乖乖的听石竹的话。又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张氏闻讯立刻赶了过来。见慕念春病恹恹的样子,一阵心疼,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哽咽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石竹红着眼眶说道:“太太,五少爷随着表少爷偷溜到灯市,又被人拐子偷偷抱走了。小姐知道这事后,都快急疯了。整整找了一个晚上,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受了寒气......”
    张氏的眼圈也红了,恨恨的说道:“这个枫哥儿。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瞒着我偷偷溜出府,又惹了这么多乱子。等此事过后。我非要好好罚他一顿不可!”
    “娘,”慕念春睁开眼。声音沙哑无力:“我就是受了些寒气,没什么大碍,喝几服药休息几日就会好了。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看着平日俏皮机灵的女儿病怏怏的样子,张氏一颗心都被揪的紧紧的。
    大夫很快来了。为慕念春诊了脉,果然是因为受寒引起了体热。
    女儿家的身子大多娇气,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夫也不敢怠慢,忙开了药方。又特地叮嘱道:“这药方喝上三日若是还不见效,就得另开一副药方。还有,四小姐需静心休养数日,不能耗费心神。”
    张氏忙应下了,亲自送了大夫出去。又命白竹出府抓药。
    慕念春全身发烫冒汗,石竹用湿热的毛巾为她细细的擦拭一遍,又换了干净的衣服。折腾完这么一遍,慕念春清醒舒服了不少。石竹却忙的出了一身的汗。
    “石竹,辛苦你了。”慕念春轻声说道。
    石竹一本正经的应道:“奴婢半点都不辛苦。玉簪刚才还想和奴婢抢这个差事,幸好奴婢力气大,不然可就被她抢去了。”
    慕念春哑然失笑。
    张氏见慕念春精神不错,眉头也舒展开来:“药也快熬好了,待会儿你趁热喝了药,好好的睡上一觉。”
    慕念春嗯了一声,又轻笑道:“就算让我四处乱跑,我也没那个力气。对了,今天怎么一直没见爹的人影?是去翰林院当值了么?”
    张氏笑道:“昨晚幸好有韩将军出手相救,枫哥儿才能安然无恙的救回来。你爹今天备了份厚礼,领着子乔一起去韩府当面道谢。”
    慕念春笑容微微一顿。脑海中迅疾的闪过一张英俊冷凝的男子面孔,很自然的沉默了下来。
    张氏没有留意到慕念春异样的沉默,兀自庆幸不已:“枫哥儿也算有福气,被人拐子拐走了,又安然救了回来。算是虚惊了一场。只苦了你和子乔,你受了寒气,子乔胳膊又受了伤。”
    慕念春想起张子乔昨晚满身的血迹,依然心有余悸,问道:“表哥胳膊上的伤势重么?”
    “是些皮外伤。不过,流了不少的血,又没及时上药,总得养上一阵子才能好。”张氏叹道:“你爹今天去韩府,本来是不打算带上他的。可他坚持要去,你爹也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了。”
    枫哥儿走丢一事,最愧疚最自责的人非张子乔莫属。他坚持要去韩府,显然是出于感激的心思。
    小桃端着热腾腾的的药来了:“小姐,药已经熬好了。”
    张氏很自然的接过药碗,舀起一勺,送到慕念春的唇边。
    褐色的药汁热腾腾的,又苦又涩。慕念春只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目光不经意的看向门口,一个小小的头颅迅疾的缩了回去。
    慕念春又好气又好笑,故意绷着脸孔问道:“是谁在门口?”
    张氏等人俱都一愣,看了过去。
    一个白净可爱的男童磨磨蹭蹭的从门后走了进来,嗫嚅着说道:“姐姐,是我。”
    是枫哥儿。
    枫哥儿自知闯了祸,畏畏缩缩的站在那儿,目光游移不定,就是不敢看慕念春。
    慕念春有心要给枫哥儿一个教训,冷着脸问道:“你来做什么?”
    枫哥儿鼓起勇气抬头,和慕念春冷然的目光一触,又低下了头,小声道:“姐姐,对不起。我昨天不该缠着表哥带我到灯市去,更不该闹着表哥为我买糖人。结果闯了这么大的祸,惹得你和子乔表哥担心......”
    “何止是担心。”张氏也板起了脸孔:“子乔到处找你,结果遇上了毛贼,胳膊被刀划伤,受伤流血。念春受寒体热,需要喝药静养。这都是你的错!”
    枫哥儿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可一向疼他的娘亲和姐姐今天却都硬起了心肠,丝毫没有心软。
    “之前你闹着要去灯市,我没有同意。就是担心灯市人多拥挤会出乱子。你倒好,竟缠着子乔表哥带你去灯市。”慕念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有多着急,子乔表哥又有多内疚?还有齐王殿下的侍卫们,将整个灯市来回跑了几遍。就因为你一时的任性,惹的这么多人跟着忧心!”
    豆大的泪珠在枫哥儿的眼里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哇啦一声哭了起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任性了......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你别不理我......”
    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张氏哪里还绷得住,几乎立刻就心软了,忙过去将枫哥儿搂在怀里哄了起来:“好了,你知道错了就好。别哭了,再哭娘的心都要碎了。”
    枫哥儿伏在张氏的怀里,抽抽噎噎的哭着,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冲指缝里偷偷看慕念春的面色。
    慕念春比张氏要有立场多了,淡淡的说道:“做了错事,总得有惩罚。半年之内不得出府,每天练十张大字。日后绝不准再犯同样的错!”
    枫哥儿老老实实的应下了。用袖子擦了眼泪,从张氏的怀中挣脱开来,跑到床边,拿起勺子舀起碗中的汤药送过来:“姐姐,我喂你喝药。”
    慕念春看着枫哥儿讨好的笑脸,心里微微一酸。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生病(二)
    前世枫哥儿被拐走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之后的岁月里,她曾无数次的后悔自责。只要想到枫哥儿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挨饿受苦,她就心如刀割。
    幸好,昨晚只是虚惊一场。
    只要枫哥儿安然无恙,她受些惊吓又有什么要紧。
    枫哥儿等了半天,胳膊都举得酸了,却没有缩回手,依旧眼巴巴的看着慕念春:“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了。你把药喝了吧!”
    慕念春眼眶有些湿润,终于张口把药喝下了。
    枫哥儿眼睛一亮,喜滋滋的又舀起一勺药汁送了过来。慕念春又张口喝下。
    药汁有些凉了,愈发苦涩难喝。慕念春轻蹙着眉头,却依然将一整碗药汁都喝的干干净净。
    石竹笑着捧来蜜饯:“小姐,这药汁肯定很苦,吃些蜜饯,口中会甜一些。”
    慕念春嗯了一声,没等伸手,枫哥儿早已殷勤的拈起一个蜜饯送了过来:“姐姐,我来喂你吃蜜饯。”
    慕念春唇角微微翘起,眼里也有了一丝笑意。
    张氏见姐弟两个重归于好,心里自是欢喜,笑着说道:“枫哥儿,你姐姐刚喝了药,需要安心静养。你就别在这儿闹她了。”
    枫哥儿乖乖的应了一声。
    张氏叮嘱慕念春好好休息,便领着枫哥儿出去了。
    慕念春只觉得一阵倦意上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慕念春才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是石竹关切的俏脸和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小姐,你可总算醒了。这碗药已经热了三次了。奴婢喂你喝药吧!”
    慕念春一听喝药就觉得头痛:“你先把药放着,等会儿我再喝。”
    石竹语气温柔却又坚持:“药一凉就更苦了。还是现在就喝的好。”说着,扶着慕念春坐直身子掖好被子。然后喂慕念春喝药。
    慕念春苦着脸叹着气,一脸的不情愿。看起来既别扭又可爱。
    石竹暗暗好笑。小姐平日总是超乎年龄的冷静聪慧。此刻这副稚气的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喝完药又吃了几个蜜饯,慕念春精神好了不少:“石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石竹答道:“现在已经是申时正了。”
    这一睡,竟然睡了大半天。
    “小姐,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奴婢特地熬了一些米粥。”娇俏的小桃笑吟吟的端着热粥进来了:“米粥味道清淡又易消化,生病的时候喝米粥最好不过了。”
    闻到米粥的香气,慕念春顿觉肚中空空饥肠辘辘。吃了满满一碗热粥,全身总算有了些力气。
    “爹和表哥都回来了吧!”慕念春随口问了一句。
    石竹笑着应道:“还没有呢!太太之前打发白兰来过两次。奴婢特地问了白兰。听说老爷和韩将军一见如故,在韩府留了午饭,还喝了不少的酒。”
    ......慕念春的笑容微微一顿。
    慕正善和韩越一见如故?这怎么可能!
    慕正善性情方正,身上颇有几分文臣的清高自傲。平日来往的多是翰林院里的同僚,和武将们很少有来往。而韩越......就更谈不上什么温和可亲了。
    此时的韩越还没有流露出性情中暴戾残忍的一面,却也是一脸生人勿近的冰冷。那天晚上他绝不是成心要救枫哥儿,只是因为牛车撞到了他的马车,他才会命侍卫动手。
    慕正善今日带着礼物去韩府亲自面谢,也是理所应该的。可韩越,怎么会有耐心应付一个品级不高的普通文官?
    “小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一直都不说话?”石竹见慕念春面色沉凝,心里暗暗诧异。
    慕念春回过神来。随口敷衍道:“没什么,爹酒量不好,表哥身上有伤不宜喝酒,我是在担心他们两个。”顿了顿又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兰香院一趟,告诉娘一声我醒了。还有,若是爹和表哥回府了,立刻让人给我送个信。”
    石竹应了一声,退下了。
    ......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石竹才从兰香院回来。同来的。还有张氏和枫哥儿。
    张氏打量慕念春一眼,见她面色红润了一些。很是欢喜:“你的脸色好看多了。看来再休息两日就能好了。”顿了顿又笑道:“你爹和子乔今日去韩府,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会被留在韩府吃了晚饭再回来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张氏浑然不察,兀自兴致勃勃的问道:“听闻这位韩将军身手厉害,领兵有方,是赵王最得力的麾下大将。甚至有人称他是大秦朝第一猛将。也不知道他生的是何等模样,性情脾气又是如何......”
    慕念春心不在焉的听着,并未吭声。
    “......看来你爹和这位韩将军还算投缘,不然,也不会在韩府待了这么久。”张氏絮叨了一通,意犹未尽的笑道:“说不定我们慕家以后和韩府也能多些来往......”
    “万万不可!”慕念春面色一变,脱口而出道。
    张氏没料到慕念春反应这么激烈,不由得怔了一怔:“我随口说笑罢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慕念春定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韩将军毕竟是赵王麾下。赵王和太子一向不算和睦,我们慕家和韩府不宜有太多来往。”
    这个理由倒也不算牵强。
    赵王在几个皇子里年龄最长,擅长领兵,曾立下过不少战功。藩地赵州兵强马壮,十分富饶。赵王世子周珣文武双全,极得皇上欢心。赵王父子,也是皇后太子最为忌惮的人物。隐隐和太子一派呈对立之势。
    慕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即将嫁入太子府,一个将会是齐王妃。慕家在众人眼中很自然的成了太子一党。若是和韩府走动频繁,只怕会惹来太子的猜忌和不快。
    被慕念春这么一说,张氏也变了脸色,说道:“等你爹今晚回来,我一定提醒他多留心。”
    慕念春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张氏又说起了慕元春:“......她昨晚摔了一跤,磕破了额头。流了不少血,一直昏迷还没醒。伤口正好在额角,大夫说,就算是伤养好了,可能也会留下淡淡的疤痕。”
    说起这些,张氏一脸的快意。
    女儿家的颜容何等娇贵。慕元春最大的依仗便是美丽无双的容貌,若是破了相,看她还拿什么去迷惑太孙。
    慕念春眸光微闪,淡淡一笑:“她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慕元春心肠歹毒设局陷害她,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罗钰对慕元春彻底寒了心,慕正善也对她彻底失望了。至于慕长枫,知道了真相之后,对这个妹妹,只怕也怜惜不起来了吧......
    ......
    赏梅苑里。
    慕元春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慕长栩进了屋子,目光掠过床上的慕元春,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心疼有之,怜惜有之,可更多的却是失望和愤怒。
    昔日那个聪慧温婉温柔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利用表哥对她的情意,设局陷害慕念春,还被众人当场揭穿,逮了个正着......
    摔跤受伤,也怪不得别人,只能算咎由自取。
    一个面容陌生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奴婢彩莲,见过大少爷。”
    慕长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我怎么从没见过你?杜鹃人呢?”
    彩莲生的相貌普通,口齿也不算十分伶俐,见慕长栩板起脸孔,紧张的话都说的不甚利索了:“听说杜鹃做了错事,被太太打发牙婆子领出了府。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原本在针线房里做事,今天才被太太派到大小姐身边伺候......”
    慕长栩默然不语。
    杜鹃是慕元春的“帮凶”,张氏发落杜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这么一来,慕元春身边就再也没有可信任可用的人手了。这个彩莲,憨厚老实胆小,绝不敢私下帮着慕元春跑腿做事......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慕元春也该好好的反省一番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慕元春,缓缓睁开了眼睛。
    全身酸痛不已,额上一阵阵痛楚。昨天发生的一幕幕,顿时浮现在眼前。慕元春眼眸含泪,低低的喊了声“大哥”。
    慕长栩没有出言责备,简短的说道:“你安心休养,别胡思乱想。”
    这怎么可能!
    她心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还有对慕念春的恨意。恨不得立刻让慕念春尝到自己所受的痛苦......
    慕元春深呼吸口气,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惨然笑容:“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慕长栩原本神色还算平静,听到这么一句,却有些按捺不住了,沉声道:“你若是真肯听我的,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慕元春全身一颤,顿时泪如雨下。
    慕长栩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再多说了,默默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补品
    晚上,慕正善果然醉意醺然的回了府。
    张氏纵有满肚子的话,对着醉醺醺的慕正善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无奈的吩咐道:“萱草,你去伺候老爷沐浴休息。”
    萱草恭敬的应下了。
    自从瑞香被打发出府之后,萱草就成了慕正善身边唯一的通房丫鬟。有了瑞香的前车之鉴,原本就老实的萱草愈发谨慎小心。没有张氏的吩咐,平日从不敢往慕正善眼前凑。
    待慕正善被扶走之后,张氏又看向张子乔,关切的问道:“子乔,你今日没喝酒吧!”
    张子乔打起精神应道:“我胳膊受着伤敷着药,哪里敢喝酒。”
    没喝酒就好。张氏见他眉宇间浮着倦意,不忍再问长问短:“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张子乔应了一声,临走前随口问道:“表妹今日还好吧!”
    张氏也没瞒着他,叹口气答道:“她受了寒气,今天一直在发高烧。喝了药,在床上躺了一天,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都是枫哥儿惹的祸,连累的你们两人一个受伤一个生病。”
    张氏长吁短叹,张子乔随口应对了几句,便出了兰香院。
    想到正在病中的慕念春,张子乔略一犹豫,便抬脚去了漪澜院。
    石竹正端着药碗从屋里出来,见了张子乔,忙笑着上前行礼:“奴婢见过表少爷。小姐刚才还念叨表少爷呢,说是去韩府一天了,这么迟还不见回府。”
    张子乔心中涌起暖意,表妹总是关心他的:“我刚回来,听姑母说表妹生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石竹。你是在和表哥说话么?”半掩着的门里,传出慕念春略显虚弱的声音。
    漪澜院里全是女子,此时忽然冒出男子声音。十有八九是张子乔了。
    石竹扬声应道:“是,表少爷特地来探望小姐。”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起床声响。然后,门开了,穿着半旧家常衣裙的慕念春出现在眼前。
    她的脸颊有些异样的潮红,长长的秀发随意的梳成了发辫垂至胸前,倦懒中带着几分病中的憔悴。
    张子乔看着一阵心疼。可他口舌笨拙,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一定要按时喝药,才能好的快些。”
    慕念春莞尔一笑。这句话实在太耳熟了。
    前世她被关在院子里。心情郁结,大病小病几乎没停过,不肯喝药的时候,每次张子乔都是这么劝她。
    她这么一笑,张子乔顿时赧然了,讪讪的自嘲道:“我笨嘴笨舌的,不会说什么好听话。让表妹见笑了。”
    比起舌灿莲花的齐王,他实在是差的太远了。若是换了齐王在这里,一定会说很多动听的话,哄的表妹开怀吧!
    慕念春分明看出了张子乔的落寞和黯然。想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而说道:“外面太冷了,进屋里再说话。”
    屋子里燃了几个火盆。暖融融的。
    张子乔在慕家住了大半年,慕念春的闺房也曾来过几回。不过,这一回却特别的拘谨,特意和慕念春隔的远远的坐下了。
    慕念春和齐王的亲事很快就会定下了。他应该和她保持距离,也免得齐王心里不快。
    慕念春只当没留意到张子乔的小动作,含笑问道:“表哥,你今日和我爹一起去韩府,见到韩将军了吗?”说到韩将军三个字时,不自觉的顿了一顿。
    张子乔并未察觉到她的一丝异样。点点头应道:“见到了。”
    慕念春眸光微闪,故作不经意的笑道:“我爹今天在韩府待了一整天。晚上还喝了这么多酒。看来,他和韩将军倒是颇为投缘。”
    “这倒不是。”张子乔想起那个目光冷凝似寒冰的青年男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那个韩将军似乎有什么要事,只在一开始露了面,寒暄了几句便走了。陪姑父说话的,是御林军统领韩云石。姑父和韩统领一见如故,十分投契。韩统领收藏了不少前朝字画,请姑父评点欣赏。姑父见之心喜,一直待到晚上吃了晚饭才回来。”
    韩云石是已故韩大将军的胞弟,也是韩越嫡亲的叔父。
    韩大将军死后,韩云石就是韩越最亲近的亲人。
    韩云石是御林军统领,负责守卫皇城。前世赵王起兵谋反,韩云石暗中做了内应。也正因为韩云石的临阵倒戈,周琰才会惨死在韩越的手中。
    韩越登基之后,大肆屠杀皇室中人。对韩云石这个叔父却十分信任器重。后来,韩云石领兵追杀齐王的时候,反被齐王斩于剑下。韩越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勃然大怒。当时陪在他身边伺候的妃子不过是好心劝了一句,便被无辜迁怒,一顿乱棍打死,死状凄惨之极。
    韩越不遗余力的派人追杀齐王,其中不无为韩云石报仇的缘故。
    她虽未见过这个韩云石,却也知道他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样的人,忽然刻意放下身段和慕正善交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表妹,你怎么了?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张子乔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心里的关切。
    慕念春定定神,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大概是生病身子虚弱,所以脸色难看一些。”
    张子乔略一犹豫,便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安心静养。别总操心这些琐事。”
    慕念春应了一声,吩咐石竹代自己送张子乔一程。
    自从决定和张子乔保持距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张子乔独处过,也没有再亲自送过他。今日又生着病不宜见风,这样的举动也不算失礼。
    ......
    接下来几日,慕念春一直卧床静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半点不假。虽然慕念春年轻底子好,这一场风寒依然来势汹汹,迟迟没有痊愈。
    齐王不知怎么知道了慕念春生病的消息,命郑喜送来了一车的补品......不用怀疑,绝对就是字面的意思,半点都没夸张。各式名贵的补品整整放了一马车。
    “......四小姐,殿下本想亲自来探望。不过,因为上元节那一晚没赴宫宴,皇上和容妃娘娘都不高兴。各自将殿下训斥了一顿。严令殿下不准随意跑到慕府来。”
    郑喜白净的脸孔上浮着讨喜的笑容,嘴皮子十分麻溜:“殿下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不过,皇上说了,若是殿下不听话,赐婚的圣旨就暂时搁下,拖上几个月再说。所以,殿下只得老老实实的去上书房读书。知道四小姐生病,殿下特意派了奴才送些补品来。奴才已经命人将补品都搬到漪澜院来了,烦请石竹姑娘对着礼单点收。”
    说了那么一长串,连个顿都没打。这份伶俐,怪不得能做上齐王的贴身长随。
    “不用点收了,直接搬去放到小库房里吧!”慕念春漫不经心的应道。
    郑喜却十分坚持:“还是劳烦石竹姑娘点收一下的好。奴才回去也好向殿下交差。”
    ......话说的冠冕堂皇,可那双眼睛一直瞟向石竹又是怎么回事?
    慕念春瞬间了然,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个郑喜,竟把主意打到石竹头上来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那副贼兮兮的样子,和齐王简直如出一辙。
    慕念春有意捉弄郑喜,不疾不徐的说道:“既是这样,就点收一下好了。”
    郑喜眼睛倏忽一亮,心中暗暗自得。这么多补品,一一点收,至少也得花上半个时辰。到时候,他岂不是可以和石竹独处说话了?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慕念春淡淡说道:“玉簪,你随着郑喜一起去点收补品。”
    郑喜:“......”
    石竹才是四小姐最信任器重的大丫鬟。点收补品入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吩咐别的丫鬟来做?!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吗?”
    郑喜立刻陪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奴才这就和玉簪姑娘一起去点收。”
    待郑喜和玉簪走了,慕念春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又故意笑吟吟的看着石竹。石竹清秀的脸孔闪过一丝不自在:“小姐,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慕念春慢悠悠的笑道:“我现在才发现,我的好石竹原来也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怪不得会惹人垂涎呢!”
    石竹脸上飞起两抹红晕,有几分羞恼的抗议:“什么惹人垂涎!小姐别拿奴婢取笑了。奴婢和那个郑喜根本没说过什么话。”
    每次都是郑喜腆着脸凑过来和她套近乎,她根本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慕念春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道:“是是是,都是郑喜一厢情愿。你根本没半点这个心意。放心,没有我点头,谁也休想打你的主意。”
    石竹一颗心立刻放下了,喜滋滋的说道:“这话可是小姐亲口说过的,小姐日后可一定要为奴婢做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冬晴
    石竹释然又欢喜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
    也就是说,石竹是真的对郑喜没什么好感了?
    慕念春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之心,笑着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郑喜么?他可是齐王亲随,生的一副好相貌,性子伶俐,嘴皮子麻溜.将来齐王府总管事的位置迟早会是他的。这么好的夫婿人选,你真的一点不动心么?”
    石竹想也不想的应道:“奴婢一心只想伺候小姐,没想过成亲的事。”顿了顿又红着脸说道:“就算......就算奴婢今后要嫁人,也不想嫁给这种油嘴滑舌的男子。奴婢宁愿嫁一个忠厚老实又温柔体贴的。”
    慕念春心里微微一动,脑海中模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口中很自然的笑道:“放心好了,你的终身大事,自有我为你做主。只要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你。”
    将来她嫁到齐王府,肯定会让石竹做陪嫁丫鬟。以郑喜的机灵,十有八九会去求齐王成全。不过,有她在,绝不会让人勉强石竹。
    石竹红了脸,一桩心事却彻底放下了。
    郑喜对她的关注十分明显,她岂能察觉不出来。可她对油滑的郑喜实在生不出好感。小姐迟早会嫁到齐王府,她肯定会是小姐的陪嫁。若是郑喜一直纠缠不休,或是直接求到齐王殿下面前,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好在有小姐护着她为她撑腰,她也不用再胡思乱想的忧心了......
    正和玉簪一起点收补品的郑喜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
    玉簪连着说了几句话,都没见郑喜回应。一抬头,就见郑喜呆愣愣的样子,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喂喂喂,你在发什么呆?”
    郑喜回过神来。敷衍的笑了笑:“没什么,刚才点收到哪一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禀报四小姐。”
    忙完之后,郑喜和玉簪一起回去复命。
    慕念春浅笑道:“辛苦你们两个了。”
    郑喜忙笑道:“这是奴才分内的事。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边说,边迅速的瞄了石竹一眼。
    石竹平日里脾气温和平易近人。对着他却从来都不假辞色。甚至连和他说话都极少,更不用说正眼看他了。今天也不例外,他殷勤的一瞥,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慕念春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角。
    郑喜很快收回了目光,又说起了另外一件极要紧的事情:“奴才这次来,不止是送补品,还为小姐送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来。”
    慕念春一怔。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郑喜此次前来,确实带了四个丫鬟。郑喜冲其中一个年龄最长相貌最普通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个丫鬟立刻走上前来:“奴婢冬晴。见过四小姐。”
    慕念春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含笑说道:“不必多礼。”
    这个冬晴年龄不小了,约有二十岁左右。细眉细眼,嘴唇略厚,皮肤微黑,貌不出众。放在人堆里,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郑喜似是看出了慕念春心里的疑问,又张口道:“冬晴身手过人,是殿下身边最出色最厉害的暗卫之一。平日里以丫鬟的身份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特地将冬晴送到小姐身边,是为了贴身保护小姐的安全。若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冬晴也有特殊的法子可以迅速的传信给殿下。”
    原来,这个冬晴是齐王特地派来保护她的......
    韩越的突然出现,不仅给了她强烈的危机感。也让齐王生出了警惕之心。
    有这么一个身手过人的暗卫在身边,确实多了几分保障。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的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慕念春略一思忖,便坦然笑纳了齐王的好意:“好,那我就收下冬晴了。回去复命的时候,替我谢过殿下的好意。”
    郑喜完成了使命,自然该回去复命了。
    郑喜告退的时候,目光频频看向石竹,一脸的殷切期盼。
    慕念春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可想到石竹刚才的那番表态,心肠顿时又硬了几分。随口吩咐一声:“玉簪。你代我送一送郑喜。”
    玉簪笑吟吟的应下了。
    郑喜心里很是失望,面上却不便流露出来。
    ......
    郑喜走后。慕念春笑着瞄了石竹一眼,打趣道:“行了,该走的人已经走了,你也别绷着脸了。你绷着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石竹顿时破功,扑哧一声笑了,旋即又有些忸怩的红了脸:“小姐,你又来打趣奴婢。”
    主仆两个如此亲昵随意,令一旁的冬晴大开眼界,脸上自然的流露出了些许讶然。
    慕念春含笑的目光看向冬晴,温和的问道:“冬晴是你的本名么?”
    冬晴恭敬的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自幼就死了爹娘,本名是什么早就忘了。冬晴这个名字,是到齐王府之后,殿下赐的名字。”
    至于是怎么成的齐王暗卫,却只字不提。
    慕念春也没有多问。皇子皇孙们身份矜贵,自出生的那一天起,便有亲兵侍卫。这些侍卫都经过精心挑选,家世清白,绝对忠于主子。其中的暗卫,比起普通的侍卫挑选标准更为严苛。像冬晴这样的暗卫,更是从记事起就接受各种严格的训练,训练合格后才被送到主子身边。对主子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齐王既然特地挑中了冬晴,这个冬晴自然有几分本事。
    慕念春好奇的问道:“冬晴,你有什么擅长的兵器么?”
    冬晴轻描淡写的应道:“奴婢擅使暗器,百步之内,极少失手。小姐若是想亲眼看看,奴婢可以稍稍露一手。不过,屋子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得去园子里,才便于施展。”
    慕念春来了兴致,想也不想的笑道:“正好我在屋里待的闷了。我们去园子里转一转。”
    石竹捧来厚厚的貂毛披风。
    慕念春病情尚未痊愈,犹有几分病中的苍白虚弱。被厚重的貂毛披风裹着,愈发映衬的一张俏脸秀美无伦。那份娇怯的病容,丝毫无损她的风姿,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冬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里暗暗赞叹一声。
    早就听闻殿下对慕四小姐倾心。为了这门亲事,费尽心思,甚至和容妃娘娘差点闹翻了脸。她身为齐王暗卫,对此事当然不可能不知情。对这位慕四小姐,自是十分好奇。
    今日终于一睹真容。和她想象中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似乎有所不及,却也是个少见的美丽。更吸引的人,是那份淡然隽永的聪慧冷静,令人眼前一亮,见之难忘。
    ......
    屋里燃着火盆,暖意熏人。到了屋外,陡然冷了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直直的灌进口中。
    慕念春原本还有些慵懒,被冷风一吹,倒是精神了不少,笑着感叹:“整天待在屋子里,没病都能憋出三分病来。出来走走好多了。”
    石竹抿唇一笑说道:“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好,园子里这么冷,可不能待的太久。走一会儿就回去。”
    慕念春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是是是,都听你的总行了吧!不然,你一跺脚一生气,我可有的气受了。”
    石竹早习惯了主子时不时的打趣,笑眯眯的接过话茬:“奴婢可没这个胆子让小姐受气。不过,去太太面前告一状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小姐免不了又要在屋里多待几天了。”
    主仆两个有说有笑,显得格外随意亲昵。
    冬晴心里又是一阵诧异,甚至隐隐的有几分艳羡。
    很快就到了园子里。
    慕念春兴味盎然的看着冬晴:“这里可以么?”
    冬晴不慌不忙的扫视一圈,很快便找好了目标:“那边有个八角亭子,亭檐上挂着一盏风灯。奴婢斗胆,将那盏风灯打落。”
    慕念春一愣。
    那个亭子离了足有百步远,风灯用红色的绳子系着,随着阵阵寒风摇摆不定。这么远的距离,真的能将风灯打落么?
    石竹也忍不住说道:“这也离的太远了吧!而且,那风灯一直摇晃不定的......”
    话音未落,就见冬晴上前一步,也不见如何动作,右手迅疾的扬了扬。只见寒光一闪,那盏摇摆不定的风灯便直直的跌落。
    慕念春:“......”
    石竹:“......”
    太厉害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同时看向冬晴,眼中齐齐的浮起崇拜的光芒。貌不出众的冬晴,身影顿时高大了许多,周身闪着熠熠光芒。
    冬晴却表现的十分淡定,甚至有些遗憾的说道:“刚才出手太过匆忙,那枚飞镖本该落在亭柱上才对。现在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怕是不易找回来了。”
    慕念春此时才回过神来,由衷的赞道:“冬晴,你这一手飞镖的功夫真厉害。”有个身手如此厉害的暗卫在身边,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冬晴正要自谦几句,忽然神色一动,低声提醒道:“有一群人过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牵扯
    冬晴不仅擅长暗器,耳力也远胜普通人。
    慕念春和石竹面面相觑。她们两个根本连半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听脚步声,大概有六七个人。”冬晴迅速的低语道:“脚步沉稳有力,应该都是男子的脚步声。其中有两个应该是习武之人......”
    “这也能听得出来么?”慕念春这次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前世在宫中,她身边也有些身怀武艺的宫女。不过,她们的身手有限,远远不及冬晴。
    冬晴微微一笑:“当然能听得出来。普通人走路脚步沉涩,练武之人步伐轻快。”
    这时,慕念春也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
    石竹低声道:“小姐,或许是府中来了客人,我们是不是该避开?”
    慕念春随口嗯了一声,主仆三个正准备避让。可已经来不及了。冬日花草凋零,视野开阔,来人的身影赫然已经引入眼帘。
    慕念春目光不经意的看了过去,然后,笑容凝结在唇角。
    领先的一个是慕正善,慕正善身边的青年男子,面容英俊,神色冷凝,穿着黑色的大氅。散发着锐利逼人的气势。
    竟是韩越!
    他怎么会到慕家来?
    石竹离的极近,敏感的察觉到慕念春的异样,忙低声道:“小姐,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要不然,奴婢还是陪你回漪澜院吧!”
    慕念春下意识的要点头。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既是见到有客人来,总得上前打个招呼才不显得失礼。”
    若是她神色仓惶的避开,精明深沉如韩越,岂能不生出疑心来?倒不如镇定自若的上前寒暄一番再告退。
    此时的他还只是赵王麾下的武将,不是前世那个暴戾无情的梁武帝。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妃子了......
    她不用再怕他!
    慕念春深呼吸口气,定定神,扬起笑容迎了过去。
    韩越的目光锐利犹如刀锋。定定的落在浅笑嫣然的少女身上。深幽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复杂之极的情绪。只一刹那,又恢复了冷凝。
    “小女子见过韩将军。”犹带着三分病容显得格外娇怯的少女盈盈行了一礼。
    韩越惜字如金。只短短的应了句:“四小姐不必多礼。”目光在她的俏脸上顿了一顿,很快便移开了。
    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
    慕念春暗暗松口气,又笑着给慕正善请安。慕正善怜惜又责备的说道:“你的风寒还没好,怎么跑到园子里来了。若是再冒了风怎么办?”
    慕念春俏皮的眨眨眼,语气中不无撒娇的意味:“女儿一连在屋里闷了几日,再不出来透透气,可要被闷坏了。爹放心好了。我裹了这么厚的貂毛披风,不会被冻着的。”
    声音又甜又软,慕正善哪里抵挡得住,虽然竭力绷着脸,语气却已经软了下来:“待上一会儿就回去。”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下了。
    慕正善自觉家教不够严厉,颇有些愧意的对韩越说道:“我教女无方,让韩将军见笑了。”
    “慕翰林太过自谦了。”韩越的声音低沉有磁性,不急不缓的应道:“慕家的几位小姐俱都才貌出众,闻名京城。何来教女无方一说?”
    这话听着自是十分顺耳。
    慕正善眼里有了笑意,口中却自谦道:“哪里哪里。韩将军谬赞了。”
    韩越眸光一闪,淡淡笑道:“听闻贵府的大小姐被赐婚为太孙侧妃,至于四小姐。更是和齐王殿下情意相许,赐婚的圣旨不日就会到慕家。”
    提到慕元春,慕正善笑容一敛,有意无意的扯开了话题:“慕家的家学就在前面,韩将军和韩三公子随我一起过去吧!”
    韩越简短的嗯了一声。身后的少年也笑着应了一声。
    韩三公子?
    慕念春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个少年一眼。
    少年约有十四五岁,生的浓眉大眼,十分俊朗。一笑的时候,露出两个小小的笑涡。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来。
    韩励!
    慕念春的脑海中飞快的浮现出一个名字。
    韩越做了皇帝之后,最信任最器重的自然是韩家的人。韩云石父子三人。俱都受到重用。韩云石和长子韩骐都是武将,而年龄最小的韩励。自幼喜欢读书。后来入朝为官,成了大梁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
    韩越任人唯亲的做法,也是一众文武百官离心的重要原因。
    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韩尚书,此刻还是一个稚嫩可爱的青涩少年。这样的反差,让人一时无法适应......不过,他和韩越要去慕家家学是什么意思?
    慕念春的心里陡然掠过不太美妙的预感,想也不想的说道:“爹,我也和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慕正善略一犹豫,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以慕念春的性子,他若是不点头,只怕她也会撒娇耍赖的硬是跟着一起去。有客人在,还是别上演这一幕的好......
    众人一起向家学走去。
    慕念春走在最后面,不必顾虑韩越深沉冷凝的目光,萦绕在心头的压力也轻了不少。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以韩越的性子,绝不会无端端的到慕家来。又特地领着韩励去家学......这其中蕴含的意思,简直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前世慕家和韩府从无往来。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因为意外的和韩越提前相遇,竟使得慕家和韩府有了牵扯来往。实在是始料未及!可惜她知道此事太迟了,慕正善肯定已经答应了韩励到慕家家学来读书的事。现在想阻止,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了......
    慕念春心中一沉,却也无计可施。一时间,思绪纷乱之极。
    ......
    家学很快就到了。
    环境清幽,适宜进学。夫子慕正厚博学多才,在此读书的慕长柏张子乔等人,看着便是好学上进之辈。
    慕家家学闻名京城,果然名不虚传。
    韩励显然很喜欢这里,一进了家学,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他自幼喜欢读书,不喜练武。韩云石无奈之余,只得请了夫子到府中来教导他读书习字。一个人读书不免有些寂寥。也因此,当韩越和他提起到慕家家学来借读一事的时候,他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实在太明智了!
    韩越瞄了一脸兴奋之色的韩励一眼,唇角似笑非笑的扬起。
    “堂兄,这位是韩府的三公子,单名一个励字。”慕正善笑着说道:“韩三公子自幼好学,想到慕家的家学来借读。日后少不了要麻烦堂兄了。”
    慕正厚温和的笑道:“无妨,学生多一些,读书的氛围也会更浓厚更好些。”说着,上下看了韩励几眼。
    韩励立刻收敛了兴奋的神色,恭敬的站好,拱手作揖:“学生韩励,见过夫子。”
    这样的恭敬礼貌,顿时惹来了慕正厚的好感,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几句话,诸如读了哪些书之类的。
    韩越站在一旁,并未说话。不过,他的气场太强大了,哪怕是一言不发,依然夺去了众人大部分的注意力。
    张子乔出于礼貌,上前行礼:“见过韩将军。”
    韩越神色冷淡:“张公子多礼了。”
    张子乔脾气极好,对方这般冷淡,他也没生气。寒暄了几句后,又走到慕念春身边,关切的说道:“表妹,你的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万一再冒了风,可就要再拖延些日子了。”
    慕念春定定神,笑着应道:“表哥不用为我忧心,我自有分寸。”
    张子乔笑了笑,忽的瞄到慕念春身边陌生的脸孔,不由得一愣。这个面生的丫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正要问,却见慕念春迅速的冲他使了个眼色。
    张子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慕念春稍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韩越知道冬晴的来历......这种下意识的戒心和防备,还有无时无刻的紧绷感,在这一世重遇韩越之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韩越......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慕念春暗暗唏嘘无奈,面上却一直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浅笑。
    慕正厚询问了一番之后,对韩励的表现颇为满意。韩励更是一副恨不得今天就留下上课的样子。
    韩越瞄了韩励一眼,韩励立刻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他的身侧。
    “今日多有打扰,我和三弟就此告辞了。”韩越神色淡然的说道:“从明日起,三弟就到慕家家学来借读,至于束脩......”
    “若不是韩将军仗义出手相助,枫哥儿也不会安然无恙的找回来。”慕正善想也不想的打断了韩越:“三公子愿意到慕家家学来借读,是我们慕家的荣幸。不必提什么束脩了。已经是中午,韩将军和三公子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
    韩越略一思忖,竟点头应了。
    慕念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见
    韩越和韩励在慕家留了午饭,自有慕正善等人作陪。一众女眷不用出席。
    张氏和吴氏低声说笑几句,偶尔一抬头,见慕念春心神不宁的用筷子拨弄着饭粒,吃进口中的却没几个。
    “念春,今日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么?”张氏关切的问道:“还是身子不舒服,怎么到现在也没吃几口?”
    慕念春满腹心事,哪有吃饭的心情,顺势搁了筷子,歉然说道:“娘,我的头还有昏昏沉沉的,确实没什么胃口。想先回漪澜院休息片刻。”
    张氏想也不想的点头应道:“你既是不舒服,就别硬撑着了。快些回去休息。”虽说府中还有客人,却也无需慕念春出面招呼。
    慕念春刚起身,慕婉春也随之站了起来,笑吟吟的说道:“我也吃饱了,正好送四妹回漪澜院去。”
    ......什么送她回去,是想借机八卦几句才是真的吧!
    不出慕念春所料,慕婉春一路上都在絮叨:“......那天晚上枫哥儿被人拐子拐走了,听说就是那个韩将军出手相助。枫哥儿才能安然被救回来。那个韩将军有多大了,长的英俊么?”
    慕婉春兴致勃勃的追问,慕念春却全无搭话的兴致,被追问的烦了,才敷衍的嗯了一声。
    “别这么扫兴嘛!说的仔细一点!”慕婉春兴致勃勃的追问。
    慕念春被缠的头痛不已,面无表情的说道:“韩将军约有二十五六岁,生母和赵王的生母惠妃是亲姐妹,他和赵王关系十分密切。娶的妻子是赵王妃的亲妹妹,如今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人长的确实很英俊,又权高位重。前途无量。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嫁他做小妾?”
    慕婉春被最后一句噎着了,狠狠的拧了慕念春一把。又羞臊又气恼:“叫你胡说八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谁说我对他有兴趣了?”
    韩越早就娶妻生子。年龄也比她们足足大了十几岁,这样的男子,纵然再有魅力,也是可望不可及,根本不是少女梦幻中的夫婿人选。
    慕念春倒抽一口凉气,边揉胳膊边无奈的抱怨:“我不过是和你开句玩笑罢了,你用这么大的力气做什么。我的胳膊肯定被你拧的青了一片。没个十天半月消褪不了。”
    她皮肤嫩滑,稍微一用力。就会留下触目惊心的青色淤痕。
    慕婉春被说的起了愧疚之心,吐吐舌头,讨好的为慕念春揉胳膊:“对不住,刚才我太激动,一个不小心拧的重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不然,她又该数落我了。”
    慕念春故作生气,任由慕婉春讨好哄着自己,半晌才装着不情愿的点头应了。
    至于之前谈论的话题......当然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了漪澜院,慕婉春依旧不肯走。拉着慕念春低声道:“大姐现在是彻底被禁足了。赏梅苑被锁了起来,除了送饭的人,根本不准任何人进出。上元节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可总不如当事人口述来的精彩。
    看来,今天不多说一点,别想轻易把慕婉春打发走人。
    慕念春打起精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只含糊其辞的一带而过。比如说,她是怎么识破慕婉春的计谋,又是怎么在罗钰面前揭穿慕元春的真面目等等。
    饶是如此。也足够慕婉春惊叹不已了:“大姐真是心思歹毒,竟想出这么毒辣的计谋对付自己的亲妹妹!幸好你及时察觉。没被她算计了去。不然,只怕你和齐王殿下的亲事也会大受影响。”
    慕念春眸光微闪。淡淡一笑:“幸好齐王殿下信任我,不然,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真的不好说。”
    慕元春再精明再厉害,也决计料不到她和齐王都是重生的,对前世发生的事心知肚明。这世上,也只有她和齐王最熟悉彼此的真实性情脾气。
    这点小伎俩就想对付她进而挑唆齐王和她之间的关系,实在可笑。
    “她现在这样,也算是遭报应了。”慕婉春幸灾乐祸的笑道:“身边的丫鬟都被卖出了府,就剩一个叫彩莲的伺候着。罗家表哥伤透了心,就连大哥也对他彻底失望了。更不用说大伯父了。”
    众叛亲离,莫过于此。
    慕元春会被一直关在府里,直到出嫁的那一天。从今以后,休想在慕家兴风作浪了。
    闲聊了许久,慕念春故意连着打了几个呵欠。慕婉春这才不怎么情愿的准备告辞走人。此时,冬晴正好端了药汁进来。
    “你身边怎么忽然多了个脸生的丫鬟?”慕婉春一怔,很自然的问了句。
    慕念春随口笑道:“哦,她叫冬晴。我娘打发杜鹃她们出府,又让牙婆子挑了些做事仔细的进府。特地挑了冬晴给我。”
    冬晴真正的身份,慕念春已经私下告诉张氏了。对外的说辞也是母女两个商议好的。免得惹来众人疑心。
    慕婉春果然没有多心。
    这个冬晴,实在太过普通,放在人堆里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
    隔日清晨,慕婉春特意到漪澜院来,等慕念春一起上闺学。
    慕念春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之外,已经看不出病容了。
    一连喝了几天的药,身上难免有些苦涩的药味。慕念春特意戴了一个香囊,淡淡的梅花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姐妹两个有说有笑的去了闺学。
    刚走近竹林,就听到竹林里传来一个少年的郎笑声。
    慕家家学里除了慕家子孙外,还有一些借读的少年。闺学和家学紧挨在一起,偶尔碰面也不算稀奇。
    慕婉春也没放在心上,兀自扭头低声笑道:“不知道又是谁跑到竹林去了。要是被大堂伯知道了,肯定又要板着脸孔训人了。”
    慕念春莞尔一笑。正要说话,那个少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竹林边。
    慕念春瞄到那个少年的脸孔,笑容微微一顿。
    少年显然也没料到会忽然遇到慕家的两位小姐,略略一愣,便笑着走上前来:“慕四小姐,我是韩励,昨日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四小姐应该还记得我吧!”
    虽然只见过一面,不过,这个眉目精致的慕四小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身边的少女年龄稍长一些,眼眸黑亮灵活,容色明艳照人。此时正睁着好奇的眼眸上下打量他。
    慕念春定定神,含笑应道:“韩三公子来的真早。这位是我堂姐,闺名婉春,在府中也行三。”
    “原来是慕三小姐。”韩励笑着看向慕婉春,两人的目光微微一触,竟各自有些羞涩。
    慕婉春的俏脸飞起淡淡的红晕,微微一福:“韩三公子有礼了。”
    这个韩励,生的浓眉大眼十分俊朗,又有一双爱笑的眼,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来。
    韩励忙拱手还礼:“今后我日日都到慕家家学来,叨扰之处一定很多。三小姐多多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慕婉春抿唇笑道:“我诗才平平,在韩三公子面前卖弄,岂不是班门弄斧?我可不想丢这个人。”
    慕婉春这番话说的俏皮可爱,韩励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三小姐这么说,未免太过自谦了。我可早就听说慕家几位小姐俱都才貌出众。今日一见,却是更胜传闻。”
    才情如何第一面当然看不出来,可过人的容貌气质,却委实令人惊艳。
    被人这么当面的夸赞容貌,慕婉春心里自是欢喜。
    短短寒暄几句过后,韩励便先进了家学。
    慕婉春和慕念春相携进了闺学。
    今日上午学的是琴艺课,最擅长琴艺的慕元春如今已经停了闺学,剩余的众人里,属慕婉春的琴艺最好。郑娘子对慕婉春也格外的上心些。
    可慕婉春今日似有些心神不宁,一连弹错了几个音。
    郑娘子有些不悦,淡淡的说道:“三小姐若是练的累了,不妨休息片刻。”
    慕婉春羞愧的红了脸,低声谢过郑娘子,停了练琴。
    她走到院子里,听着隔壁传来的琅琅读书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悄然红了脸。一双眼睛却闪出了异样的光彩。
    ......
    “三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一只手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婉春霍然惊醒,颇有些心虚的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忽然冒出来,也不叫我一声。吓了我一跳!”
    慕念春一脸无辜:“我一连喊了你几声,你一直都没应。我还在奇怪呢,你到底在发生么呆?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有些怪怪的。”
    慕婉春咳嗽一声,掩饰的笑道:“没什么,我休息的差不多了,还是回去练琴好了。”说着,率先转身进了屋子。
    ......没什么才是怪事!
    慕念春也不急着追问,慢悠悠的跟在慕婉春的身后。反正慕婉春根本憋不住话,有什么心事藏不了几日,就会主动和她说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劝说
    从这一日起,韩励每天都到慕家家学来读书。早上来晚上回,中午和其余几名学生一起在家学里吃午饭。
    慕念春担心中的韩越随着韩励到慕家来的情形并未上演,稍稍放了心。后来从韩励口中得知韩越已经回了赵州,心情更是陡然好转。
    此时的韩越,野心尚在萌芽,依然还是赵王下属。回京城为其父烧过香之后,自然不便一直在京城停留。
    几个月后,皇上因急病驾崩归天,太子会被赵王派人暗杀。再之后,周琰登基继位,内乱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些事,齐王肯定早有安排。她倒是无需思虑太多。
    放下了这一层心事,慕念春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不知是有心或是无意,每天早上经过竹林边,都会遇上韩励。韩励倒也守礼,并无出格的举动或言语。每天和她们姐妹两个打个招呼,便进家学读书。
    天天早来等在竹林边,就是为了和她们两个打个招呼么?
    慕念春何等敏锐,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再联想到慕婉春这些日子的心神不宁,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又添了一桩心事。
    若是换了是别人,她绝对会乐见其成。可对方偏偏是韩府的三公子,是韩越的堂弟......或许,她应该找个时间,好好的点醒慕婉春才是。
    韩府属赵王一派,慕家则是太子一党。慕家和韩家绝不可能结亲。她对韩励的少女绮思,还是趁早打消为好......
    这一日正逢闺学休沐。
    慕婉春一大早就来了漪澜院,一脸娇羞的欲语还休。
    慕念春心中了然,冲石竹等人使了个眼色。丫鬟们很快便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姐妹两人。她也不急着张口询问,笑着招呼道:“三姐你来的正好。我昨日用梅花瓣做了些梅花糕,你来尝尝。”
    梅花糕做的十分精巧,一块块都是梅花形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咬一口,甜而不腻。十分可口。
    慕婉春心不在焉的赞道:“四妹的手越来越巧了,这梅花糕真是美味呢!”
    慕念春微微一笑,拿起一块梅花糕,吃的秀气斯文。
    慕婉春憋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了:“四妹,你觉得韩三公子怎么样?”
    “韩三公子生的俊朗,性子随和风趣,又聪敏好学。十分讨人喜欢。”慕念春并未昧着良心说韩励的不是,反而实事求是的夸赞了一通。见慕婉春喜上眉梢的样子,又给慕婉春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你和他根本不可能,还是别多想了。”
    慕婉春先是一怔,旋即满心不是滋味的反驳:“为什么不可能?我怎么就不能多想了?”
    “韩越是什么身份,你总该清楚。”慕念春不疾不徐的说道:“韩励是韩越的堂弟,韩府上下自是和赵王一党更亲近些。我们慕家却和太子府结亲,将来我也会嫁到齐王府。在这样的情况下,祖父和二叔怎么可能同意和韩家结亲?”
    慕婉春用力的咬着嘴唇。俏脸隐隐泛白。
    这些事,她之前也曾隐隐的想过,却没慕念春这般透彻直接。
    偏偏慕念春说的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儿女结亲绝不是小事。门当户对当然很重要。若是牵扯到党派之别,更是慎之又慎。以慕家时下的情形,确实不宜再和赵王一派的韩府有牵扯。来借读是小事,结亲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
    慕婉春越想越觉得委屈,眼中闪出了水光,忿忿说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你就能和喜欢的男子在一起,我遇到心仪的,偏偏就没有结亲的可能?”
    慕念春轻叹一声,拿出帕子。为慕婉春擦拭眼角的泪珠:“三姐,你还是趁着现在陷的不深。早些打消了这些心思吧!免得日后更伤心难过。”
    慕念春这一劝,慕婉春反而更委屈了。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我不要,我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了。他肯定也是喜欢我的,每天早早到竹林边等我,只为了和我说句话......”
    她以前也曾对齐王生出过好感。可那种好感,和少女喜欢漂亮的衣裙珠宝首饰差不多。失去了当然有些失落,却也不会很失望。
    对韩励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起他的时候,心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没见他,心中总时时惦记着。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似开出绚烂的花朵。目光对视的刹那,她清晰的察觉到他同样的欢喜。
    两情相悦,本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可她的美梦,还没来得及细细描绘,就被慕念春无情的惊醒了......
    慕婉春抽抽噎噎的哭了许久,帕子早就湿透了,一块干净的丝帕又送到了眼前。慕婉春接过帕子,胡乱的擦拭脸上的泪水,顺便擤了鼻涕,然后塞回慕念春手里。
    慕念春:“......”
    慕念春哭笑不得,只得将那块揉的不成样子的丝帕放到一旁,柔声劝道:“三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说什么,你大概都听不进去。你先冷静几日,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想开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慕婉春红着眼睛应了回来:“若是现在有人告诉你,你和齐王的亲事不可能了。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慕念春竟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对做齐王妃本来就没什么兴趣。”
    慕婉春:“......”
    就在此刻,石竹忽的敲了门:“小姐,今日府里来了贵客,太太请你去修德堂。”
    贵客?
    慕念春有些意外,张口应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贵客,非要她出去寒暄不可。
    慕婉春哭了半天,情绪已经平缓多了,闻言有些着急了:“你现在过去,那我怎么办?”眼睛哭的红红的,还怎么见人?
    慕念春看着眼睛红红的慕婉春,委婉的说道:“要不然,你就别过去了。”哭成这副样子,还真是没法子见人。
    慕婉春不乐意了:“我要是不去,祖母问起来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她对所谓的贵客很好奇。若是不去见上一眼,只怕这一天都会憋的难受。
    慕念春对慕婉春的性子再清楚不过,忍着笑说道:“我让石竹用冷水给你敷眼,再敷点脂粉,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
    待两人都收拾妥当,已经是一炷香以后的事情了。
    “走快些,祖母她们肯定都等的急了。”慕婉春敷眼的时候不着急,现在倒是急了,连连催促慕念春。
    慕念春只得加快脚步。
    慕婉春走路的时候,嘴也没消停:“四妹,你说今日会有什么贵客来?该不会是宫里来了人宣旨赐婚吧!”
    慕念春也想到了这一层,口中却应道:“应该不是。还有几天才出正月,再说了,若是宫里来人宣读圣旨,娘肯定会让人告诉我一声。”
    修德堂很快就到了。
    慕念春和慕婉春相携进了修德堂。
    朱氏坐在上首,张氏吴氏坐在一侧,另一侧坐着的却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这个妇人穿戴考究,衣着华贵,保养的极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妇人的身侧,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女。
    这个少女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裙,身材窈窕,容貌俏丽,眼睛大而灵活,眉眼弯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这对母女都很眼生,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何身份,忽然到慕家来做什么?
    慕念春将心里的好奇按捺下去,和慕婉春一起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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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九章 茵茵
    “婉春,念春,你们两个来的正好。”朱氏笑着说道:“快来见一见贵客。这位是工部宋尚书的夫人。”
    姐妹两个一起行礼:“见过宋夫人。”
    宋夫人戴氏笑道:“两位小姐快些免礼。”待两人站直了身子,又仔细的打量几眼,夸赞道:“早就听说慕家几位小姐才貌双全,果然都生的标致水灵。”
    朱氏立刻笑着投桃报李:“哪里哪里,我这两个孙女哪里及得上七小姐秀外慧中貌美过人。”
    看来,这个紫衣少女,就是宋府的七小姐了。
    宋七小姐倒是颇为大方,主动走到慕念春面前笑道:“我的闺名叫茵茵,今年十五岁。两位妹妹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茵茵姐好了。”
    慕念春对爽朗大方的宋茵茵瞬间生出了好感,笑着喊了声“茵茵姐”。
    慕婉春也笑吟吟的打了个招呼。心中下意识的做起了比较。家世算是不相上下,年龄相差无几,个头嘛,宋茵茵比自己高一些,身材发育的也很好,自己不免稍显逊色。不过,自己的相貌却比宋茵茵更出挑......
    这么比较一番之后,慕婉春心情稍有好转。
    “茵茵姐今日怎么会特地到慕家来?”慕念春含笑问道。
    宋茵茵俏脸微微一红,旋即恢复如常,笑着说道:“上元节那一晚,我在灯市赏花灯,系在腰间的荷包被一个毛贼偷走了。我又气又急,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可那个毛贼跑的很快,人又拥挤,我根本追不上。幸好张公子挺身而出,替我拦下了毛贼。还因此受了伤......”
    张子乔胳膊上的伤竟还有这么一个精彩的故事!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慕念春讶然之余,心里忽的生出一丝微妙的感觉。
    这位性子爽朗活泼可爱的宋七小姐,和张子乔倒是很有缘分。
    “......张公子胳膊受了伤。一直留着血,却没有去医馆包扎。急着找走丢的慕五少爷。我心中过意不去,便陪着张公子一起找人。可惜没帮上什么忙,灯市一散,我就回府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忧心张公子的伤势。”
    宋茵茵想起那个哀伤又黯然的少年,心里一阵异样的滋味。
    当日匆匆道别,她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回府之后,便命丫鬟暗中打听。好在京城姓慕的人家并不多,又知道有个叫慕长枫的五少爷。很快便打听出了消息。住在慕家的表少爷,叫张子乔。是长房太太张氏的亲侄儿。
    宋茵茵打着要登门道谢的名义,终于缠的戴氏点了头。今日一起到了慕家来。
    好一出英雄救美啊!慕婉春冲慕念春眨眨眼。
    慕念春不理挤眉弄眼的慕婉春,笑着对宋茵茵说道:“表哥那日回来之后,只说遇到毛贼不小心受了伤,却没提及这些呢!”
    原来,他连提都没提起过她......
    宋茵茵心中掠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笑道:“这份援手的恩情,我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今日登门,就是特地当面道谢。”
    慕念春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见张子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笑道:“表哥已经来了。你这番道谢的话,还是亲自和他说好了。”
    宋茵茵看到张子乔,妙目闪出异彩。
    张子乔看到宋茵茵,也是一愣。很快就认出了她。心里暗暗诧异,她怎么会在这儿?
    ......张子乔压根没以为宋茵茵是特地为他来的。
    “子乔,这位是工部宋尚书的夫人,这位小姐你应该眼熟吧!。”张氏含笑说道:“今日她们母女登门,是特地为了向你致谢。”
    张子乔定定神,走上前拱手作揖:“晚辈张子乔。见过夫人。”
    戴氏见他面容端正清秀彬彬有礼,顿时生出几分好感。笑着说道:“张公子不必多礼。上元节那一晚,小女茵茵一时淘气。和丫鬟家丁们走散了,竟遇到了偷东西的毛贼。幸得公子出手相助。还因此受了伤,今日我携小女登门,特地向公子当面道谢。”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张子乔平静的应道:“换了是别人,也一样不会袖手旁观。至于我胳膊上的皮外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夫人和宋小姐挂怀。”
    “这怎么是小事”宋茵茵大胆的直视张子乔:“那天晚上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我的呼救声,可出手相助的却只有你一个。”
    明明只是个文弱无力的书生,面对手持利刃的毛贼却毫无惧色。甚至敢徒手夺刀。那一幕,在宋茵茵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张子乔被宋茵茵炽热大胆的目光看的浑身都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应道:“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向宋小姐道谢。那天晚上,宋小姐一直陪着我在灯市里找表弟。我心中感激不尽。”
    说着,长长的作了一揖。
    宋茵茵想也不想的敛衽还礼:“是我该谢过张公子才对。”
    两人互相致谢行礼,场面颇有点热闹和滑稽。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茵茵,你别胡闹,快些到我身边来。”戴氏口中嗔道,眼里却满是宠溺的笑意。
    宋茵茵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走到戴氏身侧站好。
    戴氏略有些歉然的对朱氏等人笑道:“我一连生了六个儿子,直到三十岁才生了茵茵这个女儿,平日不免娇惯一些。惯的她大大咧咧十分淘气,让诸位都见笑了。”
    张氏立刻笑着接口:“七小姐性子直爽活泼可爱,我看着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见笑。”
    做母亲的,最乐意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宝贝女儿。戴氏听着这话,心里格外舒坦,笑着回敬了几句:“这丫头整日嘻嘻哈哈的没个姑娘样子,哪里及得上贵府的两位小姐文静娴雅。张公子更是斯文有礼,足可见贵府家风严谨,名不虚传。”
    互相吹捧夸赞,说笑声不绝,算得上宾主尽欢。
    ......
    当天中午,自是要留宋茵茵母女午饭。
    长辈们坐了一席,小辈们则另坐了两席。
    张子乔和慕长柏等人坐了一席,时不时的总有两道妙目看过来。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
    张子乔只好装不知道,一直低头吃饭。
    坐在他身边的慕长柏忍不住低声取笑:“张表哥,那位宋小姐一直在留意你,你却连看都没看人家一眼,未免太无情了吧!”
    张子乔脸一红,低声应道:“别胡言乱语。若是被人听见了,对宋小姐名声有损。”
    慕长柏和他天天在一起读书,知道他脸皮薄,倒也没再调笑。
    张子乔暗暗松口气,一转头,却见枫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小声说道:“表哥,刚才二哥说的没错。那位宋小姐,确实在偷偷看你呢!”
    张子乔脸上一热,既尴尬又无措。胡乱夹起一块肉放入枫哥儿的碗里:“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今日怎么一直都没吃?”
    枫哥儿眨眨大眼,一脸无辜的说道:“这一盘红烧肉放在我面前,都是我一个人吃的。只剩下这一块,太油腻吃不下去所以才没吃。”
    张子乔:“......”
    “表哥,你怎么脸红了?”枫哥儿讶然的抬高了音量。顿时惹来众人瞩目。
    张子乔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之后,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才好。几乎是恳求的看向枫哥儿:“你乖乖的别说话,待会儿我陪你去园子里玩。”
    枫哥儿总算住了嘴。
    张子乔忍住擦汗的冲动,心里暗暗盼着这顿午饭早些结束。再这么下去,他可真有拔腿而逃的冲动了。
    慕念春远远的看着张子乔别扭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好笑。
    而宋茵茵的热情大胆直接,也着实让慕念春大开了眼界。这位姑娘自从坐下之后,饭菜根本没吃几口,目光几乎一直在盯着张子乔......
    她对张子乔的倾慕,简直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就连一向自诩胆大的慕婉春,也自叹弗如。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结束,张子乔立刻打着“陪枫哥儿到园子里玩耍”的理由落荒而逃。
    宋茵茵看着张子乔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
    ......
    戴氏很快便领着宋茵茵告辞。
    张氏领着慕念春一起送她们母女到了门口。张氏和戴氏客气的寒暄道别。
    慕念春则笑着走到宋茵茵面前,亲热的拉起她的手说道:“茵茵姐,我们虽是第一回见面,却十分投缘。日后若是得了闲空,就到慕家来找我说话解闷。我平日最喜欢下厨做些点心之类的,厨艺还算过得去。下次你来,我做些拿手的给你尝尝。”
    宋茵茵眼睛一亮,欢喜的应下了:“我家中有几个哥哥嫂子,却没有同龄的姐妹相伴。能和念春妹妹结交,我心里也很高兴呢!”
    慕念春是他的亲表妹,她若是和慕念春交好,日后岂不是可以常到慕家来?这么一来,也能常常见到他了......
 第一百八十章 心思
    宋茵茵和戴氏坐上马车走了之后,张氏便迫不及待的问慕念春:“念春,你觉得这位宋七小姐如何?”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应道:“宋小姐家世好,容貌生的水灵俏丽,性情活泼开朗,十分讨人喜欢。”顿了顿又笑道:“看得出宋小姐对表哥颇有些好感。”
    这么明显的事实,何止是慕念春,张氏也早已看了出来:“是啊,子乔和她倒是有些缘分。上元节灯市帮人家捉了毛贼,还因此受了伤。”顿了顿又道:“子乔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回来也不说一声。今日宋夫人登门说起此事,我才知道。”
    慕念春笑着为张子乔开脱:“这也怪不得子乔表哥。那天晚上为了找枫哥儿,我们都慌了手脚。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张氏有些不满的嘟哝:“就算当时忘了,之后我问起他胳膊受伤的事,总该想起来了吧!分明是故意瞒着不想说。幸好宋小姐没把这事忘了,竟特地打听到了慕家,还登门来道谢。”
    说着,张氏又是满心的欢喜:“若是子乔能因此说上一门好亲事,倒也是件美事。”
    这位宋小姐出身良好,容貌出众,性子又活泼,着实令人满意。
    慕念春也笑道:“是啊。如果表哥能娶这么一个表嫂就好了。就只怕宋尚书和宋夫人会嫌表哥没有功名在身......”
    张家的家世和宋家一比,也差了不止一筹。
    结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张子乔人品相貌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怕戴氏会嫌张家门第不显。
    张氏迟疑片刻说道:“今日宋夫人对子乔的印象似乎不错,若是宋小姐真的中意子乔,或许宋夫人不会计较家世的问题。”
    希望如此吧!
    慕念春由衷的叹道:“我也盼着表哥能早日定下亲事。”
    张子乔前世孑然一身,最终自尽身亡。这一生。希望他不要重蹈覆辙,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张氏心里惦记着此事,晚上慕正善回府的时候。特意将白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老爷,那个宋七小姐对子乔颇有好感。宋夫人对子乔的印象也不错。不知道宋尚书脾气如何。是不是那等重视门第的人。若是这门亲事能成,想来大哥大嫂也十分欢喜。”
    慕正善略一沉吟:“我和宋尚书平日素无来往,不过,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声。宋尚书为官十几年,性情平和,从不和人交恶。几个儿子也都很争气,大多走科举一途。家中也很和睦。他中年才得一女,对女儿十分疼爱娇惯。别的如何。我就不太清楚了。”
    张氏听他说了这么多,反而更拿不定主意了。
    对女儿十分疼爱娇惯,可能是不忍拂逆女儿的心意。也可能是对女儿的亲事格外的上心挑剔......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不用早早就开始操心。”慕正善安慰道:“宋小姐若是真的对子乔有意,日后自会再到慕家来。我们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两个人彼此有意了,再试探宋家的口风也不迟。”
    张氏点点头应下了。
    然而,这种事情岂是说不操心就能不操心的?她晚上一直琢磨着此事,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张子乔来请安的时候。张氏忍不住试探道:“子乔,你觉得宋七小姐怎么样?”
    张子乔楞了一愣,神色冷淡的应道:“我和她只见过两面。说的话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句。哪里知道她怎么样。”
    张氏嗔怪的笑道:“你这孩子,在姑母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那位宋小姐分明对你有意,你当姑母看不出来么?”
    张子乔沉默了下来。
    “这位宋小姐生的俏丽可人,性子活泼爽朗,家世又好。这么好的姑娘,既是遇上了,可得好好把握。”张氏殷切的笑道:“你娘当日离开京城的时候,特地叮嘱过我,为你寻一门合意的亲事。眼下可不是送上门来的姻缘么?”
    张子乔闷闷的说道:“姑母。我现在只想一心用功读书。等考取了功名再想成亲的事......”
    张氏不以为然的打断了张子乔:“你这么想可不对。科举考试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有人读一辈子的书也未必能考取功名。难不成这辈子都不成亲了么?”
    张子乔本就不善言辞。张氏又说的十分在理,索性不吭声了。可他一脸的抗拒排斥。张氏却看的清清楚楚。
    张氏一怔,下意识的问道:“子乔,你是不是没相中这位宋小姐?”
    张子乔避重就轻的应道:“我从没想过这些。姑母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免得去家学迟到。”
    说着,便匆匆行礼告退。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慕念春。
    “表哥,”慕念春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姣美的笑颜在晨曦中徐徐绽放,宛如带着露珠的花朵,清新可人。
    张子乔心中一阵酸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什么也没说,从她的身边走过。
    慕念春一怔。
    表哥这是怎么了?
    “娘,你和表哥说什么了?”慕念春眉头微蹙:“他似乎心情不太好,见了我连话也没说就走了。”
    张氏也是一脸无奈:“我就是问他觉得宋小姐如何,然后劝他好好把握这个好机会。他听了之后,也不吭声,就这么走了。”
    慕念春默然不语,心里浮起一阵歉疚。
    张子乔分明是心中还放不下她,所以才对此事如此排斥......
    张氏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叹了口气:“子乔也太过死心眼了。你和齐王的亲事已经成了定局,他还惦记着你又有何益。”
    慕念春不愿多谈这个话题,随口说道:“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或许过段日子,他自己就主动想开了。”
    张氏嗯了一声,又叮嘱道:“你日后不妨和宋小姐多走动来往。为子乔和她创造些机会见面。”见的多了,或许能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慕念春点了点头。
    张氏话风一转:“眼看着就快出正月了。宫里赐婚的圣旨也该快来了吧!”
    虽说皇后娘娘已经开了凤口,皇上也点了头。可赐婚的圣旨一日没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慕念春对赐婚一事却表现的十分淡然,淡淡笑道:“如果没有变故,应该很快就来了。”以齐王的性子,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早日确定下亲事。
    “什么变故不变故的,一点都不吉利。”张氏笑着瞪了她一眼。
    慕念春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
    韩越的突然出现,令她心神俱震。之后的异常行径,更让人心生警惕。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诞无稽,可她总隐隐的觉得,她和齐王的亲事或许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
    “儿臣见过父皇。”
    御书房里,齐王笑着给皇上行礼问安。
    皇上明知齐王的来意,却故作不知,装模作样的讶然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给朕请安了?”
    齐王难得的一脸正经:“儿臣听闻父皇近来龙体欠佳,心中挂念,所以特地进宫探望父皇。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皇上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欣慰。齐王虽然荒唐任性些,却孝顺又贴心。他对幼子格外的偏心疼爱些,也是难免的。
    齐王看着皇上的笑脸,心情却复杂之极。
    他清楚的知道,父皇的寿元已经快到尽头了。再过两三个月,父皇就会患上急病,撑不了两个月,就会驾崩归天......
    ps:茵茵姑娘大胆热情,可惜子乔表哥现在还没真正放下,暂时还接受不了她~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赐婚(一)
    前世他一直怀疑,是赵王做了手脚使得父皇早日归天,又派人刺杀太子。
    之后的数年里,他一直暗中调查这些事。
    太子被刺杀一事,确实是赵王的手笔。赵王多年前就在太子身边秘密的安插了内应,在内应的配合下,刺客一举刺杀成功。父皇生病一事,却因为年代久远,众太医在内乱中被杀的一干二净,太医院里的记录也被尽数烧毁,根本无从查起。
    如果父皇没驾崩,赵王就不敢有异动。他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从容做出部署。
    赵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韩越更是阴狠手辣。以他此刻的微薄实力,根本无法正面对付他们。不过,他的优势也是十分明显的。他知道即将发生的所有事,大可以提前做好部署,利用太子的力量对付赵王一党......
    “你来只是为了给朕请安吗?”皇上闲闲笑道:“没有别的‘要紧事’?”
    齐王定定神,腆着脸笑道:“儿臣这点心思,自是瞒不过父皇。已经出正月了,儿臣今日来,是想请父皇为儿臣下旨赐婚。”
    皇上挑了挑眉,故意慢悠悠的说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慕四小姐过了年也只有十三岁,就算赐了婚,也得等上两年及笄了才能成亲。早些迟些赐婚又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能一样。”齐王半点都不脸红:“父皇早一日赐婚,儿臣心里也能踏实些。免得夜长梦多!”
    齐王这番话倒也不全是玩笑。
    韩越的提前出现,太过令人震惊。他当时并未多想。之后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
    那天晚上,韩越原本坐在马车上并未现身。听到慕念春的声音之后却下了马车......虽然之后表现的并无异常之处,可只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心生疑窦了。这些天,他一直暗中命人留意韩越的一举一动。
    慕正善去韩府致谢,在韩府吃了晚饭才离开。韩越领着堂弟韩励到慕家做客。韩励在慕家家学借读......这一系列看似寻常的举动,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为了慕念春的安全起见。他特地命冬晴贴身保护她,又暗中加派人手守在慕家附近。
    不过,韩越之后并无异动,很快便离开了京城。他此行只带了几十个侍卫,若是暗中加派人手刺杀韩越,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能提前解决这个心头大患,这个诱惑力实在不小。
    然而,齐王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把这个冲动按捺了下来。
    韩越是赵王心腹,此时尚无任何异动。若是此时就对付韩越,肯定会惹来赵王的剧烈反弹,或许会提前谋逆造反。这样的后果,并不是他想要的。只能按捺性子继续耐心等待,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再出其不意的出手对付赵王韩越......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和慕念春的亲事。
    皇上被齐王逗的开怀一笑,终于开了金口:“好了,朕现在就命人拟旨。明日就到慕家宣旨。你现在总该放心了。”
    齐王大喜。忙谢恩:“儿臣谢过父皇。”
    ......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齐王先去仁明殿见了皇后。
    皇后见他一脸喜色,心中顿时了然。闲闲笑道:“看你一脸欢喜,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本宫么?”
    齐王咧嘴笑道:“儿臣确实有好消息禀报母后。父皇已经命人拟旨,明日就会圣旨赐婚了。儿臣的亲事要多谢母后成全。”
    说着,装模作样的作揖。
    皇后打趣道:“本宫出了这么多力,你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道谢就把本宫打发了么?”
    齐王一本正经的说道:“母后什么都不缺,儿臣就算想送些谢礼也不知该送些什么。所以,儿臣决定将母后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有所回报。”
    最后一句话,大有深意。
    可皇后压根没把这话当真。莞尔一笑。
    齐王也不多解释什么,陪着皇后闲聊片刻。便告退了。
    齐王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之后,皇后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随口问道:“这些日子,容妃那边情形如何?”
    一旁的邱女官低声应道:“容妃娘娘每日深居简出,从不到别处走动。连兰妃娘娘那里也没去。皇上这些日子龙体微恙,也没去过昭阳宫。”
    皇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自新年初一过后,容妃一直告病不出,甚至没来仁明殿请安。这场“病”已经延续整整一个月了。明日赐婚的圣旨就会到慕家。容妃总不能一直躲在昭阳宫不见人吧!
    皇后又想起了另一件要紧事,淡淡的吩咐邱女官:“你今日出宫一趟,去安国公府传本宫的口信。就说本宫惦记着乔五公子的亲事,若是有好消息了,别忘了送个消息进宫。”
    这无疑是在催促安国公夫人早日到永宁侯府提亲。
    邱女官恭敬的领命退下。
    ......
    昭阳宫里,容妃正低头做着针线活儿。
    长日漫漫,宫妃们想见皇上一面而不得,除了勾心斗角之外,也只有各自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有的宫妃喜欢种花,有的喜欢抄经书,容妃擅长女红,闲来无事便会做些针线活儿。
    绿萝笑盈盈的进来禀报:“娘娘,齐王殿下来看您了。”
    容妃并未抬头,淡淡说道:“让他进来吧!”
    母子两人上次长谈一番之后,也算言归于好了。不过,容妃一想到齐王的亲事,心里总有些疙疙瘩瘩的不痛快。
    今日齐王特地进宫来所为何事,不用多想也能猜的出来。也怪不得容妃表现的这般冷淡。
    齐王笑着走了进来。见容妃,自是不必像皇后那般慎重行礼,笑着喊了声“母妃”,很自然的在容妃身边坐了下来。
    容妃慢悠悠的绣着花。
    齐王慢悠悠的坐在旁边看着,仿佛特意来昭阳宫就是为了看容妃绣花。
    不知过了多久,齐王忽的张口道:“母妃,我今天去求父皇下旨赐婚。父皇已经同意了,明日就会让人去慕家宣读圣旨。”
    容妃手一颤,针尖戳中了手指,瞬间冒出了血珠。
    容妃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针线,用帕子按着手指,声音愈发冷淡:“哦?那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齐王早料到容妃会是这样的反应,倒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这样的喜事,我自是要来向母妃禀报一声,母妃也该为我高兴才是。”
    容妃轻哼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情愿高兴最重要。我高兴不高兴,有什么要紧。”
    容妃这般撂脸色,齐王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说道:“若是母妃不高兴,儿臣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巧言令色。”容妃白了齐王一眼,原本僵硬的态度却缓和了不少:“行了,你在我面前不用绕来绕去的兜圈子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以容妃的聪慧,又岂能猜不出齐王的来意?现在这么说,分明是故意为难。
    好在齐王从来不知羞恼为何物,一本正经的说道:“父皇明日就会宣旨赐婚。到时候,各宫的嫔妃娘娘们肯定都来昭阳宫恭贺道喜。母妃‘病’了这么久,明日总该开了昭阳宫的殿门招呼客人了。”
    不出她所料,果然还是为了慕念春......
    圣旨赐婚这样的喜事,各妃嫔必然会前来贺喜。若是容妃避不见客,还不知宫里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慕念春尚未过门就不受待见,传出去名声自是不好听。
    齐王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容妃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新年初一那一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这才过去没多久,哪有颜面见人。”
    “母妃最疼我,肯定舍不得让我受这样的委屈。”齐王眨眨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一招都用出来了。
    容妃纵然心肠再硬,面对着撒娇耍赖的儿子也没辙了。只得无奈的退让,没什么好气的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做出这副无赖样子,亏得你好意思。算我怕了你了,我明天穿戴的喜庆些,等着各宫妃嫔来给我贺喜。这总行了吧!”
    总算说服母妃了。齐王松口气说道:“多谢母妃。”
    “真不知道是哪辈子欠了你的债,今生偏生了你这个冤孽。”容妃恨恨的瞪了齐王一眼:“总有一天,我非被你气死不可。”
    齐王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怎么会。母妃的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半刻都没忘过。将来等我成亲去了藩地,一定将母妃接到齐州去。让母妃过些舒心的日子,安享天伦之乐。”
    听着齐王描绘的这幅美妙远景,容妃心里的怨怼不快很快烟消云散,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罢了,和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可怄气的。明天可得打起精神来,不能再让人看了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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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赐婚(二)
    到慕家宣读圣旨的依然是周公公。
    朱氏早有心理准备,立刻命人去各院子报信。一盏茶过后,慕家上下全数到齐。慕念春来的稍迟一些,今日她是当然不让的主角,至少也得换了新衣再来。
    周公公目光一扫,没见到慕大小姐的身影,心里暗暗有些诧异。不过,他何等圆滑通透,并未问出口,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慕念春端端正正的跪着,垂着眼睑。
    耳畔响起周公公略有些阴柔尖锐的声音:“......慕四小姐念春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秉性温柔,堪为齐王良配。今特赐慕四小姐为齐王妃,待及笄之后,择喜日大婚。钦此!”
    她的终身大事,随着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尘埃落定。
    慕念春随着众人一起磕谢皇恩。表面看来镇定自若,心里却泛起复杂的滋味。
    再冷静再理智的人,在这样的时刻,也无法保持平静。
    喜悦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可更多的,却是黯然。
    前世,她以美人的身份进宫,之后苦熬十年,成了韩越身边的最得宠的妃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令众人艳羡嫉妒。可无人知道她心里的遗憾和不甘。
    这些根本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所求的,是和心爱的人携手白头。
    重生之后,她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可惜的是,命运总是捉弄人。兜兜转转,她依然嫁入皇家。她未来的丈夫,会是大秦朝将来的天子。而她,会不会像前世的小杨氏一样,顶着天下最尊贵的皇后身份住在奢华又冰冷的仁明殿里,和众多千娇百媚的女子争夺同一个丈夫?
    ......想到这些。心里那一丝淡淡的喜悦早已消失无踪。
    慕家人个个一脸喜气洋洋,相较之下,慕念春的表现几乎可以用平静漠然来形容。
    “念春。有了这道赐婚的圣旨,你就是未来的齐王妃了。”朱氏一脸舒畅的笑意:“虽说还有两年才能大婚。不过,这名分已经是定下了。”
    张氏更是一脸激动,脸上几乎放出光来:“是啊,圣旨一下,这个齐王妃的位置就是念春的了。谁也抢不走。”
    吴氏心情就有些微妙了。既为慕家出了王妃高兴,又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年龄最小的慕念春有了如意夫婿,慕婉春的亲事可还没着落呢......
    “四妹,恭喜你。”慕婉春的笑容里。分明也有些酸意:“日后你飞上高枝做了王妃,可别忘了我这个好姐妹。”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随口敷衍道:“这怎么会。”
    众人一片欢腾,慕念春却意兴阑珊毫无欣喜。就算再粗枝大叶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吴氏诧异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没好意思问出口。张氏可就不同了,立刻急急的问道:“念春,这样的喜事你怎么半点都不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当然有。可她的心事,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慕念春苦涩的想着,脸上却挤出欢喜娇羞的表情:“娘。我正忍着,等到了私下再高兴呢!”一副待嫁少女的羞涩可爱。
    众人都被逗笑了,疑心之心尽去。
    张氏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道:“你这丫头,这样的喜事有什么可害羞的。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这样的荣耀,可不是谁都有的。你今天就算再开心,也没人会取笑你。”
    在众人的笑声中,慕念春也甜甜的笑了。
    没人知道她心中的悲凉和无奈。
    ......
    张子乔自然没资格和慕家人一起接圣旨。当慕念春在修德堂接旨的时候,他正一如往常的在家学中读书。
    眼前的字迹先是晃动,然后渐渐模糊,最后,尽数化作慕念春巧笑嫣然的脸庞。
    她将会嫁给身份尊贵的齐王。成为天家儿媳,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应该为她高兴......
    张子乔在心中默默的重复着这些话。可他的心却越来越苦涩。到后来。连口中都是苦的。拿着书本的手不停的轻颤。
    坐在他旁边的韩励不经意中瞄了他一眼,顿时一愣:“子乔。你怎么哭了?”
    不知何时,他竟已泪流满面。
    众人都用惊诧的眼神看了过来。
    张子乔狼狈的用袖子擦了眼泪,胡乱说了句:“我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休息片刻再来。”然后,匆匆的扔下书本逃了出去。
    他跑进了竹林里,双手捂着脸。
    眼泪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从去年到京城的那一天起,他的心里就烙印下那个慧黠甜美可人的少女面容。在之后的日子里,心中更是一点一点的塞满了她的身影。
    她对他的温柔体贴,令他欢喜鼓舞,甚至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幻想着今生若能娶她为妻,他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好......直到齐王出现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喜欢她的,不止是自己一个。齐王各方面都胜过他良多,表妹心仪齐王,也在情理之中。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也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
    赐婚的圣旨终于来了。他痛苦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
    隐忍的低声哭泣声断断续续,如同受伤的小兽低声悲鸣,令人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张子乔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他颤抖着用手擦了眼泪,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
    然后,张子乔楞住了。
    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清澈的眼神中满是歉然。
    在那双明亮的眸光下,张子乔只觉得狼狈而难堪,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笑的比哭还难看:“表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他刚才哭的太伤心太投入了,竟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慕念春静静的看着眼睛红红的张子乔,心里流淌过熟悉的苦涩和歉疚,半晌,才轻轻的张口道:“表哥,对不起。”
    对不起,我前世辜负了你的深情,今生依然无法偿还。
    张子乔心里一颤,低低的说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是我痴心妄想,明知自己配不上你......”
    “表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是我没这个福气。”慕念春的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水光,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低声说道:“一定会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全心全意的待你。”
    你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绝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孤独孑然一人。
    张子乔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心里一阵阵抽痛。
    最狼狈的模样已经被她看见了,倒也没了之前的紧张和局促。虽然还是有些难堪,不过,情绪总算渐渐平静了。
    张子乔勉强打起精神说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今日是你接到圣旨的大喜日子,我应该恭喜你一声才是。”
    看着张子乔强颜欢笑,慕念春心里沉甸甸的。然而,她和齐王的亲事已经成了定局,不管她说什么,也无法真正的宽慰他。
    言不及义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张子乔便走了。
    慕念春在原地站了许久。她怔怔的看着枯黄的竹子,听着微风吹拂过竹子发出的沙沙声响。脑海中似闪过许多纷乱的思绪,最终却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一个熟悉的轻盈脚步声响起:“小姐,该回去了。太太还在等你一起吃午饭呢!”
    是石竹。
    慕念春轻轻嗯了一声。
    石竹此时才看清她的脸庞,不由得一惊:“小姐,你怎么哭了?”
    脸颊上传来一丝凉意。不知何时,她竟落了泪。
    是因为对张子乔的愧疚?还是因为心中的不甘?抑或是所有定了亲事的少女都有的患得患失?慕念春也无法分辨,默默的用帕子拭去泪水。
    石竹心里一阵难过,悄然握住慕念春的手,低声道:“小姐,你真正喜欢的是表少爷是么?”所以,小姐才对齐王一直不假辞色,对这门亲事如此不情愿。
    慕念春不愿让石竹误解,难得认真的袒露心声:“我确实喜欢表哥。不过,这份感情是表兄妹的情分,和男女之情不同。”如果她真的对张子乔生出男女之情,哪怕齐王再威逼利诱,她也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妥协。
    她对张子乔,更多的是怜惜和愧疚。
    石竹松口气:“这样就好。不然,表少爷也太可怜了。小姐也不必太过愧疚,或许,表少爷日后会遇到一个好姑娘呢!”
    慕念春默然片刻,才展颜笑道:“你说的对,表哥人这么好,老天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石竹见慕念春重新振作起来,心里很是欢喜,笑着说道:“老天对小姐也很好。给了小姐这么一个如意夫婿呢!”
    虽然齐王厚颜无耻又任性妄为,可他对小姐的心意却是真诚的。她原本对齐王没什么好感,可现在却觉得,小姐能嫁给这样一个喜欢她的男子,也是件幸事。
    慕念春淡淡一笑,扯开话题:“娘一定等的急了,我们先走吧!”
    ......
    ps:写到这一章,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余波
    永宁侯府。
    陆大小姐闺房的门关的紧紧的,隐隐的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几个丫鬟站在门口,却无人敢进去劝慰。
    永宁侯夫人走了过来,听到屋里的啜泣声,心疼不已,立刻上前敲门:“无双,别哭了,快些开门。”
    屋里的哭泣声小了一些。
    过了片刻,陆无双眼睛红红的开了门。
    “瞧瞧你,眼睛都哭的肿了。”永宁侯夫人心疼的将陆无双搂在怀里,柔声哄道:“好了,你也别哭了。你和齐王殿下没有夫妻缘分,也只能看开些......”
    陆无双听了这番劝慰的话,抽抽噎噎的哭的更厉害了:“娘,我看不开,我不甘心,那个慕念春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齐王殿下就是喜欢她。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永宁侯夫人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日最是娇惯宠爱。陆无双纵然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想尽法子摘一颗来。
    去年齐王到永宁侯府来做客,陆无双对齐王一见钟情。为了讨容妃的欢心,还特地跑到了慈云庵去。她虽然觉得这样的举止有失分寸,可疼女心切,并未过多的苛责。之后,容妃娘娘命人送衣料到永宁侯府,陆无双既惊又喜。她心里也颇为欣慰。若是能嫁为齐王妃,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可谁能想到,事情急转直下。齐王殿下对陆无双并无好感,皇后娘娘也插手此事。如今尘埃落定,赐婚的圣旨已经到了慕家......
    永宁侯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双,事到如今,你也只能认这个命。慕四小姐好与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齐王殿下喜欢她。就连容妃娘娘也拗不过齐王殿下。你此时就算哭红了眼睛,又有何用。看不开也罢,不甘心也好。总之,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好在皇后娘娘为你指的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安国公府和我们侯府门当户对。乔五公子才学出众风度翩翩,也不至于委屈了你。”
    “他再好我也不稀罕。”陆无双越想越是难过伤心,愤愤的嚷道:“我才不要嫁给他!”
    永宁侯夫人这次却板起了脸孔:“胡闹!皇后娘娘已经开了凤口,连皇上也知晓此事了。这门亲事岂能由着你任性。你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匆匆的来禀报:“启禀夫人,安国公夫人递了名帖来拜访。”
    永宁侯夫人不假思索的应道:“快些请安国公夫人进府。”
    安国公夫人今日特地登门拜访,来意不言自明。
    “无双。你去换身新衣,重新梳洗一番。免得失礼。”永宁侯夫人特意叮嘱了几句才离开了。
    陆无双咬着嘴唇,又哭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万分不情愿的去梳洗换衣。
    ......
    齐王圣旨赐婚的喜讯很快就在宫里传了开来。
    一众嫔妃得了消息之后,果然很快就到昭阳宫来道喜。当然了,这其中倒有大半是来看热闹看笑话的。
    新年初一那天发生的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容妃当日失态半途便告了退,之后在昭阳宫里“养病”一整个月。今天总不能再躲着不见人了吧!
    丽贵人来了,安嫔来了,梅妃来了,兰妃也来了......
    除了皇后之外。宫里有位分的妃嫔们几乎不约而同都来了昭阳宫。
    陆女官歉然笑道:“请诸位娘娘稍候片刻,容妃娘娘正在梳妆,待会儿就来。”
    安嫔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这么大的喜事。容妃娘娘特意梳妆换衣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几个等等倒也无妨。”
    话语中透露出讥讽嘲笑之意。
    丽贵人娇笑一声接口道:“是啊,齐王殿下终于如愿以偿,容妃娘娘心里自然欢喜。”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优雅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丽贵人说的是。本宫一直盼着齐王能早日定下亲事,如今皇上赐了一门好亲事,本宫欣慰之极。”
    竟是容妃来了。
    一个月没在人前露面的容妃,今日穿着桃红色的宫装,薄施脂粉,浅笑盈盈。容光慑人。眉宇间闪着毋庸置疑的欢喜。仿佛是真的由衷为这门亲事高兴一般。
    ......容妃这样的表现,着实出人意料。
    众嫔妃们各自起身相迎。容妃含笑和众人一一寒暄。表现的十分得体。
    演技倒是高明!安嫔心中轻哼一声,有意戳容妃的伤口:“这门亲事齐王殿下自是十分满意的。不过。只怕容妃娘娘心中未必如意。这位慕四小姐虽也才貌过人,只可惜家世不算显赫。比起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可要差的远了。”
    容妃笑容不减,闲闲的应道:“这门亲事可是皇后娘娘亲自选中的,安嫔这么说,莫非是觉得皇后娘娘眼光不佳?”
    安嫔暗暗咬牙,挤出笑容应道:“娘娘误会了,臣妾绝没有背后指责皇后娘娘的意思。”
    容妃看着安嫔难看的笑容,心中暗暗冷笑一声,故作关切的说道:“安嫔没有这个意思,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不然,这些话若是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只怕会造成皇后娘娘的误解。”
    安嫔只得应了一声,面色愈发难看。
    安嫔挑衅不成反而受了辱。其余嫔妃看在眼中,心中各自讶然。一时无人说话。
    丽贵人眸光连连闪动,也未吭声。
    兰妃清了清嗓子,笑着打起了圆场:“齐王大喜,我们几个今日特地凑了份子来贺喜。容妃今日可不能小气,总得请我们几个喝顿喜酒。”
    容妃抿唇一笑:“去年皇上赏了一些上好的花雕酒,绵软适口,最适宜女子喝。今日晚上,大家可要多喝些。”
    原本僵硬冷凝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就在此刻,皇后身边的邱女官来了。
    邱女官冲着众人福了一福,然后微笑着说道:“齐王殿下大喜,皇后娘娘心中很是欢喜。特地邀诸位娘娘移步仁明殿,设宴庆祝一番。”
    众嫔妃纷纷笑道:“皇后娘娘真是慷慨周全。”
    “看来,本宫今晚可要省下一顿酒宴了。”容妃神色自若的笑着,心中却冷冷一笑。皇后哪有这么好心,分明是想故意膈应她!
    不过,她现在已经想通了。不管喜不喜欢慕念春,圣旨赐婚之下,慕念春嫁给齐王已经成了定局。怎么“调~教”儿媳都是日后的事,此刻却不能露出异样来。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
    容妃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仁明殿。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容妃依旧像往日一般恭敬柔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皇后娘娘为齐王殿下的亲事操了不少的心,臣妾还没来得及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眸光一闪,笑着说道:“齐王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疼爱他的心思绝不会比你少半分。他有一份好姻缘,本宫也甚是欣慰。”顿了顿,又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昭阳宫里养病,如今身子可好了么?”
    容妃一脸感激的应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头脑总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宜见光也不宜见风,安心静养了这么多日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比喝什么补药都强的多。”
    皇后欣然笑道:“那就好。你一直养着病,本宫和皇上都为你忧心。各宫的妃嫔们也时常惦记你。如今既是好了,不妨多出来走动。”
    容妃笑着应了声是。
    两人有说有笑,哪里看得出半分芥蒂的样子。
    妃嫔们都是挑眉通眼的人物,一见这架势,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的说些扫兴的话。一个个笑着凑趣,一时间,仁明殿里说笑声一片。
    当天晚上,皇后在仁明殿里设了宫宴。
    皇上得了消息,竟也来了。
    过了年之后,皇上龙体愈发虚弱,每日只能勉强撑着上朝,精力根本无法应付繁琐的朝务。早已将一应事情都交给了太子,也极少涉足后宫。就连容妃,也足有大半个月没见过皇上了。
    皇上这一出现,各嫔妃都是精神一振,一个个卯足了劲讨皇上欢心。
    只可惜,皇上今天晚上对容妃格外的关注,对其余嫔妃的献媚争宠并未放在眼里:“容妃,朕看你气色还不错,病已经都好了吗?”
    皇上明知道容妃是装病,却没有揭穿,反而一脸关切。看的众妃嫔眼热嫉妒不已。
    容妃浅浅一笑:“臣妾谢过皇上关心。休养了这么久,臣妾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皇上嗯了一声,又笑道:“朕给齐王指婚,你可满意?”说起此事,其实皇上心里是有些愧对容妃的。当时已经答应了容妃的事,后来却为了顾及皇后颜面,只能食了言。
    容妃心里纵有些怨怼,也绝不可能流露出来,忙笑道:“皇上亲自挑的儿媳,臣妾一千个一万个喜欢,哪有不满意的。”
    皇上这才释然的笑了。
    ......
    ps:书名:锦绣路
    简介:苏瑾琰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毒药下。重生归来,步步为营,所求不过安稳人生。只是,当更大的阴谋浮现,这次,她能否全身而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厚颜
    齐王府里,也在进行着酒宴。
    周琰周珣等人都来了,还有蒋昀罗钰慕长栩等人,加起来足有十几人。两人一席,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来,丝竹声声,歌姬声音婉转,舞姬翩翩起舞。
    “十四叔,恭喜你如愿以偿!”周琰清秀白胖的脸孔满是兴奋的潮红,豪迈的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齐王今晚兴致极高,眼眸熠熠闪亮。毫不犹豫的和周琰喝了一碗酒。
    酒是温过的,喝到胃中顿时一阵灼热。
    不知是酒劲上涌,抑或是美梦成真太过高兴的缘故,齐王只觉得全身都有些飘飘然。头脑却又异常的清醒,一连喝了小半坛子的酒,也没什么醉意。
    坐在他身边的周琰,酒量却实在浅薄的可怜。几碗酒一下肚,脸孔就满是红晕。估摸着再有两碗酒,就彻底趴下了。
    周珣的酒量可要强多了,笑着端起一碗酒走了过来:“十四叔,今天是你定亲的大喜日子。我可得好好敬你一碗酒。只可惜慕四小姐尚未及笄,十四叔还得再等上两年才能成亲。”
    齐王虽比周珣长了一辈,年龄却比他小了两岁。周珣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举手投足间显得沉稳有度。
    比起周珣,善良憨厚的周琰简直还像个孩子。
    也怪不得父皇更喜欢周珣。就算是他,对周珣也生不出什么讨厌的情绪。
    身在帝王家,身体中流淌着的都是野心勃勃的血液。万人之上的龙椅只有一个,为了坐上龙椅,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稀奇。赵王有野心,吴王和晋王又何尝不是?前世三个藩王同时谋逆造反,赵王势力最大。也最先攻进了皇城。周珣也是居功至伟。
    赵王远在藩地,在京城的势力远不及太子。全靠周珣暗中拉拢文官武将。只可惜,周珣同样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被自己的亲表叔下令乱箭射死。大概到了九泉也死不瞑目。
    齐王眸光微闪,笑着和周珣碰了碗。一饮而尽。
    再接着,就是周玦和周玹。
    齐王来者不拒,纵然酒量再好,也很快就有了酒意。
    微醺中,眼前的少年面容渐渐模糊,忽然变成了另一张美丽慧黠的少女面孔。她款款走来,眼角眉梢俱是柔情......
    念春,是你吗?
    今天是我们定亲的好日子。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激动高兴?
    一张口,那份似真似幻的感觉陡然消失无踪:“齐王殿下,我也敬你一碗酒。”
    声音清朗,分明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齐王定定神,对着慕长栩笑道:“日后等我娶了念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再叫殿下就太见外了。我现在就提前叫你一声大舅兄如何?”
    慕长栩早已见惯了齐王的肆意任性,虽然有些尴尬,却并不慌乱,镇定的应道:“等日后成亲了,殿下再改口也不迟。”
    ......
    敬完酒后。慕长栩回了自己的位置。
    今日都是两人一席,坐在他身边的正是罗钰。
    往日两人亲密无间,感情极深厚。现在却因为慕元春变的渐渐疏远。天天见面。说话却一日少过一日。今天晚上一起到齐王府来赴宴,无巧不巧的被安排坐在了一起。竟有些冷场。
    “表哥,你不去敬酒吗?”慕长栩打破了沉默。
    罗钰淡淡的说道:“敬酒的人多的是,我去不去也没什么要紧。”语气不冷不热。
    慕长栩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他本不是什么长袖善舞之人,又因为慕元春的事对罗钰颇为愧疚,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丝竹声声入耳,歌舞优美动人。周围说笑声不绝于耳。而他和罗钰,却一直僵硬尴尬的沉默着。
    妹妹也确实做的太过分了。慕长栩想起上元节时发生的事情。一阵难堪。若换成是他被心上人这般设计,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罗钰现在这样的冷淡。已经算是极有涵养了。
    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慕长栩鼓起勇气低声说道:“表哥,对不起......”
    “需要说对不起的。不是你。”罗钰终于抬头看向慕长栩,俊脸消瘦憔悴,声音里满是苦涩:“我从来没怪过你。你不用觉得对我有什么愧疚。”
    辜负了他一片深情的人,是慕元春。
    这一切,和慕长栩无关。
    可是,每次看到和慕元春有五分肖似的脸孔,他的心就一阵窒息和抽痛。久久无法平息。所以,他不愿再正眼看慕长栩,更不愿和他说话。
    慕长栩看着满脸痛苦之色的罗钰,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极了。他想说些什么,脑海中却一片空白。默然许久之后,才挤出了一句:“我听说,舅母打算给你定下亲事。”
    罗钰嗯了一声:“是刘府的三小姐。母亲已经让人登门提亲,只等刘府的回音了。”
    他原本是不愿意成亲的。可被慕元春伤的遍体鳞伤之后,却没了坚持的意义。
    反正总是要成亲的,娶谁都一样。
    刘二小姐也是太孙侧妃。李氏到刘家提亲,其中的微妙心意不言而喻。可慕长栩却半分指责的资格都没有。是慕元春先辜负了罗钰,罗家为罗钰定什么样的亲事都怪不得罗家。
    慕长栩打起精神笑道:“表哥如此人才,刘府肯定会应下这门亲事的。我先提前恭喜表哥一声。”
    罗钰也挤出一丝笑容:“你别只顾着说我了。我记得没错的话,还有两个月你就要成亲了,要恭喜也该是我恭喜你才对。”
    提起亲事,慕长栩的反应也不热络,淡淡的笑了笑,便扯开了话题。
    表兄弟两个,至少表面恢复了交谈。至于各自心中在想着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
    这一场酒宴,直到子时左右才散。
    慕长栩喝的醉醺醺的,几乎是被抬着上了马车。模糊中,似乎有另一个人也上了马车。
    慕长栩以为是随身伺候的小厮,并未放在心上。一路上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路程走了大半,才睁开眼。
    然后,慕长栩楞住了。迟钝麻木的头脑清醒了一些,错愕的问道:“齐王殿下,你怎么会在马车上?”
    一身绯衣锦袍,桃花眼里浮着笑意的俊美少年挑眉笑道:“当然是特地送你回府了。”
    慕长栩:“......”
    齐王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分明是别有用心好吧!
    慕长栩本就晕乎乎的头更痛了,忍住撵人的冲动,十分委婉的说道:“深更半夜的,殿下不必来回奔波。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殿下还是请回府好好休息吧!”
    齐王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我现在就算是想回也回不了。只有这么一辆马车,只能等着送你到慕家,然后再回府了。”
    慕长栩嘴角微微抽搐。三更半夜的,哪里还有时间这么来回折腾。齐王分明是想今晚随着他一起回慕家赖上一晚......
    圣旨都下了,亲事已经定了。四妹又不会长翅膀飞走,至于这么这么黏糊这么紧张吗?
    慕长栩心里默默的吐槽。不过,以他的性子,这些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默然片刻才说道:“如果殿下不嫌弃,今晚就在我院子里的客房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回王府吧!”
    大舅兄果然知情识趣。
    “那怎么好意思。”齐王眉开眼笑的客气了一句,很快又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长栩:“......”
    一路无话。
    马车在慕家的侧门停下。值夜的门房管事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在见到慕长栩身边的身影时,全身一个激灵,就要下跪行礼。
    “不必多礼。”虽然冷风飕飕的,不过,齐王殿下的心情却十分明媚,语气出奇的温和随意。
    慕长栩定定神吩咐道:“殿下是特意送我回府,夜已经深了,你不用去禀报父亲母亲他们了。免得惊扰了他们休息。”
    门房管事连声应了。眼睁睁的看着齐王随着慕长栩进了府。
    ......齐王殿下不是送大少爷回府吗?跟着进府又是什么意思?
    幸好此时已是深夜,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睡下了。齐王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慕家,也没引来任何瞩目。
    慕长栩亲自领着齐王进了客房,略有些歉然的说道:“这么晚了,没时间再收拾,请殿下将就一晚。”
    松涛院的客房收拾的还算干净。若是来个普通的客人,倒也不算怠慢失礼。用来招待身份尊贵的齐王却不免随意了一些。
    齐王随意的笑道:“无妨,本王也没那么娇气。你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快些回去歇了吧!”
    慕长栩走了之后,齐王和衣而睡。郑喜则睡在外间的床榻上。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齐王睁开了眼睛。此时的齐王,眼眸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哪里还有什么酒意。
    齐王无声的推开门,顺便踢了踢酣睡的郑喜,低声道:“别睡了,快些起来。”
    郑喜反射性的翻身下床,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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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夜会(一)
    半夜偷偷跑到姑娘家的闺房里,自然要带上一个望风的。
    齐王利落的翻出了墙院,郑喜身手差的远了,好不容易爬上墙头,往下跳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齐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要是被巡逻的护院听见了,我剥了你的皮。”
    若是惊动了巡逻的护院,可就太丢人了。
    郑喜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道:“奴才刚才是不小心,下面一定留神。”
    护院大多在外院巡逻,内宅的护院极少。而且,松涛院离漪澜院不算远,动作利索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漪澜院此时当然已经上了锁。守门的婆子已经回屋睡下了。
    齐王重施故伎,轻巧的翻墙进了院子。然后悄然无声的往慕念春的闺房摸索过去。至于郑喜,很识趣的在游廊里停下了,警惕的东张希望。
    齐王虽然从未进过慕念春的闺房,却对方位知之甚详。很快就找到了慕念春的闺房。
    黑暗中,齐王的脚步轻软的近乎无声。却依然惊醒了值夜的冬晴。
    几乎是在齐王刚靠近门口的一刹那,冬晴便警觉的醒了过来,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手腕微微一翻,手心里已经都了一枚小巧锋利的飞镖。那飞镖闪着蓝幽幽的光芒,显然是淬过毒的。
    自从冬晴到了慕念春身边伺候,晚上的值夜就落到了她的身上。以冬晴的身手,保护慕念春绰绰有余。
    “是我!”门外的齐王同样听到了冬晴轻微的脚步声,压低了声音说道。
    冬晴听出来人的声音,不由得一阵错愕。
    深更半夜的,齐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小姐的闺房外?
    冬晴定定神,轻轻的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果然是齐王。此时夜深人静,一点点声响都显得格外醒目。
    齐王冲冬晴使了个眼色。冬晴立刻领会了齐王的心意。略一犹豫,便让了开来。
    若是换了石竹在这儿。当然不会任由齐王溜进慕念春的闺房里。冬晴却是齐王的贴身暗卫,听从主子的命令早已成了冬晴的本能。再说了。主子和小姐已经定了亲事,私下亲密些也不算私相授受吧......
    待齐王进了闺房之后,冬晴便悄然退出了屋外。顺便轻手轻脚的将门带好。
    屋里静悄悄的。熹微的星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撒进来,光线十分黯淡。
    浅粉色的纱帐静静的掩着,床上的少女略略侧身睡着,一头青丝柔顺的撒落在枕畔。露出白玉一般无暇的睡颜。
    只这么远远的看着安详入眠的她,他的心中便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甚至没有半点别的念头。
    齐王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
    离的这么近,慕念春的睡颜也更清晰了。然而,下一刻,齐王唇角的笑容便凝住了。慕念春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的很不安稳。眼角隐隐有些泪痕。
    今天是他们两人定亲的喜日子。她竟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哭了......
    激动兴奋了一整天的心情,陡然一沉,说不出的晦涩。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她是不情愿嫁给他的。是他霸道又强势的要娶她。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点头同意。还提出了三个所谓的条件。
    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前世的执念和今生的相遇,注定了他们两个这辈子的缘分。他绝不会放手。他也有这个自信,总有一天能虏获她的芳心。即使是韩越的意外出现令人震惊。也没能动摇他的信心和决心。
    直到这一刻,看着她眼角边的泪痕,心里就像被一把钝钝的刀来回的割着,那痛楚虽不剧烈,却缓慢悠长......
    齐王眼里的光芒渐渐暗了下来,紧紧抿着唇角。
    就在此刻,床上的慕念春忽然痛苦的皱眉,喃喃的呓语着什么,面色异样的苍白。额上冒出了冷汗。
    她在做噩梦!
    齐王想也不想的俯身,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另一只手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
    慕念春全身一颤,无意识的挣扎着用力。却无法挣脱开那只温暖有力的手。那触感实在太过清晰真实了,仿佛是噩梦中的人狰狞着捉住了她......
    慕念春惊喘一声,霍然睁开眼。
    一张模糊的脸孔悬在她的脸孔上方。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深幽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芒。
    慕念春惊骇之极,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噩梦还是现实,想也不想的张口尖叫:“来人......”
    声音还没出口,便被牢牢的堵了回去。
    滚烫的唇紧紧的落在她的唇上,火热灵活的舌尖在她的唇上游移,甚至试图探入唇内。
    不,这根本不是梦!
    慕念春彻底清醒过来,不假思索的用力推开上方的人。可他却轻而易举的将她另一只手攥在手心,贪婪又专注的继续吻着她。似乎将心中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倾注到了这个吻里。
    慕念春被他的唇舌纠缠的几乎无法呼吸,无奈的退让,稍稍松了口。蠢蠢欲动的舌顿时探了进来,缠着她的舌尖起舞。
    慕念春呼吸愈发急促。唇舌交缠间,缠绕着她不放的噩梦阴影渐渐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过了她,稍稍抬起头,低低一笑:“现在好些了吗?”
    慕念春忙着用力呼吸,一时无暇理会他。
    虽然光线依旧晦暗,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可有机会有胆量半夜偷溜进她闺房的,除了齐王还能有谁?而且,他一张口说话,她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齐王见她脸颊潮红,再无之前的苍白娇弱,心里颇为满意。至于之前的晦涩痛楚,自然很快抛到了脑后。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和她夜半独处,当然先尝足了甜头再说。
    这么想着,齐王的目光又灼热起来。
    慕念春这一次却有了防备,飞快的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又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瞪了过来:“不准动手动脚!再乱来,我就张嘴叫人了!”
    齐王轻笑一声,伸舌舔了舔她柔嫩的手心。
    慕念春飞快的缩回手,迅速的缩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防备的盯着他。殊不知,这副模样更能激起男人心中的欲望。
    齐王眼眸愈发幽暗,却没有再做什么过火的举动,愉快又无耻的调~戏道:“我们两个名分已定,就算你叫人来,见了是我也会恭敬的叫一声姑爷。”
    慕念春丢了个白眼过来,蹙眉问道:“你是怎么偷跑进我闺房来的?”
    齐王在床边坐下,手中依旧攥着她柔软的手,轻轻的摩挲:“今晚我在府中设宴,你大哥喝醉了,我特地送他回府。他见夜深了,不忍我来回奔波,便留我在他院子里休息一晚。再然后,我没睡着,就出来随便走走,没曾想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漪澜院来......”
    “然后,还一不小心的找到了我的闺房,就顺便让冬晴开了门?”慕念春的语气中满是讥讽和不善。这种话鬼才相信!
    齐王欣然笑道:“不愧是未来的齐王妃,果然聪慧,一猜就中!”
    慕念春:“......”
    和这等厚颜无耻的人置气,无疑是白费力气。
    慕念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淡淡说道:“这回就算了。以后可别再半夜偷溜到我闺房来了。要是真的被人发现了,我日后还拿什么脸见人。”
    齐王认真的反省片刻,正色说道:“你说的对。半夜私会确实不好,对你的名声不利。日后我若是想见你了,就白天到慕家来拜访。”
    慕念春:“......”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闪着怒气,灿若星辰,美的令人心动。
    齐王心中一动,几乎无法克制低头亲她一口的冲动。嘴唇脸颊都掩在被褥里,亲一亲额头也能稍稍纾解心中的饥渴。
    慕念春只觉得全身热气上涌。不知道是因为羞恼还是愤怒,或者还有身体里漾开的一丝异样情潮......
    察觉到最后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慕念春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命令自己清醒些。
    好在齐王没有什么更过火的举动,亲了她的额头之后,又重新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你刚才在做噩梦,现在好些了吗?”
    声音里没有了平日惯有的漫不经心和肆意,显得异常温柔。
    慕念春微微一怔,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滋味,低低的嗯了一声:“已经好多了。”
    然而,齐王的下一句话,又令她全身都是一僵:“你梦见韩越了?”
    慕念春默然片刻,才应道:“是,自从上元节那一日过后,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噩梦缠身当然不是什么美妙的滋味,每天夜里都被噩梦惊醒,醒来之后,总会惊惶不安许久。
    齐王自然听懂了慕念春的话意。
    可亲耳听到她承认每晚都梦见韩越——哪怕是噩梦,心里依然有些酸意。
    慕念春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齐王,忽的张口道:“我曾经是他的女人,长达十年之久。哪怕我亲手下毒害死了他。可他在我心里,总是和别人不同的。你如果介怀,可以退婚。”
    ps:忽然觉得这一章虐到齐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会(二)
    退婚?
    齐王挑了挑眉,熟悉的表情又回来了:“你不需要一再强调这个事实。我若是真的介意,也不会非娶你不可了。再说了,你和他之间的恩怨牵扯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会娶你为妻的人也是我。退婚这两个字,以后不用再提。”
    表情懒散不正经,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可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却再认真不过。
    慕念春和他对视,许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齐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不用再想着试探我。我上辈子在女色上并不自持,身边从不缺美人伺候。这辈子我既是认定了你,自是早就考虑的清清楚楚。绝不会退缩。”
    哪怕是韩越出人意料的出现,哪怕是她的心里还有韩越的影子,他也绝不可能放手!
    慕念春默默的品味着这番话里的意味,心中涌起微妙又复杂的滋味。
    眼前这个深沉强势又果决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齐王。被这样一个男子盯上了,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做过几次噩梦。”齐王句句出人意料。
    慕念春忍不住张口问道:“你做了什么噩梦?”该不是也梦到韩越了吧!
    齐王收敛了笑意,声音低沉:“我梦到前世那一年,父皇因为急病归了天。我很伤心很难过,跪在父皇的灵位前。然后,就听到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原来是五哥被刺客的匕首刺伤。那把匕首上有剧毒,只几个呼吸,五哥就没了呼吸。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对外却不敢声张。胡乱编了个理由将五哥下葬。后来,周琰继位,赵王他们几个造了反。我这个闲散的王爷也被卷入其中。被赵王派出的刺客一箭射中了胳膊。我假装重伤在府中静养。再后来,就听到赵王等人攻进皇城的消息。韩越杀了周琰。又杀了赵王周珣,之后屠杀宫中的妃嫔。母妃也惨死其中。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仓惶的逃出京城......”
    声音中还算平静,却透出几分黯然。
    前世的一切,不止是慕念春的噩梦,更是他的噩梦。
    至亲的人一一惨死,他却只能仓惶逃命,被人不停的追杀。死亡的阴影时刻笼罩心头.....
    慕念春一阵恻然,下意识的反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了,后来你不是又领兵攻进了皇宫吗?也算是为你的亲人都报仇了。”
    齐王无声的扯了扯唇角:“说起这个,我心中更是遗憾。我本想亲手杀了韩越报仇,却没想到,竟被你抢先了一步。”
    那一幕,在他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迹。在之后的岁月里,从未有一刻忘怀。或许就是那一眼,让他彻底的沦陷。别的女子再也无法入他的眼。
    原本沉重阴暗的往事。被齐王用这么懒散的语气提起,陡然间变的轻松了许多。
    慕念春很配合的叹道:“早知道你会因此惦记上我,当时我真不该逞强。应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才是。这辈子你也不会缠着我不放了。”
    齐王笑了笑,又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亲:“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人了,安心的等着嫁给我,别的什么也不用多想。”
    语气霸道又亲昵。
    慕念春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口中却故意唱反调:“我怎么可能不多想。韩越忽然提前出现在京城,之后还送了韩励到我们慕家家学来借读。你可别说这些事你不知道。”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齐王坦然承认:“上元节过后,我就暗中命人盯着韩越的一举一动,还加派了人手守在慕家周围。不管他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我的耳目。”
    慕念春不假思索的反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不趁着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派人刺杀他?他身边的侍卫带的不多。这可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只要韩越一死,就不会发生前世的惨剧。
    这么好的机会。齐王竟放过了。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齐王眸光一闪,也没隐瞒什么,淡淡的说道:“我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仔细权衡过后,我并未动手。赵王对韩越信任有加,如果韩越遇刺身亡,赵王肯定会勃然大怒。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尚未可知。倒不如忍耐几个月,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已知的危险,总比未知的危险更好防备。
    慕念春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齐王思虑的更周全:“你这么想也有道理。接下来所剩时日不多了,你可得尽早做好部署。”
    “放心,我早有防备。”齐王眼中闪过精光,却并未说起详情。
    慕念春对阴谋算计也不感兴趣,并未追问。
    前世齐王才是最终的胜利者,现在携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要对付韩越自然更不是什么难事。她无需为他忧心。
    齐王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刚才你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齐王刚才袒露心声,轮到她了,也不好再隐瞒不说。
    慕念春略一犹豫说道:“这些日子,我总是梦到以前在景阳宫的情景。梦到韩越到景阳宫来......还有,梦到他临死前的样子。”
    齐王神色不变,安静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接下来的话好像也容易出口了:“他是中毒身亡的。面孔扭曲泛青,口中溢出黑色的血,震惊又狂怒的盯着我,说做鬼也不放过我......”
    说到后来,声音有些干涩。
    齐王心中一阵怜惜,温柔又坚决的低声说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慕念春定了定神,不无自嘲的扯了扯唇角:“今晚你真是吓到我了。我正梦到他的刀戳进我的胸口。结果,就被你紧紧握住了手。一睁开眼,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简直就是噩梦活生生的上演。”
    齐王没有笑,反而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不过是噩梦,不用害怕。”
    说起来轻松,做到却难之又难。
    韩越的意外出现,勾起了她所有深藏在心底不愿意想起的回忆。这些日子噩梦频频,几乎没睡过安稳觉。白天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身边的人起疑心。
    慕念春苦涩的笑了笑,没有吭声。半晌才说道:“我总觉得韩越有些不对劲。他素来心肠冷硬无情,怎么肯和一个普通文官结交。可他偏偏到了慕家来做客,还特意送了韩励来借读。”
    原来,她也察觉到了异样。
    齐王接过话茬:“不止这些。他还暗中留了些人手在京城,韩励身边的两个长随,都是他的人。”
    慕念春半点都不惊讶。韩越特意送韩励到慕家来读书,绝不可能没有目的。安插人手在韩励身边,日日进出慕家,分明是想借机监视慕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也和你我一样。”慕念春眉头微蹙,缓缓说道:“可这样又实在说不通。我亲手下毒害死了他,如果他也重生了,只怕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怎么可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我?”
    这也是慕念春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齐王眸光微闪,凝视着慕念春:“或许,他虽然恨极了你,却又狠不下心动手对付你。”
    “这怎么可能。”慕念春想也不想的应道:“他的残忍嗜杀,你比谁都清楚。坐了十年龙椅,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有多少。一道口谕一道圣旨,就灭人九族。后宫嫔妃更是命薄如纸。一个行步差错,甚至说错一句话,都会惹来杀身之祸。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杀他的仇人!”
    齐王扯了扯唇角,并未反驳慕念春的话。
    韩越确实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这样的男人一旦动了真情,却比普通的男子更痴狂。
    慕念春身在其中,大概并未觉得韩越待她如何。可从眼线收集的线报中,足可以看出韩越对她是何等的宠爱。宫里其余嫔妃加起来侍寝的次数,都不及她一个人。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进福宁殿送宵夜的妃子。到后来,多疑又暴戾的韩越甚至没让人用银针试毒,便吃下她亲手做的宵夜......
    站在男人的角度,他能体会到韩越对她的心意。韩越纵然是死在她的手里对她恨之入骨,重生之后也狠不下心杀她吧!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猜想。也有可能韩越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出于天生的多疑和谨慎,多布一步棋而已。
    两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的张口道:“这么晚了,你(我)也该走了。”
    这样一个小小的巧合,令齐王心情大好,迅速的俯身,重重的亲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在慕念春绯红的俏脸和气愤的眼神中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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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七章 姐夫(一)
    冬晴一直守在门外五六米的地方。既能时刻警惕周围的情形,又不会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齐王轻轻推门而出。
    冬晴立刻看了过来,却并未发出声音。
    齐王对冬晴的表现还算满意,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平日警觉机灵些,只要发现异样,就立刻传消息来。”
    冬晴恭敬的应了声是。待齐王离开之后,略一踌躇才重新进了屋里。
    屋里光线仍然十分黯淡。慕念春裹着被褥,坐在床上,正静静的看过来。
    冬晴心里一紧,走上前低声道:“今晚奴婢斗胆给殿下开门,让小姐受了惊吓,还请小姐责罚。”
    慕念春淡淡说道:“你是齐王的人,自是要听他的命令行事。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冬晴被噎了一下,然后跪了下来,却什么也未辩解。
    慕念春生气也是难免的。少女闺房岂能任由男子出入?万一被人发现了,她的颜面还要不要了?将来就算嫁到了齐王府,也会落下个“不检点”的名声。
    退一步说,就算没被人发现,半夜醒来忽然看到一张男子的脸孔在眼前晃动也足够惊心动魄的。换个胆子小一些的,还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子。
    慕念春也不说话,任由冬晴在地上跪着。
    屋里虽然燃着火盆,可长时间跪在地上,依旧一阵阵寒气侵入膝盖。这么跪着,自然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可冬晴一直挺直了身子,跪的笔直,大有跪上一夜的架势。
    半晌,慕念春才淡然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今日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再有第二次。你就回齐王府去。”
    她能容忍冬晴暗中将一些消息传给齐王,可今晚的举动却超出了她的容忍范围。
    冬晴恭敬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暗暗苦笑。
    一边是任性妄为的齐王殿下。一边是外柔内刚极有主见的四小姐......她这个小小的暗卫夹在其中,真是左右为难啊!
    ......
    第二天清晨。
    慕正善和张氏梳洗之后。便等着儿女来请安一起用早饭。每天都是张子乔来的最早,今日也不例外。
    “姑父姑母早安,”张子乔恭敬的行礼问安。
    慕正善笑着嗯了一声。
    张氏却细心的多,只打量张子乔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子乔,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而且,眼睛隐隐有些红肿。分明是狠狠哭过的样子。
    张子乔掩饰的笑了笑:“多谢姑母关心。我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所以脸色不太好看。”
    张氏本想追问。转念一想,又将话咽了回去。昨天对慕家上下来说是个喜日子,可对痴恋着慕念春的张子乔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半夜偷哭一回也是免不了的......
    张氏若无其事的扯开话题:“子乔,这些日子韩三公子在家学里还适应吗?”
    张氏没有追问,张子乔悄然松了口气:“韩三公子天生聪慧,读书极有悟性。夫子对他赞不绝口。”
    韩励进了家学之后,迅速的崭露头角,甚至比慕长柏等人还强了一筹。
    张氏笑道:“这样就好。韩将军对我们慕家有恩,又特地送了韩三公子到我们慕家来借读。你就当是多交一个朋友。对韩三公子友善些。”
    张子乔笑着应下了。韩励性子活泼谈吐风趣,让人很容易就会生出好感来。
    过了片刻,慕长栩也来了。
    慕正善和张氏看到慕长栩身侧的少年时。俱都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过伯父伯母。”齐王倒是神色自若分外坦然,笑着上前行子侄礼。
    慕正善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殿下快免礼。”顺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慕长栩。齐王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慕家?
    慕长栩咳嗽一声说道:“昨日晚上齐王殿下设宴,我喝多了。齐王殿下特意送我回府,因为夜深了,我便留齐王殿下在松涛院睡了一晚。”
    慕正善和张氏:“......”
    齐王殿下,刚定下亲事你就迫不及待的厚颜到慕家来,这样真的合适吗?
    枫哥儿及时的出现,打破了这份诡异又尴尬的安静:“爹,娘。大哥,表哥......咦?齐王殿下怎么也在?”
    齐王冲枫哥儿笑嘻嘻的眨眨眼:“枫哥儿。你不用喊什么齐王殿下,叫我姐夫就行了。我的王府里养了很多漂亮的鸟。还有各种新鲜有趣的玩意。等你休沐了,我带你去王府里玩。”
    枫哥儿眼睛一亮,立刻喜滋滋的喊了声“姐夫”。
    众人:“......”
    “枫哥儿,不准乱喊。”慕念春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瞪了枫哥儿一眼。
    枫哥儿见慕念春绷着俏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悄悄的往齐王身边挪了过去。齐王顿时咧嘴笑了起来,拉着枫哥儿肉乎乎的小手给他打气:“不用怕,你想怎么叫都行......”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看了齐王一眼。
    齐王立刻改了口:“枫哥儿,我和你姐姐还没正式成亲。叫姐夫确实不太合适,叫我十四哥好了。”
    枫哥儿乖乖的点头:“是,十四哥。”
    ......慕念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不理这一大一小一对活宝了。上前给慕正善夫妇请了安。
    慕正善略一踌躇,笑道:“早饭已经备好了,齐王殿下一起留下吃了早饭再走吧!”
    明知这样于理不合,可齐王已经登门了,总不能连早饭都不留就让人家走。
    齐王毫不客气的点头应了。
    ......
    众人围着饭桌坐下了。
    慕正善本想请齐王坐在上首,齐王自是不肯,就在慕长栩的身边坐下了。
    粥点有四种,各式面点也有七八种,还有几盘清淡精致的菜肴。当然了,这样的早饭对讲究衣食的齐王来说,依然算是简单了。
    张氏略有些歉然的说道:“妾身不知殿下也在,没来得及让大厨房多准备一些精致可口的饭菜。也不知殿下能否吃得惯粗茶淡饭......”
    “伯母太客气了。”齐王表现的分外随和:“早饭已经很丰盛了。我平日在齐王府里吃早饭也差不多是这样。”
    ......说这样的话也不觉得亏心。明明对吃食挑剔的不得了,齐王府里的厨子们为了做出合殿下口味的饭菜,每天都绞尽脑汁。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吃早饭,也是满满一桌子的粥点面点。
    一旁的郑喜默默的在心中吐槽,面上却半点都没流露出来。
    慕念春一直垂着头,随意的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齐王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立刻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才吃了几口不吃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一语双关道:“今日胃口不佳,实在难以下咽。”他就坐在对面,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还能有胃口吃得下饭才是怪事。
    齐王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
    昨天晚上他半夜偷溜进她的闺房里,确实稍稍有些过分了。她必然是憋了一肚子闷气,今天发作他几句也是难免的。
    张氏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念春,你既是胃口不佳,就别在这儿坐着了。先去闺学好了。”
    这话正合慕念春的心意,闻言立刻笑吟吟的应了。临走前,有意无意的瞄了齐王一眼。
    吃了早饭就快点离开,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齐王哑然失笑。看来,这次是真的惹恼她了,这目光里几乎都快溢出杀气了。
    早饭过后,齐王拉着枫哥儿到一旁,低声耳语了几句。枫哥儿兴奋的双眼放光小脸通红,连连点头。
    齐王这才对慕正善笑道:“伯父,我想带着枫哥儿到齐王府玩一天。到了晚上,我会亲自送他回来。不知伯父是否应允?”
    慕正善略一犹豫:“可是,枫哥儿今日还要上家学......”
    “可以请表哥替我向夫子告假一日。”枫哥儿立刻麻溜的接过了话茬,眼中闪出了期盼的光芒:“爹,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府呢!”
    慕正善心一软,点了点头。
    枫哥儿欢喜的一蹦三尺高。
    张氏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枫哥儿,你忘了前些日子答应过你姐姐什么吗?半年之内都不能随便出府。”
    枫哥儿顿时笑不出来了,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说道:“十四哥,我还是别出府了。不然,姐姐肯定会生我的气。”
    齐王笑着安抚道:“不用担心。你是去齐王府,有我一直陪着你。又不是一个人乱跑。你姐姐不会生气的。”
    枫哥儿陷入了犹豫挣扎矛盾中。既想随着齐王去齐王府玩耍,又怕姐姐会因此事生气。胖乎乎的小脸,几乎皱成了包子。
    张氏看着这样的枫哥儿,心早已软了。略一犹豫说道:“好了,娘刚才其实是吓唬你的。你随齐王殿下去,你姐姐不会生气的。”
    枫哥儿这才欢欢喜喜的随着齐王走了。
    枫哥儿个头只及齐王的腰际,两只手抓着齐王的胳膊摇来晃去。张氏看着,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姐夫(二)
    “......齐王对你上心,连带着对枫哥儿也特别的有耐心。一直拉着枫哥儿的手,上马车的时候还特地抱着枫哥儿上去。”张氏喜滋滋的说道。
    到了中午,闺学散学之后,慕念春和往常一样到了兰香院陪张氏吃午饭。张氏立刻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齐王对枫哥儿这么好,分明是爱屋及乌。由此也可看出齐王对慕念春十分在意。
    有这样的女婿,张氏心里自是高兴。
    慕念春神色间却无太多喜意,甚至轻哼一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齐王刻意笼络枫哥儿,十有*是存着日后有借口常到慕家来的心思。
    张氏嗔道:“哪有这么说自己未来夫婿的。他心中有你,所以才会放下身段讨好我们,还费尽心思的哄枫哥儿。他可是堂堂皇子身份,能为你做到这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慕念春难得的被张氏数落的哑口无言。
    齐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男子。荒唐轻狂的外表下,真实的齐王精明狡诈城府极深。贵为皇子,前世更是九五之尊。只有女子百般讨好他的份,他何曾这般迁就讨好过一个女子......
    “念春,我不知道你和齐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我看得出,你对这门亲事其实并不太情愿。”张氏笑容一敛,缓缓说道:“可你们如今既已定了亲事,你总该对他好一些。将来你总有一天会嫁到齐王府,要和他携手过一辈子。难不成要一直这么拧着和他较劲?”
    慕念春闷闷的应道:“就算要适应,也是以后的事。总之,我现在看了他心里就不痛快。没心情给好脸色给他看。”
    语气里满是愤愤,就像一个怄气的孩童。
    张氏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未婚夫婿,换成别人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你倒好。不冷不热的甩脸子。也不怕真的惹恼了他!”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他若是受不了,大可以退婚。”
    张氏皱了皱眉头。板着脸孔说道:“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哪有这般儿戏的。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让别人听见。”
    张氏难得的严词训斥,慕念春纵然心里还有些闷气,也只能乖乖的点头应了。
    张氏面色一缓,又放软了声音说道:“今日枫哥儿去齐王府做客一天,是我和你爹都应允的。晚上枫哥儿回来,你可别训他了。免得齐王颜面难看。”
    慕念春哭笑不得的抗议:“娘。你到底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齐王那边。我可是你亲生女儿!”
    “我当然站在你这边。”张氏别逗乐了,笑着哄道:“不过,齐王就快成我女婿了。我向着他说几句话也不算过分吧!不是有句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么?”
    这话说的实在诙谐。
    慕念春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因为昨夜齐王偷溜进闺房生的闷气,悄然散去。
    说实话,枫哥儿在齐王府里玩耍,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齐王肯定会精心照顾枫哥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
    到了傍晚时分,齐王果然亲自送枫哥儿回了府。
    枫哥儿玩了一整天,雀跃兴奋到无以复加。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姐姐,齐王府里养了好多好看的鸟儿。有的鸟叫声好听,有的鸟羽毛漂亮。还有很多会说话的鹦鹉呢......”
    “姐姐,十四哥还养了很多马。每一匹马都很神骏漂亮,有一匹白色的小马驹,特别神气。十四哥特地教了我骑马,还说要将那匹小马驹送给我呢......”
    “十四哥还养了蛐蛐和斗鸡......”
    一口一个十四哥,叫的别提多亲热了。
    短短一天之内,枫哥儿就彻底被齐王收服了。
    慕念春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瞄了齐王一眼。齐王一直在留意她,立刻冲她眨了眨眼。唇角咧起自得的弧度。
    吃喝玩乐是他的拿手好戏。偌大的齐王府里,不知养了多少稀奇古怪的鸟。蛐蛐斗鸡之类的更是应有尽有。枫哥儿平日何尝接触过这些。今天简直看花了眼。激动欢喜的不成样子。
    他特意哄枫哥儿高兴,本是打着日后看枫哥儿的名义常到慕家来。可相处一天下来。他倒是真的喜欢上了单纯又可爱的枫哥儿。
    张氏见枫哥儿如此开心,心里自是欢喜,忙笑着说道:“今日一整天辛苦殿下了。我命人备了薄酒,殿下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吧!”
    齐王殿下性子这么随和,怎么可能拒绝这么有诚意的邀请,立刻愉快的应了。
    张氏又冲慕念春使了个眼色。齐王来了这么久,慕念春还没和他说过话,未免太冷淡了。
    慕念春不情愿的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枫哥儿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准岳母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齐王笑着应道:“枫哥儿很听话,一点都不麻烦。我和他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每逢休沐,我就带他到齐王府去骑马。”
    枫哥儿在一旁连连点头。那副喜翻了心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慕念春心里一软。有多久没见枫哥儿这么高兴了?
    自从枫哥儿入了家学读书之后,姐弟两个见面的时间都少了很多。枫哥儿想讨大人们欢心,竭力收敛了平日的淘气,像个小大人似的。其实,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童,喜欢玩耍是本性......
    “既是如此,那日后就有劳殿下了。”慕念春神色陡然柔和了不少。
    看来,从她的家人入手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齐王心情陡然愉快了起来。
    ......
    在慕家吃了晚饭之后,略有三分酒意的齐王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一向聒噪的郑喜,今日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齐王瞄了郑喜一眼,笑着揶揄:“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半句话都不说,该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吧!”
    郑喜可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脸皮厚嘴皮子麻溜性子又伶俐,平日里不主动招惹别人就算不错了,何曾有人敢招惹他。齐王这么问,摆明了是打趣。
    郑喜心情正低落,苦着脸应道:“殿下就别取笑奴才了。奴才这点心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殿下。”
    齐王被逗乐了,饶有兴味的问道:“怎么,石竹还是对你不冷不热不理不睬?”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郑喜的痛处。
    今日晚上趁着主子们吃饭的闲空,他腆着脸去和石竹搭讪。可石竹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甚至还绷着俏脸淡淡的说了句:“我这个人性子木讷不爱说话,得罪了。”然后,就真的走开不理他了......
    回想起这一幕,郑喜心里挫败极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齐王不厚道的咧嘴笑了:“你平日不是最能言善道吗?这回怎么连一个单纯的丫头也哄不好?”石竹那丫头实在不算如何聪慧伶俐,郑喜在她那儿却连连碰壁,他这个做主子的都跟着颜面无光。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起这个,郑喜简直是一肚子苦水:“奴才自问没开罪过石竹,可她愣是没给过我好脸色。”
    齐王随口笑道:“既然如此,你以后也不理她就是了。”
    郑喜:“......”
    这才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慕四小姐对殿下那般冷淡,殿下还不是牛皮糖一样的缠了上去?那个时候怎么不见殿下有骨气的不理人家?
    齐王打量郑喜一眼,忽的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府里这么多的丫鬟对你有意,你都不为所动。怎么就一门心思的相中石竹了?石竹相貌也不算特别出众,最多是清秀罢了。性子又硬又执拗,又从不给你好脸色看,你到底是喜欢她哪一点?”
    郑喜大着胆子应道:“奴才心里也一直觉得奇怪。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家世才貌样样出众,又对殿下一片痴情。可殿下却不喜欢。慕四小姐不是倾城之貌,又格外聪明难缠,对殿下不假辞色。殿下为什么非慕四小姐不可?”
    喜欢一个人,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纵然满园秀色,眼中看到的唯有散发着幽香的那一朵。
    齐王哑然失笑,瞪了郑喜一眼:“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编排起主子来了。”
    “奴才不敢。”郑喜何等伶俐,见齐王没有生气,立刻打蛇随棍上的央求道:“还请殿下日后为奴才做主。只要能娶到石竹,奴才愿意肝脑涂地,为殿下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齐王笑着打断了郑喜滔滔不绝的阿谀谄媚:“日后等念春嫁到了王府,我再和她提起此事。”
    郑喜眼睛一亮,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齐王看着郑喜喜翻了心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他临死前惨白冰冷的脸孔......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赵州
    前世他趁乱逃出京城,身边只有几百个侍卫,还有郑喜。
    一路上追杀不断,身边的侍卫也越来越少,到齐州的时候,身边的人只余下不到五分之一。之后数年里,他召集兵马和梁武帝派来的人手苦苦周旋,有几次都是险象环生。最危急的,莫过于韩云石领兵来追杀的那一回。韩云石擅于兵法布阵,本身更是箭术超绝。相隔了百米,准确无误的射出了一箭。
    是郑喜抢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了要命的一箭。
    那一战,以他亲手斩杀了韩云石而告终。可郑喜,却因为伤及心脉再也没醒过来。他沉默着亲自安葬了郑喜,心里的悲凉和难过无人可诉。
    郑喜自幼伴着他一起长大,主仆情分深厚。父皇母妃等所有亲人都死在了梁武帝的手中,郑喜几乎是他最亲近的人。郑喜的死,将他心中最后一丝温软也带走了。他暗暗立誓,一定要亲手杀了梁武帝,夺回属于周家的江山。
    几年后,他也真的做到了。虽然梁武帝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可他到底夺回了一切,坐上了龙椅。然而,他的身体早就被长年的逃亡征战熬垮了,登上皇位不到五年,便因为旧疾缠身病亡归天。
    睁开眼,他竟然携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重生了。
    他暗暗立誓,绝不再让前世的惨剧重演,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死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郑喜。
    “殿下,你这么看着奴才做什么?”郑喜被齐王深幽的目光看的心里直发毛,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不是奴才刚才的请求让殿下为难了......”
    “没什么为难的。”齐王淡淡一笑:“你既是喜欢石竹,本王一定会成全你的心意。”
    就算是为了报答前世郑喜的救命之恩,也该为郑喜的亲事尽心尽力。
    有了齐王的承诺。郑喜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放下了。
    石竹是四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等四小姐嫁到齐王府来,石竹肯定是陪嫁丫鬟。齐王殿下既肯出面为他保媒。四小姐岂有拒绝的道理。
    ......
    此时的石竹,莫名的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手中的动作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石竹,好端端的,你怎么发呆了?”慕念春敏感的察觉到石竹梳发的动作一顿,笑着问道。
    石竹定定神应道:“没什么,奴婢刚才不小心走神了。”边说边继续为慕念春梳发,并未提及心里的异样感觉。
    慕念春也未追问,随口说道:“以后值夜,你和冬晴轮换着来。”
    石竹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诧异,迟疑的问道:“是不是冬晴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小姐不高兴了?”
    自从冬晴到小姐身边之后,值夜的事就都落到了冬晴的身上。冬晴耳力过人,身手又厉害,有冬晴在,小姐可以安枕无忧。小姐此时忽然提起值夜的事,让她想不多心都不行。
    再细细一想,这两天,小姐对冬晴似乎格外的冷淡。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么?
    慕念春想起昨天夜里齐王闯进她闺房的事。余怒未消,轻哼了一声:“冬晴毕竟是齐王派来的人,关键时候肯定听齐王的命令行事。她值夜。我睡的更不安心。”
    石竹:“.,....”
    短短几句话,似乎透露出了什么。
    石竹想到了一个可能,惊诧的瞪圆了眼睛,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昨天夜里,齐王殿下该不是偷偷溜进小姐闺房了吧!”
    齐王可是有过前科的,也怪不得石竹这么快就猜中了事实。
    慕念春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石竹又气又恼,清秀的脸孔飞快的染上了愤怒的红晕:“齐王殿下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冬晴呢。她也没拦着齐王殿下?”
    何止是没拦着,还帮着放风......
    慕念春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总之,对冬晴不能太过信任。你心中有数就好。”
    石竹郑重的点头应下了。
    之后一连几天。石竹对着冬晴都没什么好脸色。
    冬晴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却无从辩解,只能暗暗叹息。
    ......
    赵州。
    赵王府修建了约有十几年,占地足有五百余亩。府内雕梁画栋奢华之极,比起京城的赵王府甚至更甚一筹。
    赵王身为藩王,在赵州自是威信赫赫。每天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训练士兵。按着朝廷的规定,藩王有领兵驻兵之权,不过,士兵不能超过三万。可赵王暗中招兵买马,士兵的人数早已超过两倍不止,而且都是身强力壮的精兵。更不乏善于冲锋陷阵的猛将。
    韩越,是赵王最倚重的心腹。
    在赵州,韩越的名声丝毫不弱于赵王。骁勇善战,治兵甚严,铁血无情,手段狠辣。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韩府紧紧挨着赵王府。韩府的规格比起赵王府自是逊色了不少,只有赵王府三分之一大小。韩越的正妻小杨氏和赵王妃是同胞姐妹,关系亲密自不用说。两府之间只隔了一道墙院,后来赵王妃命人在墙上开了一道门。来往愈发方便。
    白日里,男人们都有公务要忙,晚上也常设宴应酬。赵王妃时常召小杨氏来说话解闷。
    赵王妃和小杨氏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年龄却相差了十几岁。赵王妃今年正好四旬,虽然精心保养,却已是美人迟暮,浅笑低语时,眼角满是鱼尾纹。
    小杨氏却只有二十五六岁,正值一个女子容颜最盛最有风情的年龄。和赵王妃有几分肖似却更美丽妩媚。身侧站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和一个三岁的女童。
    男童乳名坤哥儿,是韩越长子。女童乳名秀姐儿,是韩越幼女。
    坤哥儿容貌肖似其父韩越,小小年纪却生的十分俊俏。站在那儿十分规矩,既不乱动也不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
    秀姐儿也乖乖的坐在小杨氏的腿上,乖巧又可爱。
    赵王妃显然十分喜欢秀姐儿,冲秀姐儿招招手:“秀姐儿,过来坐我的腿上。”
    秀姐儿每日出入赵王府,和赵王妃十分熟悉。闻言从小杨氏的膝盖上滑下去,迈着小腿到了赵王妃身前。
    赵王妃笑吟吟的将秀姐儿抱了过去,在秀姐儿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又命人拿些糕点零食之类的来,亲自喂秀姐儿吃了几口。
    小杨氏笑道:“大姐你可别总惯着秀姐儿了。若是夫君知道秀姐儿这么没规矩,又要训斥我了。”
    姐妹两个私下说话,自是亲昵随意。
    “我喜欢秀姐儿,抱一抱怎么就是没规矩了。”赵王妃不以为然的笑道:“韩越治兵严苛,还把这一套用到你和孩子们身上来了。也亏得你能受得了。”
    赵王虽然威仪甚重,在妻儿面前还算温和。韩越却似乎是天生的冷情冷性,对着妻儿也是那副冷凝的模样。
    小杨氏没有辩驳,只抿唇笑了笑。
    怎么会受不了?
    当年她待字闺中,在赵王府偶遇韩越,几乎第一面就被神色冰冷英俊逼人的黑衣少年吸引。为了能嫁给他,甚至私下求了身为赵王妃的姐姐亲自保媒。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了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夫妻数年,她已经习惯了他不近人情的冷漠和严苛。
    赵王妃瞄了容貌娇艳中带着一丝娇羞的小杨氏,也想起了这段往事,忍不住取笑道:“韩越整日板着脸孔,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真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迷上了他,一门心思的非要嫁给他不可......”
    小杨氏有些羞窘的打断了赵王妃:“坤哥儿和秀姐儿都在呢,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秀姐儿还小,坤哥儿却十分早慧,让儿女听到这些多羞人。
    赵王妃莞尔一笑:“是是是,我不说总行了吧!对了,韩越已经从京城回来了吧!”
    话题扯开,小杨氏便自在多了,笑着应道:“他三日前就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也不到王府来转转。”赵王妃略有些嗔怪的说道:“我还是今日听王爷提起,才知道他回来了。”
    小杨氏忙为韩越开解:“他走了近一个月,堆积了不少公务,实在繁忙。所以无暇来王府请安。大姐可莫要怪他。”
    赵王妃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何曾怪过他了。”顿了顿又好奇的问道:“他此次回京城是为了在韩大将军忌日烧一炷香,怎么耽搁了几天才回来?”
    小杨氏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韩越比预定的日子迟了好几天才回来。她心里也觉得奇怪,张口询问,韩越却什么也没说,只皱着眉头不耐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就噤若寒蝉,不敢再追问了。
    赵王妃颇为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连句话都不敢问清楚!”
    小杨氏低着头不吭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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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章 密报
    赵王妃数落了半天,见小杨氏一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忍再说了。放缓了语气说道:“男人忙碌辛苦,你温柔体贴些也是应该的。只要他敬重你待你好,也就是了。”
    小杨氏轻轻嗯了一声。
    此次韩越从京城回来,总有些不对劲。分别了月余,回来之后却连她的屋子都没进过,也未召过几个妾室侍寝。每天晚上独自睡在书房里。早上天还没亮便起身去练功房,在练功房里一待就是两个时辰。木桩子踢断了四根,沙袋被打坏了五个。身边那些侍卫更是叫苦不迭,一个个被揍的鼻青脸肿。
    也不知道他此次回京遇到了什么事,脾气竟愈发暴戾......
    这些事自是不能和赵王妃提起。免得赵王妃又要数落她懦弱无用。
    小杨氏在赵王府里吃了午饭,下午又说了会儿话,才回了韩府。晚上等了许久,也不见韩越回府。只得照顾儿女先吃了晚饭睡下。
    直到子时,韩越才回了府。
    小杨氏忙前去相迎。老远的就闻到韩越身上的酒气,显然,韩越又被赵王召去赴酒宴了。靠的近一些,甚至能隐隐的闻到些脂粉香气。
    小杨氏心中气恼,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含笑说道:“妾身让人一直备着热水,夫君先去沐浴更衣吧!”
    韩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见小杨氏也跟了上来,目光一冷,略有些不耐的说道:“我自己沐浴就是了,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回屋休息。”
    听这语气,显然今晚又要独自在书房就寝了。
    小杨氏心里不免有几分委屈,脸上却挤出笑容来:“妾身让姣姨娘来伺候夫君......”韩越不算贪念女色。不过,也有几个美貌的妾室。这个姣姨娘美貌妖娆,也是妾室中最得宠的。
    韩越却丝毫不领情。语气里满是寒意:“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不要人伺候,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说着。便转身去了净房。
    小杨氏在原地楞了片刻,眼中闪起委屈的水光。
    她到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为什么韩越发这么大脾气?
    肯定是刚才赴宴的时候,有美貌的歌姬舞姬投怀送抱。韩越在外面享过了艳福,回来哪还有心情理睬她的殷勤......
    小杨氏回屋之后,哭了小半夜。
    这一切,韩越自是不清楚。他也无暇去顾及小杨氏的心情如何,他阴沉着脸用冷水冲浴。沐浴完之后,独自一人回了书房。
    今天晚上。赵王设了酒宴。赴宴的都是赵王心腹,他自然也位列其中。席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更有妩媚妖娆的舞姬依偎在身边献媚,换在往日,他大概会半推半就,在赵王府的客房里歇上一晚,享尽美人艳福。可今晚,闻着舞姬身上浓浓的脂粉味,他连半分兴致也没有。找了借口便回了府。
    “将军,京城暗卫送来了密报。”一个侍卫悄然无声的进了书房。低声禀报。
    京城送来的密报?韩越眸光一闪,接过密封好的细长竹筒。待侍卫退下去之后,拆开了竹筒。倒出一个纸卷,展开瞄了一眼。
    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皇上下旨为齐王赐婚。
    慕家四小姐,慕念春。
    韩越眼前顿时浮现出上元节晚上亲昵依偎在一起的一双身影。
    韩越全身一僵。啪的一声,左手猛一用力,竟将那个结实的竹筒捏的粉碎。细碎的竹屑纷纷刺入掌心,一阵刺痛。
    门外的侍卫听到异样动静,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推门而入:“将军,出什么事了?”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闪着滔天怒焰的脸孔,眼中的怒意犹如实质。令人心惊胆寒。
    “滚!”韩越暴喝一声。
    那侍卫想也不想的快速退下,将门关紧。然后。书房内传出数声巨响,旋即更是轰的一声惊天动地。过了片刻,书房的门猛的被踹开了。
    韩越面色阴冷扭曲的握着刀,仿佛是择人而噬的野兽。看也没看侍卫们一眼,大步走了出去。几个贴身侍卫面面相觑,忙远远的跟了上去。
    这时候跟的近了,简直和找死差不多。
    剩下的两个侍卫进了书房,匆匆扫视一眼,俱都心中惊骇不已。
    书房里那张名贵的紫檀木书桌,竟硬生生被从中间劈断。将军到底是接到了什么样的密报,竟如此暴怒?
    练功房燃起了数十盏灯,照印的偌大的练功房里亮如白昼。
    韩越竭力隐藏的暴戾嗜血再也无法压抑,挥着手中锋利的长刀,将目光所及处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劈了个粉碎。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韩越阴冷暴戾的目光掠过几个贴身侍卫:“你们几个都过来。”
    侍卫们都知道不妙,却无人敢逃,硬着头皮围了过来。他们都很清楚韩越的脾气,谁也不敢留余力,各自使出浑身解数进攻。
    韩越扔了手中的刀,扬起拳头直直的挥出去。
    ......
    “......将军昨天一夜未睡,书房里的那张紫檀木书桌被劈成了两段,练功房里所有的木桩都被劈的粉碎。还有将军身边的六个侍卫,有两个被打伤了胳膊,还有两个被踢中了腿骨,另外两个,一个被打中了脸,一个伤到了腹部。现在,将军还在练功房没出来,只是又吩咐了另外几个侍卫进去......”
    丫鬟如意战战兢兢的禀报着。
    小杨氏面色变了又变。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她和韩越成亲也快十年了,还从未见过韩越发这么大的脾气!
    说起来,去年三月也曾有过一回异样。可那一次,韩越也只是阴沉着脸数日不曾说话罢了......
    小杨氏定定神,吩咐道:“行了,我都知道了。快些请大夫来,为几位侍卫疗伤。让人去把书房收拾干净,到库房里再搬一张紫檀木书桌放在将军的书房里。”
    如意忙应下了。
    小杨氏略一犹豫,起身向练功房走去。
    老远的便听到练功房里传来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拳脚声和惨叫声。走的越近,声音越清晰。小杨氏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进了练功房。
    一个身影正好被踢飞了过来,重重的落在她的脚边。那个侍卫面孔痉挛,哇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小杨氏吓的尖叫了起来。
    尖锐的叫声在练功房里回荡。
    韩越动作一顿,看了过来。
    整整一夜未眠,心中的暴怒已经发泄了大半。可他神色间的寒意却不减反增,冷的像冬天里的寒冰:“谁准你进来了?”
    小杨氏惊魂未定,俏脸煞白,看着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的韩越,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妾、妾身听说夫君在练功房待了一夜,心中担忧,所以特意来看看......”
    小杨氏越说越没底气,在韩越冷凝犹如寒霜般的目光下,几乎生出了转身逃开的冲动。此时的韩越,暴戾阴冷的令人心惊,陌生的可怕......
    半晌,韩越才冷冷的说道:“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不过,总算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小杨氏悄然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说道:“妾身这就让人准备热水,夫君练了一夜的拳,一定流了不少汗。”
    韩越冷冷的嗯了一声。
    几个侍卫颇为逃过一劫的庆幸,很自觉地开始收拾练功房。
    沐浴更衣过后,韩越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之前的暴怒消失无踪,只是周身的气压不自觉的低了几度。
    孩子是最敏感的,哪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自动自发的老实安分起来。
    坤哥儿和秀姐儿规规矩矩的坐着吃早饭,小杨氏也没吭声,一顿早饭便在无比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过去了。
    韩越随意的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小杨氏鼓起勇气低声问道:“夫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心情似乎不太好。”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怒不可遏,令人惊骇。
    韩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小杨氏也不敢再追问了。
    一个侍卫跑来禀报:“启禀将军,王爷有请,说是有要事商议。”
    一大早的,能有什么要事?韩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暗了下来,淡淡的应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
    赵王是当今皇上长子,今年四十有二,正值壮年。比太子年长六岁。
    赵王生母惠妃和韩越生母是亲姐妹,赵王和韩越的相貌也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眼睛,更是像足了五分。
    赵王每次看到韩越,都有种看到年轻时候自己的微妙错觉。血缘上的亲近,更使得赵王对韩越信任有加。暗中密谋的大事,也只有韩越全盘知晓。
    赵王一大早便召来韩越,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相商。
    “本王刚接到来自京城的密报。”书房里只有赵王和韩越两人,赵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父皇为十四弟指了婚,是慕太傅的孙女,闺名慕念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密谋
    韩越没有任何异样,静静的聆听着。
    赵王眸光一闪,冷笑着说道:“容妃倒是有些野心,原本相中了永宁侯府的陆大小姐。只可惜,皇后横插了一手,故意将陆大小姐指给了自己的侄儿。又为十四弟挑了这门亲事。容妃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原来竟是皇后从中捣的鬼!齐王妃的位置,本该是陆大小姐的......
    韩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口中缓缓说道:“齐王定亲一事,对王爷的大计并无太大影响。王爷大可以放心。”
    此时的齐王,羽翼未丰,还只是个纨绔皇子。除了一些亲兵侍卫之外,并无什么兵力,不足为惧!
    赵王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也正因为齐王荒唐任性毫无野心不思进取,所以,他才能容忍齐王逍遥自在这么多年。不然,早就暗中对齐王动手了。
    赵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本王也知道没什么大影响,不过,忽然冒出这么一桩事情来,心里总有些忐忑。所以才特地召你来商议。虽说有珣儿在京城,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们的耳目。可来回传递消息毕竟不便。一来一回就要耗费十天左右的光景。万一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只怕我们来不及应对。”
    如此患得患失,是因为所图谋的事情太过大逆不道。一旦走漏了风声或是出了什么差错,等待众人的就是万劫不复。
    韩越低声道:“王爷不必忧心。此次我秘密回京城,已经暗中做好了部署。还有二叔和岳父他们在,世子做事又隐秘周全,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赵王嗯了一声,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最重要的是杨太医那边......只要等父皇病发归天,就是本王发动的最佳时机。”
    杨太医是这个谋逆大计中最重要的一环。
    杨太医是杨家的族亲。医术高超,十五年前被举荐入太医院。之后渐渐崭露头角,成了专为皇上诊断的太医之一。按着宫里的规矩。为皇上诊断开药方,必须由五个以上的太医共同会诊。熬药有专人负责。喝药前还有太监试药。想在皇上的药方里动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事情再严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杨太医在皇上身边待了十几年,深得皇上信任。皇上有头疼的旧疾,时常命杨太医为他针灸减轻疼痛。杨太医下针极为巧妙,在减轻疼痛的同时,在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穴道上多扎针片刻。短期一两年内看不出任何问题,时间久了。皇上的身体却愈发虚弱。只等隐疾发作,再在药方里做些隐秘的手脚,就足以让皇上一命归天。
    到时候,赵王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回京奔丧。再动用太子身边的内应,行刺太子。趁着人心惶惶之际,振臂一呼,这皇位岂不如探囊取物?
    退一步说,就算要动用兵力,赵王也有几分把握。这么多年来,他在赵州暗中招兵买马。麾下精兵已有十万。暗中买通的文武官员也不在少数。就算要举旗谋逆,胜算也有四五成。
    富贵险中求。想坐上万人之上的龙椅,冒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本王是父皇长子。曾领兵征战数年,论战功,太子远逊于我。论能力,他也不比本王强半分。凭什么他就能被封为太子?本王却被撵到赵州来,数年不得回京?”赵王眼中闪过冷厉的精光,语气中流露出怨恨和不甘。
    为什么?
    只因为太子是皇后所出,天生便高了其余皇子一等。明明他才是父皇的长子,明明他最得父皇的欢心。可他还是争不过太子。只能憋屈又窝囊的待在藩地,长子周珣也不得留在身边。过了八岁便送回了京城。
    赵州的王府建的再奢华,也无法弥补他心中的缺憾。
    他真正想要的。是万人之上的皇位。为此,他暗中部署数年。只等最佳的时机到来便动手......
    想到不久的将来的那一天,赵王的眼中闪出了灼热的光芒。
    权利对男人来说,大概是世上最美的毒酒。明知道饮下去的结果可能是肠穿肚烂,依然义无反顾。
    韩越扯了扯唇角,拱手道:“预祝王爷如愿以偿,早日登上皇位。”
    赵王畅快的笑了起来,用力的拍了拍韩越的肩膀:“若有那一天,本王绝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本王就封你为大将军,统领大秦所有兵将,位极人臣,一世荣华。”
    大将军这几个字,却似触动了韩越的心事。
    韩越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黯淡了几分。
    赵王自然清楚他的心结,声音顿时和缓:“韩大将军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你不用再耿耿于怀。等你也做了大将军,成就一段父子佳话。必然会名垂史册。”
    韩越打起精神应道:“王爷说的是。”
    “对了,你此次回京为韩大将军烧香还顺利吧!”赵王随口问道:“你似乎在京城多逗留了几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韩越神色自若的答道:“这倒没有。只是难得回京城一回,和二叔堂弟他们相聚了几天。一时舍不得走,便多留了几日。”
    赵王不疑有他,笑着叹道:“说起来,本王也有数年不曾回京了。”眼中射出怀念之色。
    韩越意味深长的说道:“王爷回京那一日,或许以后就再也不用回赵州了。只怕到那时候,王爷会怀念赵州的生活。”
    赵王听了这话,心怀大悦,朗声笑了起来。
    韩越看着赵王笑的开怀,唇角也微微扬起。之前接到密报时的无边怒意,此时也终于悄然散去。
    定了亲又如何。齐王根本等不到娶慕念春的那一天!
    很快,皇上就会驾崩归天。到时候,大秦朝就会改天换日。
    这一次,他绝不会容齐王逃出京城。
    ......
    数日后,京城赵王府。
    周珣刚一回府,世子妃沈氏便含笑迎了上来:“世子爷,赵州那边来人了。妾身命他在书房等候。”
    周珣眸光一闪,口中应了一声,立刻就抬脚去了书房。
    等在书房的赵王亲兵,一路快马奔波,眉宇间满是倦色,见了周珣,立刻跪下行礼:“小的见过世子爷。”
    “不必多礼。”周珣沉声道:“父王的信在哪儿?”
    那个亲兵忙将密封好的信呈上。
    周珣迅速的拆开信看了一遍。这封信表面看来,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任谁看也找不出异常之处。
    “行了,你先退下吧!”周珣随口吩咐一声。待亲兵退下之后,才从书柜的暗格里取出了一瓶特殊的药水来。将药水涂抹在信后的空白处,顿时显出了几行字。
    这才是赵王真正想传回来的消息。
    这封信就算是落到别人手中,没有这瓶特制的药水,也无法窥破这封信的奥秘。同样的药水,赵王手中也有一份。父子两个靠着这样的方式互通消息。几年来,从没出过差错。
    周珣仔细的看了几遍,然后将信纸点燃。
    信笺很快化为灰烬。
    周珣思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既紧张忐忑,又觉得振奋。
    一众皇孙中,他才是最优秀最出色的那一个,又最得皇祖父欢心。周琰懦弱无用,凭什么是他做太孙?大秦朝的天下,应该由最出色的周家子孙继承才对!
    等到了那一天,父王继位,自己就成了大秦朝的太子......
    想及此,周珣的眼中闪出了光芒。
    周家的子孙,都流淌着野心勃勃的血液,他也不例外。
    ......
    两天后,齐王府里。
    齐王展开手中的纸条,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赵王前两日传了一封家书回京。赵王世子接了家信之后,当天晚上便悄悄去了杨府。具体商议了什么不得而知。”
    这封密报,是安插在赵王府里的内应送回来的消息。
    周珣做事向来谨慎小心,他安插在赵王府里的内应时日又短,能摸清周珣的举动已经不易。进一步的详情却是无可奈何。
    不过,对知悉前世一切的齐王来说,只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便足以令他确定心中的猜想了。赵王已经命周珣暗中动手了......
    父皇急病而亡,其中定有蹊跷。可赵王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又该如何提防破解?
    齐王陷入沉思。
    父皇一直有头痛的旧疾,这几年时常有恙。从药方或是熬药上做手脚,既隐蔽又不会惹人疑心。也就是说,太医院里必然有赵王的人。
    杨家......太医院......
    这个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杨太医!一定是他!
    齐王霍然站起身来,眼中闪过冷厉的光芒。
    这个杨太医,擅长针灸之术。父皇每次旧疾发作,都会召杨太医进宫诊治。之后五名太医会诊开药方,这五人中也必有杨太医。若是杨太医想暗中在药方里做些手脚,只要私下再买通一两个太医,在药方里多添一味药......
    想通了这一层,齐王没有觉得轻松,面色反而愈发沉凝。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愫(一)
    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三月底。
    慕长栩的亲事定在四月初二。再过几日,就是周琰大婚的喜日子。
    没人知道,皇上的旧疾也会很快发作,之后一命归天。大秦朝也会因此陷入血腥的皇位争夺和杀戮......
    慕念春前世被关在院子里,对这些事并不十分清楚。不过,那两年里,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日夜难安,慕家上下也不例外。慕念春是从张子乔的口中得知的一切。
    这一世,有了重生的齐王,事情一定会变的不一样。
    这些日子,齐王没有再到慕家来。肯定是在暗中部署应对......
    慕念春心不在焉的想着,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因此放慢。
    时值初春,园子里开了不少鲜花。她亲自采了些花瓣来,洗净了捣碎拌上白糖做馅,做成糕点分外的可口美味。
    “小姐,宋七小姐已经来了。”石竹笑着来禀报。
    慕念春笑着嗯了一声,立刻停了手中的动作,迅速的洗手出去相迎。
    这些日子,她每隔几日就会邀宋茵茵到慕家来做客。她有意结交,宋茵茵又是活泼爽朗的性子,两人很快就成了闺中好友。
    宋茵茵似乎特别钟爱紫色,今日穿了件浅紫色的春衫,配着碧绿的罗裙。长发挽成了娇俏的桃心髻,显得格外俏丽明媚。
    “茵茵姐,”慕念春笑盈盈的应了过去,拉起宋茵茵的手亲热的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忙着做糕点,待会儿你可有口福了。”
    宋茵茵抿唇笑道:“早就听闻你厨艺过人,今天我可要大饱口福才是。”又上下打量慕念春一眼,赞道:“这一身粉色的春衫。衬的你格外水灵呢!”
    少女大多喜欢粉红鹅黄浅绿这些粉嫩的颜色。能将粉色穿的这般好看的,却是少之又少。慕念春穿着浅浅的粉色衣裙,如同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清新动人。
    “我哪里及得上茵茵姐俏丽可人。”慕念春笑着回敬。
    两人亲热的挽着手,有说有笑的回了漪澜院。
    漪澜院的小厨房早就成了慕念春的天下。厨房不算大。不过,一应锅具应有尽有。案板桌面和地上都擦洗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油腻。
    宋茵茵兴致勃勃的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然后也洗了手,和慕念春一起做糕点。
    身为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要有所涉及,女红厨艺也是必修科目。宋茵茵的厨艺虽不算好,不过。做些简单的糕点倒是难不倒她。包好了馅儿,用现成的模具一压,倒也似模似样。
    只可惜,和慕念春亲手做的糕点一比,却又差的远了。
    慕念春的手小巧秀气,异常灵活。这儿捏一下,那儿搓一下,很快就将手里的面团捏成了一只可爱的兔子。
    宋茵茵看着手痒,也学着慕念春的样子捏起了兔子。忙活了半天,捏出来的兔子头大身子小。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再抬头一看,这短短片刻时间,慕念春竟已捏出了四只兔子。
    ......看来。厨艺这东西,真的很讲究天分。她显然就是毫无天分的那种人。
    宋茵茵羡慕的叹道:“念春,你的手真巧。”虽然还没尝到味道如何,光是这份心灵手巧,就足以令她望而兴叹了。
    慕念春看了宋茵茵捏的看不出形状的兔子一眼,很厚道的没有笑出声来,甚至张口安慰道:“人各有所长。你擅长作画,我可羡慕也羡慕不来。”
    宋茵茵低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闻言笑道:“这倒也是。你做糕点给我吃。待会儿我替你做一幅画好了。”
    慕念春欣然应了。
    说实话,慕念春原本是存了别的心思才刻意和宋茵茵交好。可几次相处下来。慕念春却真心喜欢活泼开朗明快可爱的宋茵茵。和她在一起,说话轻松而随意。不用斟酌考虑。也不必担心有哪句话会惹的她不快。
    宋茵茵对慕念春的心情也差不多。她本是为了接近张子乔,才有心和慕念春来往。短短几次相处,慕念春的聪慧冷静善解人意却实在令人喜欢。再有这份巧思妙手,怪不得齐王殿下对慕念春一往情深。
    这般聪慧又美丽的少女,哪个少年会不喜欢?
    宋茵茵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的黯淡了几分。
    慕念春不经意的抬头,见宋茵茵怔怔的不说话,笑着打趣道:“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耳根这一清静,我倒是不习惯了呢!”
    宋茵茵回过神来,有些心虚的扯开了话题:“对了,我来了慕家几回,别人我都见过了,怎么从没见过大小姐?”
    姐妹两个都会嫁入皇家,免不了有好事的人在背地里做比较。一个是太孙侧妃,一个是齐王妃,孰高孰低一看可知。宋茵茵对那位声名在外的慕大小姐自是十分好奇。
    慕念春轻描淡写的应道:“大姐一直在院子里安心待嫁,极少出来走动。”
    自上元节过后,慕元春便一直被关在院子里,每日能见到的,只有送饭的彩莲。慕长栩回府的时候,也会去探望。除此之外,再无别人关心慕元春的情形。
    听说慕元春额上的伤虽然好了,却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疤痕。敷了不少的药,疤痕依然没有消褪。
    慕念春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兴致,所以一直都没去赏梅苑。
    宋茵茵虽然大大咧咧的,却也察觉出了慕念春提起慕元春时的冷淡。看来,这对姐妹并不和睦......
    宋茵茵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只说些平日消遣之类的闲话。
    ......
    张氏知道宋茵茵到慕家来做客,心里自是欢喜,忙命人准备了午饭。又打发白兰去家学,请表少爷和枫哥儿一起来用午饭。
    过了片刻,慕念春和宋茵茵便相携来了。
    石竹手中还端了一盘子热乎乎的糕点。
    张氏笑着和宋茵茵寒暄了几句,然后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糕点上。一个个神态各异的兔子,看来真是可爱极了......等等,那个奇形怪状歪歪扭扭的是什么?
    张氏忍不住笑道:“念春,你兔子捏的挺好的,怎么非要捏一个怪模怪样的小猪放在里面?”
    宋茵茵:“......”
    慕念春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宋茵茵的俏脸顿时嫣红了一片。
    张氏这才反应了过来,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其实,细细一看,那个小猪也挺可爱的。”
    慕念春笑弯了腰。
    宋茵茵红着脸说道:“我见念春捏的好看,便也学着捏了一只兔子。只是手艺不佳......”
    张氏暗暗后悔自己的失言,忙拉起宋茵茵的手笑道:“念春喜欢下厨,平日就爱在厨房里忙活。你不喜下厨,厨艺比她差些也是难免的,不必放在心上。”
    宋茵茵脸上的热度稍褪。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是张子乔和枫哥儿来了。
    宋茵茵在见到张子乔的那一刹那,明媚的眼眸顿时闪出了异样的光彩。落落大方的笑着喊了声“张大哥”。
    每次到慕家来,总有见到张子乔的机会。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张公子,迅速的变成了张大哥。
    张子乔见到宋茵茵,也没觉得太意外,淡淡的应道:“原来是宋小姐来了。”
    每次宋茵茵到慕家来做客,张氏必然会命人请他到兰香院来。第一次有些懊恼,第二次有些无奈......至于现在,已经习惯了。
    张氏的心意昭然若揭,宋茵茵对他的情意也明明白白的流露出来。若说他心里没有半点微妙的感觉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个俏丽又可爱的少女倾慕自己,他心里岂能没有半点悸动?
    可一想到慕念春,那一丝悸动,很快又会黯淡下来......
    宋茵茵似没看到他的神色冷淡一般,关切的问道:“张大哥,你胳膊上的伤彻底好了吗?对写字有没有妨碍?”
    “多谢宋小姐关心,那点皮外伤早就无碍了。”张子乔疏远不失礼貌的应道。
    张氏在一旁看着,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恼。这个子乔,简直像块榆木疙瘩!人家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抛却了矜持和羞涩主动登门,他竟不为所动......
    枫哥儿被糕点的香气吸引了过去,伸手拿起一个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一阵异样的甜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热热的,香香的,真好吃。
    枫哥儿又用力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姐姐,真好吃!”
    慕念春莞尔一笑,捏了捏枫哥儿鼓囊囊的小脸:“慢点吃,别噎着了。”又笑盈盈的招呼张子乔:“表哥,你也来尝尝吧!”
    张子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目光一扫,然后看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糕点。
    在一堆逼真可爱的兔子里,这个歪歪扭扭的糕点实在太惹眼了。
    宋茵茵见张子乔盯着那个糕点看,顿时臊的红了脸,心里懊恼羞窘极了。他心里一定在暗暗笑她吧!慕念春心灵手巧厨艺精湛,相较之下,她实在是笨手笨脚......
    张子乔默然片刻,拿起那个糕点,咬了一口。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情愫(二)
    宋茵茵怔怔的看着张子乔的动作,然后俏脸迅速的飞起了红晕。
    之前的红晕是羞臊,现在却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他竟没嫌弃她做的糕点难看,甚至还主动张口吃了糕点......到慕家来了几回,每次张子乔都是冷冷淡淡的。这样的举动已经是破天荒的友善了......
    慕念春也是微微一楞,旋即心里一阵欢喜。
    她比谁都了解张子乔。他性子温和,心肠又软。宋茵茵这么锲而不舍的到慕家来,他心中肯定也是有感触的。此时的举动,显示出了他的软化和动摇。
    照这样下去,宋茵茵打动他的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免得张子乔尴尬退缩,慕念春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娘,午饭已经备好了吧!”
    张氏笑着应道:“早就备好了。快些去饭厅,免得饭菜凉了。”
    饭菜丰盛而精致。满满一桌子菜肴,看的人眼花缭乱。宋茵茵心情雀跃而欢喜,就算吃粗茶淡饭也会觉得美味无比。火辣辣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张子乔。
    张子乔依旧显得镇定自若,耳后却悄然发热。
    怎么会有这样的少女?
    热情大胆,就这么毫无顾忌的直勾勾的看着他,目光中的倾慕毫无遮掩......比起冷静自持淡定从容的表妹,这个宋茵茵,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
    这样热烈又真挚的感情,他几乎快无力招架了......
    吃完午饭,张子乔便要告辞。
    慕念春忽的笑道:“表哥,家学中午可以休息一个时辰,你不用急着回去。不如陪我们去园子里作画如何?”
    张子乔一愣。却没有拒绝。
    他从来都拒绝不了慕念春的任何要求。
    慕念春也深知这一点,微微笑道:“不会耽搁你太久的。等时辰一到,你就去家学上课好了。”
    宋茵茵感激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了过去。
    张子乔略一犹豫,终于点点头应了。
    就连张氏也是心中暗喜。宋茵茵来了几回。每次她都竭力制造机会让张子乔和宋茵茵见面。奈何张子乔总是不冷不热的。今天总算是开窍了!
    ......
    初春时分,草长莺飞,花香满园。
    慕念春领着宋茵茵等人到了池塘边的凉亭里。丫鬟们手脚利落的擦了桌椅,然后将宣纸铺开,精致的木盒子里放着各色颜料。
    宋茵茵有心要在张子乔面前露一手,坐下之后,便仔细的观察了眼前的春景。想了片刻,便专注的开始作画。
    看的出。宋茵茵确实有几分功底。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幅春景图。
    慕念春心中暗暗赞叹不已,却没有说话,免得惊扰了专注作画的宋茵茵。张子乔书画也颇有几分功底,很自然的站在宋茵茵的身侧看了起来。
    虽然距离隔的远了一些,可至少张子乔不再排斥宋茵茵了。
    少年男女,时常相见相处,生出情愫是很容易的事。更何况,宋茵茵还是这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
    慕念春抿唇轻笑,移开了目光。
    去年这个时候。在这个池塘边,慕元春落了水。而她却在睁开眼之后获得了新生。短短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如今的慕元春。被软禁在院子里,等待着嫁入太子府做太孙侧妃。而她,却成了准齐王妃。身边的人,也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枫哥儿安然无恙,张氏和慕正善感情还算和睦,慕长栩即将娶的妻子是萧家的三小姐。还有张子乔,渐渐放下对她的痴恋,开始留意别的可爱少女......
    然而,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慕念春愉悦的心情顿时沉寂了下来。不自觉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阳光透过树荫,照映出斑驳的光影。
    慕念春静静的倚着栏杆。目光无意识的落在池塘边的垂柳上。眉梢的那一缕沉凝,更增添了几分异样的美丽。
    宋茵茵抬头看了慕念春一眼。抿唇一笑,迅速的在画中又添了一个倚栏的少女身影。
    春景再美,又怎能比得上那个倚着栏杆的少女?
    张子乔不知是被画中的少女吸引住了心神,抑或是作画少女眉宇间的慧黠太过动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宋茵茵终于画完收了笔,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扬声喊道:“念春,我画好了。”
    慕念春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含笑走了过来:“哦?已经画好了么?让我看看。”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哑然失笑:“怎么把我也画进去了?”
    宋茵茵俏皮的眨眨眼:“你在画中,不画怎么行。”
    慕念春莞尔一笑,细细的打量了片刻,由衷的赞道:“茵茵姐,你的画功实在是太好了。只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眼前的美景。”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画出这样的画作,绝非易事。她的身影在画中只占了一角,却让整幅画都生动了起来。
    张子乔也出人意料的张口夸赞:“宋小姐确实画的极好。”
    得到了心上人的夸赞,宋茵茵心里十分欢喜,一双妙目流出异彩:“张大哥,你也觉得我画的好么?那这幅画就送给你如何?”
    ......宋茵茵倒真是少见的大胆。这哪里是送画,简直就是送定情物!
    张子乔也没料到宋茵茵会这么直接热情,清秀的脸孔陡然涨红了。想也不想的推辞:“多谢宋小姐厚爱,不过,这幅画是宋小姐亲手所作。我......”
    “这幅画是我画的没错,可画里的景致却是慕家的。画中的人还是你的亲表妹,你收下也不算逾礼嘛!”宋茵茵一本正经的掰扯着歪理,还拉上慕念春帮腔:“念春,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慕念春却不想逼的张子乔太紧,委婉的打起了圆场:“表哥不好意思收下这幅画,不如送给我好了。画里的人是我,送给我最合适了。”
    张子乔松了口气。
    宋茵茵心里虽有些失望,面上却没表露出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
    在慕家待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宋茵茵才打道回府。
    父亲和几位兄长都还没回来,只有戴氏和几个嫂子。还有几个调皮的侄儿侄女乱跑玩耍。见了宋茵茵,几个孩子立刻欢喜的围了过来。
    宋茵茵爱玩爱闹,侄儿侄女们都喜欢这个小姑姑,纷纷嚷着要她陪着玩。
    宋茵茵今日却没这个心情闹腾,随口打发了几个孩子,然后去见戴氏。
    戴氏闲闲笑问:“今日在慕家待了半天,怎么回来还是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慕四小姐招呼的不热情?”
    “这倒没有。她一直陪着我说话,又耐心又温柔,又善解人意。能结交这样的闺中好友,是我的福气。”话虽这么说,宋茵茵的眉宇间却还是有些怏怏不乐。
    慕念春对她是够好了。可张子乔,依然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稍稍软化了一些,却很快又退缩了回去。
    真让人觉得挫败啊......
    她已经抛开了少女的矜持,主动的靠近他。可他的眼里心里,分明还有另一个少女身影。
    知女莫若母。戴氏似是猜出了宋茵茵的心事,试探着问道:“茵茵,你是不是喜欢慕家的那个表少爷张子乔?”
    宋茵茵被说穿了心思,腾的红了脸,难得有几分忸怩:“娘......”
    戴氏笑着叹了口气,握着宋茵茵的说道:“你这丫头,自小就藏不住心思。上元节回来之后,就让身边的丫鬟打听慕家的事。后来又缠着我带你登门道谢。这两个月里,去慕家至少也有四五回了。如果不是对那个张子乔有意,又怎么会总往慕家跑。”
    宋茵茵俏脸红若云霞,却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戴氏爱怜的摸了摸宋茵茵的头发,说道:“我和你爹只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小便由着你的性子。就连终身大事,也没急着为你定下。那个张子乔门第确实低了些,不过,谦和有礼为人诚恳,确实是个不错的少年郎。你若是真的对他有意,我和你爹不会阻挠的......”
    宋茵茵也顾不上羞涩了,眼眸熠熠闪亮:“娘,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如果张家来提亲,你们真的会点头同意么?”
    她一直没敢把心思说出口,担忧的正是这一点。张子乔的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令,和宋家自是算不上门当户对。只怕爹娘都看不上张家。
    戴氏笑道:“只要你喜欢,门第高些低些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了,慕家四小姐将来会是齐王妃,身份尊贵。若有齐王提携,张子乔未必不能谋一个好前程。
    宋茵茵喜不自胜,紧紧的搂着戴氏:“娘,你对女儿太好了。”
    戴氏失笑不已,过了片刻又道:“结亲一事总得由男方主动。张家登门提亲,我和你爹不会拒绝。不过,总不可能主动张这个口。你且耐心的等上一阵子。”
    宋茵茵羞涩的应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喜事
    四月初二,春暖花开,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也是慕长栩成亲的大喜日子。
    这一天,慕家热闹非凡。
    慕家的亲朋好友俱都来了,慕正善慕正德的同僚也来了不少,还有不少原本没有来往的勋贵世家也都有女眷来贺喜。
    慕家长女慕元春即将嫁入太子府,幼女慕念春更是得了皇后娘娘和皇上的青睐,将会是齐王妃。因为这两门亲事,慕家声势大涨。趁着慕家长孙成亲,不少素无往来的世家纷纷登了门。
    前来贺喜的客人之多,大大出乎了慕家众人意料之外。张氏和吴氏负责招呼女眷,慕正善兄弟两人忙着招呼男客,小辈也都派上了用场。就连张子乔也不得偷闲。
    慕念春一直随着张氏招呼女眷,不停地微笑点头招呼寒暄。半天过来,脸颊都快笑的酸了。心里暗暗嘀咕不已。
    今天明明是慕长栩成亲的日子。这些女眷都盯着她看做什么?
    慕婉春也留意到了,既羡慕又有些酸溜溜的低声说道:“你如今可是京城最出风头的人物了。大家不看你看谁。”
    大秦朝只有五个皇子,其余四个都早已成年。齐王是皇上幼子,和一众皇孙的年龄相差无几,又最得皇上欢心。他的亲事自然备受瞩目。众人对慕念春这个准齐王妃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其中不乏主动寒暄套近乎的,都得一一应对。也怪不得慕念春疲于应付了。
    慕念春心里暗暗苦笑,面上却不便流露出来,依旧笑的镇定自若。
    张氏今日却是容光焕发春风满面。对她来说,最乐见的莫过于此了。女儿有了好归宿,她这个做娘的自是欢喜。脸上也有光彩。
    罗家的众女眷也都来了。
    王氏目光略略一扫,没见慕元春的身影,忍不住低声对李氏说道:“奇怪了。这样的大喜日子,怎么不见元春的人影?”
    今日可是慕长栩成亲的好日子。慕元春这个嫡亲的妹妹岂有不出来见人的道理。
    李氏不冷不热的应道:“或许是元春身子不适。不宜出来见人。你若是实在担心,不如亲自去问问。”
    王氏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便闭了嘴。外甥女再亲,也远不及罗钰来的亲。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就开罪了李氏。
    不过,她们虽未主动问起,张氏却主动笑着解释:“元春上元节那一日不小心摔了一跤,额上留了伤痕。这些日子一直在院子里静养。不便出来见人。你们若是惦记,不妨去赏梅苑探望。”
    话都这么说了,李氏自是不好说不去,便笑着应下了。
    张氏喊来白兰,含笑吩咐:“白兰,你领着几位太太去赏梅苑去。”边说边冲白兰使了个眼色。白兰顿时心领神会,利落的领着李氏一行人走了。
    张氏看着李氏等人的背影,唇角扬了起来。
    就让李氏她们看看慕元春此时悲惨的模样好了......
    慕念春对张氏那点心思了然于心,并未出言阻止。慕元春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就算罗家女眷们问起缘由。只怕慕元春也无颜说出真相。
    ......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赏梅苑。白兰先喊守门的婆子来开了锁。
    王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大白天的,院门上锁是怎么回事?
    再进去一看,就更不对劲了。整个赏梅苑都静悄悄的。甚至没有丫鬟走动,和外面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院子里虽也扫的干干净净的,却透着几分凄清和颓败。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被软禁......
    王氏和李氏还能忍得住,罗琦等小辈们却是忍不住了。
    “母亲,表姐根本不是静养,是被软禁在院子里。”罗琦愤愤的张口道。
    “今日是表哥成亲的大喜日子,怎么着也该让表姐出来见人吧!竟还把表姐关在院子里,还故意让我们过来亲眼看看。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我们现在就去找姑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凭什么这么欺负表姐......”
    几位罗家的小姐俱是义愤填膺。李氏和王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沉。以慕正善的性子,绝不会无的放矢做出这般失礼的事情来。
    莫非。慕元春又惹了什么事?
    再联想到张氏刚才意味深长的那句“上元节摔了一跤”,两人心中各自有了猜疑。
    “好了,你们几个先别闹腾。”李氏沉声道:“等见了元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白兰在前领路,很快到了慕元春的闺房前。这里赫然也上着锁。往日伺候慕元春的丫鬟俱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相貌普通略有些木讷的丫鬟守在门边。
    那丫鬟见来了这么多人,忙走上前来行礼:“奴婢彩莲,见过两位太太,见过几位小姐。”虽然不清楚这些女眷的身份,不过,在这个时候特地来探望慕元春的,十有八九是罗家的人。
    果然,就听白兰笑着说道:“彩莲,这位是罗家的大太太二太太,还有几位表小姐。她们特地来探望大小姐。你开门吧!”
    彩莲应了一声,取出钥匙开了锁,然后推开门。
    门开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大概是许久不见阳光的缘故,那张俏脸有些异样的苍白和憔悴。额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额前密密的刘海也没能遮住这道疤痕。
    这个少女依然是美丽的,却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和优雅,显得干涩而苍白。
    “大舅母,二舅母。”慕元春乍然见到这么多人,也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上前来行礼。
    李氏因为罗钰,对慕元春早已没了往日的怜惜,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
    王氏到底没有切齿之痛,对慕元春此时的可怜模样更多了几分疼惜,忙拉起慕元春的手问道:“元春,你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今日是长栩成亲的大喜日子。你怎么会被关在屋子里?”
    罗琦拉起慕元春另一只手,红着眼眶说道:“表姐,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不用怕,现在就都说出来。母亲和二婶娘都在,一定会为你撑腰的。”
    看着众人关切的脸孔,慕元春的头脑却一片纷乱。
    被关在院子里这么久,连大哥成亲都不能出去见人,她心里当然十分委屈。可对着罗家人,她有什么颜面提起上元节当日发生的事?
    ......
    等了片刻,依然没等来慕元春的回应。王氏心里暗暗诧异,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元春,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元春掩饰的笑了笑:“也没什么。上元节那一天,我在园子里看花灯,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额上流了不少血,后来一直在院子里静养。”
    这么明显的敷衍之词,众人岂能听不出来?
    王氏眉头微微一皱,李氏也是暗暗一怔。然后,心里愈发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元春竟难以启齿......
    罗绮还想再追问,却见李氏冲她使了个眼色,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女儿家的颜面何等要紧,额上留了疤痕可不好。”王氏关切的说道:“有没有敷些去疤痕的药膏?”
    慕元春柔顺的答道:“大夫配了上好的药膏,只是用了不太见效。”
    慕正善对她不闻不问,张氏假惺惺的来过两回,也命大夫给她配了去疤痕的药膏。疤痕渐渐淡了,却并未完全消褪。女儿家都很重视自己的容貌,慕元春更是在意。每次照镜子看到额角上的疤痕,她的心都像被揪紧似的,难受之极。
    可她的骄傲和倔强,却不允许她在众人面前流露出脆弱难过。
    王氏见她这般反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言不及义的说了一会儿话,李氏王氏等人便离开了。
    门又重新上了锁。
    慕元春独自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怔怔的看着窗外。
    窗外春暖花开,春意盎然,喜气洋洋。窗内却是一片冷肃凄清。
    今日是大哥成亲的喜日子,她这个亲妹妹却被关在屋子里,不能露面......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先是无声的落泪,然后肩膀微微耸动,口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旋即泪水涌的更快更急。慕元春用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下来。
    屋里的哭泣声,很快便传到了门外。
    彩莲听到慕元春的哭声,心里微微有些恻然。可想起连翘杜鹃等丫鬟的下场,立刻又将这份同情迅速的收了起来。
    ......
    张氏老远的见到李氏一行人,正待上前奚落几句,却被慕念春扯住了衣袖:“娘,现在可不是争风斗气的时候。”
    罗家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要是真的被惹恼了,当众和张氏闹起来可就难堪了。今天毕竟是慕长栩成亲的喜日子,不宜闹的太僵。
    张氏被慕念春说中了心思,不由得讪讪一笑,总算没再上前挑衅。
 第一百九十五章 酸意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迎亲的队伍终于回来了。
    穿着大红喜袍的慕长栩,没了平日的清冷沉默,显得神采飞扬。站在他身侧的新娘穿着精致的嫁衣,顶着厚厚的盖头,看不清面容。身材却十分窈窕。
    陪着一起去迎亲的除了慕长柏,还有身份尊贵的齐王。
    太孙周琰倒是也想来,可惜太子妃不允。太孙陪慕长栩迎亲倒是给足了慕家颜面,即将嫁入太子府的蒋三小姐的颜面又要往哪儿放?
    周琰拗不过太子妃,只得眼巴巴的留在府里。
    齐王当然没这个困扰。大舅兄成亲,他这个妹夫来撑场面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一个人独自住在齐王府里,行动自由。皇宫里的皇上容妃基本都管不到他。
    罗钰和蒋昀等人也都来了。一众风采各异的英俊少年,引的待字闺中的少女们芳心怦怦乱跳。一个个羞答答的偷偷瞄过去。
    最出风头最吸引人注目的,当然非齐王莫属。姑且不论尊贵的身份,单只看俊美不凡的容貌和慵懒的气质,便如芝兰玉树,璀璨夺目。
    隔着重重人群,齐王依旧精准的寻找到了那个浅粉色的少女身影。然后,眼眸中漾开异样的灼热光芒。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暗中忙碌,已经有月余都没到慕家来看她了。心里似乎总有一处是空荡荡的。直到此刻,看着她安静微笑的脸庞,顿时有种异样的满足和愉悦......
    慕念春自是留意到了齐王对她的频频注目。不动声色的瞪了他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难道他真的是有被虐的倾向?被这么瞪了一眼,心里竟觉得异样的舒坦是怎么回事?!
    齐王懒懒的挑眉一笑,没有再用目光骚扰她。
    新人拜了天地之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新房。一众少年们都涌进了新房看热闹。这样的场合。慕念春反而不宜露面。趁人不注意之际,一个人悄悄溜回了漪澜院。
    院子里的丫鬟都去凑热闹了,只有石竹和冬晴在一旁。
    慕念春坐在秋千上。慢悠悠的晃着,颇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自得。
    没等轻松多久。院门就被敲响了。
    石竹正要去开门,却见冬晴人影一闪,已经迅速的到了门边,扬高音量问道:“谁?”
    “是我!”
    短短的两个字,已经足以让冬晴听出来人的身份。正要开门,忽的想起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对冬晴的表现还算满意。淡淡的吩咐道:“开门让他进来吧!”以齐王的性子,偷溜到漪澜院来找她真的半点都不奇怪。正好她也有些事想问他。
    冬晴这才开了门。
    一身绯色锦袍的俊美少年含笑走了进来。眉宇间跳跃的笑意,比阳光更明亮炫目。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慕念春也懒得讲究什么礼数,并未下秋千给他行礼,淡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到处都没见你,就到漪澜院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齐王漫不经心的应着,边走上前来,为她轻轻推起了秋千。
    这样的画面,实在赏心悦目。
    而且。齐王特意来找小姐,肯定是有些私密的悄悄话要说......石竹略一犹豫,便随着冬晴一起退出了院子外。顺便将门关紧。
    ......
    郑喜也候在院门外。见了石竹,精神顿时一振,殷勤的笑着凑了过来:“石竹,一个多月没见你了,你的气色真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喜表现的这般殷勤,石竹也不好撂脸色,随口应道:“你看起来倒是瘦了一些。”
    短短几个字,竟让郑喜异常的激动起来,白皙的俊脸瞬间绯红了一片:“是啊。这么久没见你,我茶不思饭不香的。瘦了一些也是难免的。”
    边说边含情脉脉的送起了秋波。
    石竹:“......”
    刚才真不该心软!为什么要理这种人?
    石竹一边懊恼,一边干脆利落的转过了头。至于羞涩这样的情绪。还真的没有。有齐王那样的主子,郑喜厚颜一些也不算稀奇。
    郑喜见石竹不理自己了,心里也暗暗懊恼后悔不已。女孩子都是脸皮薄的,他刚才确实过火了那么一点点......好吧,是特别的过火了一点。也怪不得石竹生气了!
    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哄一哄石竹。就见石竹微微侧过脸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郑喜心里乐开了话,喜滋滋的上前一步:“石竹,我......”
    石竹却径自从他身边走过,笑吟吟的喊道:“小贵子,你不去前面凑热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郑喜:“......”
    翻过一个年头,小贵子的个头迅速的窜高了一截,竟比郑喜还高了一点。天天好吃好睡的,人也壮实了不少。憨厚的笑容里略带几分羞涩,看着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当然了,郑喜横看竖看都觉得小贵子不顺眼就是了。
    哼!装什么憨厚,根本就是对石竹不怀好意!郑喜忿忿的想道。瞧他一见石竹就两眼放光的样子......
    “石竹姐,”小贵子习惯性的喊了句,然后在石竹嗔怪的眼神中改了口:“石竹,挤着去看热闹的人太多了,我不想挤着凑热闹,就想着到漪澜院来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能帮得上忙的。”
    “你一个赶车的车夫,跑到四小姐的院子里来做什么。”
    不用怀疑,这个略显尖酸刻薄的声音肯定是郑喜的。他斜睨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些的小贵子,想到去年明明是自己高一些,心里更不痛快了,说话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我看你根本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吧!”
    小贵子不善言辞,被这么挤兑了,也没辩解,只局促的笑了笑。
    石竹却和慕念春一样护短。见不得有外人欺负小贵子,顿时冷了俏脸:“小贵子感激小姐收留,平日时常到漪澜院来给小姐请安。还常帮我们几个做些粗活。扫地打水之类的事情样样都做得来。我们漪澜院里上下都喜欢小贵子来,怎么,这碍着你什么事了?”
    郑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小贵子倒是有些不忍了,憨憨的笑道:“石竹你别恼,郑喜肯定是和我说笑,不是成心针对我的。”
    这一劝,郑喜心里更怄了,不善的轻哼一声:“假惺惺!”
    这一次可不是说笑了。郑喜语气中的轻视和不屑明明白白的流露了出来。
    小贵子自幼家贫,对这种轻蔑的眼神和语气分外的敏感,也格外的自卑。闻言笑不出来了,难堪的讷讷不成言。
    石竹心里的火气嗖嗖的往上涌,狠狠瞪了郑喜一眼。然后柔声对小贵子说道:“这里太吵了。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小贵子看着石竹温柔的笑脸,心里一阵荡漾,点点头,便随着石竹去了另一边说话。
    留下郑喜呆呆的站在原地,凄凉的不忍目睹。
    冬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同情郑喜。
    郑喜在齐王府里可是人气很旺的,不知多少丫鬟为他争风吃醋。他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没想到,竟栽在了石竹的手里......
    冬晴咳嗽一声,委婉的安慰道:“石竹就是这个倔脾气,你也别放在心上。”
    郑喜满心的委屈,和冬晴又十分熟稔,忍不住诉起苦来:“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土头土脑笨嘴笨舌的小贵子了?可石竹偏偏对他好,对我却从来都没好脸色。刚才还为了小贵子凶我!”
    冬晴哑然失笑,可一看到郑喜如丧考妣的脸,顿感这个时候笑出声来太不厚道,努力忍着笑说道:“小贵子是慕家的下人,又和石竹常见面来往,石竹对他偏心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小贵子也确实勤快讨喜,隔三差五就到漪澜院。每次来都抢着帮做事。厨房里的水缸挑的满满的,还帮着扫地之类的。人又憨厚,从不油嘴滑舌的。别说石竹了,就是我也很喜欢他呢!”
    ......她这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往他的胸口上插刀?
    郑喜哀怨的看了冬晴一眼:“你到底是向着我,还是向着小贵子。你可别忘了,我们都是齐王殿下的人。怎么可以在关键时候倒戈阵营。我要去殿下面前告你一状,你就等着挨骂吧!”
    冬晴被逗乐了:“算我怕了你了。从现在起,我什么也不说总行了吧!”
    说实话,郑喜俊俏又能言善道,很容易就能博得同龄少女的好感。谁能想到,石竹偏偏就不喜这一套。反而更喜欢憨厚老实的小贵子。
    大概,这就叫各花入各眼吧!
    冬晴不吭声,郑喜却又忍不住了:“冬晴,你到四小姐身边也有两个多月了吧!又常见到小贵子,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冬晴想了想答道:“我只听说小贵子家境贫寒,因为小姐收留才到了慕家做事。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郑喜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冬晴,我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亲昵
    冬晴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听郑喜一脸谄媚的央求道:“冬晴,你日后替我多留意小贵子。顺便探一探他的底细。”
    “不行!”冬晴想也不想的拒绝。
    郑喜碰了一鼻子灰,一脸悻悻的说道:“为什么不行?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殿下让你到四小姐身边来,不仅是保护四小姐,还要留意她身边的动静消息......”
    “这可不一样。”冬晴正色说道:“这些是殿下吩咐我做的事,是我的职责所在。小姐知道了也不会生气。你说的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要是小姐和石竹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对不起,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任凭郑喜磨破了嘴皮,冬晴愣是没点头。
    郑喜也拿冬晴没办法了,哀怨的看了不远处言谈甚欢的石竹和小贵子一眼。
    可惜石竹浑然不觉。
    ......
    漪澜院里。
    粉衣少女坐在秋千上,绯衣少年慢悠悠的推着秋千。秋千轻缓的来回晃荡。气氛静谧而悠闲,让人几乎舍不得张口打破这份宁静。
    许久之后,慕念春终于张口问道:“皇上最近身体如何?”
    “不太好。”齐王轻叹一声:“父皇这几年一直有头痛的旧疾,龙体又虚弱。过了年之后,连上朝都少了。”
    前世这个时候,皇上得了重病,很快便驾崩归天。算一算日子,就是这个月底的事。
    慕念春微微蹙眉:“皇上真的是因为重病归天的吗?难道你没生出过疑心么?”
    齐王眸光一闪,淡淡说道:“我当然起过疑心,前世一直暗中调查此事。只可惜没找到证据。不过。这一回他们却露出了蛛丝马迹。我可以断定,父皇的病情一定另有隐情。”
    慕念春并不意外。赵王一心谋逆造反,刺杀太子的事都敢做了。在皇上的病上做手脚也不算稀奇。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齐王如何应对。
    “你既已察觉不对劲。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皇上?”慕念春不解的问道。
    “哪有这么简单。赵王暗中谋划多年,计划隐秘周详。我虽然猜到了他的计谋手段。却没有任何证据。”齐王沉声道:“父皇身边肯定有他的耳目,如果我冒然到父皇面前禀报,父皇绝不会相信。还会因此打草惊蛇。万一他对我起了戒心,先对付我,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必须谋定而后动。
    先隐忍不发,耐心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然后一举出手破掉这个阴谋。
    “只要能保住父皇的性命,赵王等人就绝不敢轻举妄动。”此时的齐王。早已收敛了平日漫不经心的笑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我已经做好部署,只等猎物自动踏入陷阱了。”
    慕念春听的精神一振。如果能兵不血刃的解决这场危机,当然是最好的:“你打算怎么做?”
    齐王避重就轻的笑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斗争总少不了阴谋算计,更少不了有人会为此送命。这些阴暗的事情,还是别告诉她的好。他只愿她安静悠闲的过着平静的日子,不必为此烦心。
    慕念春听出了齐王的言外之意,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知道有个人如此在意自己,难免有几分感动和温暖。
    她没有再追问什么。
    秋千缓缓的停了下来。他站在她的身后。亲昵的弯下腰,温柔的将她搂进怀中,然后在她耳边轻叹道:“今日陪着你大哥去迎亲。我真恨不得那个迎亲的人是我。”
    可惜她才只有十三岁,至少也得等上两年才能成亲。
    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后,引起一丝异样的悸动。
    慕念春耳后一阵酥麻,白玉一般的俏脸迅速的染上红晕,略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靠的这么近做什么,离我远一点!”
    齐王低低一笑,俯下头,舔了舔她白嫩的耳珠。
    慕念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齐王似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一般。双臂微一用力,将她搂的更紧。灼热的唇落在她柔嫩的耳后。
    怀中的娇躯微微一颤。似抗拒又似迎合。
    比起当初的横眉冷对,已经软化多了。
    齐王心中一阵狂喜。滚烫的唇舌在耳后流连片刻,又移到了她的唇上。柔嫩如花瓣一般的唇凉凉的软软的,滋味美妙之极。他细细的吮舔,然后试探着探入她的唇内。她一开始不肯松口,后来禁不住他热烈的纠缠,终于张口了唇。
    他自是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长驱直入,缠住她的丁香小舌不放。直到彼此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才稍稍抬起头。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燃着幽暗的火焰,和她的目光纠缠不休。
    她黑亮的眼眸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孔。
    “念春”,他几乎在她的唇上低声呢喃:“念春。”
    她几乎被他深幽的眼眸蛊惑一般,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被他狠狠的攫住嘴唇,热烈又缠绵的吻,几乎让人窒息。
    ......
    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情潮终于渐渐平息。
    慕念春嘴唇微微红肿,脸颊红通通的,灿若云霞。齐王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得意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快些放开我。”慕念春低声嗔道:“万一石竹冬晴她们进来,见到我们这样,可真是羞死了。”
    “冬晴行事有分寸,不会胡乱闯进来的。你放心好了。”齐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眼底燃烧着隐忍的欲望。
    被那双明亮又灼烫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慕念春的心漏跳了一拍。这具身子稚嫩而年轻,可里面的灵魂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成年女子。她自然不会看不懂齐王的隐忍和渴望。身体里竟也随之涌起羞人的酥软......
    慕念春努力的平复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半晌,总算稍稍平静了下来。她挣脱开齐王的怀抱:“天色已经晚了,喜宴大概很快就开始了。你快些回去,免得惹来别人疑心。”
    齐王虽然舍不得走,却也知道慕念春说的是实情。他偷溜出来也快有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那些闹完了洞房的少年们不起疑心才是怪事。
    “那我先走了。”齐王依依不舍的叮嘱:“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让冬晴传个信给我。还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前世的一切不会再发生。”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慕念春嗯了一声,目送齐王出了院子。心中罕见的有了一丝不舍的情绪,很快又将这份情绪挥开。
    齐王走了之后,石竹和冬晴一起进了院子。
    冬晴眼尖的瞄到慕念春略有些红肿的嘴唇和嫣红的脸颊,却只当做什么也没察觉,笑着说道:“小姐,喜宴就快开始了。我们也该过去了。”
    石竹也努力装作视而不见,笑着附和道:“是啊,再不过去,只怕太太该着急了。”
    慕念春镇定自若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暗暗羞恼。
    都怪齐王!刚才一直缠着她不放,嘴唇肯定有些肿了。冬晴和石竹明明都看了出来,故意装着没察觉是怕她难堪罢了......
    幸好天色渐晚,光线暗淡了下来。只要不盯着她的脸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虽然竭力安慰自己,可慕念春到底有些心虚。去见张氏等人的时候,一直微微垂着头。
    张氏今日忙足了一整天,早就疲累不堪,全靠着一股毅力支撑着。自然无暇盯着慕念春细看。
    热闹的喜宴过后,张氏和慕正善忙着一一送客。
    酒量不佳的慕长栩被灌的酩酊大醉,几乎是被抬进了洞房。
    喜娘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新郎,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凑到新娘子耳边低声道:“少奶奶,大少爷喝醉了,只怕是没力气给少奶奶挑开盖头了。奴婢斗胆,先伺候少奶奶睡下。”
    盖头下传来轻轻的一声嗯。
    ......
    头痛欲裂!
    慕长栩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醒来的那一刻,头疼的几乎快炸开了。嗓子又干又哑,难受之极。无意识的溢出一声呻吟。
    一个温柔细弱的女子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夫君行了么?”
    这个陌生的女子声音,令慕长栩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一张脸庞引入眼帘,不算十分美丽,却也秀丽温雅。只是胆子似乎小了一些,不敢正眼看他。一张俏脸泛着红晕,显然有些紧张。
    这个就是他的新婚妻子,韩氏了。
    这一刹那,慕长栩心里隐隐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第一面,韩氏给他的印象不算特别好。女子温柔些当然是好事,可韩氏的胆子未免太小了。和他说话时连眼都不敢抬。
    “昨晚我喝醉了酒,委屈你了。”慕长栩定定神,声音颇为温和:“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他们请安。”
    既然成了他的妻子,他就会好好待她。
    ps:最近太忙了,肩膀酸手指痛,天天两更太吃力。下周争取有四天双更,然后三天一更~么么大家~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妇
    韩氏低声应了,鼓起勇气抬眸看了一眼。正好和慕长栩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韩氏仓惶的又低了头,心中却泛起一阵羞涩的喜悦。
    慕长栩生的清俊斯文,彬彬有礼,说话时语气温柔。这样的夫婿,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吧!
    慕长栩宿醉头痛,脸色自然不算好看。匆匆的更衣梳洗之后,便领着新婚妻子韩氏一起去修德堂给长辈们敬茶请安。
    到了修德堂,慕太傅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慕长栩上前一步,歉然说道:“我昨晚喝醉,今日起的迟了,竟让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一起等我。实在是不该。”说着,深深的作揖赔礼。
    慕太傅笑着说道:“也没等多久,你无需自责。”
    朱氏等人的目光,却齐齐的落在了韩氏的身上。
    被这么多人一起看着,韩氏又是一阵局促不安,一直垂着头。
    规矩是够规矩了,却有些小家子气,不够大方。朱氏心里有一丝遗憾和失望,面上却没流露半分,含笑说道:“让新妇敬茶吧!”
    一旁的管事妈妈早已准备好了蒲团。
    韩氏一一给长辈敬茶。出乎意料的一帆风顺,并未出现刁难新妇的情形。就连张氏今日也表现的格外温和亲切。
    给长辈们敬完茶之后,接着便轮到平辈的兄弟姐妹了。二房的慕长柏慕婉春慕长桐,长房的慕念春和年龄最小的枫哥儿。一一奉上亲手做的鞋袜之类的见面礼。
    夫君不是有个同胞的妹妹么?怎么不见人影?
    韩氏心中暗暗奇怪,口中却未多问。行完礼之后,便安静柔顺的站在慕长栩身侧。
    慕念春对这位大嫂的第一印象只有四个字。循规蹈矩,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没什么缺点。可同样也挑不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优点就是了。
    说实话,以慕长栩的相貌和天资。娶这样一个略显平庸懦弱的妻子,确实有些委屈了。
    不过,慕长栩表现的还算不错。对韩氏态度温和。语气也很温柔。
    ......
    “这个韩氏,倒是好拿捏。”慕长栩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张氏心中自是称心如意,私下对慕念春笑道:“一顿饭过来,加起来也没说过两句话。”
    慕念春微微一笑:“这样不是正好么?不会掀出什么风浪来,更没胆子和娘较劲作对。”
    张氏欣然点头:“是啊,等再过几个月,慕元春嫁到太子府了。我这颗心也算彻底放下了。”
    慕念春笑而不语。
    彻底放心吗?这可不容易。
    慕元春现在是消停了。可保不准将来不会再掀波浪。太孙被慕元春迷昏了头,以慕元春的性子,肯定会千方百计的利用太孙的宠爱兴风作浪......不过。到那个时候头痛的就该是太子妃和太孙妃了。
    张氏一提起慕元春,不免又想到昨天李氏等人去赏梅苑的情景,忍不住得意的笑道:“昨天罗家人去探望慕元春,慕元春根本无颜说出真相。”
    白兰早已将当时的情形禀报给张氏知晓。
    “李氏和王氏也不傻子,猜也该猜到其中不同寻常。”慕念春眸光微闪,淡淡的接过话茬:“不然,以她们的性子,怎么可能咽下这口闲气。”
    张氏以前不知受过李氏几人多少闲气,如今总算是连本带利的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心里十分痛快:“慕元春做了这么多对不起罗家的事。李氏也彻底伤透了心。竟为罗钰定下了刘三小姐这门亲事。摆明了是不再管慕元春的事。今后可有得热闹看了。”
    罗家和刘家结亲一事,此时虽还没传开,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若是慕元春知道此事。还不知会怄成什么样子。
    张氏今日兴致极好,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都没停。慕念春耐心的听着,心神却一不小心就飘远了。
    再过些日子,太孙也要大婚了。
    赵王到底会使出什么样的诡计?齐王又该如何应对?如果能保住皇上的性命,就能扭转前世的局面。就只怕齐王一个疏忽或是力有不逮......
    “......念春,你在发什么呆?我一连喊了你几声你都不应。”张氏嗔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念春回过神来,随口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大嫂今日没见到大姐,心里一定觉得奇怪。”
    张氏很轻易的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过去。不再追问慕念春刚才发呆的事。
    ......
    韩氏没见到嫡亲的小姑,心里却是诧异。不过。她生性柔顺,并不追问。吃了午饭过后。便随着慕长栩一起回松涛院。
    路过赏梅苑的时候,慕长栩忽的停住了脚步。
    韩氏讶然的随之停下。
    慕长栩略一犹豫,才低声说道:“你今日还没见到元春吧!她就住在赏梅苑里,我现在就带你进去见见她。”
    韩氏温驯的应了声是。
    慕长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待会儿不管见到什么,你都别太惊讶。”
    韩氏心里越发疑惑,口中却柔声道:“夫君放心,妾身一定牢记夫君的叮嘱,不会大惊小怪的。”
    进了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凄清的赏梅苑,见到上着锁的房门,韩氏竭力不让自己将心中的惊讶流露出来。
    “我带少奶奶来见见大小姐。”慕长栩对彩莲说道:“你先开门,之后我自会向父亲母亲禀明。”
    彩莲奉命看守房门,不准任何人见慕元春。不过,慕长栩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彩莲自是不敢阻拦,忙拿钥匙开了门。
    “大哥!”一个略显憔悴清瘦的美丽少女赫然出现在眼前,见到慕长栩的一刹那,眼里似泛起一丝水光。却很快又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笑容。
    韩氏一阵惊艳。
    早就听闻慕大小姐美丽出众,今日一见,果然更胜传闻。只可惜额角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宛如碧玉微瑕,令人扼腕。她怎么会被软禁在院子里?甚至连敬茶的时候都没露面......莫非是犯了什么大错?
    慕长栩神色复杂的看了慕元春一眼,语气却很平静:“这是你刚过门的嫂子韩氏。我特地带她来见你。”
    慕元春迅速的打量韩氏一眼,然后笑着见了礼:“元春见过大嫂。”
    韩氏忙还礼:“小姑不必多礼。”顿了顿又歉然笑道:“我特地为你做了一双鞋袜,今日不曾带来。到明日我再送来。”
    “那就先谢过大嫂了。”
    姑嫂两个客气又生疏的寒暄了几句,很快就没话说了,四目相对,颇有些尴尬。
    慕元春对韩氏的第一印象平平,心里不由得暗暗为兄长抱屈。以兄长的相貌人品才情,本该娶一个出身高贵更出众的妻子才对。转念一想,是自己连累了兄长,不由得一阵黯然。
    慕长栩看了韩氏一眼,温和的说道:“你先回松涛院去,我和妹妹说几句话再走。”
    韩氏柔顺的应了。
    韩氏一走,慕元春便蹙眉说道:“大哥,这位新过门的大嫂性子也太绵软了。这样的性子,怎么斗得过张氏母女。”
    慕长栩皱了皱眉,淡淡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争斗的。”
    “有些事,可不是你想争就争,不想争就不争的。”慕元春不以为然的说道:“张氏母女两个,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慕念春,最是狡诈......”
    “不要再说了,”慕长栩略略加重了语气,俊脸上没什么笑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不反省,还认为都是别人的错吗?”
    慕元春被噎了一下,心里顿生委屈,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如今父亲对我不闻不问,舅母表哥他们也不再理我。你也要怪我么?”
    慕长栩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表哥已经定了亲事。”
    慕元春一怔,脑海忽的一片空白。
    罗钰竟然定亲了......
    恍惚中,慕长栩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表哥和刘家的三小姐定了亲事。婚期就定在今年十月......”
    刘三小姐?
    慕元春不敢置信的抬眸,声音微微颤抖:“大哥,你说什么?是哪个刘三小姐?”
    慕长栩苦笑一声:“还有哪个刘三小姐。正是刘侍郎府上的三小姐。”
    慕元春俏脸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将来等她嫁入太子府,和刘二小姐一起同为太孙侧妃,必然会有一番明争暗斗。舅舅舅母为表哥定下这门亲事,丝毫不顾及她这个外甥女的颜面。想来日后也不会为她撑腰了......
    自己酿造的苦酒,终究还需自己品尝。
    慕长栩看着慕元春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虽觉得不忍,却还是硬着心肠说了下去:“你大嫂新过门,对府里的事情还不熟悉。你日后在她面前不要总说母亲和四妹的不好,免得她左右为难不好做人。”
    慕元春用力的咬着嘴唇,只觉得一阵苦涩从心底迅速的蔓延开来,连说出口的话也是涩涩的:“是,我知道了。”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成亲
    慕长栩在府中待了三天。三天过后,便又恢复了每日去上书房伴读的生活。不过,现在当然不会住在齐王府里,每天早出晚归。
    韩氏每天晨昏定省从不稍迟,吃饭时必站在张氏身侧伺候碗筷。性子十分温驯柔顺,不管张氏说什么,都老老实实的听着,唯唯诺诺从不曾顶过嘴。
    张氏纵然想挑刺,也无从挑起。满意之余,竟隐隐有些遗憾:“这个韩氏,简直就是个面团,任人揉搓从无脾气,实在无趣。”
    慕念春失笑不已:“娘,你就别不知足了。若是大哥娶了一个出身高贵性子伶俐厉害的嫂子回来,只怕你才是真的头痛呢!”
    前世慕长栩娶的是镇国公府的俞六小姐。那位俞六小姐虽是庶出,在家中却极受宠爱。仗着娘家的声势,从不把张氏放在眼底。张氏明里暗里不知被气过多少回。
    这一世换成了懦弱温驯的韩氏,张氏这个婆婆挺直了腰杆,底气十足,神气活现。
    慕念春看着这样的张氏,心里由衷的感到欢喜。或许这样对韩氏来说并不公平,可人都是自私的。只要张氏扬眉吐气高兴就好。
    张氏被女儿取笑几句,也不恼怒,笑吟吟的应道:“是是是,你教训的是。是我太不惜福了。”一双儿女懂事孝顺,碍眼的慕元春被关在院子里,新过门的儿媳温驯听话。日子过的这般顺心,也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慕念春笑着提醒道:“大嫂脾气虽好,你也别太过分了。免得大哥心里不痛快,若是到爹面前告状,未免不美。”
    “放心好了,这点分寸我当然懂。”张氏笑着应下了。
    ......
    慕长栩虽对韩氏不算十分满意。不过,到底是新婚燕尔,私下里夫妻闲聊之际。慕长栩也会问及韩氏和张氏等人相处的如何。
    韩氏抿唇笑道:“婆婆和小姑都待我十分和气。”
    慕长栩对张氏的脾气十分熟悉。听到这样的话自是不会全信。不过,韩氏既然不曾张口埋怨诉苦。显然并未受到过分的苛待:“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
    夫君这般温柔体贴,韩氏心中自是欢喜,羞涩的嗯了一声。
    慕长栩想了想,又问道:“这几日,你去见过元春吗?”
    韩氏答道:“我去过一回,待了片刻,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说完有些忐忑的看了慕长栩一眼。低声解释道:“我本想多陪陪她,不过,婆婆吩咐过,元春是犯错被禁足。不准随意去赏梅苑,所以我......”
    “你不用怕,我刚才这么问,不是怪你。”慕长栩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平和:“元春确实犯了大错才被禁足。个中缘由不提也罢,你偶尔去看看她就是了。不必常到赏梅苑去。还有,若是元春说母亲或四妹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更别听她的怂恿。做出什么糊涂的举动来。”
    韩氏听了这样的叮嘱,心里自是诧异。不过,她素来温顺。并不追根问底。乖乖的应下了。
    慕长栩见韩氏没有追问,也暗暗松了口气。慕元春做过的那些事,实在令人难以启齿。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无法昧着良心向着她。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慕元春安分的待在院子里,慕家上下一片安宁。等再过上几个月,慕元春就会嫁到太子府。到时候,想怎么争宠闹腾都由太孙头痛去。
    ......
    日子一晃,到了四月十六这一天。
    这一日,是太孙周琰大婚的日子。
    前往太子府贺喜的文武百官及女眷,几乎将太子府挤的人满为患。宫里的皇上皇后都命人送了礼物来。宫里所有的娘娘也都送了贺仪。
    周琰一身大红喜袍,骑着骏马。清秀的圆脸上却没太多笑容。
    陪着一起去迎亲的齐王,笑着揶揄道:“瞧瞧你。哪里像是去迎亲。倒像是被压着上刑场一样。”
    周琰苦笑一声,低声叹道:“十四叔,你就别取笑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对这门亲事不情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为妻,这种滋味你不懂。”
    谁说他不懂?
    前世他对陆无双根本没什么好感,因为容妃的竭力劝说才勉强同意了亲事。成亲的那一天,心中意兴阑珊百无聊赖,既无激动也无欢喜。
    齐王扯了扯唇角,提醒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待会儿到了平远侯府,你可不能耷拉着脸。要摆出高高兴兴的样子来。免得被人看出端倪来。”
    周琰打起精神应道:“这点轻重我当然知道。”
    再不情愿,也得装着喜气洋洋的。
    今天一起陪着来迎亲的,还有周珣周玦周玹等人。在一众风采逼人的少年簇拥下,周琰那张清秀的圆脸略显平庸。不过,今日他才是真正的主角。谁也抢不走他的风头。
    齐王漫不经心的瞄了谈笑风生的周珣一眼,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皇上头痛的旧疾近来频频发作。太医院里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都被召进宫中伺候。杨太医也赫然在列。
    往日都是杨太医为皇上施针止痛。不过,这一回却不同了。两个月前,太医院院判举荐了一位名医进了太医院。凑巧的是,这位江太医也十分擅长针灸之术。为皇上施过两回针,手法熟稔。皇上的头痛旧疾再发作的时候,便会召江太医去施针。有时也会让杨太医动手。不过,有擅长针灸的江太医在一旁盯着,杨太医自是做不了任何手脚。
    周珣表面镇定,心里只怕早就开始着急了吧!
    周珣正和周玦等人说话,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了过来。正迎上齐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周珣反射性的冲齐王笑了笑,心里却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还没等他深想,平远侯府已经到了。
    周珣打起精神,陪着周琰一起下马进府。之前那一丝怪异的感觉,很快被他抛到了一旁。
    ......
    迎亲的队伍从平远侯府离开的时候,花轿上多了新娘,更多了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整整四十八抬嫁妆,堪称十里红妆。迎亲队伍经过之处,人头攒动。不知多少人挤在路边看热闹。
    周琰一直撑着笑容,笑着拜堂,笑着入了洞房。在众人的鼓噪声中,挑了新娘盖头。
    蒋三小姐清丽羞涩的俏脸引入眼帘。
    女子穿着精致的嫁衣,总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美丽。更何况,蒋三小姐原本就生的出众。此时含羞带怯的坐在床边,颇令人惊艳。
    周珣等人纷纷出言打趣闹腾:“太孙果然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个美貌的太孙妃......”
    “真是羡煞旁人。”
    “将来我成亲,娶的妻子有太孙妃一半的美貌就知足了。”
    蒋馨早已羞臊的抬不起头来,脸上嫣红一片。心里却十分欢喜。
    从今日起,她就是太孙妃了。不管日后太孙还会纳谁进府,她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唯有她,才有资格站在太孙身侧和他并肩。
    周琰看着娇羞美丽的新娘,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张楚楚动人的俏脸。不由得一阵唏嘘黯然。
    元春此时一定很伤心难过吧!他喜欢的明明是她,却要娶另一个女子为太孙妃。将来她过门的时候,甚至没资格穿上大红的嫁衣。是他愧对了她的一片情意......
    这一天晚上,周琰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抬着进了洞房。自是无法再洞房了。
    蒋馨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却没有表露出来。忍着羞涩为周琰脱了外袍,又自行宽衣,小心翼翼的在周琰身边睡下了。
    周琰睡的并不安稳,口中时不时的溢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当“元春”两个字入耳时,蒋馨全身一颤,泪水唰的就涌了出来。
    那个慕元春到底有什么好?太孙竟对她如此念念不忘?今天可是他们成亲的大喜日子,太孙的口中喊着的却是慕元春的名字......
    蒋馨哭了许久,才渐渐停了。心中暗暗立誓,慕元春,等你过门之后,我绝不会放过你!
    ......
    同样的夜晚,慕元春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天是太孙和蒋三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样的荣耀和风光本来都是属于她的,现在却都被蒋馨抢了去。再思及眼下凄凉的处境,她岂能不心生怨怼?
    自从她被关进赏梅苑之后,父亲再也没来看过她。
    兄长以前偶尔来看望她,如今成亲娶妻,来赏梅苑愈发少了。韩氏倒是也会来,可她实在不喜木讷又软弱的韩氏,甚至从未怂恿过韩氏和张氏慕念春争斗。一来慕长栩曾特意叮嘱过,她不想为此和兄长彻底离心。二来,韩氏性子怯懦,既不聪明也不够狠辣。根本不是张氏的对手,更不用说慕念春了......
    想到慕念春,慕元春心中更是怨毒。
    都是慕念春害的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现在暂时让慕念春得意好了。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风雨(一)
    第二天清晨,新婚小夫妻随着太子太子妃一起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
    皇上近来缠绵病榻,今日却硬撑着下了龙榻。眉宇间闪着笑意,面色却晦暗枯黄。一看就是久病的模样,令人心惊。
    皇后关切的低声说道:“皇上龙体不适,不必一直在这儿撑着,还是先回寝宫休息吧!”
    “今日琰儿领着媳妇进宫,朕这个祖父不露面怎么行。”皇上精神还算不错,笑着说道:“朕还等着喝孙媳妇敬的茶。”
    皇后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欣喜又快慰。
    这么多皇孙里,皇上最偏爱的是赵王世子周珣,吴王世子晋王世子也都是聪慧出众的少年郎,颇得皇上欢心。周琰虽是太孙,却性情温软憨厚,皇上并不特别的偏疼。今日周琰领着妻子进宫请安,皇上竟硬撑着下了龙榻,给足了新孙媳妇体面。
    容妃等人坐在两侧,太子太子妃先给众人请了安。然后,周琰领着新婚妻子蒋馨恭敬的跪下:“孙子(孙媳)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免礼平身。”皇后温和的笑道:“蒋氏,本宫赏你一对玉如意。盼你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诞下子嗣。”
    蒋馨娇羞的红了脸,轻轻的应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清晨起床时的情形。
    她早早的醒了,穿戴梳洗好,务必以最美的一面呈现在新婚夫君的面前。可周琰睁开眼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冷淡疏远......
    蒋馨心里委屈之极,却没流露半分,温柔殷勤的伺候周琰更衣。周琰到底心肠软,虽有心冷淡新婚妻子,却也不忍让她太过难堪。在皇后等人面前。愣是装出了几分新婚夫妻的亲昵来。
    正是这一丝亲昵,令蒋馨重新生出了信心。
    不管如何,她才是正经的太孙妃。在身份上已经占了极大的优势。又先嫁过了门。只要早日怀上子嗣,就能站稳脚跟。慕元春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蒋馨羞涩的笑着给宫里的娘娘们一一请安。礼数周全,没出半点差错。
    太子妃和皇后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她们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个太孙妃是选对了。
    ......
    皇上今日的心情十分好,一直撑到了中午,和皇后等人一起用了午膳。甚至还喝了两杯酒,又到御花园里走了走。
    没曾想,到了半夜,头痛旧疾又发作了。这一次的头痛发作的来势汹汹,竟连针灸也无法压制皇上的痛楚。为皇上施针的江太医一脸凝重。下针愈发谨慎。
    皇后见皇上疼的直冒冷汗,心里十分焦急,想也不想的吩咐道:“快去请杨太医他们几个都过来。”
    因为皇上近来病重,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都在皇上的寝宫里住下了。此时虽是半夜,传召也十分方便。
    一个小太监领命退下了。过了片刻,几位太医便急急的赶了过来。其中,便有杨太医。
    杨太医年近五十,颌下留着几缕胡须,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医术高明。一直很得皇上器重。原本皇上头痛旧疾一发作,都是由杨太医施针。然而这两个月里,新来的江太医却抢尽了他的风头。
    听闻江太医无法压制皇上的头痛。杨太医心里暗暗松口气。
    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没有靠近皇上的机会。偶尔替皇上施针,那个江太医也盯的极紧。再这么下去,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暗中做手脚。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发愁,不知该怎么向世子和赵王交差......
    今夜,显然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杨太医压抑着心里的紧张忐忑和隐隐的兴奋,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来。和另外几个太医一起给皇后行礼。
    皇后此时哪有闲心讲究这些虚礼,随意的挥挥手:“都平身吧!皇上头痛不止,你们几个都快些过来瞧瞧。”
    几个太医忙到了龙榻边。
    皇上闭着眼睛。额上冒出涔涔的冷汗,一脸的痛苦之色。头上插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年仅三旬的江太医。此时面色沉凝,手中拿着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缓缓的扎入皇上的头部一个重要的穴位。
    为头部施针有不小的风险。一个不慎。扎错了穴位,就有可能引来更大的痛苦。因此,在头部施针需慎之又慎。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几乎人人都会些针灸,真正擅长此道的却不多。
    几个太医不敢惊扰了江太医施针,只站在龙榻边细细的观察皇上的神色变化。
    幸好,这一针下去之后,似乎见了成效。皇上脸上的痛苦之色稍稍褪去。
    就连杨太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江太医虽然年轻一些,医术却着实有些过人之处。
    不过,皇上头痛频频发作,江太医应付的越来越吃力。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只怕不会再乐见江太医为皇上施针了......
    果然,就听皇后淡淡的说道:“江太医,今天晚上辛苦你了。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先休息片刻,由杨太医继续施针。”
    杨太医唇角微微扬了一扬。
    皇后凤口一开,江太医纵然心里不甘,也只能乖乖让开......
    然而,江太医的反应却大大出人意料:“启禀皇后娘娘,臣为皇上施针已经见了效。此时半途换上杨太医,反而不好。还请皇后娘娘相信臣这一回,一定能为皇上止住头痛。”
    皇后一怔。江太医说的这般直白,她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本宫就信你这一回。”
    杨太医心里一沉。面上却半点不曾显露,和另外几位太医继续站在一旁观看。
    江太医倒也有几分真功夫,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将皇上的头痛抑制住了。皇上脸上的痛苦之色悄然褪去,很快便昏昏沉沉的入眠。
    江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长长的松了口气,起身拱手:“臣幸不辱命,多谢娘娘信任。”
    皇后见皇上安然入眠,顿时喜上眉梢:“好好好,你能施针为皇上减轻痛苦,做的极好。本宫定有厚赏。”
    江太医笑着谢了恩。
    杨太医心里又是一沉,暗暗着急起来。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他哪里还有机会为皇上施针。看来,只能在药方里动些手脚了......
    正想着,皇后凤目一扫,看了过来:“劳烦几位了。你们先回去歇下,明日再来为皇上会诊开药方。”
    几个太医齐齐应了一声,一起退下了。
    出了皇上的寝宫后,杨太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江太医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明,令人佩服。”
    能进太医院的,多是医术高明名声在外的名医。年龄大多在四旬以上,江太医只有三旬左右,便能进太医院,还得了皇上和皇后的另眼相看,不免令人眼热。
    江太医意味深长的应道:“若论医术,我哪及得上杨太医。皇上的头痛旧疾,幸得有杨太医精心照料至今。”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各自冷笑一声。面上却半点不露,十分和气。
    ......
    第二天早上,几位太医又齐齐到了皇上的寝宫里,准备会诊开药方。只有杨太医迟迟未到。
    众人心中正暗暗诧异,忽然有小太监匆匆来禀报:“不好了,杨太医不小心摔了一跤,腿被扭伤了。”
    什么?
    几个太医都是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太监口齿颇为伶俐:“杨太医净面的时候,嫌水太烫了。转身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滑了一跤,腿被摔断了不说,一盆热水也都浇到了脸上眼上。杨太医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奴才特地过来报信,是不是请哪位太医先给杨太医看看?”
    太医们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么要紧的时候竟会出了这等意外。眼下当然是皇上的病情最重要,谁能腾得出手去看杨太医?
    江太医忽的张口道:“我去看看杨太医吧!”
    几个太医里,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会诊开药方少了他一个也不算要紧。
    江太医拎着药箱很快到了杨太医的屋子里。
    杨太医躺在床上,脸被烫的通红,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右腿处渗出斑斑血迹,面容疼的扭曲,时不时的呼痛一声。
    医人者不能自医,这句话半点不假。
    杨太医无法为自己接骨,更无法为自己敷药膏。只能凄惨的躺在床上。
    江太医不敢耽搁,迅速的放下药箱,开始为杨太医接腿骨,边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把药箱打开,有一个白色瓷瓶,里面放的是专治烫伤的药膏。替杨太医在脸上涂抹一些。”
    脸上涂抹了药膏之后,顿时舒服多了。可接骨就不是什么好受的事了,杨太医疼的几乎晕厥过去。
    江太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太医,你的腿至少得养上半年。”
    半年......
    杨太医面色惨白,不知是因为疼痛,抑或是别的原因。
    江太医看着面色难看的杨太医,意味难明的笑了一笑。被纱布裹着眼睛的杨太医,自是什么也没看见。
    ......
    ps:风雨欲来~
 第二百章 风雨(二)
    赵王府。
    周珣展开纸条,看了一眼,面色霍然一变。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杨太医竟意外摔断了腿!而且,就在今日已经被遣送出宫,送回杨家静养。这一静养,至少也是几个月
    “废物!”周珣俊脸扭曲,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原本定好的大计,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顿生变故。
    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珣脑海中一片纷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立刻匆匆的写了封秘信,然后命人送往赵州。自己则当晚就悄悄去了杨家。
    杨太医是杨家远方族亲,被杨大人举荐进了太医院之后,家眷便住进了杨家内宅。杨太医此次意外受伤,也被送回杨家养伤。
    周珣到了杨家,舅舅杨鸿迎了过来。
    杨鸿是赵王妃的胞弟,任刑部郎中。平日看着温和可亲,实则是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此时却毫无笑容,面色阴沉。
    周珣也没有寒暄的心情,直截了当的问道:“杨太医现在如何?”
    杨鸿皱眉答道:“脸上被热水烫伤,眼睛暂时还不能睁开。这些倒没大碍,主要是腿骨断了,至少得养上几个月才能下床。”
    也就是说,短期之内是绝不可能进宫了。
    周珣来时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半晌才说道:“我先去看看杨太医,顺便有些话问他。”
    杨鸿应了一声。陪着周珣一起去了杨太医的院子里。
    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屋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杨太医和周珣杨鸿三人。
    杨太医此时的模样实在凄凉。眼睛和脸上裹着一层一层的纱布,右腿也被包扎的结结实实。身体的疼痛,却远不及此时心中的惶恐不安:“世子殿下,今日的事情实属意外”
    周珣冷哼一声,目光冷厉逼人:“把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一遍。不准有半个字疏漏。”
    杨太医定定神,仔细的回想起了早上的情形:“皇后娘娘吩咐我们几个太医今日为皇上会诊开药方,我早早就起了床。小顺子端了热水来给我净面,水太烫了,我便打算等上一会儿再净面。没曾想。脚下忽的一滑。重重的摔了一跤,撞到了桌子上。桌上的热水被撞翻了,正好倒在我的脸上”
    他年近五旬,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腿被摔断了不说。热水淋在脸上眼上更是痛彻心扉。
    周珣拧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确实是自己摔倒的吗?有没有推你?”
    杨太医想了想。肯定的答道:“没人推我,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当时除了小顺子在一旁伺候,还有另外两个宫女。在他摔倒又被烫伤之后。小顺子和其中一个宫女将他抬到了床上,另一个宫女则忙着收拾了地上的水渍。他反复回想过数次,清楚的记得没人推过他。
    竟然真的是一桩意外!
    周珣听到这些,心情并没有好转,脸色反而更阴沉了。
    他们暗中计划的本就是大逆不道逆天而行的事。竟又出了这等意外,难道说,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给他们的警告?
    此时人人都信鬼佛之说。周珣想到的,杨鸿自是也想到了。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儿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了下来。
    杨太医目不能视,看不到两人此时的神色变化,心中愈发惶惶不安:“这次都怪我不小心,还请世子殿下饶过我这一回。”
    事已至此,再怪杨太医也无济于事了。
    周珣打起精神说道:“杨太医不用太过自责。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等意外。你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还有借重你的地方。”这颗棋子早在多年前就布下了,还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自然不能早早抛弃。
    杨太医感激涕零的应下了,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今天出了这样的意外,他最害怕的就是因为没了用处被灭口。好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暂时可以放心了。
    周珣略一沉吟,又低声问道:“皇祖父的病情如何了?那个江太医能治得好皇祖父吗?”
    “绝不可能!”杨太医不假思索的应道:“皇上本来就有旧疾,又日渐老迈,龙体已经岌岌可危。就算不做任何手脚,寿元也不会超过三年。”
    三年!
    太子一直帮着打理朝政,如今皇上几乎不能上朝,朝中已经成了太子的天下。若是再由太子当政三年,日后想举事难度就更大了
    想到这些,周珣心中愈发焦灼忧虑。
    可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得等皇上驾崩归天才能开始真正进行。这三年,他们实在是等不起。现在只希望父王他们接到密信之后能想出对策了
    齐王府里。
    一个相貌寻常目中闪着精光的侍卫低声禀报道:“赵王世子命人送了信去赵州,今晚又去了杨府,待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离开。”
    齐王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
    杨太医“意外受伤”一事,在宫中几乎没引起任何涟漪。皇上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区区一个太医,实在没什么人关心。不过,对周珣等人来说,这个“意外”,肯定让他们措手不及慌了手脚。
    在太医院里布置这么一颗有用的暗棋,可不是容易的事。没了杨太医暗中捣鬼,父皇总能安然多活几年了
    江太医前世是他最信任的太医,这一世被他提前安排进了太医院。果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杨太医没了接近父皇的机会,危险大大的降低。不过。杨太医这颗眼中钉,总是要拔除的。
    小顺子是他的人。那两个宫女也早被小顺子暗中收买了。
    这个意外说穿了不值一提,在桌子附近的地面涂抹了一层光滑的蜡油。杨太医一个没提防,重重的摔了一跤。趁乱再将那盆热水弄翻,烫的杨太医没头没脸惨叫连连。趁着将杨太医抬到床上的时候,将水渍和蜡油擦的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
    正因为简单,更没人想到这会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意外。
    就连杨太医都对这个“意外”深信不疑,更何况是周珣等人?就算是赵王韩越知道了此事,也不可能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正思忖着,门外忽的响起郑喜的声音:“殿下。太孙殿下来了。”
    齐王讶然的挑眉。这么晚了,周琰跑到他这儿来做什么。
    叔侄两个熟不拘礼,周琰也不敲门,就这么推了门进来。一脸的怏怏不乐。
    站在一旁的暗卫悄然退下。
    齐王打量周琰一眼。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正新婚。正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时候,不在屋里陪媳妇,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周琰长叹一声。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的心里只有元春,根本就不喜欢蒋氏。偏偏先娶了她过门。实在不想回去对着她,索性跑来找你说说话。”顿了顿,又用期盼的目光看了过来:“十四叔,你常去慕家,肯定见到元春了吧!她还好吧!”
    前世就是个痴情种子,今生还是如此。被慕元春那朵毒花迷昏了头!
    齐王并未将上元节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轻描淡写的应道:“她在慕家待着,能有什么不好。”
    周琰不疑有他,打起精神说道:“母妃说了,等再过半年,就让我迎娶元春过门。到时候,我一定要待她好一些,好好的补偿她。”
    齐王漫不经心的笑道:“别忘了你还得一并娶刘家二小姐过门。”
    周琰被戳中了痛处,一脸哀怨的看向齐王:“十四叔,做人要厚道。”
    “我哪里不厚道了。”齐王慢悠悠的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用我说,你心里也该清楚才是。”
    正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他才更沮丧。周琰又是一声长叹,没精打采的像霜打过的茄子。
    齐王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该不会还没和蒋氏圆房吧!”
    周琰:“”
    成亲当晚他喝醉了,没有圆房。
    昨天晚上皇祖父忽然旧疾发作,他随着太子一起赶进宫,自然又没圆房。
    至于今晚他不是偷偷溜到齐王这里来了吗?还没来得及回屋子。
    不用再多问,只看周琰此时哑然无语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齐王不知该笑还是该气:“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该不是打算一直躲下去吧!”真没见过还有躲着不肯圆房的。
    周琰涨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道:“圆房是迟早的事。我没打算一直躲。不过,今天晚上实在没这个心情”
    接下来的话被齐王不客气的一脚踹了回去:“什么没心情!你十四叔我倒是想成亲洞房,可惜你十四婶太小了,只能老老实实的等两年。你快点回去圆房,早点让蒋氏怀上子嗣,这样也就对你父王母妃都有了交代。日后慕元春过了门,你怎么宠她都没人管你。”
    咦?好像很有道理。
    周琰被齐王忽悠了一通,果然老实的回去了。
    ps:被忽悠的太孙,乖乖回去圆房了~
    对不住大家,最近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所有人都被波及。实在没精力码第二更,这几天都只能一更~估计下周能处理完,到时候会恢复两更~请大家见谅~感谢书友吖市的打赏,没能加更,十分羞愧自责。下周一定找时间补上加更~
 第二百零一章 决定
    皇上的病情在江太医和其余太医竭力的诊治下,渐渐有了好转。
    几日过后,皇上的头痛旧疾被压了下去,已经能下床走动。不过,还得静心调养,不能烦心。由太子每日代理朝政。
    一众皇子公主皇孙,每日轮换着伺疾。当然了,真正贴身伺候的事有太监宫女,所谓伺疾,就是喂药陪着皇上说话解闷之类的。
    今天来伺疾的,是赵王世子周珣和世子妃沈氏。
    皇上重病未愈,脸颊消瘦,面色黯淡,就连额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显得格外苍老。说话声音也比平日虚弱多了:“朕身子已经好多了。以后你们不用天天来伺候了。”
    周珣笑道:“孙儿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尽一尽孝心。等过些日子皇祖父的病好了,健康平安的活到百岁以后。孙儿就是想献殷勤也没机会。”
    皇上被哄的龙心大悦,笑着说道:“都说什么千岁百岁,朕这个真龙天子,寿元倒未必及得上山野村夫。熬过这一回,能再多活上几年已经是幸运的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珣一阵心虚,口中自是说些好听的话哄皇上高兴。
    正说着话,有太监禀报:“启禀皇上,齐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听到齐王名讳,皇上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这几日,齐王来的最勤。不枉自己平日最疼他。
    周珣看着皇上的笑脸,心中闪过一丝嫉恨。
    一众皇孙中,他最得皇上欢心。可比起齐王来,又差的远了。
    幸好齐王是幼子,荒唐任性不思进取,上面又有四个早已成年的兄长。不然。以皇上对齐王的偏爱,只怕齐王会成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齐王笑着走了进来,先给皇上行了礼:“父皇的气色比昨日更好。看来很快便能痊愈了。”
    久病的人最乐意听到这样的话。皇上也不能免俗,开怀一笑:“这次多亏了江太医。巧施妙手将朕的旧疾压了下去。”
    顿了顿又遗憾的叹了口气:“杨太医伺候朕多年,针灸之术比起江太医来更甚一筹。只可惜杨太医年过五旬,目力和体力都大不如前。比不得江太医年轻力盛。听说前些天,杨太医摔了一跤,腿骨都摔断了。让他好好多养些日子。”
    齐王似有意无意的瞄了周珣一眼,然后才笑着说道:“这些小事,父皇就不用忧心了。母后已经命人将杨太医送了回府养伤,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现在父皇身边有擅长针灸的江太医。杨太医大可以慢慢养伤。”
    周珣眸光一闪,笑着附和道:“十四叔说的对。皇祖父不用为杨太医操心。杨太医如今回了杨府养伤,有杨家人精心照顾,肯定会很快好起来。”
    杨太医这颗棋子日后或许还有用,暂时还得留着,不过,却得严密监视看守。他知道的太多了,万一口风不紧泄露出什么就糟了。
    若是事情有变,也只能灭口了......
    闲话片刻,皇上忽的说道:“恪儿。明天你去慕家一趟,接慕四小姐进宫来住些日子。”
    此言一出,别说周珣。就连齐王也是一愣:“父皇,无端端的怎么会想起让她进宫?”这件事和之前的闲聊毫无关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简直让人一头雾水。
    皇上看着齐王,罕见的流露出慈爱:“这一次头痛旧疾发作的来势汹汹,朕以为这回撑不过去要归天了。当时心里就想着,朕还没亲眼看着你娶妻生子,若是就这么去了,未免心中有憾。幸好朕撑了过来,正好见一见未来的儿媳。”
    这一番真情流露。令齐王心里一阵酸涩。
    都说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为了皇位。父子反目兄弟自相残杀都不算稀奇。如果不是他暗中出手,父皇可就真的归天了......
    “好!儿臣明天就去接念春进宫。”有周珣在一旁。齐王自然不会流露出任何异样,笑着应了下来:“念春厨艺极好,等她进了宫,父皇也能尝一尝她的手艺了。”
    皇上欣然一笑:“早就听闻慕四小姐厨艺超群,看来朕要有口福了。”顿了顿又笑道:“待会儿你去昭阳宫一趟,和你母妃说一声。让慕四小姐进宫就在昭阳宫住下。”
    正好让这对未来的婆媳多相处,顺便培养感情。
    让慕念春住在昭阳宫?
    齐王俊眉微皱。转念一想,这么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看似温和,实则心狠手辣,绝不能让慕念春到皇后身边。容妃虽然不喜欢慕念春,不过,看在他的份上也不会过分刁难。最多就是说话刻薄些。以慕念春的伶牙俐齿,倒也不难应付。
    ......
    从皇上的寝宫出来之后,齐王立刻去了昭阳宫。和容妃说起了慕念春要进宫小住的事。
    容妃的反应不出意料,先是一阵惊喜,然后又皱起了眉头。
    惊喜当然是因为皇上偏爱齐王,竟吩咐没过门的齐王妃进宫伺疾。这可是天大的体面。皱眉头却是因为要整日见到那个伶牙俐齿不讨喜的慕念春。
    而且,慕念春一旦进宫,各宫嫔妃必然会闻风而动。她就算再讨厌这个儿媳,也不能流露出来。免得伤了齐王的颜面,更不能让众人看了笑话......
    “母妃,念春还小,性子又浮躁,说话做事若有疏漏之处。还望母妃多体谅海涵。”齐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容妃回过神来,没好气的应道:“她年龄是小,说话做事可精明老道的很。去年在慈云庵,就有胆子和我较劲。如今有了名分,还有你撑腰,哪里还会把我放在眼底。到时候别总是气我就好了,我哪里敢欺负她。”
    齐王听了这番冷嘲热讽也不恼,笑嘻嘻的说道:“母妃一向疼我,当然也会疼我媳妇。”
    “这可未必。”容妃轻哼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心胸狭窄,最是记仇。开罪过我的,我可不会轻易饶过。”
    容妃越是绷着脸说话刻薄,齐王越是嬉皮笑脸:“母妃若是心中还有气,尽管拿我出气好了。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是还不解气,我日后天天到昭阳宫来,给母妃捶背洗脚......”
    容妃哪里还能绷得住脸,忍俊不禁的笑了:“得了,你就别在这儿花言巧语哄我高兴了。每次都是这样,有求于我这个母妃的时候,就一通甜言蜜语。等看到慕念春了,立刻就把母妃扔到了一旁。”
    ......齐王脸上没有半点愧色,咧嘴笑道:“这怎么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母妃在我心里总是最重要的。”
    “巧言令色!言不由衷!”容妃白了齐王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就算明知道儿子是在哄自己高兴,可做母亲的又有谁能对儿子狠得下心肠?
    成功的摆平了容妃,齐王总算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齐王便命人送了口信到慕家。
    慕家上下都因为这个喜讯激动兴奋起来。尚未成亲就能进宫伺疾,这可是皇上赐给慕念春的体面。也足可见皇上是如何的宠爱齐王了。
    “念春,我这就命人给你收拾衣物首饰。”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兴奋的喋喋不休的人肯定是张氏:“这次进宫可得好好表现,一定要给皇上皇后留下好印象。还有容妃娘娘,她可是齐王的生母。虽说她之前不待见你,可你现在已经是皇上指婚的齐王妃。她总不好太过为难你。你趁着这次机会,和容妃娘娘好好相处......”
    想比起张氏的亢奋激动,慕念春却显得格外平静,近乎淡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张氏嗔怪的看了慕念春一眼:“你这丫头,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见你高兴。”
    喜事么?只怕未必吧!
    皇上此次逃过一劫,抢了这条命回来。谁知道赵王等人会不会继续下毒手。宫里此时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蹚这个浑水。更不想住进宫里。
    可惜,皇上已经下了口谕,她根本拒绝不了。
    就算是齐王,也无力改变皇上的决定。
    这趟皇宫之行,她只能打起全部精神应付。慕念春收敛心神,对着张氏笑道:“能进宫,我心里当然欢喜。不过,我从没见过天颜,只怕一个行步差池,惹的龙颜大怒。或是惹的皇后娘娘容妃不喜......”
    “呸呸呸!说这些多不吉利!”张氏瞪了慕念春一眼:“你这么伶俐乖巧,怎么可能惹祸。”
    这可说不定。
    慕念春聪明的没和张氏争辩,乖乖的不吭声。
    张氏唠叨几句,果然停了。又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衣物首饰来。
    ......
    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周珣命人快马送到赵州来的。
    赵王用药水看到了空白处的那几行字之后,又惊又怒,脸色铁青,眼中闪着怒焰。重重的一拳击中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待在书房外的侍卫俱都心中一凛。到底是什么事惹得赵王发了这么大的火?
    半晌,书房内传来赵王隐忍着怒气的声音:“去请韩将军过来!”
 第二百零二章 自荐
    此时已近子时,所有人都已入睡了。可赵王一声令下,就算再失礼,也得立刻去韩府请人过来。幸好韩府就在赵王府隔壁,不到一盏茶功夫,韩越便过来了。
    这么晚赵王还特地命人叫他过来,肯定是有要事。
    韩越大步走进书房,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是计划成功了吧!皇上就快驾崩归天,赵王也该及早做准备入京了......
    进了书房,一抬头,看到的却是赵王铁青愤怒的脸孔。
    韩越心中一沉,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的预感很快就被证实了。
    “这是珣儿从京城送来的密信。”赵王竭力平复心中的怒意,显然并不成功,声音阴冷的可怕:“父皇的头痛旧疾确实发作了,不过,为他针灸治疗的是江太医。杨太医在宫中出了意外,摔断了腿。被送回杨家休养,至少也得半年之久......”
    什么?
    韩越霍然色变,大步走到桌边,拿起信迅速的看了起来。几行字赫然引入眼帘。
    韩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几行字,心中涌起滔天巨浪。
    这举动自是大大的逾越失礼了。就算关系再亲近,这样的密信也轻易不会示人。不过,赵王此时太过震惊愤怒了,并未想到这些,咬牙切齿的怒道:“这个杨太医,简直就是废物!这么关键的时候,竟出了这样的意外。坏了本王的大事!”
    意外?
    不,这绝不是意外!
    前世天衣无缝的计划,今生怎么可能出了意外?分明是有人暗中捣鬼!
    韩越眼中闪过寒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陡然冷凝幽暗。然而。深幽的眼底,却又燃着令人心惊的火焰。
    会是谁?
    “......这封信是五日前从京城送来的。现在,父皇的病情肯定已经缓解。”赵王余怒未消。面色阴沉:“想再找这样的机会下手,肯定难之又难。难道。本王真的还要再等上三年?”
    周珣在信中说了,皇上龙体虚弱,寿元最多还有三年。若是任由太子当政三年,羽翼丰满,就算是举事,成功的可能性也很低。
    暗中计划了数年的大计,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
    “这三年绝不能等!”韩越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汹涌的波涛按捺下去。竭力维持冷静:“太子在京城多年,党羽众多。若是再由他当政三年,朝中必然成了太子天下。就连那些原本向着我们的人,只怕也会心思浮动。日后再想谋事,只怕更为艰难。要动手,就得趁早!”
    这话说到了赵王的心坎里。
    赵王皱眉叹息:“你说的本王何尝不知。可本王离京多年,皇宫里安插的人手极少。珣儿又年轻,遇到这样的事不敢轻易决断。一旦出了差错,弑君逆反的罪名就会落下来。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有些阴私手段是绝不能见光的。一旦泄露了风声,就会引起众怒。成为众矢之的。想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自然得加倍的谨慎小心。
    周珣也算心思缜密。可毕竟年龄还小,经事不足。少了几分狠辣和决断。遇到这样的意外。便六神无主慌了心神。立刻遣人送信讨主意。
    就算快马送信,一来一回也得花费十天左右的时间。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根本救之不及。
    韩越目中闪过无尽的寒意,忽的张口道:“王爷若是信的过我,就将此事交给我吧!我假装称病在府中休养,然后暗中潜回京城。和世子私下联络,再有杨家韩家暗中出力,或许能再找到动手的机会。”
    赵王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当然信得过韩越。不然。也不会将这么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自己不能回京城,让韩越代自己暗中回京相助周珣。这也不能不算是个好办法。不过。韩越是他麾下猛将,名气极大。在赵州隐瞒下他的消息不是难事。一旦回了京城可就不好说了。万一被人认了出来,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韩越似是看出了赵王的顾忌,张口说道:“我搜罗了一些江湖好手。其中有一个擅长改装易容。我不以本来面目回京,行事再隐秘低调一些,不会被人认出来的。”顿了顿又道:“就算有人留意到了我的行踪,也不会联想到这件事上来。我在京都最多逗留三个月,若是实在寻不到动手的机会,就立刻回赵州。”
    这一番话,终于打消了赵王的顾虑。
    “好!”赵王终于点头同意了:“你先安排好这里的事,然后暗中启程回京。”
    韩越拱手应下了。微垂的眼睑,遮掩住了目光中的狠戾。
    ......
    赵王半夜命人来叫韩越去议事,小杨氏自然也被惊动了。她起身穿衣,略有些焦急的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听奴婢禀报韩越回来了,小杨氏忙迎了出去。
    沉沉的夜色中,韩越神色冰冷,眸光凌冽。全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似要将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冻成寒冰。
    小杨氏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夫妻多年,她早已习惯了韩越的冷淡。可自从上次从京城回来之后,韩越似乎变的越来越陌生了。陌生的令她也觉得心惊胆寒。
    “夫君,”小杨氏硬着头皮问道:“王爷三更半夜了还让你把你叫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明知道韩越肯回答这个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韩越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令小杨氏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妾身多嘴了。既是王爷传召,一定是有要事商议。妾身一个内宅妇人,不该多问。夜已深了,夫君快些回房歇下吧!”
    韩越嗯了一声,从她的身边走过。忽的又停下脚步:“杨氏,从明日起,我就有恙在身,需要在府中静养几个月。所有访客一律不见。”
    突如其来的几句话,让小杨氏头脑一懵,脱口而出道:“可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忽然有恙在身?”还要在府中静养数月?这也太突兀了吧!
    韩越并不多解释,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我从明日就要离开赵州,三个月以后才会回来。这三个月里,不管谁问起我的情况,你都要这么应对。就算是王妃问起,你也不准说出实情。坤哥儿和秀姐儿也都留在府里,不要让他们四处走动。免得口风不紧,泄露了我的行踪。”
    小杨氏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想再追问,韩越已经大步离开了。
    看着韩越渐行渐远的身影,小杨氏用力的咬了咬嘴唇,眼中泛起委屈的水光。
    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就这么离开三个月......
    除了打理内宅照顾儿女之外,其余的什么都不能多问。在他的心里,她这个妻子到底算什么?
    ......
    韩越独自进了书房。
    没有了外人在场,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滔天的恨意。抽出腰际的长刀,猛然劈向名贵结实的紫檀书桌。
    刀刃在离书桌仅半寸之处,猛然停了下来。
    锋利的宝刀闪着森冷的锋芒,照映出他眉宇间的森寒。
    韩越缓缓的将刀收了回来,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杨太医的事,肯定是齐王暗中捣的鬼!
    上元节的那一晚,他乍然见到齐王和慕念春,实在太过震惊愤怒了。心里虽也生过些许疑惑,却并未深想。只以为是皇后从中促成了这门亲事。现在当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齐王和他一样,携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他故意接近慕念春,甚至要娶她为妻。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出于阴暗的心思,只是为了抢走属于自己的女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同样无法容忍。
    想到那个秀美慧黠的粉衣少女,韩越的脸上闪过矛盾又复杂的痛苦,喃喃低语道:“慕念春,你好狠的心肠......”
    他待她这么好,对她毫无防备。她却利用这份信任,残忍无情的在饭食中下了毒。不惜和他同归于尽......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果然没错!
    可不管如何,那都是他的女人。要杀要剐都由他,岂容齐王染指!
    此次主动要求回京,他要彻底摸清齐王的底细。寻找机会暗中对付齐王。至于皇宫里那个垂垂老矣迟迟不肯归天的皇上,更要早些送他归西。到时候,再和前世一样先刺杀太子,再举旗谋事。当然了,最首要的,还是除了齐王。
    只要齐王一死,心腹大患就此除去。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这大秦天下,最终还会是他的。谁也休想抢走!到那个时候,他执掌众人生杀大权,便可以随心所欲,谁也阻止不了他。
    韩越眼中闪过狠戾的冷意。
    至于慕念春,迟早还会回到他身边。对背叛过亲手毒死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手软......
    ps:韩越准备暗中回京城了~精彩好戏即将上演~o(n_n)o~
 第二百零三章 进宫(一)
    黑暗中,一双幽暗深沉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宛如噬人的野兽:“慕念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念春睁开眼,平息紊乱的呼吸,然后擦拭额上的冷汗。
    竟然又做这个噩梦了!
    还好只是个梦。今生他和她已经没了情仇纠葛,就算面对面站着,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了。慕念春不无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挥开脑中纷乱的思绪,轻轻的拉动床边的铃铛。
    石竹和冬晴很快走了进来,伺候她更衣梳洗。
    待会儿齐王就会来接她进宫,动作得麻溜些。免得耽搁了时辰,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梳妆整齐之后,慕念春便去了兰香院。慕正善和张氏各自叮嘱了一番,无非都是“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惹祸”之类的。
    慕念春微笑着一一应了。
    吃过早饭没多久,齐王便来了。
    因为急着要进宫,没说几句闲话,慕念春便随齐王上了马车。
    石竹和冬晴各自拎着一个包裹,也随着上了马车。郑喜自是跟在齐王身边,冲着石竹咧嘴一笑。石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和冬晴低声闲话起来。
    齐王就坐在慕念春对面,丝毫不避讳还有别人在场,大喇喇的握住慕念春柔软的小手:慕念春略一挣扎,齐王的手却纹丝不动,将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里。
    没见他们三个都在么?慕念春瞪了齐王一眼。
    齐王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怕什么,我们两个现在已经有了名分。握个小手怎么了!
    论厚颜。慕念春拍马也难及齐王,为了这点小事似乎也犯不着翻脸闹腾。索性随他握着手算了。
    齐王打量慕念春一眼,忽的笑道:“你今日怎么特地敷了脂粉?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面色不太好看?”
    一猜就中!这眼睛也太敏锐毒辣了吧!
    慕念春随口嗯了一声:“做了噩梦。”
    又做了噩梦吗?这一刻,齐王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既心疼又有些酸意。韩越到底曾是她前世的丈夫。她又亲手毒杀了他。对她来说,韩越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亲手为她终结了这个噩梦!
    齐王不自觉的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一些。
    这一刻,慕念春很奇妙的和他心意相通。只对视一眼,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心里涌起一阵微妙的悸动。
    他是真的很在乎她。
    而她。却一直在抗拒排斥这份感情。哪怕是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哪怕是接了赐婚的圣旨,她的心里依然是不情愿的。这么想来,她对他似乎太冷淡无情了一点
    “听我爹说,皇上的病已经有了好转。”慕念春主动张口打破了沉默。
    齐王笑着嗯了一声:“父皇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头痛旧疾也被压了下去。接下来只要静心休养就行了。”顿了顿又笑道:“昨天我去给父皇请安。父皇特意点名让你进宫。说是想见一见未来的儿媳。”
    慕念春没多少受宠若惊的欢喜。反而轻叹了口气。
    这份体面和容宠,她一点都不想要。
    皇宫是她躲之不及的地方,可现在。只因为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就得老老实实的打点行装住进宫里。更不用说是和相见两厌的容妃同住一个屋檐下
    齐王简直就和她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她一言未发,他已经猜中了她的心思:“你不用担心。我昨天特地去找过母妃了,她答应过我,绝不会刻意刁难你。”
    慕念春眸光一闪,忽的笑了起来:“你只担心容妃娘娘刁难我,就不担心我会成心气她么?”
    齐王哑然失笑。他怎么忘了,这个丫头伶牙俐齿,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这次是父皇亲自点名让你进宫,各宫的妃嫔娘娘少不得会到昭阳宫去看你。我知道你和母妃关系不睦,不过,在外人面前总得装装样子。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互相再不顺眼,如今也已成了婆媳。若是当着众人的面针锋相对,可就真的成了众人的笑柄。
    “这点轻重我能不知道么?”慕念春白了他一眼。
    她前世在宫中待了十年,嫔妃们什么德行做派她岂能不知?
    齐王早就被瞪习惯了,浑然不放在心上。依然故我的叮嘱了一堆,简直有化身为碎嘴唠叨嬷嬷的潜力。
    石竹在一旁听的暗暗好笑。
    冬晴和郑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暗暗叹口气。
    任性妄为我行我素的齐王殿下,一到了慕念春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进了宫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给皇上请安。
    慕念春垂着头,随着齐王一起走进福宁殿。
    这里对她来说太熟悉了。就算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走错。前世,她曾经无数次踏入这里,最后,更是在这里和韩越同归于尽
    然而,此时的福宁殿,和记忆中的分明又有许多不同。少了几分奢华冰冷,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齐王靠近慕念春一些,借着宽大袖袍的掩盖,迅速的握了握她的手。
    慕念春抬眸,正好迎上他关切又怜惜的目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冲他微微一笑。
    过去的已经永远成了过去。如果她连踏进福宁殿的勇气都没有,又拿什么底气去应付宫中的嫔妃?
    齐王见她眼底迷惘尽去,迅速的恢复了平静,心里忽然涌起不为人知的骄傲。他喜欢的,就是她的坚强和勇敢。她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皇上原本躺在龙塌上闭目养神。听闻齐王和慕念春来了,立刻坐直了身子,笑着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齐王便领着一个少女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齐王拱手行礼。
    少女站在齐王身侧,盈盈敛衽:“念春见过皇上。”
    “都平身免礼。”皇上心情显然不错,迅速的打量少女一眼。
    眉若远山,不画而黛。唇若丹朱,不点而红。穿着浅浅的粉色衣裙,宛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最吸引人的,是眉宇间的镇定从容。虽然是初次面圣,却丝毫不见慌乱,淡然自若,令人心生好感。那双水盈盈的眼眸,眼波微一流转,似绽放出潋滟的光芒。
    怪不得齐王费尽了心思也要定下这门亲事。这个慕念春,竟比太孙妃蒋氏更胜一筹。年纪轻轻,却有着远胜同龄少女的风姿。
    出于爱屋及乌的心里,皇上对慕念春的第一印象很好。温和的笑道:“朕已经下了圣旨为你和齐王赐婚,只等你及笄了就成亲。你也是朕的儿媳,叫朕一声父皇就是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并不推辞,脆生生的喊了声“父皇”。
    皇上儿媳孙媳众多。一个个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半个字。慕念春却出乎意料的落落大方和从容。皇上既觉得新鲜又心生喜欢,对慕念春的态度愈发温和:“听恪儿说,你平日很喜欢下厨是吗?”
    慕念春微笑着应道:“是,念春读书没太多天分,琴艺女红也是平平。对厨艺却格外的感兴趣。平日空闲的时候,最喜欢下厨。”
    皇上笑问:“你最擅长做的是什么?”
    慕念春答道:“各式糕点夜宵,最擅长的是做素斋。”
    素斋
    皇上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追忆之色。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朕近来肠胃虚弱,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你既是擅长厨艺,正好为朕准备一日三餐。朕尝尝你的手艺。”
    此言一出,就连齐王都是一愣。
    他之前确实曾经提议过让慕念春下厨一事,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皇上对饭食十分挑剔,御膳房里的那些御厨为了做出合皇上口味的饭菜,每天都要绞尽脑汁。而且,能入皇上口的饭菜,都要经过层层检查。以免有御厨不小心,用了相生相克的食材之类的。
    没想到,皇上竟张口让慕念春下厨做一日三餐。这份荣耀和体面,就连太子妃当年都不曾有过
    慕念春也是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应道:“能为父皇下厨,是念春的荣幸。”顿了顿,又俏皮的笑道:“父皇平日吃惯了山珍海味,只怕念春这点微末的厨艺入不了父皇的眼。到时候,父皇可别生气才好。”
    皇上被逗乐了,哈哈笑道:“放心好了。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饭菜,朕保证都不会挑剔,这总行了吧!”
    慕念春适时的露出小女儿般的慧黠可爱:“那就先谢过父皇了。”
    既然要在宫里住一段日子,讨皇上的欢心当然很重要。能得皇上的另眼相看,无疑是多了一道护身符。不管是皇后还是容妃,在刁难她之前都得多掂量掂量。
    皇上闲聊了几句,很快便露出了倦色。
    齐王冲慕念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告退。
 第二百零四章 进宫(二)
    出了福宁殿之后,齐王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慕念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了么?”慕念春半开玩笑的问道。
    齐王挑眉笑道:“没想到父皇这么喜欢你,竟允你为他准备一日三餐。此事要是被五嫂她们知道了,还不知道会羡慕成什么样子。”
    这份荣幸和体面,所有的儿媳和孙媳都未有过。慕念春尚未过门,就得皇上如此另眼相看,不惹人眼热才是怪事。
    慕念春闲闲问道:“照你这么说,我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这倒不会。”齐王笑道:“一个个最多心里冒些酸水,不会主动来招惹你的。我现在领着你去仁明殿去见母后。”
    慕念春笑着嗯了一声。
    ......
    仁明殿内。
    待齐王行了礼之后,慕念春上前行礼:“念春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皇后唇角含笑,态度温和亲切:“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赐婚,你随着齐王叫本宫一声母后就是了。”
    慕念春适时的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皇后娘娘这般厚爱,念春愧不敢当。”对着皇后,自是不能像对皇上那般。
    皇后见慕念春这般乖巧知进退,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笑道:“你且安心的在昭阳宫里住下。若是缺什么,只管和本宫说一声。”
    慕念春柔顺的应了声是。
    简单的寒暄几句过后,齐王张口说道:“母后,儿臣还有一事禀报。刚才儿臣领着念春去给父皇请安,父皇特意嘱咐念春以后为他准备一日三餐。”
    什么?皇后先是一怔,旋即笑道:“难为她有这份孝心。既是皇上钦点的,这些日子就辛苦一些了。”
    慕念春忙笑道:“能为皇上下厨。是念春的荣幸。哪里谈得上辛苦。”
    待慕念春和齐王走后,皇后脸上的笑意悄然隐没,许久都没说话。
    邱女官咳嗽一声。低声问道:“皇后娘娘,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传膳了?”
    皇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忽的问道:“你觉得这位慕四小姐如何?”
    邱女官小心的斟酌着言辞:“奴婢只见过慕四小姐两回,一时也说不好。不过,奴婢觉得,这位慕四小姐聪慧伶俐,善于应对,很讨人喜欢。就连皇上对她的印象也颇好呢!”
    “是啊,这丫头确实伶俐讨喜。”皇后似喃喃自语:“不然。皇上也不会见她第一面就给了她这么大的体面。”
    从此事也能看出,皇上对齐王是何等的偏爱......
    邱女官揣摩着皇后此时的心情,谨慎的说道:“或许,皇上是听闻慕四小姐厨艺出众,才想尝一尝她的手艺。并无其他的意思。”
    皇后扯了扯唇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
    “你刚才何必要当着皇后的面说那些话。”走出仁明殿之后,慕念春蹙眉低语:“这么显摆皇上对我的好印象,皇后心里肯定会不高兴。”
    齐王淡淡一笑,同样低声应道:“如果我不说,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此事。只会更忌惮。”
    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
    一言一行都不是秘密,落在有心人眼中,可能会被解读出许多含意。
    齐王明明天资过人。却要伪装成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样子,以此换来众人的安心。即使是如此,皇后的心里依然对他存有警惕和提防。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为他促成和自己这门亲事......
    这一刻,慕念春的心里浮起一丝微妙的同情。
    她的前世是一场悲剧。他的人生又何尝顺遂过?各有各的悲哀和无奈!
    齐王看到慕念春眼底的那丝怜惜,心头一阵火热滚烫,眼中闪出奇异的亮光:“念春,你是在心疼我吗?”
    ......慕念春迅速的恢复冷静,冷淡的应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担心接下来的日子皇后会不会故意刁难我而已。”
    嘴硬心软!口是心非!齐王心情大好。也不和她争辩。领着她又到了昭阳宫。
    容妃早已等候多时。
    虽然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在见到慕念春的一刹那。容妃的笑容还是不小心的扭曲了一下。
    慕念春却视而不见,微笑着走上前来:“念春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齐王心里不乐意了。咳嗽一声说道:“叫容妃娘娘太见外了。父皇已经为我们两个指了婚,你随我叫一声母妃就行了。”
    容妃:“......”
    慕念春:“......”
    两人在此事上倒是颇有默契,不约而同的忽略了齐王的这句话。
    “午膳已经备好了,一起用午膳吧!”容妃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慕四小姐的住处本宫已经命人收拾过了,等用完午膳之后,就去安顿。”
    慕念春礼貌的道谢:“谢过容妃娘娘。”
    齐王:“......”
    到了饭桌上,齐王殷勤的夹了一个滑溜溜的鱼丸放入容妃的碗里:“母妃,鱼丸又嫩又香,你多尝尝。”又看向慕念春笑道:“我记得你的鱼丸也做的极好。日后有闲空了,做给母妃尝尝如何?”
    不等慕念春吭声,容妃便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宫可不敢劳烦慕四小姐下厨。”
    慕念春也微微一笑:“容妃娘娘吃惯了御厨做的饭菜,念春这点微末的厨艺,只怕入不了容妃娘娘的眼呢!”
    “慕四小姐太自谦了。”容妃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你的厨艺本宫也是领教过的,比起众御厨来也不遑多让。只怕是你没这份心吧!”
    慕念春眨了眨无辜的大眼:“请娘娘恕念春蠢钝。娘娘这么说,到底嫌念春的厨艺不佳?还是不想吃念春做的饭菜?还请娘娘明示。”
    容妃扯了扯唇角,淡淡说道:“两者都有一些。”
    ......亲娘难缠,未来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我往的过招,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齐王开始觉得头痛了。
    两人见面之后一直皮笑肉不笑的互不相让。一想到两人要住在同一屋檐下,简直令人心肝胆俱颤。以两人目前的样子来看,在别的嫔妃面前想维持相安无事,只怕是难之又难。
    这顿午膳,齐王只吃了个半饱。
    容妃和慕念春倒是胃口都还不错,各自吃了八九成饱——不吃饱哪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
    午膳过后,容妃吩咐绿萝道:“绿萝,你领着慕四小姐去安顿。”
    绿萝笑吟吟的应了一声。
    齐王很自然的走到了慕念春的身侧,显然是打算陪着慕念春一起去寝室。容妃略有些不快的看了齐王一眼:“恪儿,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这样的挑衅,未免太幼稚了。
    慕念春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齐王这次倒是立场鲜明:“母妃,我先陪着念春去安顿。等安顿完了再过来听你说话。”说完,就殷勤的陪着慕念春一起走了。
    容妃:“......”
    一旁伺候的宫女见容妃面色难看,一个个哪里敢触这个霉头,忙低下头。
    至于慕念春,依然和之前一样,一副宠辱不惊的平静。不过,从她微扬的唇角看来,此时的心情显然不错。甚至还有心情低声揶揄齐王:“你这么落容妃娘娘的颜面,就不怕她生气么?”
    他当然不愿惹容妃生气。可更不愿看到她受委屈。
    齐王没有解释什么,只低声道:“新年那一回,母妃丢了颜面,整整气了半个月才肯理我。现在见了你,一时转不过弯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和她置气了。”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瞄了齐王一眼:“这话和我说不太合适吧!我可没敢主动挑衅。”刚才都是容妃主动生事,她可没心情受那个闲气。
    齐王继续哄道:“是是是,都是母妃主动生事。不过,她总是长辈。你稍稍退让一些,若是她说话行事过分了,我二话不说立刻为你撑腰。绝不会让你无端受气。”
    慕念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寝室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要将衣物稍微归置一下就行了。很快就安顿好了。半日劳顿,慕念春有些疲倦了,正想把齐王撵走休息片刻。又听宫女来禀报:“安嫔和丽贵人来了,容妃娘娘请齐王殿下慕四小姐过去。”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清闲消停。进宫第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挑衅了。
    慕念春暗暗叹口气,旋即打起精神应了。
    既然要在宫里住一段日子,这样的事也是免不了的。
    齐王心里一阵不快,却也无可奈何。宫里的嫔妃整日漫漫无事,最爱无事生非口舌争斗。想躲也躲不开。只希望慕念春和容妃别在外人面前争执才好。
    齐王很快就领教到了女人的善变。
    “念春,快些过来见过安嫔和丽贵人。”之前还阴阳怪气的容妃,此时笑的满面春风,看向慕念春的眼神要多亲切有多亲切。
    慕念春也迅速的变成了乖巧可人的小媳妇模样:“是,母妃。”
    齐王:“......”
    ps:这一章看的嗨皮不?
 第二百零五章 做戏
    安嫔笑吟吟的拉起慕念春的手,上下打量几眼,啧啧赞道:“慕四小姐生的花容月貌蕙质兰心,和齐王再相配不过。容妃娘娘有这么一个儿媳,实在令人羡慕。”
    慕念春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念春实在当不起安嫔娘娘这般盛赞。”
    “怎么当不起。”容妃笑着接过话茬,语气亲昵随意:“本宫觉得安嫔说的话对极了。本宫有你这样的儿媳,心里甚为欢喜。”
    丽贵人掩着嘴笑道:“瞧容妃娘娘这副高兴的样子,就连臣妾也觉得欢喜。听闻慕四小姐擅于厨艺,容妃娘娘今后可要有口福了。到时候,臣妾可要厚着脸来昭阳宫来蹭饭。”
    容妃笑盈盈的说道:“难得丽贵人有这份心,本宫就做主先应下了。”说着,又看向慕念春:“念春,你有什么拿手的菜肴吗?”
    慕念春乖巧的答道:“回母妃的话,念春擅长糕点夜宵素斋,还会做鱼丸。听齐王殿下说,母妃最喜欢吃鱼丸。念春改日下厨,做些鱼丸让母妃尝尝。”
    容妃欣然一笑:“难为你一片孝心。”
    ......好一派婆媳相得的精彩好戏!
    安嫔和丽贵人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容妃的反应固然大出两人意料,现在看来,这个慕四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演技精湛,令她们这些宫妃也叹为观止。
    齐王此时也回过神来,笑着插嘴道:“母妃,有件事儿臣还没来得及向你回禀。父皇吩咐念春以后每天下厨,为他准备一日三餐。”
    什么?
    容妃一怔,旋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高兴当然是有的,皇上对慕念春的另眼相看。归根结底是因为对齐王的偏爱。可一想到慕念春得了皇上的重视,心里又说不出的憋闷。
    安嫔和丽贵人更是错愕。皇上对这位慕四小姐太恩宠了吧......
    “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容妃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惊喜的笑容,语气中略有些嗔怪:“早知念春要忙着为皇上准备饭菜。本宫也不会给她多添一份差事。”
    丽贵人立刻识趣的笑道:“伺候皇上的饭食要紧,臣妾刚才不过是说笑罢了。慕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安嫔也咳嗽一声说道:“是啊!说起来,也是我们两个太心急了。慕四小姐今日进宫,又连着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安置休息吧!臣妾和丽贵人先告辞了,日后得了空闲再来。”
    容妃顺水推舟的应下了,亲自领着慕念春送了安嫔和丽贵人出门。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容妃顿时冷笑出声:“想来看本宫的热闹。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慕念春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这等跳梁小丑,根本惹不出风浪来。”
    容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真正要提防的人可不是她们,而是......”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明明很讨厌慕念春,怎么忽然和慕念春闲聊起来了?!
    容妃在瞬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神色冷淡的说道:“行了,她们既已走了,也不必再多说了。”
    慕念春也迅速恢复淡然:“念春也告退休息,请容妃娘娘恩准。”
    容妃随意的嗯了一声。
    齐王:“......”
    慕念春懒得去看齐王略有些扭曲的俊脸。领着石竹和冬晴回了寝室。
    ......
    睡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慕念春精神奕奕的起了床。
    石竹边为慕念春梳发,边笑着问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准备去御膳房了?”
    慕念春想了想说道:“不急,先等一等。”至少也得等皇上命人来传召,免得表现的太过急切让人笑话。
    正说着话,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一身绿色宫装的绿萝含笑走了进来,行了一礼:“见过四小姐,皇上身边的的于公公来了。说是要领四小姐到御膳房。容妃娘娘请四小姐快些过去。”
    慕念春笑着应了。
    于公公约有三十多岁,面白无须。颇有几分阴柔,声音略有些尖锐。满脸笑容:“奴才见过四小姐。”
    慕念春略略侧过身,不肯受这一礼:“于公公太客气了,快些免礼。”这个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领事太监。这样的人身份虽不高,却绝不能轻易得罪。
    于公公见慕念春这般知趣懂礼,心里自然舒坦,说话愈发客气:“皇上有命,吩咐奴才领着四小姐先到御膳房里转转。”
    慕念春微笑着应道:“那就有劳于公公了。”
    于公公又笑着对容妃说道:“不知容妃娘娘是否要到御膳房一行?”
    容妃下意识的就要摇头,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笑着说道:“本宫正好无事,随着去御膳房也无妨。”
    这一趟御膳房之行,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留意。既是要假装婆媳和睦,索性就装个彻底。
    慕念春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容妃的用意,微笑着上前搀扶住容妃的胳膊,亲昵的喊道:“母妃,走路小心些。”
    容妃身子微微一僵,却迅疾的恢复如常,任由慕念春搀扶着胳膊,一起走出了昭阳宫。
    ......
    不出所料,去御膳房这一段路上,容妃和慕念春亲昵的模样,不知惹来了多少宫女太监的注目。这些人里,自然不乏各宫妃嫔的眼线。估计不到晚上,整个后宫就会传遍了。
    容妃心里晒然冷笑,面上却半点不露。眼角余光瞄到慕念春笑意盈盈的俏脸,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慕念春,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慕念春确实有过人之处。单单这份伶俐和演技,就足以将骄纵蠢钝的陆无双比的黯然无光了......
    当然,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喜欢慕念春就是了。
    御膳房很快就到了。
    御膳房要供宫里所有的嫔妃宫女太监们一日三餐,光是御厨就有几十个。做杂事的太监宫女有足足百人之多。每一个御厨都有独立的厨房。
    御膳房的总管太监闵公公早已等候多时,老远的见到容妃一行人的身影便迎了过来行礼。
    能在宫里混的好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堂。皇上特意召慕念春进宫小住,刚进宫又赐了这样的体面,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皇上对没过门的齐王妃何等的满意。
    这位闵公公对慕念春的到来表现的十分热络,殷勤的笑道:“奴才已经命人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厨房,一应灶具食材也准备好了。还请四小姐进内一观,若是还缺什么只管吩咐,奴才立刻就让人置办。”
    慕念春含笑应道:“劳烦闵公公费心了。”宫中踩低望高是人之常情。她刚进宫就得了皇上另眼相看,这个闵公公殷勤热络是难免的。
    闵公公亲自领着众人进了准备好的厨房。
    偌大的厨房被擦洗的干干净净,地面光洁的几乎能照见人影。墙边放着各式灶具,另一边则放着两个高高的木柜,里面放了些常见的食材。厨房正中则是一张宽大的案板。两个做杂事的宫女恭敬的站在一旁。
    “这里很好,什么都齐全,多谢闵公公。”慕念春略略扫视一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闵公公一张脸笑的像朵菊花:“这是奴才分内的事,实在当不起四小姐这一声谢。时候已经不早,各位御厨已经开始准备晚膳了。若是四小姐方便的话,请四小姐也早些做准备。免得耽搁了皇上的晚膳。”
    慕念春笑着嗯了一声,迅速的挽起衣袖。
    于公公和容妃自是没了留下的必要,很快便离开了。
    那两个宫女都在御膳房里待了几年,做事十分利索。石竹和冬晴也各自净了手来帮忙。有四个人打下手,择菜洗菜生火烧水这类事自然不用慕念春烦心。
    今日是她第一次下厨做御膳,怎么着也得好好露一手才行。
    慕念春打起全部精神忙活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晚膳终于做好了。
    一碗青菜汤,一盘精巧的包子,还有四冷四热八道素菜。一共三层的食盒,被放的满满的。由力气大的冬晴拎着。
    按着宫里的规矩,皇上的晚膳至少也是二十四道菜,粥点面点一般有十几种。由几个御厨合力做出来。在呈给皇上之前,所有的饭菜都要用银针试读。还有试吃的太监每样都吃一口,确定饭菜毫无问题了,才能真正呈到皇上面前。
    再美味的食物,被这么一折腾,也少了几分热腾腾的美味。
    慕念春早已见惯了这些繁琐的步骤,淡定自若的等着。
    待确定饭菜没问题之后,于公公才将食盒拎进了皇上的寝宫里,一一摆到了桌上,然后伺候皇上用膳。
    皇上今日颇有兴致,略略扫了一眼,笑着问道:“这些都是慕四小姐亲手做的吗?”
    于公公陪笑道:“四小姐在短短一个时辰里做了这些,也算用心了。只是委屈了皇上,晚膳太过简单了。”
    ps:这几章都很比较甜,等韩越到京城了以后,就会变的阴暗紧张了~
 第二百零六章 金碗
    可不是吗?比起平日的晚膳,今天的何止是简单,简直就是寒酸了。
    皇上却浑不介意,笑着说道:“平日摆上来一道又一道,朕真正吃进口中的也没多少。现在这样就很好,足够朕吃饱了。”
    于公公立刻顺着皇上的话音说道:“是是是,皇上说的是。奴才这就伺候皇上用膳。”说着,先盛了一碗青菜汤,又夹起一个包子放进盘子里。正要将每一样素菜都夹一些,就听皇上说道:“好了,朕有手有脚的,自己吃就是了,不用你伺候了。”
    于公公不敢拂逆皇上的心意,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旁。
    皇上低头喝了一口青菜汤,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那汤初一入口,清清淡淡,滑过喉咙时,却有种奇异的回甘。
    于公公听到这一声咦,却有些紧张了,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是不是喝着不习惯?要不然,奴才让人去御书房重新传膳......”
    “谁说朕喝着不习惯了。”皇上白了于公公一眼:“朕只是惊讶青菜汤竟也这般美味罢了,你别总大惊小怪的。”
    于公公讪讪的笑了笑,噤声不语。
    皇上又夹起盘子里的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精致小巧,两口便正好吃一个。包子皮薄如纸,包子馅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十分鲜美。
    八个素菜,有四个是凉拌四个热炒。俱都是最寻常的食材,却爽口美味。
    皇上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御厨们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几乎每一道菜都要用上名贵的食材或配料。味道好是好了,吃多了却不免油腻。今天的晚膳和往日大相径庭,全都是素菜。不见鱼肉荤腥,虽清淡些,吃着却十分爽口。
    皇上胃口一好。不知不觉的喝了两碗汤,吃了六个包子。八盘素菜也吃了不少。尤其是那盘凉拌糖醋萝卜丝,更是吃了大半。
    于公公在一旁看着,喜上眉梢:“皇上今日一顿晚膳,着实进了不少。比前两日加起来吃的都多一些。”
    久病之人胃口不佳是难免的。皇上这些日子整日喝药,看到饭菜毫无进食的欲望。每顿只草草的吃上几口就不肯动筷子。今天晚上却出乎意料的好胃口。这些可都是慕四小姐的功劳!
    皇上吃饱了,心情自是更好。闻言笑道:“传慕四小姐进来。”
    于公公笑着应了。
    宫里的规矩多如牛毛,御膳房里的规矩尤其多。皇上进食的时候,负责饭食的御厨必须候着。若是皇上吃的满意了。便会有赏赐。若是皇上皱了眉头,这个御厨回御膳房之后便会被训斥一通。
    慕念春虽不是御厨,却也得守这样的规矩。食盒被拎进去之后,便在外面等候。
    闵公公也在一旁等着,竖长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似隐隐的听到了说话声,却又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闵公公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鼓。也不知这位慕四小姐的厨艺到底怎么样,皇上吃了她做的晚膳是否满意......
    石竹也在暗暗忐忑。
    小姐的厨艺当然不用说了。可今日做的全是素斋,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吃得惯......
    慕念春本人倒是十分淡定沉着。宫中不得随意闲聊,她并未和石竹冬晴说话,只安静的站在那儿。可神色间却俱是从容。
    就在此刻。于公公满脸堆笑的出来了,语气别提多亲切了:“四小姐,皇上对你的厨艺赞不绝口。对今天的晚膳十分满意。皇上现在命奴才过来请小姐进去说话。”
    闵公公眼睛一亮。
    石竹和冬晴对视一眼,彼此的眼底俱是兴奋雀跃。
    慕念春扬起唇角,漾开浅浅的微笑:“是。”
    ......
    “念春见过父皇!”慕念春进去之后并不张望,恭敬的行礼。
    皇上温和的笑道:“平身吧!朕之前总听恪儿夸赞你厨艺好,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朕这些日子总是怏怏的没什么胃口,今晚倒是吃的饱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适时的露出一些被夸赞后的娇羞和欢喜:“父皇吃的惯就好。念春原本还担心都是素斋太过清淡了。”
    “确实清淡,不过。却十分美味。”皇上颇有些回味的赞道,很自然的说了句:“你的素斋是跟谁学的?”
    慕念春本不想说出善能的名字。转念一想,容妃在慈云庵的时候。清楚的知道她随善能学过素斋。此事想瞒也瞒不过去,便老实的答道:“素斋是在慈云庵里向一位女尼学的。”
    皇上有些讶然:“哦?难为你一个千金小姐,竟肯在慈云庵里学做素斋。”却并未问及女尼的详情。
    慕念春乐的不提。
    善能来历神秘,似乎对皇宫的情形很熟悉。她也曾暗暗猜测过善能的身份。不过,既然善能躲在慈云庵的厨房里不愿接触外人,她还是少提善能好了。
    皇上没察觉到慕念春的隐瞒,笑着说道:“其实,朕吃着你做的素斋,总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吃过这样美味的素斋......
    皇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唏嘘和追忆。
    慕念春敏锐的捕捉到了这抹异样,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一个念头迅速的闪过脑海。
    难道,善能曾经是宫里的妃子,或者是宫女一类的人物?皇上很久以前曾经吃过善能做的素斋,她的素斋是向善能学来的。所以皇上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幸好,皇上很快收拾了心情,和蔼的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厨艺,实在令人惊叹。今日的晚膳做的很好,朕赏你一个金碗。”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宫女捧着一个木制的锦盒过来了。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纯金做的碗。碗只有拳头大小,做工十分精细。这样的金碗,是所有御厨梦寐以求的赏赐。代表着皇上的赏识和对其厨艺的肯定。进宫已有数年的御厨,也未必有这样的金碗。谁能想到,慕念春只一顿晚膳,便得了这人人眼热的赏赐。
    慕念春接过锦盒,笑着谢了恩。又俏皮的说道:“念春只做了一顿晚膳,父皇便赏赐了一个金碗。照这样下去,念春出宫回府的时候,岂不是要带上一堆金碗了?”
    皇上被逗的哈哈大笑,龙心大悦自不必说。
    一旁的于公公和等候在外面的闵公公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位尚未嫁过门的齐王妃能得皇上这般欢心,可不是等闲之辈。日后可得多讨好巴结这位慕四小姐才是......
    ......
    容妃用完了晚膳之后,并未沐浴休息,而是等着慕念春回昭阳宫。
    不喜欢慕念春是一回事,可如今慕念春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齐王和昭阳宫的体面。万一做的晚膳有什么差错,就会连累的她也跟着丢脸。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慕念春主仆回来了。
    “容妃娘娘还没休息么?”慕念春见容妃在等着自己回来,并不奇怪,客气的问了一句。
    容妃瞄到石竹溢满了欣喜的俏脸,顿时稍稍放了心,淡淡的应道:“你今晚为皇上做了晚膳,本宫担心出丑丢脸,自然要等一等问上一问。”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刻薄。
    石竹心中不忿,却不敢随意插嘴。
    慕念春淡淡一笑,用更淡然的语气应了回去:“让容妃娘娘担心,实在是念春的不是。不过,皇上对今日的晚膳十分满意。还赏了一个金碗。”说着,吩咐石竹道:“把锦盒打开,请容妃娘娘欣赏一番。”
    石竹顿时来了精神,昂首挺胸的将手里捧着的锦盒打开,露出明晃晃的金碗。一副有与容焉的骄傲模样。
    容妃看着金碗,不由得怔住了。
    只一顿晚膳而已,皇上竟然就将众御厨求之不得的金碗赏赐给了慕念春?!这事一旦传开了,不知要在宫中惹来多少眼热嫉妒的目光!
    从此事也能看出,皇上对慕念春的格外看重,并不仅仅因为她是未来齐王妃的缘故......
    短短片刻,容妃的心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说不高兴,有点矫情,毕竟是给自己长脸的好事。可说高兴吧,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憋闷。
    真是见不得慕念春春风得意的样子啊......
    容妃暗暗腹诽不已,不怎么情愿的说道:“能得皇上另眼相看,是你的福气。从明天起,更要打起精神下厨。”
    看着容妃憋的内伤的表情,一整个晚上的辛苦都值了!
    慕念春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然后身心愉悦的领着石竹和冬晴回了寝室。
    “小姐,你看到容妃娘娘的表情没有?”刚关上门,石竹便笑出了声,心情畅快之极:“这回可真是大大出了口闷气。”
    容妃人前装模作样,私下却尖酸刻薄,实在让人生气。
    慕念春挑眉一笑:“这才是开始而已。放心好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别人的闷亏?”
    这倒也是。现在怄的不行的人可是容妃呢!
    石竹喜滋滋的将锦盒收了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风头(一)
    伺候皇上饭菜自然不是轻松的事。
    第二天刚到卯时,天还没亮,慕念春便起身去了御膳房。
    此时的御膳房已经是灯火通明。熬粥煲汤揉面做各色面点腌制小菜炒菜烧菜,各御厨忙的不亦乐乎。很快,各宫的宫女们就会来领早饭。御厨们忙完了之后,依然不得消停,得一直在御膳房里候着。各宫主子若是对饭菜不满意,或是单独要点些什么吃食,便要继续忙活。
    慕念春不需理会这些,只要专心做好皇上的早饭就好。
    “今日的早膳是什么?”
    皇上喝过了药之后,坐到了饭桌前。
    于公公殷勤的笑道:“今日四小姐做了些面食。”说着,打开食盒,将碗碟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摆放整齐。
    一大碗面条,只撒了些葱花,汤底清澈。另外配了十几碟配菜。碟子只有巴掌大,上面放着各色配菜,诸如竹笋木耳蘑菇青菜之类的。有的切成丝凉拌,有的用开水焯过,有的下锅煸炒过。依然不见荤腥,看着却十分精致。
    于公公笑道:“四小姐特意叮嘱过了,这些配菜可以拌到面里,看皇上的口味随意添加多少都行。”
    这样吃面倒也新鲜有趣。
    皇上哑然失笑,来了兴致,亲自动手,将所有配菜都放进了面里。偌大的面碗被堆的老高,稍微拌匀之后,便吃了起来。
    面条柔滑筋道,各色配菜各有滋味,混合进清澈的汤底里,竟是十分美味。
    最寻常不过的食材,最普通家常的做法,看着并没特别的特殊之处。却意外的合了皇上的口味。
    这也是慕念春的过人之处。于平凡处见真功夫!
    皇上将满满一碗面都吃了个精光。就连汤也喝了大半。额上微微冒出了汗珠,一脸畅快满足的笑意:“好,这面做的极好!去请慕四小姐过来。就说朕要厚赏。”
    于公公精神抖擞的应了一声,一路小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慕念春进来了,不待皇上张口赏赐,便笑盈盈的说道:“能为父皇下厨做饭,是念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昨日晚上父皇赏的金碗,念春已经收好了,留着日后做个纪念。别的赏赐,念春可不敢再要了。”
    一次赏赐会引来众人瞩目,连着赏赐。只怕就会遭来众人眼热妒忌了。在宫里,太过出风头可不见得是好事。不说别人,皇后第一个心里就会不舒坦。
    皇上略略一愣,很快会意过来,眼中流露出真正的欣赏之意:“也好。你进宫还不到两日,朕若是连着赏赐,只怕太过惹眼。”
    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在皇上的青睐前,头脑能清醒把持得住的又能有几个?慕念春年纪虽小,却委实聪慧冷静过人。
    皇上之前的另眼相看有大半是看在心爱的幼子身上。现在的欣赏,却是因为慕念春本人看。
    慕念春见皇上没有坚持己见,暗暗松口气。忙笑着谢了恩。
    皇上笑着打趣:“朕什么也没赏给你,你有什么可谢朕的?”
    “父皇如此体恤念春的难处,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慕念春抿唇一笑,应的慧黠俏皮。
    皇上哑然失笑,态度愈发温和亲切:“你一早就忙着下厨,自己还饿着肚子吧!不用在朕这里伺候了,快些去用早膳吧!”
    慕念春恭敬的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
    皇宫的事从来都不是秘密,慕念春厨艺大受皇上青睐一事。很快就传到了众人耳中。众人反应不一。眼热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少不了阴阳怪气说风凉话的。
    “容妃娘娘果然好福气。”安嫔的语气里满是酸意:“听闻这位慕四小姐厨艺极好,皇上赞不绝口。昨天晚上便赏了一个金碗。今天的早膳又得了皇上夸赞呢!”
    丽贵人娇笑一声,装模作样的说道:“是啊,慕四小姐可真是给容妃娘娘长了颜面。臣妾记得,就是当日太孙妃进宫给皇上敬茶,也没博得皇上这般欢心。”
    这么显而易见的挑拨,皇后自是不会轻易动容,闲闲一笑道:“这么看来,本宫当日的眼光倒是不错,挑的这个儿媳合了皇上的眼缘。”
    丽贵人碰了个软钉子,顿时笑的讪讪:“皇后娘娘慧眼如炬,委实令人佩服。”
    安嫔眸光一闪,又笑道:“奇怪,今日容妃娘娘怎么还没仁明殿请安?该不是在等慕四小姐吧!”
    这句话挑拨的就比较巧妙了。暗指慕念春春风得意,容妃得势轻狂。
    皇后神色自若的笑了笑,正要说话,殿门口响起了容妃温雅的声音:“难为安嫔一直惦记着本宫。本宫只稍稍来迟片刻,也被安嫔留意到了。”
    话音刚落,容妃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站在她身侧的少女浅笑盈盈美丽动人,正是慕念春。
    安嫔笑容微微一僵。本想在皇后面前给容妃上点眼药,却不料被容妃逮个正着。着实令人尴尬......
    安嫔很快就挤出笑容应道:“都是臣妾多嘴,还请容妃大人大量请勿怪罪。”
    容妃占了上风,显得格外从容,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句闲话,有什么可怪罪的。不过,有一点倒是被你说中了。本宫今日来的稍迟一些,确实是为了等念春一起过来。她一大早就去了御膳房,又伺候着皇上用了早膳。耽搁了一些时间。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笑道:“伺候皇上用膳要紧,本宫这里来的迟些早些倒是无妨。”说着,目光落到了慕念春的身上。
    慕念春乖觉的上前一步,敛衽行礼:“念春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赞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厨艺却如此精湛过人。做的饭菜很合皇上的胃口,昨晚和今早都进了不少。皇上久病胃口不佳,近来进食不多,本宫一直心中担忧。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这份功劳,可不能不赏。”
    说着,吩咐一旁的邱女官道:“去把那匹粉色的丝缎取来。”
    邱女官笑着应了,很快捧着一匹粉色的丝缎过来。那丝缎薄而柔软,十分光滑,一看就不是凡品。
    皇后笑道:“这么鲜嫩的颜色,正适合小姑娘做衣裙。”
    慕念春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接过锦缎:“念春谢过皇后娘娘的厚赏。”
    “本宫可比不得皇上出手大方,一赏就是一个金碗。”皇后娘娘似乎心情不错,竟开起了玩笑:“这匹丝缎,是今年的贡品。本宫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众嫔妃都很捧场的笑了起来。
    梅妃笑吟吟的插嘴道:“这匹丝缎产自苏州,是用上好的蚕丝织成。色泽淡雅,轻薄柔软,穿在身上十分舒适。今年的贡品一共也只有十几匹,皇后娘娘只留了两匹。这般慷慨的赏了慕四小姐一匹,令臣妾也看着眼热呢!”
    “你就是再眼热也没用。这么粉嫩的颜色,也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穿了好看。给了你,你也不好意思穿出来见人。”兰妃笑着打趣。
    梅妃故作嗔怪的瞪了兰妃一眼:“你惯爱编排我。谁说我就穿不得这样的颜色了。若是皇后娘娘肯将另外一匹赏了给我,我明日就让人做成衣裙,穿来给大家伙看。”
    皇后哑然失笑:“激将法也没用,本宫可不上这个当。”
    梅妃故意叹气道:“臣妾这点小心思被皇后娘娘看的一清二楚,看来今日休想得到好处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趣,热闹之极。
    慕念春理所当然的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在宫里,只要有了皇上的青睐,立刻就会大出风头。慕念春刚一进宫就有这等声势,更是令人眼热。别看一个个现在笑颜如花,心中不定在打着什么主意。
    慕念春微笑着站在容妃身侧,不动声色的留意起各人的神色变化。
    皇后心机深沉,看不出任何异常。年长的淑妃唇角含笑,极少说话。梅妃说话爽利,兰妃性情温和,安嫔语气尖酸,丽贵人位分低,虽有心出些风头,却底气不足。
    至于容妃,看着绵软,实则柔中带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总的来说,妃嫔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样的情景,对慕念春来说十分熟悉。当年,她从位分低的美人,一步步熬到了仅在皇后之下的宸妃。其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辛酸痛苦。
    心里想的和口中说的,从来都不一样。见人只说三分话,到后来,就连自己都快分不清说出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人前人后几副脸孔,更是等闲平常事。长日漫漫,想见皇上一面而不得,众妃嫔勾心斗角口舌争锋明里暗里的争宠算计......
    荣华富贵的表象下,其实只是一堆关在精致牢笼里的可怜女子罢了。她梦想着能跳出这个牢笼,今生却更早就被牵扯进了这一潭泥沼里。
    想及此,慕念春的心里涌起一丝苦涩。不过,她很快就将这抹阴暗的情绪抛到了一旁。
    事已至此,自怨自艾毫无益处。
    她要做的,是挺直了腰杆,勇敢的走下去。
    ......
 第二百零八章 风头(二)
    上书房里。
    周玦趁着夫子不注意,悄悄凑到周珣的耳边低语道:“听说了没有,那位慕四小姐厨艺得了皇祖父的青睐,皇祖父还特地赏了她金碗。”
    ......别以为只有宫妃们八卦,上书房里的皇子皇孙们也一样对宫里最新传闻感兴趣。慕念春一进宫就大出风头,消息迅速的传到了各人的耳中。
    周珣嗯了一声,低声道:“有话待会儿再说,太傅在看我们。”
    周玦迅速的坐正,装模作样的继续读书。
    另一边,周琰也在好奇地低声问齐王:“十四叔,听说小十四婶很得皇祖父的欢心。皇祖父赏了她金碗,皇祖母赏了她衣料。”
    这一声小十四婶,听的齐王浑身舒畅,咧嘴一笑,一脸毫不掩饰的骄傲:“那是当然。”他的媳妇当然是人见人爱。
    那一脸自得的笑容,耀目的近乎刺目。
    周琰见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心里又是羡慕又有些酸意。人家心心相印成双成对,他却被逼着和一个不喜欢的女子成了夫妻......
    齐王瞄了周琰一眼,显然看出了周琰的那点小心思,笑着调侃道:“怎么了?又想到太孙妃了?”
    周琰苦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齐王正待说什么,太傅忽的重重咳嗽了一声。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刷的看了过来。
    齐王一脸坦然自若,周琰却心虚的红了脸,迅疾的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的读起书来。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休息,众人立刻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说起了闲话。边说边时不时的看齐王一眼。很显然都在悄悄议论慕念春的事。
    齐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悠然自得的随着周琰到了一旁说话。
    周琰欲言又止。
    齐王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已经圆过房了吧!”
    周琰涨红了脸。嗯了一声。
    齐王饶有兴味的打量他一眼,调笑道:“既然已经圆过房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莫非是对太孙妃还有什么不满?”
    周琰期期艾艾的应道:“这倒不是。蒋氏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十分贤惠。我对她没什么不满的。”
    “这倒奇怪了。”齐王失笑不已:“既然太孙妃样样都好,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就是太好了,他才更矛盾。
    “我心里喜欢的是元春,可现在偏偏娶了她过门。”周琰叹道:“对她好,我总觉得对不起元春。可若是过分冷淡了她,似乎对她又太不公平了......”
    说到底,还是心软善良。既想为慕元春守着心,又觉得对不住太孙妃。
    这些都不出齐王所料。
    齐王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有什么可纠结的。蒋氏是你名正言顺的娶回府的妻子。你待她好一些是她的福气,你待她冷淡些,她也没脸诉苦。更没人会因此指责你半个字。你想怎么样都随你的心意。”
    齐王越是这么说,周琰心里越是愧疚矛盾,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
    齐王瞄了周琰一眼,对他的那点心思了然于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总为这点闺房小事愁眉苦脸的。走,我们两个去福宁殿探望父皇。”
    周琰一愣:“可是课还没上完......”
    齐王打断周琰:“是上课重要还是父皇的身体重要?”
    周琰下意识的答道:“当然是皇祖父的身体重要。”
    “这不就行了。”齐王义正言辞的道:“少上些课没什么,日后可以找时间补回来。父皇龙体安康最重要。我们两个一起去给父皇请安。他心里肯定高兴。一高兴,龙体就能更快的恢复。你说,我们到底该不该去?”
    周琰被绕的晕乎乎的。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于是,齐王愉快的拐了乖巧的太孙一起逃课去了福宁殿。
    ......
    “启禀皇上,齐王殿下和太孙殿下来给皇上请安了。”于公公笑着进来禀报。
    皇上有些意外,笑着说道:“让他们两个进来。”
    很快,齐王和周琰便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看着玉树临风的齐王憨厚可爱的太孙,皇上心里十分高兴,却故意板着脸孔呵斥:“你们两个不在上书房里好好上课,怎么跑到朕这儿来了?”
    齐王笑嘻嘻的应道:“儿臣惦记父皇的龙体,实在无心听课。所以就偷偷跑来探望父皇了。百善孝为先,父皇怎么一点都不感动。反而训斥儿臣。真是太伤儿臣的心了。”
    周琰忙笑着点头附和:“是啊,孙儿心里也一直惦记皇祖父。”
    皇上被哄的龙心大悦。忍俊不禁的笑道:“罢了罢了,看在你们两个一片孝心的份上,朕今日就不训斥你们两个了。”然后,又吩咐于公公:“你去上书房一趟,和太傅说一声。就说齐王和太孙都在朕这里,让太傅不用着急寻人。”
    于公公忙领命退了下去。
    齐王打量皇上一眼,笑着说道:“父皇气色不错,看来近来病情大有起色。”
    “朕也觉得这两日身子轻松了不少。”皇上笑道:“就连胃口都比平日好的多。这可多亏了念春,她做的饭菜美味可口,很合朕的口味。”
    一声念春,很自然的说出了口。
    慕念春进宫有四五天了,这几天,都是由慕念春下厨为皇上做饭食。皇上吃的顺心舒畅,身子也有了力气,时常下龙榻走动。
    这几日的相处,也让皇上越来越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小儿媳。而皇上的喜欢,在皇宫里往往意味着众人的艳羡和追捧。连带着容妃的昭阳宫都热闹了不少,一个个或探望或闲聊或巴结讨好或是想刺探几句。
    齐王在宫中也有眼线,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可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依然一阵无法抑制的骄傲。
    皇上随口说道:“你们两个中午留下陪朕一起用午膳吧!正好一起尝尝念春的厨艺。”
    这个提议正中齐王下怀。齐王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了。
    周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十四叔特地跑到福宁殿来,打着探望皇祖父的名义,分明是想来见小十四婶嘛!
    ......
    御膳房里。
    慕念春正聚精会神的忙着准备午膳。石竹她们几个只能帮着打下手,真正做菜的部分都得由慕念春动手。要做十几道菜肴,每一道都得精雕细极尽完美,半点都不轻松。每天忙完了早膳,然后和容妃娘娘去给皇后请安。之后立刻就要到御膳房来忙活。
    虽然忙碌了一些,不过,她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皇上皇后的各种赏赐就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博了皇上的欢心。
    “奴才见过四小姐。”御膳房的闵公公一脸殷勤的笑着来了。
    慕念春手上的动作略略一顿,略有些意外的看向闵公公:“闵公公特地过来,有什么事么?”
    闵公公笑着说道:“皇上命人来吩咐一声,今日中午要留齐王和太孙两位殿下在福宁殿里用午膳。还请四小姐辛苦一些,多准备几道菜式。皇上还说了,昨天那道素炸丸子很好,今日不妨再做一份。”
    齐王和太孙怎么都来了!尽是给她添乱!
    慕念春暗暗腹诽不已,面上却含笑应了。
    忽然多出两个人,原本准备的菜式就有些少了,至少也得再准备六道。皇上钦点的素炸丸子,更是费时费力。要将萝卜胡萝卜青菜白菜黄瓜冬瓜等十几种素菜各自剁成馅,加入鸡蛋和面粉调料拌匀,然后捏成一个个圆溜溜的丸子。然后下锅油炸两遍。一大盘素炸丸子颜色各异,口味也各自不同。外脆里嫩,十分美味。
    昨天一盘素炸丸子,皇上几乎吃的干干净净。今天再有齐王和太孙两人,怎么着也得多准备一些。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午膳准备好了。
    一共三个食盒,每个食盒有三层。拎着俱都是沉甸甸的。摆到桌上,共有一十八道菜肴。蒸煮烧炒凉拌汤羹,样样俱全。素菜居多,荤食只有三四道。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皇上随口问道:“四小姐人呢?”
    于公公陪笑着应道。“回皇上的话,四小姐正在外面候着!”这也是伺候皇上饭食的规矩。每次都是送了饭菜过来,等皇上吃完了,才能退下去用膳。
    皇上笑道:“去请四小姐进来一起用膳。”
    于公公心里暗暗一惊,不敢怠慢,忙应下了。能和皇上一起用膳,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几位王妃中,只有太子妃曾有过这样的荣幸......
    齐王听到这句话,眼睛倏忽一亮:“父皇,你怎么忽然想起传念春一起来用膳?”
    皇上心情极佳,难得的开起了玩笑:“你今日特地到福宁殿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探望朕吧!朕将念春叫进来一起用膳,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齐王何等厚颜,自然不会把这点调侃放在心上,咧嘴笑了一笑:“那就多谢父皇了。”
    ......
 第二百零九章 争宠
    慕念春听到于公公的话,也是一怔:“你说什么?皇上传我进去一起用午膳?”
    于公公笑的殷勤又热络:“是啊,还请四小姐随奴才进去,别让皇上和齐王殿下等急了。”
    慕念春定定神,含笑点了点头,随着于公公一起走了进去。皇上坐在中间,左手边坐着齐王,右手边坐着太孙。
    慕念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激动:“念春见过父皇,见过齐王太孙殿下。”
    皇上温和的一笑:“不必这么多礼。这些日子你天天下厨,辛苦你了。坐下一起用午膳吧!”
    慕念春恭敬的谢了恩,然后坐到了齐王的身侧。
    齐王趁着她坐下的一刹那,不动声色的握了握她的手。在皇上和太孙发现之前,又飞快的缩了回来。
    慕念春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神色自若的坐直了身子。
    陪着皇上用膳,其意义远远大于实质。象征性的动两筷子也就差不多了。总不能真的肆无忌惮的吃喝。慕念春打定主意之后,从最近的盘子里夹起一片青菜,秀气的吃了半天。
    齐王和周琰身份不同,当然无需这般小心。各自夹了些菜送到皇上碗里表了孝心,然后就各自吃了起来。
    素丸子又脆又香,一口一个,十分美味。素来爱吃肉的周琰,今日对素丸子情有独钟。转眼间,一大盘素丸子就少了一小半。
    齐王见状,不客气的运筷如飞,将剩余的丸子夹了一半到自己的碗里。
    周琰忍不住出声抗议:“十四叔,你夹这么多素丸子,能吃的完吗?”桌上那么多好吃的,非要和他来抢这道菜。太没有长辈风范了!
    齐王抢了一堆丸子,心情大好,慢条斯理的回击:“吃不完我就带回府慢慢吃。”
    周琰:“......”
    皇上被逗的哑然失笑:“瞧瞧你们两个。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为一道菜生了争执。喜欢吃以后就常到福宁殿来。”
    齐王却没领这份情。语气中甚至有些不满:“父皇,念春进宫只是小住,很快就要回府了。”他可舍不得让她一直在宫里做厨娘。
    再说了,容妃也好,皇后也罢,一个比一个老谋深算心思深沉。宫里的妃嫔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连宫女太监中也不乏各宫的眼线。慕念春虽然不曾张口抱怨,不过他很清楚,她住在宫里肯定是不情愿的。
    就算换了太子在这里。也不敢用这般肆无忌惮的语气和皇上说话。
    皇上对轻狂的幼子确实格外的偏爱。被这么当面驳了面子也没恼怒,反而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是朕失言了。念春还没过门,确实不宜在宫里久住。更不便一直为朕下厨。”
    此时的皇上,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威严,更像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既然提到了自己,总不能一言不发。慕念春忙笑道:“父皇严重了。能为父皇下厨,念春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只要父皇不嫌弃念春的厨艺,念春情愿在宫里多待些日子。”
    皇上笑着打趣:“朕倒是有心多留你住些日子,就只怕小十四不乐意啊!”
    齐王排行十四。是皇上幼子,比起年龄最长的赵王小了二十多岁。这一声小十四,便是齐王的昵称了。
    齐王果然厚颜。闻言半点都没觉得脸红:“儿臣当然不乐意。虽然定了亲事,可儿臣还没有吃过几顿念春做的饭菜。现在这个口福让父皇享到了,儿臣心里可一直酸溜溜的。”
    皇上被逗的哈哈大笑。
    慕念春装着娇羞的红了脸。心里却暗暗想道,怪不得皇后对容妃齐王这般忌惮。如果不是太子年长又占着嫡出的身份,只以皇上对齐王的宠爱来看,确实是一大威胁。
    周琰一直没插嘴。因为他的嘴很忙......
    齐王瞄了桌上一眼,然后正色对皇上说道:“父皇,我们可不能再说笑了。不然,待会儿就只剩残羹剩饭了。”
    这一次。就连慕念春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皇上更是笑不可抑。
    周琰和齐王闹惯了,听到这样的话半点都不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我说不过你,胃口总比你要强多了。人各有长。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就来比一比。”
    自嘲又诙谐的应对,令齐王也哑然无语。故作认真的想了片刻,然而叹道:“这方面我甘拜下风。”
    这一顿午膳,气氛轻松而愉悦。
    皇上心情极好,用完午膳之后,依然颇有兴致,想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于公公陪笑着劝道:“皇上龙体比起之前有了起色,正应该好好休养。万一到园子里冒了风可就不好了。”
    皇上略有些不悦的看了于公公一眼。
    于公公立刻噤声。天威莫测,别看皇上一脸笑意,那是因为齐王等人都在。一旦翻起脸来,雷霆之怒谁也承受不起。
    齐王笑着打圆场:“父皇如今下床走动已经无碍了。到御花园里走走也无妨。若是放心不下,就召江太医过来,陪着一起去。”
    这倒也是个折中的好办法。于公公见皇上没反对,忙去太医院请来江太医。心中暗暗记下了齐王殿下的援手之恩。
    ......
    皇上出行的阵仗自然不会小。哪怕只是到羽花园里随便走一走,跟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也不下数十人。齐王和周琰各自站在皇上的身侧,慕念春随在齐王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御花园走去。
    这么大的动静,消息灵通的妃嫔们岂能不知,俱都是精神一振,各自盘算起了心思。
    自年后起,皇上龙体违和,期间病情反复,基本都在福宁殿内养病。已经很久不涉足后宫了。有资格去福宁殿探望皇上的,不过是皇后容妃寥寥几人。位分低的根本没资格进福宁殿。就连以前颇得宠爱的丽贵人,也颇有些日子没见过皇上了。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也太对不住自己了。
    于是,皇上去御花园的路上,忽然“偶遇”了也要同去御花园的丽贵人。
    “臣妾见过皇上。”年轻妩媚的丽贵人眼中满是惊喜,忙上前来行礼。
    皇上温和的笑道:“朕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丽贵人也要去御花园。既是如此,不妨随朕一同前去。”
    丽贵人欢喜的应了一声,很自然的依偎到皇上身侧。
    周琰默默的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慕念春垂下眼睑,忍住想笑的冲动。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喜感。丽贵人显然是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甚至未来得及仔细梳妆。
    可以想见的是,接下来偶遇的绝不止她一个......
    不出所料,刚到了御花园里,安嫔便拎着精致的篮子来了。见了皇上,当然要上前来行礼问安:“今日春光正好,臣妾想到御花园里采些鲜花。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皇上。”
    ......这个安嫔比丽贵人可要强多了,至少还知道带个篮子。慕念春忍俊不禁,唇角微微扬起。
    就算任性的齐王,此时也得乖乖让出位置给安嫔。让安嫔和丽贵人争的头破血流好了。
    齐王站到慕念春的身侧,压低了声音笑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热闹?”
    慕念春失笑,不动声色的白了他一眼,低声应道:“留点口德,别那么刻薄。”
    宫妃们争来争去,为的不过是和皇上多说几句话。打扮的花枝招展,所求的也只是皇上多看几眼罢了。可笑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皇上也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丽贵人和安嫔的心思。只是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齐王挨了个白眼,才反应过来。慕念春前世也曾身为宫妃,深切的体会过宫妃们的无奈和酸楚。他这么说话,慕念春听着顺耳才是怪事。
    齐王立刻笑着扯开话题:“你进宫也有几日了,还没有好好逛过御花园吧!我陪着你转一转去。”
    慕念春有些意动。
    进宫这几天,她大半时间都在御膳房,剩余的时间都用来应付容妃皇后等人。哪有什么余暇来御花园。在这里看安嫔和丽贵人争宠献媚委实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随着齐王一起转转御花园......
    还没等她点头,就听皇上笑道:“今日春光明媚,春景正佳。来人,去请皇后和容妃她们过来一起赏花。”
    皇上这么一发话,慕念春和齐王自然不能再偷溜。只得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待着。
    很快,皇后娘娘和容妃等人便来了。
    “臣妾见过皇上。”众妃随着皇后一起给皇上行礼。来的妃嫔都是宫中有分量的,约有七八个。加上各自带着的宫女太监,一眼看去足有几十个。
    皇上笑道:“皇后免礼,诸爱妃也都免礼。”
    皇后站直了身子,凤目一扫,掠过皇上身边的安嫔和丽贵人。
    安嫔和丽贵人心中俱都暗暗懊恼后悔不已。
    早知道皇上会传召各人前来赏花,她们两个真不该早早就来献媚。现在可好了,不被皇后惦记上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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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宫斗
    “今日倒是巧了。”皇后闲闲一笑:“皇上难得有兴致到御花园来,没想到就遇到了安嫔和丽贵人。”
    安嫔暗暗庆幸自己带了篮子,忙笑道:“臣妾到园子里来,本是想摘些鲜花回去,却没料会偶遇了皇上。确实是很巧呢!”
    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做遮羞布,总要好多了。
    丽贵人就更尴尬了。她来的匆忙,根本什么都没带这时候辩解也不是,不辩解更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臣妾到园子里来,也是一时兴之所至。没料到皇上今日也会过来”
    皇后哑然失笑,温和的打断了丽贵人:“本宫只随口说说罢了,瞧瞧你们两个紧张什么。就算你们两个听说了皇上的消息特地赶到御花园来,本宫还能怪罪你们不成?这么久没见皇上了,你们两个心思急切些也是难免的。”
    姜还是老的辣!安嫔和丽贵人那点心计手段,在皇后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安嫔和丽贵人笑的尴尬无比。
    容妃和她们两个素来不和,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笑着说道:“安嫔丽贵人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日后若有这样的好事,可别忘了给本宫也送个信。本宫也能厚着脸皮到皇上面前来露露脸。”
    众嫔妃俱都掩嘴笑了起来。
    皇上也被逗的开怀,冲容妃笑道:“你不用为难她们两个了。日后朕到园子里来,一定打发人到昭阳宫先送个信,召你来陪伴。”
    君无戏言。哪怕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在众嫔妃面前说出来,分量也是大大的不同。
    皇后笑容不减,眼中却迅速的闪过一丝冷意。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容妃一脸受宠若惊的应道:“皇上一番美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平日多在仁明殿里陪皇后娘娘说话,皇上就是打发人到昭阳宫,只怕也找不到臣妾呢!”
    皇上失笑道:“这倒是朕思虑的不周了。朕应该让人送信到仁明殿里。请皇后替朕安排才是。”
    皇后故意表现出拈酸吃醋的样子来:“皇上喜欢哪一个。只管召来陪伴,还是别让臣妾安排的好。不然,臣妾一定自动请缨亲自前来。皇上对着臣妾这一张年老色衰的脸,岂不是大大坏了兴致?”
    这一番略带自嘲的话。让皇上好笑之余。又有些愧疚。忙笑道:“皇后这么说可不妥。朕与你夫妻多年,感情深厚。美人再多再好,也及不上你我夫妻多年的深情厚谊。”
    说完。又主动走上前来,拉起皇后的手:“朕今日陪你一起赏花。”
    皇后抿唇一笑,和皇上并肩缓缓前行。
    其余妃嫔心中在想什么不得而知,总之,脸上露出的都是“皇上皇后感情和睦真是我等荣幸”的笑容
    厉害!精彩!
    慕念春看的叹为观止。皇后不愧是六宫之主,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压的一众美貌妖娆的嫔妃黯然无光。
    相较之下,前世入主仁明殿的小杨氏,就要差的远了。心胸狭窄,整日拈酸吃醋,手段低劣。空占着皇后的名分,却压制不住宫里的妃嫔。如果不是韩越子嗣艰难格外重视嫡出的长子,只怕小杨氏的皇后之位早就坐不稳了
    齐王一直在留意慕念春的一举一动,见她有一刹那的恍惚,立刻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慕念春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不用时时刻刻担心紧张我。”
    齐王被说穿了心思,索性坦然承认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愿待在宫里,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一回是父皇钦点,我想挡也挡不住。不然,我绝不会让你到宫里来。”
    在伤心旧地待着,对她来说一定不是好受的滋味。
    慕念春却从这句话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你这么说,是不是代表着你也不想再进宫了?”
    两人刻意落在最后,太监宫女们又都识趣的离的远远的,窃窃私语不用担心会被人偷听。不过,慕念春依然保持着警惕小心,问的委婉而含蓄。
    齐王当然听懂了她的话音,却狡猾的不肯正面回答,漫不经心的笑道:“我有什么打算,你日后自然会知道。”
    慕念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每次问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他总是左顾言他三缄其口。
    不过,此时此地确实不宜谈论这么敏感的话题。要拷问,也得另找时机。
    慕念春索性什么也不说了,慢悠悠的边走边赏花。
    御花园占地极大,各种鲜花异草数不胜数,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穿行其中,走上半天也只是园子的一角罢了。
    皇上病情尚未痊愈,走了一会儿便手脚酸软额上冒冷汗。
    皇后见状不妙,忙命人搀扶着皇上到最近的凉亭里坐下小憩片刻。一直默默伴在皇上身边的江太医也有了用武之地,立刻为皇上诊脉。
    凉亭不算很大,除了皇上坐着,其余的地方只容得下几个人站在里面。此时有资格站在皇上身边的,除了皇后,也只有淑妃容妃梅妃兰妃等人了。安嫔和丽贵人只能憋屈的站在凉亭外。至于宫女太监们,站的更远了一些。
    慕念春不想引人注目,很识趣的站在凉亭外。
    却不料,于公公很快走了过来,陪笑着说道:“太孙殿下已经进了凉亭,皇上特地命奴才请齐王殿下和四小姐也过去。”
    皇上有命,想不去也不行。
    慕念春挤出感恩戴德的笑容应了一声,随着齐王一起进了凉亭。
    短短的一段路,慕念春不知接收到了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尤其是来自安嫔和丽贵人的,更是冷飕飕的。
    见惯了各种阵仗的慕念春,倒也没将这点事放在心上。她们看她再不顺眼,在她风头最劲的时候也不敢来招惹。在宫里,谁有皇上的另眼相看,谁就占了绝对的上风。
    江太医正聚精会神的为皇上诊脉。
    众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了江太医。
    过了片刻,江太医才收回手,笑着拱手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久病,龙体虚弱,刚才走了这么远,有些乏力。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皇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皇上打起精神笑道:“朕本来就没事,你这么紧张,让大家都跟着担惊受怕。”
    皇后略有些嗔怪的说道:“就算是皇上怪罪,臣妾也得仔细小心些。今日皇上兴致浓厚,领着臣妾等人转园子。如今既是乏力,也该回福宁殿歇着了。”
    皇上精力不支,也确实无以为继,并未和皇后争辩,笑着点了点头。
    皇后见皇上听了自己的话,心中一阵快慰。又微笑着看向江太医:“江太医伺候皇上有功,本宫日后自有重赏。”
    自从江太医那一晚施针治好皇上的头痛旧疾之后,皇后对江太医的好感就直线上升。再加上擅长针灸的杨太医受伤出宫养病去了,皇后对同样擅长针灸的江太医就更重视了。
    江太医恭敬的应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能入太医院伺候皇上,是微臣几生修来的福气。实在当不得皇后娘娘的夸赞。”
    皇后和颜悦色的笑道:“江太医年仅三旬,医术过人,怎么当不起本宫这一句夸赞了。回福宁殿之后,请江太医和另外几位太医一起会诊,开些滋补身子的药方。”
    江太医立刻应下了
    皇上走着去的御花园,回福宁殿的时候,却是坐着龙辇。
    皇后嫌嫔妃们太多,扰了皇上清静,吩咐各人都先回宫。齐王和太孙当然留了下来。慕念春略一犹豫,打算和容妃一起告退。
    皇上却出乎意料的开了金口:“容妃,你和念春也留下陪陪朕。”
    容妃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在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坦然留了下来。
    皇后心里在想什么不得而知,面上却笑的温和亲切:“几位太医要为皇上会诊开药,容妃随本宫在这儿候着吧!”
    容妃柔顺的应了声是。
    皇后又看向齐王等人:“你们几个也留在这儿,不过要安静些,以免扰了皇上清静。”
    众人齐声应下。
    几位太医很快就来了,和江太医一起会诊开药方。皇上年龄老迈龙体虚弱,进补一定要适宜,免得过犹不及。几位太医慎之又慎,一直低声商议讨论着,半个时辰才定下了药方。
    这张药方,惯例要重抄一份,由几位太医签名,交由太医院存档备查。
    在这半个时辰里,慕念春一直柔顺安静的站着,一言未发。
    就连肆意妄为的齐王,此时神色也格外凝重,似乎是不经意的看了江太医一眼。
    江太医也看了过来,和齐王的目光微微一触。冲着齐王轻微的点了点头。动作十分细微,不仔细看,肯定留意不到。
    齐王暗暗松了口气。看来,父皇只是乏力虚弱,病情却无大碍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抵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城门处来了一行人。这一行人约有十几个。一个个骑着骏马,身材健壮目光迥然,一看就是身手不凡之辈。
    守着城门的将领皱了皱眉,亲自上前来盘查:“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京城做什么?”
    领先的一个黑衣青年身材高大,面貌却很平庸,只有一双眼眸格外的冷冽逼人。闻言沉声应道:“我们是赵王亲兵,奉赵王命令到京城赵王府送信。”边说边取出赵王府的腰牌。
    看到赵王府的腰牌,那个守城门的将领神情一松,立刻换上亲切的笑脸:“原来是赵王麾下,请恕末将刚才失礼。”
    原来是赵王亲兵,怪不得个个这般悍勇。
    那黑衣青年扯了扯唇角:“还请开了城门,让我等进去。这封信十分紧急,必须今晚交到赵王世子的手上。”
    那将领陪笑着应了,立刻命人开了城门。
    沉重的城门打开了,十几匹骏马飞驰入京城。
    此时天色已晚,宽敞的街道上却不乏行人。酒肆茶楼前更是热闹非常。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飞驰而来的十几匹骏马。速度极快,几乎嗖的一声就闪过。
    一个行人被扬起的马鞭打中了胳膊,顿时一声惨叫。然而,那一行骏马上的人却似未曾听见,很快便没了踪影。
    被伤了胳膊的行人满心忿忿的骂了起来:“骑着马有什么了不起,没长眼睛吗......”
    一旁的行人中,不乏有见识的人,立刻劝道:“只是皮外伤,去医馆包扎一下就行了。你在这儿叫嚷乱骂,万一那些人再回头来找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了。”
    “是啊,敢在街道上横行无忌的骑马,十有*是那些勋贵府邸的亲兵。这些人咱们可惹不起。”
    那个行人只能悻悻的认了倒霉。去了医馆包扎。
    ......
    赵王府里。
    周珣正和世子妃沈氏一起用膳。门房管事忽然来禀报:“启禀世子爷,赵州来人了。”
    周珣不假思索的放下了筷子。起身道:“他们人在哪里?快些领到书房里,本世子现在就要见他们。”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惴惴不安的等着赵州的回音。现在总算是来人了。
    门房管事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匆匆的退下。领着一行十几个人到了赵王世子的书房。十几个人在书房外停下,领头的黑衣青年上前敲门。听到周珣的声音之后,才推门而入。
    “小的见过世子爷。”黑衣青年并未行跪拜大礼,只拱了拱手。
    周珣此时无心和他计较是否失礼的问题。急急的问道:“父王的信呢?”
    黑衣青年从袖中取出信。
    周珣接过信,看也不看黑衣青年一眼,随口吩咐道:“你先退下吧!本世子看了信再召你进来。”
    那黑衣青年竟动也没动:“世子爷只管看信,何必让小的退下。”
    周珣没料到这个亲兵如此放肆,顿时沉了脸:“放肆!本世子的吩咐,你竟敢不听!别以为你是父王亲兵,本世子就不敢动你......”等等,刚才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周珣心中暗生疑惑,不由得住了嘴,上下打量黑衣青年。眼前这张脸。相貌十分平常,而且很陌生。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可这份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那黑衣青年忽的笑了一笑。恢复了原来的声音:“我只是稍稍易容变了相貌,世子爷竟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周珣眼睛霍然一亮,脱口而出道:“表叔,是你!”
    黑衣青年扯了扯唇角,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来人,正是易容过后的韩越。
    韩越生母是惠妃胞妹,和赵王是嫡亲的表兄弟。也是周珣的表叔。同时还是周珣的小姨夫。关系十分密切。虽然不常见面,周珣听着声音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表叔,你怎么亲自到京城来了?”周珣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激动和兴奋:“还特意乔装改扮过了。若是不张口说话,连我也认不出你来。”
    韩越眸光一闪。淡淡应道:“王爷接到世子爷的来信之后,心中忧急如焚。我主动请缨到京城来。是为了帮助世子爷出谋划策。一起成就大事!”
    周珣释然的松了口气,一脸的惊喜:“太好了!”韩越身手过人,智勇双全。有他暗中潜入京城相助,周珣一直慌乱无主的心总算定了不少。
    周珣拆开信,迅速的看了一遍。这封信的主要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最重要的依然是信后空白的部分。用药水涂抹过后,只现出几行字。
    韩越前去京城助你,你有什么事可以和他商议。若是有机会动手,不要犹豫,免得错失良机!
    周珣照例小心翼翼的烧了信,确定全部都化为灰烬,才抬头问道:“你此次暗中到京城来,除了父王知道,还有谁知晓?”
    韩越沉声说道:“还有你小姨知道我来了京城,因为我伪装生病静养,府中得由她撑着场面。不过,我来的真正目的,她毫不知情。就连赵王妃对此事也是半点不知。世子爷只管放心。”
    周珣嗯了一声。
    造反谋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赵王妃和小杨氏都被瞒在鼓里,世子妃沈氏也懵懂不知。
    韩越低声道:“我先领了十几个亲兵到了京城,之后几日,还会有些人手乔装打扮成普通人,一一潜入京城前来汇合。大多是我这几年暗中搜罗来的江湖高手,有人擅长易容,有人擅长刺杀,还有的擅长下毒和隐藏踪迹等等。人数约莫百人左右。虽然不多,却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周珣精神一振:“我平日在京城行事必须谨慎小心,虽然也暗中养了一些刺客。不过,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个。多了这些人手,我们也能多做些部署。我这就命人先安排好住处......”
    韩越眸光一闪,出乎意料的拒绝了周珣的提议:“王府里忽然多出这么多生面孔,肯定会惹来有心人的注意。所以不能住在王府里,王府名下的产业也不能去。”
    这也有道理。
    王府里这么多伺候的人,其中说不定就混入了太子的眼线。动静太大,确实会惹来麻烦。
    周珣想了想说道:“要不然,你就领着人悄悄回韩府。”
    韩越淡然应道:“我此次是暗中潜回京城,绝不能被人发现踪迹。也不能回韩府,免得有人疑心。”
    以齐王的精明,只怕早就命人盯着赵王府和韩府了。他一旦在韩府现身,哪怕是乔装易容过了,也会露出端倪。所以,落脚之处一定要更隐秘些。
    “世子爷不用为此事操心,我已经有了安排。”韩越迅速的说出了一个住址:“这里离王府不远,暗中联系也方便些。我会让他们都注意行迹,不会惹来任何人注意。”
    这是一个被惩处发配边关的官员宅院。不算很大,容纳百人却是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这处宅院平日紧锁着门,只要不从正门出入,绝不会引来瞩目。
    这处宅院,是韩越在几年前暗中购下的,无人知晓是他的产业。就算是齐王,也绝不可会疑心到这里。
    周珣见韩越思虑周全,不由得心情一松:“好,就依着你的法子行事。”
    韩越问道:“皇上近来情形如何?”
    周珣皱眉叹道:“杨太医意外受伤,太医院里没了我们的人手,如今想打探消息要比原来吃力多了。那个江太医医术高明,将皇祖父的头痛旧疾压了下去。又有太医们精心调理,不过短短十天,皇祖父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照这样下去,皇祖父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今后想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动手,只怕是难之又难。”
    他们要做的,是在无声无息间让皇上驾崩归天,这样才不会惹来众人疑心和非议。若是明目张胆的动手,让皇上或是太子警觉了,肯定会惹来狂风骤雨似的反击。赵王势力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和太子。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韩越同样清楚这一点。
    前世谋逆篡位能成功,靠的是暗中筹谋出其不意。他隐忍蛰伏多年,到了最后一刻才猛然出手,才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他原本以为这一世想夺取皇位会更简单一些。可现在多了同样熟知前世一切的齐王,情势顿时变的晦暗不明......
    韩越的眼眸暗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说道:“先不急着动手,等人手都到齐了,弄清了宫里的情形再说。”
    周珣说道:“我带着你去见见杨太医吧!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对宫里的情形十分熟悉。在太医院里也暗中收买了一个熬药的太监。我一直没动用这颗棋子,你既是来了,正好筹谋下一步怎么做。”
    韩越点点头:“杨府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得隐蔽一些,连府里的人也都瞒着。”顿了顿,又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对了,世子爷近来有没有留意齐王的动静?”
    ps:韩越到京城啦~齐王和念春小心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筹谋(一)
    话题忽然扯到了齐王身上,周珣有些意外,笑着答道:“你怎么忽然问起十四叔来了。他还不是老样子,每天晃晃悠悠的没个正形,在上书房里不是闲聊就是睡觉,时不时还逃课。你不用担心,他就算对皇位有野心,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韩越并未反驳,心里却暗暗冷笑。
    论伪装论演技,谁也比不过这个齐王。前世齐王这个漏网之鱼,最终成了他的心腹大患。这一世,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齐王!
    “说到十四叔,就得说一说慕四小姐。”周珣随口笑道,浑然不察韩越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刹那的僵硬:“皇祖父一时兴起,召了慕四小姐入宫。这位四小姐厨艺十分高超,竟连皇祖父也赞赏有加。这几日出尽了风头……”
    是啊,她的厨艺确实极好。尤其是糕点和夜宵。而他,就死在她亲手所做的宵夜下……
    韩越幽暗的眼底闪过无法言喻的痛楚,双手悄然握紧。
    大事要紧,周珣也无心多说笑,闲扯了几句便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
    一个时辰后,齐王便收到了赵王府的内应传出来的消息。
    一张卷的小小的纸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
    赵王命人回京送信。送信的人在世子书房待了大半个时辰便离开了。之后,去向不明。
    齐王看着这几行字,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桌面,发出轻微的嘚嘚声响。这是他沉思时习惯性的小动作。一旁的暗卫不敢出声惊扰他的思绪,老实的站在一旁候着。
    筹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功亏一篑,赵王的反应未免太过平静了。只让人送了信来……等等,送信的人呢?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赵王府?就算要回赵州送信,也不至于急到当夜就离开京城。如果不是离开京城,那又会去了哪里?
    齐王思忖片刻,沉声吩咐道:“加派人手,牢牢盯着赵王府。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入的人。尤其是赵王世子,更要盯的紧一些。”
    暗卫应了一声,正要退下。
    “等等。”齐王忽的又说道:“你再命人去留意城门那里。看最近是否有扎眼的人进京。若有异样,及时回禀。”
    暗卫有些惊讶,却没有追问,恭敬的应了,然后退下。
    齐王独坐思忖许久。虽然赵王等人表现的异常平静,可他总有种隐隐的不妙的预感。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这种直觉,在前世屡涉险境时不止一次的救过他的命。这一次,这种危险的感觉陡然浮上心头,让他立刻就生出了警惕。
    ……
    三天后,离赵王府只隔了几条街的某一个宅院内。
    这个宅院常年紧锁着大门。门庭冷落,几乎从来没人登门。门前的木槛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灰。
    到了晚上,宅院的后门才会打开,有人出入。出入的人都十分小心,穿着低等仆佣的衣服,半点都不惹眼。
    只有进了后门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才会发现这处宅院的特别之处。原本空荡荡的屋子,此时住满了人。闲置已久的下人房也被挤满了。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就算都涌到街道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
 第二百一十三章 筹谋(二)
    韩越并不多解释,冷然说道:“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不管是否意外,总之,杨太医如今受伤在府里休养是事实。接下来的几个月,杨太医都不可能再入宫。我们不能遥遥无期的等下去。必须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次出手。”
    杨鸿和周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杨太医自然没有插嘴的份,老老实实的躺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好奇这个黑衣青年的身份。有资格知道此事的寥寥无几,又和赵王世子一同前来,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言谈举止间自然的流露出冷凝霸气......
    这个人的身份,似乎跃然于出。可是,脸明明又不对。该不会是借助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易了容吧!
    杨太医心里暗暗嘀咕,正欲仔细打量几眼。
    韩越似有所察,冷冷的看了过来。
    杨太医心里一凛,只觉得遍体生寒,反射性的低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冰冷慑人,气场又如此强大,甚至将一旁的世子周珣也比了下去。除了那个娶了杨家幼女的韩将军还能有谁?
    “皇上病情未愈,每日都需熬药。既然药方那边没机会动手,就在熬药上做些手脚。”韩越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寒意:“听世子说,杨太医暗中收买了一个熬药的太监,不知对方是谁?”
    杨太医定定神,打起精神答道:“太医院里负责熬药的太监共有五个,我用了几年时间,花了不少银子,才买通了其中的一个。这个太监姓邓,生性最是贪财。只要暗中联系到他。让他将补药中的一味药材多用一倍就行了。”
    皇上已经老迈,龙体又十分虚弱。根本禁不起折腾,将药用的重一些。就足够皇上吃不消了。
    韩越眸光一闪,淡淡的说道:“这样还不够。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要不了皇上的命,以后想再动手就更难了。”
    杨太医一脸为难的叹道:“若是直接下毒,当然是立竿见影效果最佳。可皇上喝药之前,必有人试药。想在熬药上做手脚,也得过了试药这一关才行。”
    韩越意味深长的看了周珣一眼:“想过这一关,也未必没办法。”
    只要周珣肯挺身而出,主动为皇上试药。皇上绝不会起疑心。
    周珣也是聪明人,几乎立刻就猜出了韩越的话外之意。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这样的法子风险太大了吧!”
    “世子不用惊慌。”韩越胸有成竹的说道:“你可以事先服下解药,就算喝一口药也没大碍。”
    周珣迟疑片刻说道:“可这么做,风险依然很大。万一父皇喝下了药就毒发身亡,我在当场肯定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一定会疑心到我和父王的身上......”
    韩越淡淡说道:“我此次带了一个擅于用毒的高手进京。他手中有一种奇毒叫逍遥七日散,服下去当时没有任何异样。潜伏在体内七日之后才会发作。皇上服药七天过后才会毒发归天,到时候,谁也疑心不到世子的身上。而且,那个时候药渣早被处理过了,想查也无从查起。”
    杨鸿听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主意似乎可行。世子不妨考虑考虑。风险肯定是有的。不过,欲成大事,总得冒些风险......”
    周珣一脸凝重。心里却暗暗轻哼一声。感情不要他们亲口喝,一个比一个说的轻巧。那个什么逍遥七日散,听名字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事先服下解药,难保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等等,有了!
    周珣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的有了主意:“若是逍遥七日散真的这么厉害,倒不如直接下在饭食里。反正毒会暂时潜伏在体内,试吃的太监吃了也不会有异样。大不了皇祖父毒发的时候,多死一个太监罢了。到时候就算真的要追究。也是御膳房的责任。为皇祖父下厨的慕四小姐正好可以背了这个黑锅......”
    “不行!”韩越想也不想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在皇上的饭食里下毒,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再恨慕念春。也绝不愿看到她死在别人手里。
    周珣略有些不满的问道:“为什么不行?我倒是觉得在饭菜里下毒比在药里下毒要更方便。”
    韩越面无表情的反问:“敢问世子,御膳房里有没有你的人?就算有。你能保证这个人有机会接近慕四小姐还将逍遥七日散下到饭食中吗?”
    周珣哑然。
    想在皇宫里安插人手当然不是容易的事。他努力了数年,也不过是暗中收买了两三个眼线,定期将宫中发生的大小事情向他禀报而已。要想做这么隐蔽的事,这些眼线却派不上用场。
    看来,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了......
    周珣咬咬牙,狠心点了点头:“好,就按着你说的法子做。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试验过解药的药性再说。”
    韩越见周珣终于让了步,暗暗松口气:“这个不用世子说,肯定要试验一番再说。我今日已经将逍遥七日散和解药都带来了。世子可以找人试一试。等确定没问题了,再动手也不迟。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的功夫,好好的计划筹谋一番。宫里的那位邓公公也得命人暗中联络。”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巧的瓷瓶。一个是白色,一个是绿色。
    “白色的瓷瓶里是逍遥七日散,无色无味,只要稍稍倒一些粉末在汤药里就足够了。绿色瓷瓶里的药丸是解药,提前服一颗,便可保证安然无恙。若是中了毒再服用,至少得两颗才能解毒。”韩越说的十分详尽:“还请世子尽快找人试药。此事不宜拖延,越早解决越好。”
    周珣心情复杂的接过了两个瓷瓶。欲成大事,不仅要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同样如此。也只能拼这一回了......
    接下来要商议的,便是如何联络邓公公何时动手之类的细节了。韩越来前就有了周密仔细的计划,说是商议,其实大多以他的计划为主。
    半个时辰过后,周珣先离开杨府。
    韩越却没有急着离开,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从后门悄悄走了。
    ......
    齐王一直命人盯着周珣的一举一动,周珣又去了杨府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
    “除了赵王世子之外,还有没有别人一起进杨府?”齐王低声问道。
    负责盯梢周珣的暗卫有十几个人,分作两班,一天十二个时辰暗中盯着周珣。只要周珣出府,就绝对瞒不过齐王的耳目。
    来回禀消息的,是其中一拨暗卫的首领。此人姓董,行二,身手极为利落,为人精明,年约二十四五岁。
    董二拱手回禀道:“启禀殿下,属下一直盯着赵王世子的行踪,赵王世子进了杨府之后。我们一直潜伏在暗中。之后确实还有三拨人从后门进了杨府。一个是杨府的丫鬟,还有一拨几个人是杨府家丁打扮。另外,还有三个面容陌生的男子。领头的一个穿着黑衣,因为天黑离的远,没能看得清容貌......”
    齐王心里一动,追问道:“这个男子约莫有多高多大?”
    董二想了想说道:“比属下还要高一些,年龄大概在二十多岁。属下看着他进的杨府,不过,世子离开之后,属下为了盯着世子的行踪,便和另外几个暗卫一起离开了。因此不知道那个黑衣男子什么时候离开杨府......”
    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衣男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齐王瞪了董二一眼:“遇到这么可疑的人,怎么不命人跟踪查出此人的身份?”
    董二颇有些委屈的辩驳:“殿下只吩咐过一定要盯牢赵王世子的行踪。而且,属下也不敢带太多人,更不敢靠的太近,免得惹出动静来被发现......”
    齐王瞄了董二一眼,淡淡的说道:“行了,不用再诉苦了。赵王世子那边依然要盯着,再派人去找那个黑衣男子的行踪。若是嫌人手不够,就用银子雇一些京城的地痞闲汉帮着打听消息。我只给你七天时间。你必须要查出此人的真实身份和落脚处。”
    董二打起精神应下了。
    要做的当然不止这些。更要紧的,是盯着宫里的动静。
    如果赵王不死心,暗中派了人手到京城相助周珣。必然还会再次对父皇动手。杨太医虽然已经没了用武之地,可他毕竟在太医院里经营多年,或许在暗中还布下了棋子......
    不止是太医院。御膳房也要多加留意!要暗中搞些阴私的见不得光的手段,在吃食上动手脚最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日子,皇上的饭食都是由慕念春负责的。一旦有任何差错,慕念春都会被牵涉其中。
    想及此,齐王立刻下了决心。尽快让慕念春离开皇宫!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管如何,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
    ps:齐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护着念春~韩越虽然心狠手辣,也舍不得用阴损的法子对付念春~
 第二百一十四章 离宫(一)
    “启禀容妃娘娘,琪贵人来给您请安了。”绿萝含笑来禀报。
    慕念春在宫中风头正劲,连带着容妃的昭阳宫也跟着水涨船高。每天都有打着请安名义来套近乎的。当然了,这些大多是位分低一些的美人贵人之流。有位分的嫔妃们端着身份,来的并不多。
    对一向比较冷清的昭阳宫来说,近来已经是极难得的热闹了。
    容妃挑了挑眉,语气冷淡中带着些许不耐:“请琪贵人先小坐片刻,就说本宫正在梳妆,待会儿就过去。”
    若是连见都不见,就会落个恃宠生骄的名头。每一个都见吧,又浪费时间精力。更何况,来的大多是那些位分低又不受宠的,也怪不得容妃提不起兴致应对。
    绿萝应了一声,又问道:“娘娘,是不是要请四小姐也出去见一见琪贵人?”琪贵人特地到昭阳宫来,肯定不止是为了给容妃请安。
    容妃瞄了绿萝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慕四小姐。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绿萝伺候容妃几年,对容妃的性子十分熟悉。听这语气就知道容妃并未真的生气,大着胆子笑道:“奴婢就是想着,琪贵人特地到昭阳宫来,或许也想见一见四小姐。娘娘若是不高兴,奴婢就不去请四小姐了”
    “算了,还是去叫一声吧!”容妃没什么好气的白了绿萝一眼:“免得待会儿还要再费事折腾一趟。”她还是不喜欢慕念春。不过,慕念春迟早会嫁给齐王。她喜欢不喜欢。都得接受这个儿媳。
    绿萝笑着退下了。
    容妃坐了片刻,才出去见琪贵人。慕念春已经早一步到了,正和琪贵人客气的寒暄说话。
    “臣妾见过容妃娘娘。”容貌秀丽的琪贵人忙起身见礼。
    慕念春则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亲热的喊了声“母妃”,又主动搀扶着容妃入座,显得十分亲昵随意。两人虽然明说,却早已形成了默契。私下争锋相对冷嘲热讽互不相让,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却团结一致对外。
    这个琪贵人和丽贵人一起进宫,却远不如丽贵人得宠。又无子女傍身。在宫中只能小心翼翼做人。不敢轻易开罪任何人。往日和安嫔走的近一些,这些日子昭阳宫风头正劲,便又常到昭阳宫来走动。
    琪贵人也算识趣,只小坐了片刻。便起身告退。
    容妃随口吩咐道:“念春。你代本宫送一送琪贵人。”
    慕念春含笑应了。送琪贵人出了昭阳宫。琪贵人临走之际,半开玩笑的试探道:“四小姐厨艺精湛,我日后得了空闲。还请四小姐指点一番。”
    慕念春客气的笑道:“琪贵人这么说,我实在不敢当。”却没有应下。
    她和琪贵人只见过几面,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到十句,远远没熟到可以切磋指点厨艺的地步。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琪贵人看着倒是温柔亲切,谁知道存着什么心思。她可不愿下厨的时候有外人在身边。万一趁机做什么手脚就糟了。
    琪贵人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只耽搁了几句话的时间,容妃便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看似不经意的问道:“琪贵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慕念春随口笑道:“琪贵人似乎对厨艺感兴趣,想请我指点。”
    容妃眸光一闪,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意:“她倒是机灵。”这宫里从来都不缺聪明人。明里暗里这么说过暗示过的可不止琪贵人一个。慕念春自然没应承,一一婉言拒绝了。
    琪贵人一走,两人也没了装模作样的必要。一个神色冷淡,一个语气淡然。寥寥几句,便没了下文。
    明明冷了场,容妃和慕念春依然神色自若。
    屋子里一片令人气闷的安静。
    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碧绿宫装的宫女走了进来,打破了沉默:“启禀娘娘,齐王殿下求见。”
    这些天,齐王每隔一两日就会找借口到昭阳宫来,来意不言自明。容妃虽然高兴见到儿子,可一想到他是因为慕念春才频频过来,又满心不是滋味。连带着见了齐王也没什么笑容,只淡淡的说了句:“你今日怎么又有空过来了?”
    故意加重了又字。
    齐王笑嘻嘻的应道:“一天没见母妃,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就算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探望母妃。”
    “花言巧语!”容妃眼里有了笑意,口中却嗔道:“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能不知道么?你哪里是来看我,想看的另有其人吧!”
    慕念春充耳不闻,神色自若的站在一旁。仿佛“另有其人”和她没半点关系。
    说笑几句之后,齐王很快说起了正事:“我刚从福宁殿过来。刚才我已经和父皇说过了,念春进宫也有半个月了,也该回府了。今日做完晚膳,就回昭阳宫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出宫回府。”
    慕念春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齐王。之前连个风声都没有,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么一出?
    容妃也楞了一愣,旋即笑道:“这样也好。毕竟还没正式嫁过门,一直这么住在宫里确实不合适。”眼中钉肉中刺就要走了,心情瞬间美妙了许多。
    慕念春此时也反应过来,微笑着说道:“我也确实想念家人了。多谢齐王殿下成全!”
    齐王忽然这么做,必然另有用意。此时不便多问,待会儿私下一定要好好拷问不可
    宫中到处都是人,想找个私下无人的地方说些悄悄话实在不是易事。
    一直到做完晚膳回了昭阳宫,两人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齐王厚着脸皮无视容妃的白眼,跟在慕念春的身后进了寝室。冬晴想也不想的守在门外,石竹却犹豫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果然还是石竹最贴心。
    慕念春心里一暖,冲石竹安抚的笑了一笑。石竹这才不情愿的走了出去。临出门之前,还警惕的看了齐王一眼。
    齐王有些不满的抗议:“石竹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是我十恶不赦的大淫贼!”
    慕念春被逗乐了,莞尔一笑:“谁让你有不良前科。石竹对你有戒心也是难免的。”
    一提到“不良前科”,齐王顿时被勾起了某些美妙的回忆,心里顿时蠢蠢欲动。目光落在她嫣然的笑脸上。
    慕念春警觉心极强,见他目光灼热贼兮兮的样子,立刻退后两步:“喂,我还有正事要问你,你可别乱来”
    这种时候,这样的警告无异于火上浇油。是男人都要做点什么
    齐王动作迅捷,如同猛禽捉住猎物一般,紧紧的将慕念春娇躯禁锢在怀抱里。俯头狠狠攫住她柔软的樱唇,将她的惊呼吞进口中。热情迅猛的汲取她唇舌间的甘甜。
    怀中的少女用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反而惹来了他更激烈的反应,几乎被吻的无法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稍稍餍足了的齐王抬起头来,眼中闪耀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唇角高高的扬起。
    慕念春的俏脸嫣红,嘴唇略略有些红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已经被占了便宜,这个时候再气恼骂人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再说了,就算是骂上几句,以齐王的厚颜,大概也不会在乎吧!
    齐王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一点都没生气,也没张口骂人,看来,我刚才的举动也甚合你的心意诶哟!”调~戏的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重重的拧了一下。
    这次拧的绝对是货真价实!
    齐王的俊脸瞬间有些扭曲:“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想要谋杀亲夫吗?”
    慕念春扳回一城,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神色淡然的反击:“谋杀亲夫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做过。你是不是真的想试试?”
    齐王:“.,”
    齐王迅速的换上讨好的笑容:“刚才纯属玩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还有,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总惦记着。”
    慕念春占了上风,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故意瞄了瞄他的胳膊。
    齐王立刻松开胳膊,并且退开两步,显得彬彬有礼格外有风度:“我保证不再动手动脚。你总该放心了吧!”
    慕念春到底被逗的有了一丝笑意,很快问起了正事:“你今日怎么会突然想起让我出宫回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齐王轻描淡写的应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到宫里也有些日子了,肯定想家人了。所以特地去求父皇恩准你明日回宫。”
    慕念春不悦的白了他一眼:“我看起来这么傻这么好糊弄吗?”这种鬼话,她才不会相信!
    就知道瞒不过她。
    齐王半开玩笑的叹道:“我喜欢你的聪慧。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聪明敏锐了。半点事都瞒不过你。”
    “其实,女子还是笨一点才可爱。”慕念春很流利的接了下一句:“你想说的其实是这一句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离宫(二)
    齐王想也不想的说道:“当然不是。只有对自己毫无信心的男人才会这么想。我若是喜欢单纯好骗的,何必非你不可?”
    只要像前世一样娶陆无双就行了。又何苦费尽心思一定要娶她?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揶揄道:“你就算没有皇子身份,只凭着这副相貌和这张嘴,也足以骗尽天下所有女子。”
    齐王挑了挑眉,露齿一笑:“多谢齐王妃盛赞。”
    慕念春:“”
    慕念春很快察觉到了齐王的别有用意,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你别左顾言他扯开话题。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王见瞒不过去,只得说了实话:“前几天赵王命人到京城来送信。送信的人当夜就离开了赵王府,却并未离开京城,不知藏身在哪里。昨天晚上,周珣又去了杨家。当时还有一个面容陌生的黑衣男子也悄悄从后门进了杨家。具体身份还没查出来,不过,我怀疑他就是赵王派来送信的人,到京城是为了暗中相助周珣,或许很快就会再次对父皇动手。这个时候,你还是别待在宫里的好。我在宫里只有几个眼线,一旦出了什么事,就会鞭长莫及。所以,你还是先回府的好。免得被波及。”
    慕念春神色缓和了起来:“怪不得你这么急着让我出宫回府。”
    宫中一旦有变,她一个弱女子确实十分危险。更何况,皇上的饭食如今都是由她亲自动手。万一有人想在饭食上动手脚。她就是浑身张嘴也说不清。
    这么一想,早些出宫回府,确实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齐王见她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再多说,只叮嘱道:“我会多派些暗卫暗中守着慕家,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现在对手身份不明,到底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我一时也猜不透。总得多提防一些。”
    慕念春点了点头。她是未来的齐王妃,又凭着厨艺得了皇上的青睐。若是被敌人暗中盯上也不足为奇。日后确实得小心些才是。
    “对了,你刚才提起的那个送信的黑衣男子,到底是谁?”慕念春好奇的问道:“赵王的心腹属下你总该知道一些吧!”
    齐王无奈的应道:“昨天夜里离得太远了。负责盯梢的人根本没看清那个男子的相貌。只知道对方身材高大穿着黑衣。再说了。就算是看清了相貌,对方也可能是改装易容过的。根本无法判断出对方身份。”
    前世齐王一直躲躲藏藏,对易容改装的经验十分丰富。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慕念春心里微微一动,似迅速的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旋即又立刻否决了这个可能。先不说赵王是否舍得派出韩越。就算赵王有这份心。韩越也不可能扔下赵州的职务和妻儿到京城来吧!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的响起了石竹和冬晴请安的声音:“奴婢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怎么来了?
    慕念春下意识的看了齐王一眼。齐王已经拧起了眉头。
    容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恪儿,天色已晚,你再不出宫。宫门可就要落锁了。”
    “多谢母妃提醒。”齐王心里不快,语气还算平稳:“我这就走了。”
    容妃温和的应道:“我在这儿等你,顺便送你一程。”
    得了!容妃是铁了心的故意来捣乱不对,是来解救她了!慕念春抿唇一笑,语气中不小心透露出了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快些走吧!容妃娘娘可一直在门外等你呢!”
    齐王气闷却又无可奈何。等在外面的人可是他的亲娘,他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能冲着容妃发脾气
    齐王开了门。
    容妃关切的脸庞顿时引入眼帘:“今天已经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齐王扯了扯唇角:“多谢母妃关心。”说着,便随容妃一起走了。
    石竹和冬晴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进了屋子。却见慕念春笑吟吟的站在那儿,心情颇好的吩咐道:“去厨房要热水来,我要沐浴。”
    这欢快的反应,令石竹冬晴都是一愣。
    冬晴眼尖的瞄到慕念春的嘴唇异样的嫣红,心中顿时了然。忍着笑应了一声,麻溜的去拎热水。
    石竹也不笨,比冬晴慢了一步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声咕哝:“小姐才十三岁,亏得齐王下得了手”不对,是下得了口才对。
    慕念春听到石竹的低语,俏脸悄然发热。幸好屋里光线不甚明朗,石竹并未察觉
    第二天早上,慕念春先去了福宁殿向皇上道别。
    皇上刚喝了补药,精神还算不错,笑着说道:“你在宫里住了半个月,朕虽然不舍,也不能一直留你在宫里。等将来你正式嫁给齐王成了朕的儿媳,就能常进宫了。”
    “多谢父皇厚爱。”慕念春露出欢喜中带着羞涩的笑容。
    不管皇上本性如何,这半个月来,她所见到的皇上只是一个温和慈爱的父亲,因为对齐王的宠爱,对她这个未来的儿媳也格外的青睐看重。也正因为如此,这次皇宫之行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辞别了皇上之后,慕念春又去了仁明殿向皇后辞行。
    皇后略有些嗔怪的说道:“在宫里住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要回府,怎么也不留下多住些日子?莫非是嫌本宫平日怠慢你了?”
    她这一走,皇后心里指不定多高兴。不过,面子上总得装装样子。
    “皇后娘娘误会了。”慕念春打起精神应付演技高超的皇后:“念春当然愿意留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和皇上。不过,念春离家已有半个多月,心中实在挂念家人。所以才想回府。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眸光微闪,笑着叹道:“你既是想念家人了,本宫倒也不好再拦着你了。日后有了空闲,不妨再进宫陪一陪本宫。皇上肯定也会惦记着你的厨艺呢!”
    慕念春忙笑道:“承蒙娘娘和皇上不弃。只要传召,念春一定随时应召进宫。”
    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总算结束了辞行。
    说是结束也不太妥当。还有容妃这一关没过!
    回了昭阳宫之后,慕念春去见了容妃:“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昭阳宫里,多有打扰。念春今日就向容妃娘娘辞别。”
    容妃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你急着回府,本宫也就不多留你了。”顿了顿,又故作关切的询问:“日后是不是还要进宫?你住过的寝室,本宫一直留着如何?”
    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讥讽之意。
    慕念春又岂是让人的主儿,立刻微笑着还击:“我虽然不想进宫。不过,听父皇的语气,日后或许还会再召我进宫小住。我就算想推辞也推辞不了,到时候也只能再到昭阳宫来叨扰了。”
    容妃:“”
    空气中满是火药味。
    绿萝垂着头,心里暗暗叹口气。容妃娘娘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这位慕四小姐有齐王和皇上撑腰,口齿伶俐反应又快,容妃和她对上,十次竟有六七次都讨不了好。现在还没过门,就这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等将来成亲了,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念春,行李都收拾好了吧!”神采奕奕的齐王打破了两人的对视和僵持:“我来接你出宫。”
    容妃憋了一肚子闷气,见了一脸春风的齐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绷着脸说道:“这个时候你不在上书房里好好读书跑来做什么。她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坐马车回去就是了。哪有这般娇贵!还没过门,你就这么惯着她。惯出一身的脾气,看你今后怎么消受。”
    看来,两人又闹意气口角了。而且,很明显是容妃落了下风。这才将气都出到了他的头上。
    齐王也不争辩,任由容妃数落了一通。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娘娘说的有理。齐王殿下还是快些回上书房读书的好。随便派个人送我出宫回府就是了。我手脚俱全,又不是不能坐马车。就算我不识路,也有车夫呢!”
    再强大再厉害的男人,遇到亲娘和媳妇掐架也没辙。只能两边和稀泥。
    齐王也不例外,先安抚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然后笑着哄容妃:“母妃先别恼。是父皇特地吩咐于公公到上书房叫我过来,让我送念春回府的。”
    是皇上这么吩咐的?
    容妃半信半疑的看了齐王一眼:“真的么?你没骗我吧!”
    齐王正色道:“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骗母妃。母妃若是不醒,待会儿派人去问于公公一声就是了。”
    容妃哑然,不吭声了。
    齐王摆平了亲娘之后,立刻领着慕念春出了昭阳宫。
    上了马车之后,慕念春冷不丁的问了一句:“真的是父皇让你送我回府的吗?”
    齐王咧嘴一笑:“当然不是,我是偷溜出来的。放心好了,于公公欠着我人情,就算母妃真的去问他,他也会替我圆谎的。”
    慕念春:“”
    ps:每次写到容妃和念春掐架,然后齐王无奈和稀泥的情节,都会觉得有趣~o(n_n)o~
 第二百一十六章 借读
    “念春,你可总算回来了!”
    慕念春刚一回府,就被张氏等人包围了。张氏紧紧的攥着慕念春的手,激动的上下打量几眼。欣慰的发现慕念春脸颊红润气色极好,甚至比进宫前更好一些。
    “姐姐!”枫哥儿也欢天喜地的搂紧了慕念春的胳膊:“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天,我好想你。”
    慕念春的心尖几乎都被融化了,笑吟吟的将枫哥儿搂在怀里:“我在宫里也天天想你呢!”
    慕婉春笑嘻嘻的凑了过来,语气略显夸张:“果然还是宫里的水土养人。四妹进宫一趟,变的更美更水灵呢!”
    慕念春失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在宫里时时刻刻提着几分小心,说话行事必须慎之又慎。一回到自己的家里,陡然变的轻松愉快起来。
    张子乔一直默默地着站在不远处,等慕念春和众人都打完了招呼,才笑着走上前来:“表妹,你在宫里过的如何?”
    慕念春笑着应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和善亲切,对我很好。”顿了顿,又违心的说道:“容妃娘娘待我也很和气。”
    这语气也太言不由衷了!
    别说张子乔了,就连枫哥儿都是一脸的半信半疑。然后,众人不约而同的一起看向齐王。
    齐王咳嗽一声:“母妃有时说话急躁了一些,不过,心总是好的。”
    他平日说谎面不改色。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却免不了有些心虚。容妃对慕念春实在说不上好。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时不时的争锋相对。最多就是人前装装样子而已
    不过,容妃缺点再多,也是他的生母。他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容妃的不是。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总算给了他几分颜面,没有当众拆穿他。
    张氏笑着打圆场:“看念春养的白白胖胖的,在宫里一定过的不错。容妃娘娘肯定没为难她。”又笑着对齐王说道:“时候不早了,殿下吃了午饭再走吧!”
    齐王当然不会拒绝。
    午饭过后,齐王向张氏辞别。张氏笑着吩咐道:“念春,你送一送殿下。”
    未来岳母真是太知情识趣了!齐王精神一振。笑着拱手道别
    齐王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脚步。和慕念春并肩同行。
    郑喜石竹等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齐王殷殷叮嘱:“下面一阵子我要盯着宫里的动静,还要盯着赵王府杨府那边的动静,肯定会很忙,大概没时间来看你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事。立刻让冬晴传个信给我”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慕念春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啰啰嗦嗦的说这么多。自己不嫌烦。我听的都嫌烦了!”
    齐王故意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受伤表情:“我的一片心意,你竟半点都不领情。太伤我的心了!”
    慕念春想绷着脸,眼底却不小心泄露了一丝笑意:“别闹了。快走吧!再赖着不走,我可没闲心搭理你。”
    齐王咧嘴一笑,狠狠的盯了慕念春一眼,这才不情愿的离开了。
    慕念春在原地静静的站了片刻,待齐王府的马车没了踪影,才转身回了兰香院。
    “你这半个月在宫里过的怎么样?容妃娘娘是不是为难你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待你到底如何?”这些话,当着齐王的面不便多问。如今只剩母女两个了,张氏也没了顾忌,一脸关切的追问道。
    慕念春轻描淡写的应道:“这半个月,我一直忙着为皇上下厨做饭。皇上很喜欢我的厨艺,还特地赏了我金碗。皇后和容妃就算想为难我也找不到借口。”
    张氏眼睛一亮,一脸的惊喜:“真的吗?皇上真的赏你金碗了?”
    “不止是皇上有赏赐,皇后和容妃也都各有赏赐。”慕念春熟知张氏的性情脾气,索性用略带夸张的语气将这些日子的经历细细的说了一遍。
    张氏听的合不拢嘴,连连笑道:“好好好!能得了皇上的青睐,比什么都重要。就算容妃对你心中不喜,也绝不敢为难你了。对了,金碗和赏赐你可别乱动,都收在娘这里。将来等你出嫁的时候,留着做嫁妆。”
    慕念春哑然失笑,却并未张口反对,乖乖点头应下了。
    慕正善晚上回府的时候,免不了将慕念春召过去再仔细问上一遍。对慕念春的皇宫之行,同样表示非常满意。又委婉的暗示道:“念春,你年龄还小,就算要成亲,也得等上两年。按着俗礼,定了亲的男女婚前不宜见面。你还是少见齐王的好。”
    这种事怎么能怪她!她从来没主动见过齐王,都是他厚着脸到慕家来的好吗?
    慕念春心里暗暗嘀咕着,口中柔顺的应了声是。
    在宫中半个月,脑中的弦一直绷的紧紧的。回到熟悉的闺房,整个人陡然放松了下来。连觉都睡的特别香甜
    第二天,慕念春精神奕奕的去了闺学。
    然后,一张意想不到的俏脸引入眼帘。
    穿着浅紫色罗裙的少女容颜俏丽,笑容明媚爽朗,在看到慕念春的一刹那,立刻眉眼弯弯的笑着走了过来,亲热的喊了声“念春妹妹”。
    慕念春一怔,脱口而出道:“茵茵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少女,竟是宋茵茵。
    宋茵茵俏皮的眨眨眼:“我是到慕家闺学来借读的,已经来了有十天了。当时你已经进了宫,所以不知道此事。怎么,不欢迎我么?”
    慕念春很快会意过来,抿唇笑道:“当然欢迎了。一百个一千个欢迎!”宋茵茵哪里是来借读,根本是打着借读的名义好方便到慕家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面对热情又主动的宋茵茵,心软又善良的张子乔还能坚持多久?
    宋茵茵见慕念春笑的意味深长,俏脸莫名的红了一红。然后故作镇定的扯开话题:“你在宫中住了半个月,一定有不少新鲜有趣的见闻。快点说些让我开开眼界。”
    “是啊!我也想听听。”慕婉春耳尖的听到了这一句,立刻好奇的凑了过来。
    事实上,不止是她们两个。闺学里其余几个妙龄少女都竖长了耳朵。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那可是大秦朝最风光最荣耀令所有少女心生向往的地方。一个个眼中都闪着好奇和羡慕的光芒。
    慕念春随意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人多规矩多,见了谁都要行礼。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些,不能冲撞了宫里的娘娘们。宫女太监们也不可轻易得罪”
    短短几句话,听的宋茵茵连连吐舌:“亏得你受得了这么多规矩。换成是我,要不了两天就会犯错出丑丢人了。”
    这倒也是。宋茵茵性情直率不擅作伪,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皇宫。
    慕婉春也笑道:“新年时我曾随着一起进过宫,规矩确实很多。我当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也就是四妹性子伶俐,能应付得来。换了是我,肯定会出差错。”
    慕念春半点自谦的意思都没有,不客气的点了点头:“是啊!也只有我能应付得来。”
    宋茵茵慕婉春:“”
    慕婉春早一步反应过来,笑着啐了慕念春一口:“才夸你一句,你的尾巴就快翘上天了。别以为你以后是齐王妃我就会让着你,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边说边装模作样的卷起衣袖,扑了过来。
    宋茵茵也是个活泼爱闹的,想也不想的凑了过来。三个少女嬉闹成一团,不时发出如银铃般清脆的欢笑声。
    这欢笑声飘过墙院,飘到隔壁捧着书本们的少年耳中。
    少年们一个个端坐着,心神却早已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
    张子乔看似认真的看着书本,脑海中却迅速的闪过一张巧笑嫣然的少女脸庞,然后,似乎又变成了另一张俏丽可爱的面孔
    等等!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明明全心喜欢着表妹,怎么可以动摇!而且,宋七小姐是到慕家闺学来借读而已,若以为她是特地因为自己才到慕家来,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子乔!”一只手忽的拍上他的肩膀。
    张子乔不假思索的转头,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
    韩励一脸无辜的应道:“我一连喊了你两声你都没应,我就拍拍你的肩膀提醒你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看着张子乔略有些尴尬无措的样子,韩励眼珠转了转,促狭的低声说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到宋七小姐了?”
    “当然不是。”张子乔反驳的速度极快:“没影子的事,你可千万别乱说。万一传到别人的耳中,有损宋七小姐的闺誉。”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了!如果真的半点都不在意,这么急着反驳做什么。
    韩励闷笑一声。相处几个月,他对张子乔腼腆的性子十分熟悉。倒也没再出言取笑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有喜
    日子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齐王果然一直都没露面。慕念春口中不提,心里却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安。
    以齐王的性子,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早就厚着脸皮跑到慕家来了。这么长没时间没露面,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大白天的,在发生么呆。”宋茵茵笑嘻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不是在想你的齐王殿下?”
    确实是在想齐王。不过,此“想”非彼“想”。想到和想念可不是一回事!
    慕念春也不辩解,笑着打趣了回去:“你这次可猜错了。我正在想子乔表哥呢!”
    一提到张子乔,宋茵茵总算有了几分少女的羞涩忸怩。她对张子乔的心思这么明显,闺学里的少女们家学里的少年们几乎都看了出来。更不用说聪慧的慕念春了。总时不时的拿此事打趣几句。
    宋茵茵大概是憋的久了,忸怩了片刻,鼓起勇气吐露心事:“张大哥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总觉得他刻意的冷淡疏远我。”
    慕念春神色不变,笑着应道:“子乔表哥整日勤奋苦读,极少出府。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机会结识别的少女。哪来的心上人!他性子内敛拘谨,有什么心思都爱藏在心底,不肯表露出来。能日日见到你,他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宋茵茵俏脸微红,心里却涌起一丝甜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莫名的叹了口气。
    慕念春关切的问道:“说的好好的,你怎么忽然叹起气来了。”
    宋茵茵再胆大,也不好意思说出心中所思,含糊的应了句:“没什么。”
    慕念春略一思忖,便将宋茵茵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宋茵茵今年十五岁了,已是及笄之年。这个年龄的少女还未定下亲事的少之又少。可张子乔偏偏没什么“行动”
    舅舅和舅母远在清池,张氏就算想为张子乔操持亲事,也得先告知他们一声。更重要的是,此时尚且不知张子乔的心意如何
    也该找个机会,探一探张子乔的口风才是。这么好的姻缘。可不能错过!
    慕念春打定了主意。面上却半点不露。和宋茵茵说笑了片刻,便进了闺学一起上课。到了正午,张氏命白兰来请慕念春宋茵茵到兰香院用午饭
    宋茵茵嘴甜又乖巧,见了张氏便笑盈盈的说道:“每日都来叨扰伯母。茵茵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在张氏心里。早已将眼前娇俏活泼的可爱少女当成了未来的侄媳。心里说不尽的喜欢。闻言立刻笑道:“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我巴不得你日日都来呢!对了,子乔人呢?他怎么没随你们一起过来?”
    为了给张子乔和宋茵茵制造见面的机会。张氏可是煞费苦心。每天命厨房准备丰盛精致的午饭,然后吩咐张子乔一起来吃饭。这么一来,两人可不就天天都见面了么?
    张氏话音刚落,张子乔便来了。
    宋茵茵心里一热,眼眸熠熠闪亮,喊了声“张大哥”。
    两人日日都见面,比原来熟稔多了。更何况,宋茵茵实在是个可爱少女。任何一个少年对着这么一个热情可爱的少女也硬不起心肠来。
    “宋小姐!”张子乔依然不肯喊她的闺名,语气里却多了几分随意。
    慕念春将张子乔微妙的变化看在眼底,心里暗暗欣慰不已。笑着说道:“表哥,你今日怎么来的迟了?
    张子乔脸上迅速的闪过一丝不自在,口中答道:“被长柏和韩励他们几个拉着说了几句话,所以来的迟了一些。”
    天天到兰香院来吃午饭。每次都要被他们取笑。今天也不例外,被几人轮番打趣。好不容易才狼狈的脱了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天天来兰香院
    慕念春对他太熟悉了,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略一思忖,便猜出了真正的原因。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意。
    张子乔被笑的有些心虚。吃了午饭之后,连话都没说半句,借口还有课业没完成便逃也似的走了。
    宋茵茵心里暗暗失望,慕念春却扬起了唇角。
    张子乔已经动了心却不自知。只要适时的推动一把,让他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张氏正和宋茵茵说着话,眼角余光忽然瞄到一旁的萧氏面色异样,下意识的问了句:“萧氏,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萧氏过门也有两个多月了,性情柔顺,伺候张氏十分尽心。张氏纵然不喜慕长栩,对这个儿媳却没什么可挑剔的。
    萧氏心里一阵阵作呕,面上却挤出笑容道:“大概是受了凉,这两日总有些怏怏的没精神,吃饭也没什么胃口”话还没说完,面色又白了一白。忙用手捂了嘴,被丫鬟搀扶着到屏风后。刚吃下的饭吐了个干干净净。
    慕念春心里一动,低声提醒道:“娘,大嫂是不是有了身孕?”
    张氏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命人去请大夫来给萧氏看诊
    萧氏果然是有了两个月身孕。算一算日子,正好是进门就有了喜。
    张氏心里有些发闷,面上却不便表露出来,笑着说道:“萧氏,你刚进门就有了喜,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我已经命人到修德堂报喜了,还有萧家那边,也打发了人去送信。你打从今儿个起,就好好养着身子。”
    萧氏羞涩的应下了,眼中闪动着欢喜的光芒。
    朱氏得了喜讯,很快便过来了,满脸俱是高兴:“太好了!真没想到萧氏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这一定是佛祖在保佑我们慕家。”
    慕长栩是慕家长孙,若是萧氏生下儿子,就是慕家第一个重孙。也怪不得朱氏这么欢喜。
    张氏挤出笑容附和:“婆婆说的是。”心里却怄的不得了。
    慕元春已经翻不起风浪,慕长栩基本不在府里,萧氏又懦弱温驯这样的日子简直太顺心太完美了。没想到,萧氏肚皮这么争气,这么快就有了身孕!今后萧氏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她这个做婆婆的还得精心照顾萧氏。
    真是越想越懊恼!
    慕念春实在太了解张氏了,一看张氏假笑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唯恐张氏流露出来,悄悄扯了扯张氏的衣袖。
    张氏定定神,安抚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放心好了,这点轻重她还是知道的。
    朱氏欢喜的叮嘱萧氏好好休息,又笑着对张氏说道:“长栩成亲的时候,我在心中对佛祖许了愿。盼着佛祖保佑我们慕家早日有子嗣。萧氏如今有了身孕,我要到慈云庵里去烧香还愿。”
    张氏笑着应道:“好,儿媳这就命人去慈云庵打点。”
    不在慈云庵住下,当天去当天回,也用不着准备太多东西。提前打发人去慈云庵说一声,多准备些香油钱就行了。
    朱氏随口笑道:“萧氏怀了身孕不宜走动,就别跟着去了。你和吴氏领着婉春念春随我一同前去慈云庵。”
    张氏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
    慕念春下意识的想张口婉拒,可看到朱氏容光焕发的脸孔,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只出府一天,又不在慈云庵里过夜,当天就会回来。应该没什么要紧吧!大不了多带些家丁护卫
    慕长栩回府之后,得知了萧氏有喜的消息。心里一阵激动,立刻回了松涛院。萧氏一脸欢喜羞涩的笑着迎了过来,轻声道:“夫君回来了。”
    慕长栩的声音温和极了:“你怀着身孕,就在床上好好歇着,不用特地来迎我。”
    就算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慕长栩也从未这般温柔过。萧氏心中不胜欢喜,抿唇笑道:“哪有这么娇贵。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现在下来走动几步也无碍。”
    慕长栩却不由分说的拉起萧氏的手:“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等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定了再下床走动。”
    萧氏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只觉得这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慕正善听说了此事之后,心情大悦,笑着叮嘱张氏:“以后别让萧氏晨昏定省了,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对了,再去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开些适宜孕妇进补的安胎药。”
    一怀上身孕,待遇立刻就不同了。
    张氏将心里的酸意和不快按捺下去,笑着应了下来:“这些不用老爷吩咐交代,妾身都知道。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老爷一声。婆婆要到慈云庵烧香还愿,妾身带着念春一起去。”
    慕正善笑道:“这样的喜事,确实该去给佛祖上柱香。记得再为萧氏求一个平安符回来。”
    还求平安符?!
    张氏继续笑着应了,心里却撇了撇嘴。
    不就是怀了身孕么?还没生出来,就被众人捧的高高的。将来若是真的生了儿子,萧氏可就彻底站稳了脚跟。到那时候,自己想稳压萧氏,只怕就不是易事了
    
    ps:慕长栩娶的是萧氏,前面被写成韩氏,已经被我改过来了~请见谅~下一章开始,会是本文最高潮的一段情节。铺垫了这么久,会发生什么,大家应该能猜到吧~o(n_n)o!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惊变(一)
    慕家女眷要去慈云庵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到了齐王这里。
    齐王微微皱眉。
    周珣这几日私下动作频频,暗中派人联系了太医院里负责熬药的邓公公。说不定这几日间就会动手。他暗中加派人手,时刻盯着周珣等人的动静。宫里的情形,更是半点异样都不能放过。
    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黑衣男子,从那一晚去过杨府之后就一直都没露面。他派出的人手,几乎将整个京城都暗中查了一遍。依然没追查到这个男子的身份和落脚处......
    这么要紧的时候,他实在无暇再陪慕家女眷去慈云庵。也只能派些侍卫暗中保护她们了。
    齐王思忖片刻,便扬声叫了郑喜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郑喜应了一声,立刻退下去安排人手。
    ......
    赵王府里。
    周珣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心潮起伏,神色变幻不定。
    逍遥七日散果然是奇毒。他暗中用了三个人试药,事先服下解药的那一个,喝下掺了逍遥七日散的补药安然无恙。第二个是在喝了补药之后,又服下了解药,七天后也是好好的。最后那个没服过解药的,七天之后无声无息的毒发身亡。最妙的是死时毫无中毒的症状。
    试药的结果,让他终于稍稍放了心。暗中命人和邓公公见面,将逍遥七日散给了邓公公。并且商定好了动手的时间。
    明天......他就要放手一搏!
    富贵险中求!为了皇位,冒再大的风险也是值得的!
    ......
    同样的夜晚,韩越也是思绪如潮,神色冷凝。
    为了避开齐王耳目,这些天,他一直藏身在这个宅院。没有出过院子半步。期间只和周珣暗中联系过两次,每次都费尽心思隐藏踪迹。
    明天就要动手了。这个计划是否能成功,就要看周珣的了!
    如果能成功。当然是最好的。皇上一死,大秦朝就会改天换日。趁乱先对齐王动手。然后是太子太孙等人......这个天下是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
    门被轻轻的敲了三下。
    韩越回过神来,沉声道:“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侍卫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启禀将军,三公子身边的人传了信过来。”
    三公子,指的是韩三公子韩励。
    韩越特意让韩励到慕家借读,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安插眼线,暗中盯着慕家人的一举一动。每隔几天,就会有密报送到赵州。此次回京。韩越命人暗中联系送信的人。有关慕家的消息,便被秘密的送到了这个宅院里来。
    韩越嗯了一声,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慕家女眷明日会去慈云庵烧香,慕四小姐也会同去慈云庵。
    慈云庵......
    韩越久久没有说话。
    那个侍卫悄然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韩越目光幽暗森冷,令人情不自禁的心惊胆战遍体生寒。侍卫不敢再多看,忙垂下头。
    许久,才听到韩越淡淡的吩咐道:“我明日要去慈云庵一趟。为了不惹人注意,就只带五六个侍卫。你再去挑些身手好的。乔装成普通人,混在去慈云庵上香的人群里。”
    侍卫忙应了一声,退下了。
    ......
    第二天一大早。慕家女眷坐马车去了慈云庵。
    慈云庵香火旺盛,每逢初一十五这两天,到慈云庵里来烧香求平安符的香客如云。今天正逢十五,香客很多。大多是女子,也有些男子陪伴家中女眷前来烧香。
    慕家女眷们自是不用在拥挤的大殿里烧香,由善音领着进了禅房。
    善音略有些歉然的说道:“老夫人来的不巧,今日是妙云大师进宫讲佛经的日子。天刚亮,她就被宫里的马车接走了。”
    朱氏笑道:“老身今日前来,是为了烧香还愿。妙云大师不在也无妨。等过些日子。妙云大师得了空闲,老身再前来小住聆听佛经妙义。”
    善音双手合什:“老夫人向佛之心如此虔诚。佛祖一定会保佑慕家家业和睦子嗣兴旺。”
    这话听着自是顺耳。朱氏想到萧氏已经怀了身孕,心情更是舒畅。
    慕念春在禅房里待了片刻。就有些坐不住了。悄悄扯了扯张氏的衣袖,低声说道:“娘,我想出去透透气。”
    张氏心知肚明她想去厨房找善能,并未阻止,只低声叮嘱道:“今日香客很多,你自己小心些。”毕竟是定了亲事的姑娘家,言行举止都要谨慎些,万一被陌生男子冲撞到就不好了。
    慕念春乖巧的应下了,然后悄然溜出了禅房。
    石竹和冬晴一左一右跟了上来。石竹笑着问道:“小姐是要去厨房么?”
    慕念春笑着嗯了一声:“年后这几个月我没来过慈云庵。这么久没见善能师太,我心里一直惦记呢!”
    冬晴好奇的问道:“小姐和这位善能师太很熟悉么?”
    “小姐的素斋就是向善能师太学的呢!”石竹抢着答道。
    冬青瞬间了然。慕念春厨艺出众,尤其是一手素斋更是做的美味。在宫中半个月,就是凭着厨艺获得了皇上的青睐。之前就曾听说她的素斋是从慈云庵里的一个女尼处学来的,原来这个女尼就是善能。
    慕念春轻车熟路的去了厨房。
    出人意料的是,厨房忙碌的几个女尼中,竟没有善能的身影。
    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尼,和慕念春相熟,见了慕念春,忙笑着上前来见礼:“见过四小姐。四小姐是来找善能师叔的吧!她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这几天一直在休息静养,没到厨房来。”
    善能竟然生病了?
    慕念春一惊:“她的住处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看看她!”
    那个圆脸女尼自告奋勇的说道:“贫尼给四小姐带路,请四小姐随贫尼过来吧!”
    慈云庵里的女尼约有上百人,俱都住在慈云庵后院的几排屋子里。此时正是庵里香客最多的时候,女尼们俱都在大殿或是厨房等处忙碌,后院里十分安静。
    善能就住在最角落的一间屋子里。
    圆脸女尼领着慕念春到了屋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善能师叔,慕四小姐听说你生病了,特地过来探望。”
    过了片刻,门才开了。
    一脸病色精神萎靡的善能出现在眼前:“四小姐,你今日怎么到庵里来了。”
    善能面色憔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也清瘦了不少,眼神黯淡无光,说话有气无力。一看就知道病的不轻。
    冬晴还是第一次见善能,忍不住细细打量几眼。心中暗暗惊讶不已。
    这个善能显然已经不年轻了,穿着女尼的灰色棉袍,又是一脸病容,却依然美的惊人。这样的美人,竟在慈云庵里做了尼姑......
    慕念春不由得一阵阵心疼:“你怎么病成这样?有没有请大夫来?”
    善能强自打起精神说道:“请了个走方郎中看过了,开了张药方,也抓药熬药喝了几天。不过,总不见什么效果。看来,到底是上了年纪,有了病迟迟不见好。”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满是自嘲的意味。
    慕念春嗔怪的看了善能一眼:“什么上了年纪。依我看,肯定是那个走方郎中医术不佳,开的药方也不好,耽搁了病情。我让人去给你重新请位大夫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了!”善能想也不想的拒绝:“贫尼再休息几日就好了。”
    圆脸女尼笑着提醒道:“善能师叔,先请四小姐进去再说话吧!”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说话。
    善能发着烧,头脑昏昏沉沉的,被圆脸女尼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忙让了开来。
    慕念春主仆三人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收拾的还算干净。除了一张床之外,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墙角放了一只木箱。除此之外,别无旁物。
    “这住处也太朴素了。”慕念春忍不住叹道。
    善能淡淡一笑:“出家人已经跳出红尘之外,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或许,慈云庵里所有的尼姑住处都是这样的。慕念春也不便多说,随口扯开了话题:“自从过了年后,我就一直没机会再来看你。前些日子,我还进宫住了半个月......”
    进宫?
    善能面色微微一变。
    慕念春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里悄然一动。之前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又浮了上来。善能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为什么会熟悉宫里的情形?一提到皇宫又为之色变?还有,皇上曾经说过她做的素斋似曾相似......
    “我为皇上下厨半个月,皇上对我的厨艺赞赏有加。尤其是素斋,皇上更是赞不绝口。”慕念春故作漫不经心的说着,目光却密切的留意着善能的神色变化:“对了,皇上还曾经问起过我素斋是从哪里学来的......”
    提到皇上,善能面色悄然发白,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声音有些急促尖锐:“你是怎么答复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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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惊变(二)
    慕念春原本只是疑心,现在看到善能的反应,几乎可以断定善能的来历一定不同寻常!难道,善能真的曾是宫里的妃嫔?
    善能没等来慕念春的回答,忍不住追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皇上的?有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激动之余,连贫尼两个字也忘了自称。
    慕念春凝视着神色激动的善能,淡淡应道:“放心,我只说是在慈云庵里跟着一个女尼学的素斋,并没说出你的名字。皇上也没追问。”
    最后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善能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可看着慕念春洞悉了然的目光,便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伪装也没用了
    以慕念春的聪慧,此时必然已经猜到了她的一部分秘密。
    善能想到沉痛的过去,心里涌起浓浓的苦涩。大概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平日伪装的冷淡早已消失无踪。过往的一切,争先恐后的涌上脑海
    善能的眼中似闪过一丝水光,将头扭到了一边。
    慕念春没有再追问,默默的站在一旁。
    石竹和冬晴交换了个眼神,退到屋外,轻轻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慕念春和善能两个人。过了许久,慕念春才轻声说道:“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秘密和痛苦。若是信任我,不妨和我说一说。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善能沉默了片刻,才苍凉的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说也罢。”
    这和信任与否无关。每个人都有一些深藏在心底不愿倾诉的秘密。这样的秘密,是心中永难愈合的伤疤。稍微碰触一下,便痛彻心扉
    善能的反应,已经告诉慕念春答案了。
    善能,确实曾是宫中的妃子,而且肯定受宠过一段日子。后来不知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偷偷逃出宫到慈云庵做了女尼。为了隐藏踪迹不被人发现,整日躲在厨房里,从不接触外来的香客。
    想及此,慕念春的心中浮起一丝同情和唏嘘。
    别人看着宫妃们享受荣华富贵。却不知道这份荣耀光鲜后的心酸和苦楚。当年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想逃出宫。只可惜根本没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善能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从宫中逃了出来
    “听闻皇上已经下旨为你和齐王殿下赐婚了。”善能打起精神,扯开话题:“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也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宁愿嫁到一个平常人家。过些平静安逸的日子。嫁到皇家做儿媳。日后不知会遇到多少勾心斗角的事。”
    这些话。似又勾起了善能隐秘的心事,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就在此刻,屋子外面忽的响起冬晴戒备的声音:“来者何人?快些止步!这里是慈云庵的后院。你们几个男子,怎么可以闯到这里来?”
    慕念春心里一紧,莫名的一阵惊惶。忽然有种浓浓的不妙预感。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子声音在门外响起:“你是石竹?”
    慕念春全身一颤,俏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一口就叫出了石竹的名字?!
    门外的石竹也是一愣,错愕的看向来人:“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那个穿着黑衣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相貌普通,目光冷凝逼人,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寒意。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青年男子。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个丫鬟的名字?
    黑衣青年定定的看着年少稚嫩的石竹,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慕念春身边那个忠心耿耿木讷忠厚的宫女面孔。
    没错!她就是石竹!是慕念春带进宫里的丫鬟,也是慕念春最信任最器重的人。
    看到她,他终于可以确定,刚才逮住拷问的圆脸女尼没敢撒谎。慕念春果然就在这个屋子里!
    慕念春
    这三个字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深深的戳进胸口。疼的揪心裂肺,疼的鲜血淋漓。自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天,无一刻能忘怀。
    慕念春,你竟然敢和别的男人情意相投,你竟然敢和别的男人定亲!
    韩越阴冷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扇薄薄的木门上,薄唇抿紧。他大步走上前,正欲推开门。
    一旁的冬晴眼疾手快的出了手。后面的几个侍卫迅疾的冲了过来,将冬晴包围。
    石竹心里一凉,早看出来人不善,却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当下想也不想的抢上前,挡在门前。
    韩越冷笑一声,左手出拳,猛的将石竹打晕。右手依然稳稳的推开了门。
    门开了!
    俏脸苍白眼眸黑亮的惊人的慕念春出现在眼前。
    纵然韩越易容改装过,可慕念春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前世同床共枕过十年,她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只看到那双阴鸷愤怒的眼,就知道是他来了
    “韩越,”慕念春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越眼底汹涌着阴冷和恨意,一步步逼近。就像前世的噩梦又活生生的来到了面前。
    慕念春全身冰凉,如置冰窖。
    曾经以为最不可思议的事实,以最令人惊悚的方式,摆在眼前。
    他记得前世的一切!
    他带着滔天的恨意重生,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上元节的那一晚,他是因为听出了她的声音才会下马车相见。他强忍着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憎恨,伪装的若无其事。之后这几个月一直按兵未动,是因为时机未到不得不隐忍。
    而此刻,他终于挟着对她的仇恨前来
    下一刻,他就会抽出腰际的刀杀了她报仇吧!
    慕念春头脑一片空白,呼吸几乎停顿。
    韩越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雪一般白的脸庞,步伐没有半刻迟疑。只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神阴鸷,闪着愤怒的冷芒。
    站在一旁的善能忽的颤抖着问道:“你叫韩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沉浸在愤怒暴戾中的韩越动作一顿,猛的看了过去。直到此刻,他才留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中年女尼。
    当看清这个女尼面容的一瞬间,韩越全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虽然隔了十几年,虽然她的容颜已渐渐苍老,虽然她满头的青丝已经化为乌有。可那张脸,分明还是记忆深处的模样
    明明死了很多年的人,竟会忽然出现在眼前!
    善能痴痴地盯着韩越,低声呢喃:“你真的是韩越!你和小时候长的大不一样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韩越全身僵硬,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竟未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慕念春也有些懵住了。韩越不是来杀她报仇的么?为什么还没动手?善能和韩越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韩越见了善能之后这般震惊?!
    失神怔忪不过是片刻。很快,门外传来的拳脚声和惊呼声就惊醒了慕念春。
    那是冬晴的声音!
    冬晴和石竹还都在门外!她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慕念春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韩越的眼睛说道:“韩越,你要打要杀都冲着我来!放了冬晴石竹还有善能师太。”
    韩越定定的看着慕念春,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冷意,声音如寒冰:“原来,你什么都记得!”
    “是!”此时否认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气,在韩越阴冷的目光下站直了身子:“你要杀我,现在就动手好了!”
    “杀了你?”韩越扯了扯唇角,眼中射出无尽的怒意和恨意:“慕念春,你想的太轻松了!”
    说完,猛然伸出手,劈在慕念春的左颈。
    慕念春眼前一昏,软软的倒下。韩越伸出右胳膊,将昏迷的少女搂进怀中。
    善能被这一幕惊呆了。慕念春不是已经和齐王定了亲事吗?她和韩越之间又是怎么回事?两人似乎有过很深的恩怨纠葛。韩越看似凶狠阴冷,却没对慕念春下狠手
    门外的打斗已经结束。冬晴身手虽好,却敌不过对方人多,受了不轻的伤,已经昏迷了过去。几个侍卫,也有两人受了伤。其中一个,隔着门低声道:“将军,刚才闹了这么大动静,只怕很快就会有人察觉赶过来。我们也该撤了!”
    韩越嗯了一声,将慕念春打横抱起。然后用复杂难言的目光看了泪流不止的善能一眼:“你也随我走!”
    善能用袖子擦了眼泪,轻轻的嗯了一声。
    侍卫们见韩越抱了一个少女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尼,俱都一惊。却无人敢多问。
    “将军,这两个人怎么处理?”侍卫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比了个杀人灭口的姿势:“要不要属下将她们两个”
    韩越冷冷说道:“不用灭口。把这个昏倒的丫鬟一并带走。至于那个受了伤的,就任由她躺在这儿。”
    留着冬晴,正好给齐王送个信!
    
    ps:这章是不是看的惊心动魄?猜出善能身份了吗~o(n_n)o~
 第二百二十章 惊变(三)
    侍卫们应了一声,一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轻松的将石竹抱起。
    一行人悄然从慈云庵的后院后门处出去,正好碰上了齐王派人暗中保护慕家女眷的暗卫。
    此次前来慈云庵的暗卫共有四十几个,大部分散落在人群里。还有些守在慈云庵的前殿处。在后院门口的只有四五个人。
    当看到黑衣青年怀中抱着少女的一刹那,几个暗卫脸色齐齐一变。不约而同的抽出兵器冲了过来。其中一个迅疾的从怀中取出信号弹扔上天,发出尖锐的声响,即使在白日,依然亮光灼灼。周围的暗卫看到这个信号弹,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赶过来。
    韩越身边的侍卫动作同样迅速,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出了信号,一场短暂却又激烈的混战迅速的开始了。
    韩越没有出手,只冷冷的抽出手中的长刀,抵在慕念春的脖子上。刀锋闪着锐利的寒芒,在少女柔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都给我停手!不然,我现在就一刀杀了她。”
    暗卫们投鼠忌器,面色俱都变的十分难看。却不敢再动手,只能憋屈的停了手。
    “退开!”韩越面无表情的吩咐,手中的刀微一用力,慕念春脖子上的血痕深了一些,缓缓的渗出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暗卫们又急又怒,却不敢激怒了他。只得依言退开。
    韩越冷笑一声,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抱着怀中的少女退开。几个侍卫围在他的身侧,各自手持兵器,警戒的提防着几个暗卫。
    走出不到二十米,两方增援的人手几乎同时赶到了。
    “快些拦下他们!四小姐在他们手里!”
    “拖着他们所有人!保护我们撤退!”
    两声命令同时响起。
    齐王暗卫们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却被另一群人拦下了。只拖延了片刻,韩越等人便没了踪影。
    ......
    上书房里。
    齐王的心莫名的揪痛了一下,一阵慌乱不安迅速的在心头蔓延。神色陡然凝重起来。他的直觉一向很灵验。忽然有这样不妙的预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他身边的周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十四叔。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齐王连说笑的心情都欠奉,随口敷衍道:“没什么。”
    就在此刻,郑喜弯着身子,从门口偷偷溜了进来。
    太傅授课的时候,是不允许小厮们进出的。郑喜厚着脸皮弯着腰溜进来,已经惹来太傅不满的一瞥了。
    郑喜什么也没说,只冲齐王迅速的使了个眼色。
    齐王收敛心神,微一点头。迅速的起身,对太傅说道:“太傅,我出去方便一下。”
    太傅的脸隐隐发黑,却不好发作,眼睁睁的看着齐王大摇大摆的出了书房。能将逃课一事做的这般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也只有齐王了。
    周琰艳羡的看了齐王身影一眼,然后目光掠过周珣的位置,不由得暗暗奇怪。齐王逃课不算稀奇,今日周珣怎么也没到上书房来?
    ......
    福宁殿里。
    “皇祖父的气色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周珣笑着说道:“孙儿看着皇祖父的龙体一日日好转,心里实在高兴。”
    皇上看着最疼爱的孙子。眼神温和慈爱:“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可别学你十四叔,打着来看朕的名头逃课。”
    最后一句。说的十分诙谐风趣。
    周珣很配合的笑了起来:“孙儿这次可让皇祖父失望了。昨日就以这个理由向太傅告了假。估计太傅很快就要向皇祖父告状了。”
    皇上被逗的哈哈大笑,龙心大悦。
    皇上再威严也毕竟是个年过五旬的老人了,看到孙子如此有孝心,心中十分快慰。而且,周珣是一众皇孙中最优秀出色的一个,也是最得皇上欢心的一个。周珣特意告假到福宁殿来陪他,他心里自然高兴。
    此时的周珣,心里却是忐忑又紧张的。这份紧张不安中,又隐隐的透出一丝激动。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这大秦天下即将改天换日。等父王登基,他就会是大秦朝的太子。将来这锦绣天下会是他的!
    是!他一直都是有着蓬勃野心的!
    周琰明明比他小,远不如他优秀。凭什么他就是太孙是将来的太子。自己却只能是赵王世子?大秦朝的天下,应该由最优秀的周家子孙来继承才对!
    对不起了,皇祖父。你到了九泉之下,不要怪我心狠......
    周珣心里默默想着,整个人像绷紧了的弦,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皇上虽然老迈,却依然敏锐,奇怪的看了周珣一眼:“你怎么了?”
    周珣忙收敛心神应道:“没什么,孙儿就是奇怪,皇祖父今日的补药怎么还没送来?”
    话音刚落,于公公便一脸殷勤的笑着进了福宁殿。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胖太监。
    这个太监,正是太医院里负责熬药的邓公公。
    周珣和邓公公目光一触,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皇上,今日的补药已经熬好了。”于公公笑道:“奴才这就让人先试药......”
    “不用叫人来试药了。”周珣出人意料的笑道:“今日由我在这里伺候皇祖父喝药。”
    于公公一愣,反射性的看了皇上一眼。赵王世子这是打算要亲自为皇上试药啊!
    皇上也是一愣,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语气愈发温和:“试药的事自有人做,哪里用得着你......”
    周珣一脸真挚诚恳的打断皇上:“还请皇祖父成全孙儿的一片孝心。”
    皇上动容了,犹豫片刻才说道:“也好,药有些烫口,你小心些。”
    周珣暗暗松口气,忙笑着说道:“皇祖父放心,孙儿也不是小孩子了,试药这么简单的事总不至于不会。”
    为皇上试药也是有规矩的。用银制的勺子舀起一勺喝下,等上片刻没有异样,才可以伺候皇上喝药。
    周珣曾经试验过数次。银制的勺子放进搀了逍遥七日散的汤药中,勺子并不变色。因此,他拿着银勺的手十分沉稳,喝了一勺药之后,在一旁等了片刻。
    邓公公悄然抬眼看了周珣一眼,见周珣神色如常,提的高高的一颗心才悄然放下。
    “孙儿试过药了,”周珣笑着张口说道:“皇祖父请放心用药。”
    皇上欣然点头。于公公小心翼翼的端起药碗,舀起一勺送到皇上嘴边。周珣呼吸微微一顿,看似镇定实则紧张的盯着皇上的举动。
    就在皇上张口的一刹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的在门口响起:“等一等!”
    于公公动作一顿!
    皇上讶然的看了过去!
    周珣心中一惊,霍然看了过去!
    一身绯色锦袍俊美不凡的少年扬着笑脸走了进来。竟是齐王来了。
    齐王笑着上前给皇上请安,又随口吩咐于公公:“你先把药放下。”
    于公公虽然觉得这个命令颇为奇怪,依然听话的放下了药碗。
    周珣心里一沉。这么要紧关键的时候,齐王怎么会来了?!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正想着,齐王已经笑着看了过来:“你不去上书房上课,怎么跑到父皇的福宁殿里来了?”
    周珣强自定下心神应道:“我惦记皇祖父的龙体,昨日就向太傅告了假,今天特地到福宁殿来陪皇祖父。刚才还替皇祖父试了药。”
    “你的这份‘孝心’,着实令人感动。”齐王似笑非笑的扬起唇角,目光中却闪着讥讽和嘲弄:“有你这么孝顺的皇孙,真是父皇的’福气’。”
    周珣本就心虚,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微微变色,情不自禁的看了药碗一眼。这碗搀了逍遥七日散的药依然冒着热气,如果不是齐王来搅局,皇上此时已经喝完了药......
    皇上何等敏锐,几乎立刻就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疑惑的看了齐王一眼,又看了神色微变的周珣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们叔侄两个是怎么了?该不是闹了矛盾,都想到朕面前来求朕做主吧!不妨现在就说出来,朕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偏心。”
    周珣的嗓子暗暗发紧,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皇祖父误会了,我和十四叔素来和睦,没什么矛盾......”
    “周珣!”齐王轻飘飘的打断了他:“我问你,父皇待你如何?”
    周珣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一时摸不清齐王的来意,谨慎的答道:“皇祖父对我一向疼爱有加。十四叔,你今日真是奇怪,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些。皇祖父应该喝药了,再不喝药就会凉了......”
    齐王扯了扯唇角,眼神渐渐变冷:“真的喝下这碗药,父皇还有命吗?”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俱都为之色变!
    周珣面色大变,头脑一片空白。
    邓公公全身一颤,想也不想的跪了下来。
    皇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恪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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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惊变(四)
    齐王的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笑不正经,一字一顿的说道:“父皇,周珣心存不轨之心。这碗药里,已经被做了手脚!”
    皇上的头脑轰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周珣:“你竟在药里下了毒?”
    周珣俊脸没了血色,慌乱的辩解:“没有!十四叔是在诬陷我,还请皇祖父明鉴。孙儿对皇祖父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齐王冷冷一笑:“你们父子的心思,确实是“日月可鉴”。父皇待你宠爱有加,甚至比对太孙更好。你却心思歹毒狠辣,其心可诛!这碗药就是铁证,任你百般狡辩,也无法抵赖。还请父皇现在就召太医院的太医们过来,真相到底是什么,很快就会大白于眼前。”
    这碗要命的药,现在已经成了周珣的催命符!
    周珣头脑一片混乱,额上早已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绝不能任由太医们来验药!不然,!!小说 .这个下毒的罪名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周珣急中生智,故作愤慨的应道:“这碗药怎么可能有毒,我刚才还替皇祖父试了药。喝下去之后,根本什么异样都没有。你这么说,简直是血口喷人。”又一脸委屈的对皇上说道:“皇祖父,孙儿为表清白,愿意将这碗药全部喝完!”
    说着,伸出手。想将药碗端来一口喝净。
    齐王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岂能容他毁灭证据。眼疾手快的出手,挡住周珣:“行得正坐得直,你若是不心虚,又何必抢着消灭证据。”
    周珣急着要抢过药碗,不假思索的推开齐王。
    他自幼文武双全,身手远胜常人。齐王却只擅长吃喝玩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这一次,周珣又料错了!
    齐王右手牢牢的抓住他的胳膊,他用力之下竟挣脱不开!
    周珣又惊又怒。电光火石间。终于明白过来。他从未放在眼里的齐王,原来竟是最擅长伪装的那一个。平日的惫懒任性荒唐都是假的。
    周珣想也不想的伸出另一只手,齐王动作迅疾如闪电,和周珣拆挡了几招。
    于公公看的目瞪口呆。胆敢在皇上面前动手的可真是绝无仅有。他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刻端走药碗。以免两人打斗中碰到药碗。
    皇上气的脸都白了。
    根本不需要再找什么太医了!周珣异于平常的激烈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还有跪在一旁簌簌发抖的邓公公
    皇上气血攻心,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于公公救之不及,惊呼一声:“皇上!”
    齐王离的近,不假思索的转身接住皇上。此时后背全都露在周珣眼前,周珣想也不想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击中齐王后背。他含恨出手,自是非同小可。
    齐王喉咙一甜,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此时抱着皇上,根本腾不出手来反击。眼看着周珣的手又要落下来,齐王猛然怒斥道:“周珣!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福宁殿里对我动手!”
    周珣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狞笑道:“对你动手怎么了?我今日就杀了你!”进福宁殿不允许带任何兵器,周珣仓促间,拿起一旁的椅子,就要砸到齐王的头上。
    筹谋了多日的大计,眼看着成功在即,却没料到会毁在齐王的手上。等皇祖父醒来之后,会怎么发落他?又会怎么对付远在赵州的父王?
    椅子没砸到齐王的头上,在半空中就被人拦下了。
    守在福宁殿外的御前侍卫们听到异样的动静,纷纷冲了进来,拦下了周珣。
    “赵王世子意图不轨,行刺父皇,快些把他拿下。”齐王不假思索的命令。
    周珣脸上的表情依然狰狞:“本世子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对我动手!”
    十几个御前侍卫并未被这番狠话吓到。皇上昏厥不醒,倒在齐王的怀里。赵王世子拿着椅子砸齐王也是事实,怎么看赵王世子都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于公公也在一旁喊着:“你们快些拿下赵王世子。”
    周珣身手再好,也绝不是这么多人的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御前侍卫们扭住了手臂。
    这过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
    齐王松口气,沉声道:“先将赵王世子押到宗人府关起来,等父皇醒来审问处理。还有这个邓公公,先关进天牢。”
    跪在地上的邓公公听到天牢两个字,全身簌簌发抖,连连磕头告饶:“齐王殿下饶命,奴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愿意将功赎罪,只求殿下饶奴才一条狗命”
    “有什么话等父皇醒来你再说也不迟。”齐王冷冷说道,看都懒得再看邓公公一眼。
    如果不是为了逮周珣一个现行,他绝不会容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在太医院里安然待这么久。
    周珣被押了下去,邓公公也被拖走了。
    于公公忍着心里的惊骇,将皇上扶到了龙榻上。
    齐王吩咐一旁的宫女:“你们两个现在去太医院请江太医他们过来,还有你,去仁明殿给母后报信,就说父皇危急,请母后立刻过来。”
    声音沉稳,吩咐的井井有条。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散漫不正经。
    看来,齐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于公公心里暗暗思忖着,手上的动作仔细而小心
    很快,江太医等人先赶来了。
    齐王简短的说道:“父王大概是气急攻心,所以才会昏厥过去。江太医施针,先将父皇救醒。请另几位太医将那碗药好好的研究一下,看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太医们心中俱都凛然,无人敢怠慢,一起应下了。
    江太医运针如飞,在皇后匆匆赶到的时候,皇上已经睁开了眼睛。
    “皇上!”皇后苍白着脸坐到龙榻边,紧紧的攥着皇上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臣妾只听说皇上气晕了,就立刻匆匆的赶了过来。具体的原因却是不知”
    皇上惨然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最疼爱的孙子,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简直是在他的心口生生的插了一刀!
    皇后看向一旁的齐王:“你来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深呼吸一口气,用简短的几句话将事情道来:“周珣勾结了熬药的邓公公,在父皇的药里做了手脚。幸好儿臣来的及时,不然,父皇已经喝下了那碗要命的补药!”
    皇后听的目瞪口呆,旋即气的全身发抖面容煞白:“好!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皇上平日里最疼他,他怎么下得了这个手!他人呢,本宫现在就要见他!”
    “儿臣已经命人将他压进宗人府了。父皇现在情绪过于激动,不宜见他。”齐王迅速的说道:“还有,儿臣已经让几位太医去检查那碗汤药了。等查出那碗汤药里的问题,再审问周珣也不迟。那个邓公公,也被押进了天牢。只要细细审问,一定能问出实情。”
    证据确凿!周珣这次休想脱身。至于远在赵州的赵王,即将等来的也会是皇上的滔天怒火。
    皇后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情不自禁的看了齐王一眼。
    此刻的齐王,冷静沉稳,精明果决,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懒散的样子。
    再往深一层想,周珣胆敢动手,必然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和安排。齐王洞悉了这个计划不说,还挑了一个最佳的机会拆穿此事,让周珣避无可避
    这份城府这份心计这份手段,委实令人心惊!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防备着容妃齐王母子。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小觑了齐王
    刹那间,皇后的心里掠过了一连串的念头。不过,她城府颇深,面上并不显露,只是看向齐王的目光复杂难言:“这次幸亏有你,及时制止了周珣的阴谋。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了,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齐王坦然回视:“母后这么说,实在令儿臣惶恐。儿臣只希望父皇平安长寿,其余的别无所求。”
    这么多年来的完美伪装,到此时已经露了破绽。如同藏在匣子里的宝剑,终于露出了逼人的锋芒。以皇后的性子,心里不起戒备和疑心才是怪事。
    齐王对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慌张,应对的十分得体。
    眼下最要紧的是皇上的龙体安康和如何审问处置周珣,要提防戒备齐王,是以后的事。皇后深深的看了齐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安慰道:“皇上也别太难过了。周珣狼子野心,幸好阴谋未曾得逞。皇上安然无恙最要紧。”
    皇上颓然的躺在龙榻上,瞬间苍老了许多。心中燃烧着怒意和震惊,可更多的却是悲怆。
    周珣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和胆子对他动手。这幕后真正的主使者,除了赵王再无旁人。
    最重视的长子和最信任的长孙,为了皇位竟对他下此毒手
 第二百二十二章 震怒(一)
    宫中发生的这一幕,实在是惊心动魄。
    此事很快就传遍宫中内外,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各宫妃几乎全部闻讯而来,容妃也不例外。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赵王世子平日看着温和谦逊懂礼,谁能想到竟包藏祸心,对皇上下此毒手,实在是大逆不道啊.......”
    “是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幸好齐王殿下及时出现,制止了赵王世子。不然今日皇上就危险了......”
    妃嫔们小声议论着,有意无意的看向容妃。此次齐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日后肯定更受皇上宠爱。容妃也会母凭子贵,随之水涨船高。
    一向和容妃不对劲的丽贵人和安嫔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悔。容妃一旦得势,她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容妃表现的格外平静。然而这份平静的表象下,却是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身为母亲,她当然为儿子的出色表现骄傲自豪。更多的,却是无尽的隐忧。皇后本就对她们母子处处提防,如今齐王锋芒毕露,皇后能容得下才是怪事。等此事结束,等待她们母子的将会是狂风骤雨......
    正想着,于公公从殿内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容妃娘娘,皇上召您进去。”
    在众嫔妃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容妃打起精神,随着于公公进了殿内。
    “臣妾见过皇上,”容妃敛衽行礼。
    躺在龙榻上的皇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免礼平身吧!”
    容妃抬眸看一眼,不由得暗暗心惊。此事对皇上的打击着实不小,皇上瞬间苍老了许多。额上满是皱纹,显得垂垂老矣。
    容妃定定神,柔声说道:“皇上也别太伤心了。先安心的养好身子要紧。等太医们查出那碗药里的问题,再审问赵王世子也不迟。”
    皇上无心说话。随意的嗯了一声。
    容妃看向齐王,目光中流露出关切和询问。齐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容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几位太医很快来复命。
    “启禀皇上,这碗补药里确实被动过手脚。”年纪最长经验最丰富的李太医拱手说道:“不过,银针试不出毒性。就算是有人试药,也不会当时毒发身亡。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慢性毒药,服下之下会在人体内潜伏一段日子。等到毒发的时候,却是无药可解。世子应该是先服了解药,所以才敢为皇上试药。”
    好毒辣的计谋!好阴狠的手段!
    周珣这是要利用他的信任对他下手!
    皇上目中闪着怒意。额上青筋毕露。全身气的不停发抖。
    齐王唯恐皇上气出个好歹来,忙低声说道:“父皇今日情绪大起大落,只怕对龙体不利。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上此时怒上心头,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平息。
    皇后和容妃也被吓了一跳,忙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抚皇上。
    就在此刻,太子太子妃也闻讯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太孙周琰太孙妃蒋氏。
    太子一脸愤怒,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周珣简直是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竟敢在父王的药里下毒!”
    皇后眸光一闪,接过了话茬:“此事动静闹的这么大。想瞒也瞒不过去。臣妾这就命人先封了赵王府。还有赵王那一边,不知皇上作何打算?”最初的震怒过后,皇后第一个清醒过来。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赵王父子一起扳倒,为太子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此时此刻,太子却不便多说。免得落下个“手足相残心狠手辣”的恶名。
    皇上毕竟是天子,谋逆造反是任何天子都无法忍受的逆鳞。更何况,是赵王父子大逆不道动手在先!他焉能放过他们?
    “传朕的口谕,从即日起封了赵王府,不准任何人出入。”皇上阴沉着脸怒道:“再命人拟旨,传赵王进京来见朕!”
    皇后心中暗喜,忙应下了。立刻召人过来。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吩咐下去。
    ......
    齐王暗暗松口气。
    有太子在,有皇后出手。赵王父子这一回肯定讨不了好。
    赵王若是进京,面对的将会是父皇的滔天怒火和诘问。如果赵王心狠果决的话。或许会放弃世子周珣,立刻举旗谋逆造反。不过,一来其身不正,二来师出无名,在道义上已经落了下风。不管赵王选择哪一条路,等待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十四叔,”周琰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齐王身边,一脸惶惶不安的低语:“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堂兄怎么敢对皇祖父下这样的毒手!”
    周珣平日谦和守礼,友爱兄弟,对皇祖父更是十分孝顺。皇祖父最喜欢的皇孙就是周珣。父王母妃提起周珣,也是满口称赞,顺便再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他一眼。
    他口中不说,心里却一直很羡慕这个堂兄。
    谁能想到,堂兄竟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周琰的那点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齐王将周琰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这事的主谋不是周珣,而是大皇兄。如果他们的阴谋成功,父皇此时已经中了毒很快就会归天。然后,他们要对付的就是五哥和你。我侥幸识破了他们的阴谋,可谁也料不到他们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你今后出入一定要小心些,记得多带些侍卫,而且必须是信得过的心腹。”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一点不得不防!前世的时候,太子就是因为身边有内奸被人里应外合一举刺杀成功。
    周琰虽然憨厚单纯些,却一点都不笨。被齐王这么一提醒,立刻郑重的点头应下了,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琰的语气里满是难过:“皇位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顾孝道伦常,重要到对皇祖父也敢下毒手?”
    “周琰!”齐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你要学着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皇位只有一个,为了皇位,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你不是不解世事的孩子了,你是大秦朝的太孙,也会是大秦朝未来的太子。如今有人为你挡风遮雨,可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周琰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茫然无措和惊惶。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周琰的震撼太大了。
    齐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怕,挺直了腰杆!放心,只要有父皇和五哥在,没人敢动手对付你。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周琰呆呆的楞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十四叔,你说的对。以前是我太天真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小心。”
    人不经事很难真正成长。经历风雨,体验事实的残酷,对周琰来说是件好事。
    齐王冲周琰笑了一笑,夸赞鼓励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太子也走了过来,长叹一声说道:“今日多亏了十四弟你机警,识破了赵王父子的阴谋。不然,父皇性命危矣!或许,还会有人暗中对付我。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过十四弟。”
    太子可比周琰敏锐精明多了。
    齐王打起精神应道:“五哥这么说可真是太见外了。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太子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赞道:“提前识破周珣的计谋,将计就计顺势逮一个证据确凿。十四弟行事有度,雷厉风行,我这个做兄长的,真是自愧不如。”
    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看来,他一直都太小看齐王了......
    齐王早就料到太子会有此反应,神色自若的应道:“我不过是仗着一点小聪明,才侥幸识破了这一局。时间紧急,我又不敢声张,免得打草惊蛇。所以在事前才没和五哥通气。五哥可别怪我才是。”
    “我怎么会怪你。”太子表现的毫不介怀胸怀坦荡:“你这么机敏,我这个做兄长只觉得快慰。”
    做了这么多太子,漂亮的场面话张口就来。
    齐王的演技更是炉火纯青,故作释然的笑道:“五哥没怪我就好。”
    兄弟两个表现的毫无芥蒂。各自心底在想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闲话了几句,太子便又重新去了龙榻边。
    齐王识趣的站的远一些。今天他已经抢尽了功劳出尽了风头,接下来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免得太子心里不痛快。
    今日一举识破周珣的阴谋,提前将赵王的野心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以说是十分成功!可不知为什么,齐王心里莫名的不安预感却越来越浓。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那个藏在暗中的黑衣男子一直没露面。越是如此,越令人忌惮。
    今日慕念春在慈云庵里上香,有慕家的家丁侍卫,还有他暗中派出的人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实在不便偷偷溜走。只能将心里隐隐的不安按捺下去,继续待在福宁殿里。
    ......
 第二百二十三章 震怒(二)
    慕家此刻一片阴云笼罩。
    慕家女眷兴致勃勃的到了慈云庵里烧香。慕念春中途偷偷溜出去找善能,却没想到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慕念春石竹都被掳走了,就连善能也没了踪影。冬晴受了不轻的伤,一直昏迷未醒。慈云庵的后门处更是血迹斑驳,留下了不少打斗的痕迹。
    齐王派来的暗卫有半数都受了伤。对方受伤的人也不在少数,对方意在拖延时间,待黑衣青年一行人离开之后,不惜牺牲几条性命拖延住众人然后匆匆退走。
    这分明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
    张氏惊闻这个噩耗时,当时就面色惨白晕厥了过去。
    慕婉春自幼娇养在闺阁里,何曾遇过这样的事,又是害怕又为慕念春忧心,攥着吴氏的胳膊低声啜泣。吴氏一边低声安慰慕婉春,一边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慕婉春没随着慕念春一起出去。不然,此时出意外的也有慕婉春了
    朱氏也是大惊失色,总算``小说`anshuba`没有完全慌了手脚。先命人回慕家送信,然后派了所有的家丁去搜寻歹人的踪迹。至于齐王那边,自有暗卫去报信。
    善音也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早已慌了手脚六神无主:“这伙歹徒实在胆大妄为,广天白日之下竟敢行凶绑架。贫尼现在就去报官”
    朱氏却出人意料的反对:“不,不能报官!”
    善音一愣:“为什么不能报官?”
    朱氏无心解释。沉声说道:“庵里有位女尼曾经见过那伙凶徒的真面目,烦请她先过来,老身有些话想问一问她。”想找到那伙凶徒,肯定还要仔细询问那个圆脸女尼当时的情形。
    善音想也不想的应下了。
    圆脸女尼很快就被带来了。她年龄不大,只有十六七岁。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一张圆脸已经没了血色,眼中满是仓惶和惊惧。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朱氏竭力放缓了语气:“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
    圆脸女尼结结巴巴的说道:“慕四小姐想去探望善能师叔,贫尼为四小姐带路。等四小姐进了善能师叔的屋子之后,贫尼就转身走了。还没走到厨房,就遇到了几个相貌凶恶的男子。领头的那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凶神恶煞一般的用刀抵着贫尼的脖子,逼问四小姐在哪里。贫尼实在害怕,不敢不说,说完之后。贫尼就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四小姐和善能师叔已经被”
    边说边哭。断断续续的说了半天。
    朱氏听的心浮气躁,勉强维持着冷静继续问道:“那个黑衣男子多大年龄,相貌如何?”
    圆脸女尼努力回想。半晌才讷讷的说道:“贫尼当时很害怕,也没看的仔细。只记得他很高,相貌倒很寻常,没什么特别,只是一双眼睛特别锐利,盯着贫尼的时候,就像两把剑,贫尼被吓的全身打颤,根本就不敢盯着他看”
    问了半天,根本就是白问!
    朱氏皱紧了眉头,脸上一片阴霾。
    圆脸女尼颇有几分羞愧的垂着头。今天如果不是她指路,黑衣男子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四小姐,还将四小姐掳走
    此时,张氏也悠然醒转。刚一睁眼,便嚎啕大哭:“念春,我的念春啊”泪水横流,妆容很快就花了,看着十分狼狈。
    她这么一哭,慕婉春一直隐忍着的低声啜泣随之扬开了音量。吴氏的眼圈也红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抹起了眼泪。
    朱氏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不过,她此时却不敢表露出慌乱,沉声呵斥张氏:“念春已经被掳走了,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哭就能让念春回来么?给我冷静些!仔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氏抖索着擦了眼泪:“先报官!掘地三尺也要把念春找回来。”
    朱氏瞪了张氏一眼:“这种事情怎么能报官。念春定了亲事,尚未出阁。此时被凶徒掳走,要找也得悄悄把人找回来。一旦传开来,念春日后还怎么嫁到齐王府去?”
    张氏哑然。
    她刚才一时情急,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朱氏说的确实有道理。慕念春已经和齐王定了亲事,若是传出她被凶徒掳走的消息,清誉可就全毁了。还有什么颜面再嫁给齐王?就算找回来,也只剩下长伴青灯一条路了。
    可若是不报官,只凭着慕家的人手,想找遍京城至少也得几天。到那个时候,歹徒还不知带着慕念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不觉中,张氏又是满脸泪痕,喃喃低语道:“我可怜的念春,你怎么会这般命苦,偏偏遇上了这种事”
    到底是谁?竟忍心对一个闺阁弱质少女动手?
    朱氏长叹一声:“这真是飞来横祸!我们先回府再说。”这样的大事,得让慕正善先知晓拿定主意。
    张氏哽咽着应了。
    冬晴受伤不轻,匆匆的止血包扎,被抬上了马车。其余的齐王暗卫则暗中回了齐王府送信。慕家的马车很快从慈云庵出发,回了慕家
    慕太傅还在宫中,一时不便送信。慕正善慕正德兄弟两个闻讯匆匆赶了回来。慕正德面色凝重,慕正善更是惊怒交加,儒雅的俊脸上布满了怒火。
    “老爷!”张氏哭了一路,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嗓子干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念春被人掳走了”
    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慕正善竭力隐忍着怒气,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氏迅速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又低声道:“此事暂时不能报官,先暗中派人去找。”
    慕正善也知道其中利害,阴沉着脸点了点头:“确实不能报官。而且还得严令知道内情的人不准私下议论此事。万一传了出去,念春的清白可就全毁了。今后就算找回来,也无颜再嫁到齐王府了。”
    顿了顿,又拧着眉头说道:“念春平日待在内宅,很少出去走动,也没机会和谁结下仇怨。这伙凶徒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朱氏的面色十分凝重:“我心中也觉得奇怪。或许,此事和齐王有些关系。”
    齐王贵为皇子,又最得皇上宠爱。如果有人暗中对付齐王,从慕念春这儿下手也是不无可能的事!
    慕正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默然片刻才说道:“此事要尽快让齐王知道。”
    朱氏打起精神说道:“已经有人到齐王府送信了,齐王应该很快就知道此事了。我们也不能闲着,先命人四处暗中巡查。还有城门处,也派人去问一问。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出入。”
    齐王暗卫们早已回了齐王府,慕念春在慈云庵里被人掳走一事,却无法及时报给齐王。齐王一直在宫里。想将消息传进宫里,自然不是易事。
    几个侍卫首领神色凝重的凑在一起商议对策。
    “对方人虽不多,却个个出手狠辣刁钻,绝不是普通之辈。而且行动干净利落,分明早有预谋,是特意冲着四小姐去的。说不定,这些人和殿下结过仇,所以才会对四小姐动手”
    “他们掳走了四小姐,此时肯定藏在了某一处。我们现在就领着人四处去找,还有城门处,也要有人去看看”
    “这么要紧的事,无论如何也得通知殿下一声”
    商议一番过后,其余几个侍卫首领各自领着侍卫出了齐王府寻人。董二负责到皇宫送信。
    齐王府离皇宫不远。董二一路快马骑到了宫门处,出示了腰牌:“我有急事要禀报齐王殿下,烦请通融一下,让我现在进宫”
    守着宫门的太监略有些不耐的说道:“皇宫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先在这儿等着,杂家命人进去通传一声。”
    董二忍着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银袋子塞了过去:“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银袋子沉甸甸的,那个太监略一掂量其中的分量,态度顿时和缓了不少:“再紧急,宫里的规矩也不能不遵守。这样吧,杂家挑个腿脚利索口齿伶俐的去通传。”
    董二一脸感激的拱手:“多谢公公了。见到齐王殿下的时候,只要提一句慈云庵有变就行了。”
    那个太监挑了一个伶俐的小太监过来,低声吩咐一句。小太监领了命,一溜烟的跑去了上书房。奇怪的是,今日的上书房里竟空无一人。听闻是福宁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去了福宁殿。
    那小太监又一溜烟跑到了福宁殿外。一眼便看到了候在外面的郑喜,立刻凑过去低语数句。
    郑喜面色陡然一变,想也不想的进了福宁殿。
    皇上的寝室内外站满了人。皇后太子等人站在龙榻边,齐王站的稍远了一些。
    郑喜快步上前,急促的低语道:“殿下,大事不好了。慈云庵那边出事了!”声音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齐王霍然色变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追踪(一)
    念春出事了
    齐王无法抑制的颤抖不已,胸口像被什么堵着一般,沉闷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逼着自己冷静,却根本做不到!
    他甚至没顾得上和任何人说一声,霍然转身走了出去。
    郑喜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
    齐王的异样举动惹来了不少瞩目。容妃看着齐王匆忙离去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齐王本该一直留在这儿。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般焦急的走了?
    董二在宫门口焦虑不安的等着。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的漫长难熬。董二只觉得时间过的无比缓慢,不知等了多久,齐王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董二松口气,忙大步迎了上去:“殿下,总算见到你了”<。◎小说 .
    齐王不由分说的打断了董二:“慈云庵里出了什么事?”
    往日的嬉笑肆意全数不见,俊脸似被笼罩在一层寒霜里,令董二心惊胆寒,迅速的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四小姐被那伙人掳走了。为首的是一个黑衣男子,应该就是那个一直隐藏着踪迹的青年男子。这次行动分明是有预谋的,就是冲着四小姐去的”
    黑衣青年男子!
    齐王右手紧握成拳,心里涌起无法言喻的愤怒懊恼,还有无尽的后悔自责。
    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除了韩越。还有谁会费尽心机的掳走慕念春?
    都怪他太疏忽大意!以为凭借着知晓事情的发展就能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以为只要命人暗中保护慕念春就能安然无恙。却忽略了韩越也是重生的可能
    韩越!你若是敢伤害慕念春一星半点,我绝不会放过你!
    董二从未见过齐王脸色像此刻这般阴沉难看,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战战兢兢的说道:“属下已经让府里所有的侍卫在京城四处搜寻找人了。还派了些人到城门处询问,只要一有消息,立刻就会传回府里。殿下请勿惊慌,回府中坐镇等消息就行了”
    齐王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董二:“不用回府!你们现在就随我一起找人。”又看向郑喜:“你替我去慕家一趟,告诉慕家人,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将念春带回来。”
    语气决然。令人心惊。
    郑喜知道轻重,在这要紧的关口不敢多嘴,忙应下了。
    董二并不是只身前来,还带了五六十个侍卫。每人都骑着骏马。
    齐王翻身上了其中一匹马。用力一挥马鞭。骏马吃痛。撒开马蹄飞奔。几乎只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几十米远。
    董二不敢怠慢,立刻也翻身上马。领着众人追了上去
    宫里的圣旨很快就到了赵王府。
    赵王世子妃沈氏吓的当时就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在皇上的药里下毒这可是忤逆谋反啊!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不,不是诛九族。世子本就是皇孙,皇上要治的是赵王府众人的罪
    圣旨一到,立刻就封了府,不准任何人进出。
    无人留意到,一个厨房小厮趁着混乱偷偷溜出了后门。然后迅速的租了一辆牛车,很快就到了某一处宅院的后门。用约定好的暗号敲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
    小厮闪进门内,迫不及待的问道:“将军呢?”
    守着后门的侍卫见小厮一脸焦虑不安,心里也是一沉,低声道:“将军今天一大早领着人出了府,后来命人送信回来,此时应该已经出了城门。一路回了赵州”
    那小厮一惊,脱口而出道:“难道将军已经料到世子出了事,所以才急着回赵州给王爷送信?”
    世子出事了?
    侍卫面色陡然一变:“世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厮苦着脸答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宫里已经派人来宣读了圣旨,赵王府从今天起就被封了府,不准任何人进出。我是偷跑出来送的信,以后是不能再回去了。此事还没在京城传开来,最好是快些追上去,给将军送个信。还有赵州那一边”
    侍卫神色凝重:“我现在就去禀报。”
    韩越突如其来的离开了京城,只命人匆匆的送了个信回来,吩咐他们待在院子里不得有任何异动。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绝不能再按兵不动。
    很快,便有几个人骑着快马出了院子。
    此时也顾不得再乔装改扮隐藏踪迹了,一路疾行往北城门。要回赵州,必然会从这里的城门出城。韩越走了约有两个时辰。若是一路快马追赶,应该在一两天之内能追上
    当郑喜到慕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慕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人人都是一脸沉重。张氏的眼睛红肿的像桃子一般,慕正善面上看似镇定,实则也是心乱如麻。
    郑喜的到来,也没能令众人的心情好起来。
    “齐王殿下知道念春的事情了吧!”慕正善强打起精神问道。
    郑喜也满心的难受,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殿下知道了,已经领着人去找四小姐了。殿下特地命奴才过来说一声,他一定会把四小姐带回来,请慕大人不用担心。”
    这岂能是说不担心就不担心的?慕正善无心说话,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张氏听到这些话,就像即将溺毙的人抓到了绳子,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殿下真的有把握找回念春么?”
    郑喜强自挤出笑容安抚张氏:“太太放心,殿下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找到四小姐,并且安然的带她回府。此事暂时不宜声张,还请太太约束府中的下人,一定要封锁这个消息。”
    郑喜伺候齐王久了,将齐王自信的口吻学了个十成十。张氏的六神无主惊惶害怕稍稍缓解了一些。
    “那些凶徒为什么要掳走念春?”慕正善沉声问道:“念春不过是个闺阁少女,从未与人结过仇怨。”
    郑喜略一犹豫说道:“具体原因奴才也不清楚。不过,这些凶徒应该是赵王府的人”
    赵王府?
    慕正善脸色一变。他原本就猜测这场祸事是因为齐王而起,现在看来,这个推断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嫁给皇子,既是无上的荣耀,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慕念春还没体会到荣耀,就先遇到了血光之灾!
    “今天早上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现在还没传开。”郑喜索性将周珣在皇上药中下毒却被齐王及时阻止一事说了出来:“赵王父子狼子野心,殿下早有察觉。这些日子一直在盯着赵王世子的一举一动。现在想来,赵王世子也有察觉。所以暗中命人对付四小姐,大概是想借机让殿下分神。”
    慕正善听的心惊肉跳。
    张氏忍不住又落了泪。当日慕念春曾说过不愿嫁给齐王,就是不想被牵扯到皇室斗争里。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慕正善低声问道:“现在赵王世子怎么样了?”
    郑喜迅速的答道:“赵王世子已经被关进了宗人府。皇上也命人到赵王府宣旨封了府,还会派人到赵州宣赵王回京。这一回,赵王父子肯定是讨不了好了。”
    从早上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半天的功夫,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慕念春被歹徒掳走,赵王世子下毒被齐王及时制止。现在,赵王世子被关了起来,慕念春却不知去向。齐王领人去追,毕竟迟了两个时辰。这一段时间里,已经足够发生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了
    齐王是否真的能及时将慕念春救回来?
    慕正善和张氏的心头同时浮现这个疑问。然而,此时此刻,纵然心里再忧虑再焦急,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
    白兰匆匆的进来禀报:“启禀老爷太太,冬晴已经醒了!”
    慕正善想也不想的说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冬晴。”
    冬晴身上受的伤约有四五处,虽然没有要命的重伤,却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昏迷。此时睁眼醒来,一张脸苍白如纸,眼中满是自责和愧疚。
    “都是奴婢没用,没保护好小姐。”一向坚强的冬晴,此时眼眶里满是泪珠:“如果奴婢警觉性再强一些,早些放出求救的信号,或许小姐也不会被人掳走了”
    “这也不能怪你。几个人对付你一个,你就算身手再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腾不出手来放信号了。”郑喜强笑着安抚冬晴:“殿下不会怪你的。”
    冬晴用力的咬着嘴唇,泪水从眼角滑落。
    张氏心情晦涩难过,却也强打起精神安慰道:“齐王殿下已经领人去追凶徒了,很快就会把念春救回来的。你安心养伤,说不定等你一觉睡醒,念春就已经安然回来了。”
    冬晴嗯了一声,心里却沉甸甸的难受极了。
    那些人分明是冲着小姐来的,尤其是那个领头的黑衣男子,身手极好又心狠手辣。娇弱的小姐落到他的手里,也不知会如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追踪(二)
    来了这么久,好像一直没看到石竹的身影。郑喜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紧张的问道:“石竹呢?为什么一直都没看到她?”
    张氏叹道:“石竹也被凶徒掳走了。”
    什么?
    郑喜头脑一懵,整个人都僵住了。忽然体会到了主子听到四小姐被人掳走时的心情!恨不得立刻就追出去,将人找回来......
    冬晴是唯一一个知道郑喜心思的人,见郑喜这般反应,心里又是一阵愧疚。那些凶徒把石竹带走,却将她留了下来。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和石竹换一换。
    就在此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冲了进来。
    枫哥儿圆润白胖的小脸上满是泪珠:“娘,姐姐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我要姐姐......”
    张子乔更是一脸的急切焦灼,声音里犹自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姑母,表妹人呢?他们说表妹在慈云庵里被人抓走了,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张氏红着眼眶低声道:“是真的,念春......被人掳走了。”
    张子乔呆立了片刻,猛地转身就走。
    “子乔,你别冲动。”张氏想也不想的抓紧了张子乔的胳膊:“我们已经派人出去找了,齐王殿下也亲自领人在找。你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出去又能做什么。”
    张子乔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姑母,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说不定多出去找一找,就能早一点找到表妹。姑母,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出府吧!”
    张氏心里一阵酸涩,默默的松开了手。
    “表哥,我也陪你一起去找姐姐。”枫哥儿见张子乔出去。立刻激动的要追出去,却被慕正善拦了下来:“你就别添乱了,安分的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准去。”
    枫哥儿委屈的直掉眼泪。
    郑喜此时才回过神来,深呼吸口气说道:“奴才这就回府等消息。先告退了。”
    慕正善和张氏此时都无心说什么,随意的点了点头。
    ......
    郑喜行色匆匆的出了兰香院。
    一个穿着青色衣服做小厮打扮的少年从他身边跑过,大概是跑的太着急了,不小心撞到了郑喜的胳膊。
    郑喜本就心情烦躁,无端的被撞了一下,更是心头火起,不快的瞪了那个鲁莽的小厮一眼。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对方竟是熟人......
    相貌端正。一脸憨厚老实,竟是小贵子。
    小贵子似刚刚抹过眼泪,眼睛还是红红的:“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
    郑喜没什么好气的打断了小贵子:“撞都撞了,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算我倒霉,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
    小贵子声音有些沙哑:“小姐和石竹都被人掳走了,我要出去找她们!”
    郑喜皱着眉头说道:“已经有这么多人出去找了,齐王也亲自领着人去找她们了。你一个人能顶什么用,还是别添乱了,安分的待在府里等消息。”
    小贵子不善言辞。并不和郑喜争辩,只固执的说道:“我要出府找小姐和石竹。”
    郑喜听到他口口声声提起石竹,心里一阵阵泛酸。故意冷笑着说道:“好好好,你尽管出去找,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小贵子没再吭声,又迈步跑了起来。
    郑喜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可他走的再快,也不及小贵子跑的快。很快,小贵子的身影便跑远了。
    他也很想去找四小姐和石竹......可惜的是,只能想想罢了。齐王走了,王府里的侍卫们也大多在找人,他得先回王府。免得人心惶惶。
    ......
    齐王一行人快马到了北城门。
    守着城门的士兵虽然不认识齐王,却也能看得出这行人来头不小。硬着头皮上前来询问:“请问来者何人?因何事要出城?”
    董二忙策马上前。出示齐王府的腰牌:“齐王殿下有事要出城,快些开城门。”
    那几个士兵见了齐王府的腰牌。心中俱是一惊,匆匆的看了端坐在骏马上一身绯色锦袍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一眼,然后忙去打开城门。
    他们当然都听说过齐王的名讳。这位齐王是出了名的纨绔皇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现在看来,传闻根本不能尽信。这个齐王殿下虽然年纪小一些,可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那双深幽冷凝的眼眸,令人看着心惊胆寒......
    齐王忽的张口问道:“今日有没有可疑的人从这里出城?”
    可疑的人?
    守城门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走了出来,恭敬的应道:“回禀殿下,每日出城门的人极多。不知道殿下说的可疑是指什么样的?”
    “一行几十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黑衣男子。”董二抢着说道:“同行的有两个少女,还有一个女尼。不过,她们应该是坐在马车里,你不一定能看见。”
    他这么一说,那个将士立刻想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拨人。不过,他们在上午就出了城。到现在快有两个时辰了。”
    马车的速度较慢,只要快马加鞭,或许天黑之前就能追上。
    齐王没有说话,扬起马鞭飞驰出了城门。董二等人立刻策马追了上去。
    齐王等人走了没多久,又有一拨几十个人到了城门口。
    守城门的将士照例要盘问一番。这些人出示的是赵王府的腰牌。宫中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开,那些守城门的将士自是不敢阻拦。看了腰牌便开了城门。
    待这一拨人也出了城门之后,几个士兵才凑到一起闲聊起来。
    “真是奇怪了,先是齐王殿下气势汹汹的领人出了城门。看架势,好像是要追什么人。现在又是赵王府的人出城......”
    “是啊,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要出城。对了,从这里出城门是通往赵州的官道。他们该不会都是要去赵州吧......”
    “算了,这些事和我们可没关系。我们还是少议论的好,免得祸从口出......”
    几个士兵闲话了片刻,很快又扯开了话题。
    ......
    骏马沿着官道飞驰。耳边风声呼呼,刮过脸颊,一阵轻微的刺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从城门出来之后,已经足足有两个时辰了。纵然是再神骏的马,这么连续不断的疾驰,也开始疲倦了,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董二等人虽然骑术过人,此时也不免觉得腰酸背痛。不过,齐王没有发话,一直不停的赶路。他们也不敢吭声,一直咬牙撑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董二鼓起勇气追到齐王身边,低声说道:“殿下,我们骑马骑了这么久,马已经累了,已经快跑不动了。前面有驿站,不如我们去驿站换了马再追。”
    半天下来,一粒米未进一滴水没喝,再这么跑下去,就算是追上了那伙人也没力气动手。
    齐王默然片刻,才淡淡的应了一声。
    到了驿站,迅速的用了晚饭喝了水,又换了马,休整片刻重新上马追赶。
    通往赵州的官道只有这一条,途中每隔两百里左右才有一个驿站。过了这个驿站,到下一个驿站,即使是快马飞驰,至少两个多时辰。韩越一行人里有女眷有马车,速度肯定不会太快。只要不是连夜赶路,需要打尖休息的话,也只有驿站可以休息。
    说不定,就在下一个驿站里......
    浓浓的夜色中,只有嘚嘚的马蹄声。
    大约子时左右,驿站终于到了。此时夜已深,驿站里的人都已歇下,此时都被嘈杂的马蹄声惊醒了。
    驿站客房里一阵异动。
    齐王下了马。
    马不停蹄的追赶了一路,身体难免有些疲倦和困顿。却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一直支撑着他。
    必须要尽快找到慕念春!
    韩越心狠手辣,对慕念春又恨之入骨。万一他做出什么伤害慕念春的事情来......
    齐王不敢再想下去。这大半天里,他逼着自己专注的追赶韩越一行人。不敢去想此时的慕念春会是多么的惊恐无助,更不敢放任自己陷入无尽的后悔和自责里。
    现在不是懊恼愧疚的时候!先救回慕念春要紧......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驿站的门一开,竟涌出十几个人,他们俱都手持利刃,眼中闪着凌厉的凶光。
    齐王不惊反喜。太好了!追上他们了!
    对方只有区区十几个人,齐王这一边却有五六十个,优势显而易见。董二领着一半的人手和对方缠斗,齐王则领着另一半人手进了驿站搜索。
    “殿下!有一辆马车从驿站后门跑出去了!”
    齐王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甚至连马都来不及骑。
    马车有十几米之遥。
    暗卫中有人擅长暗器,立刻甩出一把飞镖。大半飞镖落在了车厢上,其中一把从车轮下穿过,不偏不巧的掠过马腿。带起一片血光。
    马顿时受了惊,原地一声长嘶。车厢一阵颠簸,隐隐的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念春!
    齐王呼吸一顿,不知哪来的力气,疾步冲了过去。用力的稳住车厢。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行踪
    驾车的车夫跳下马车,扬起马鞭。
    车厢的门也瞬间打开了,一个黑衣男子持着长刀飞扑下了马车。
    齐王反应极快,迅速的闪过刀光和马鞭。
    马车内又接连闪出了三个女子身影。其中两个很年轻,还有一个中年女子,做的是尼姑打扮。这三个女子都手持利刃,寒光闪闪的攻了过来。
    齐王避无可避,迅疾的拔出剑格挡。
    这些事说来话长,实则不过是眨了几眼的功夫。侍卫们已经冲了过来,齐王压力顿时一轻,终于有闲空看向马车里。
    这一看之下,他的心里陡然一沉。
    马车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慕念春的身影。
    再看那个黑衣男子,虽然也是身材高大相貌平平气势逼人,可绝不会是韩越!
    他的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测,心里陡然一沉。
    这个不妙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己方人多,很快就将这几个人全部拿下。那个车夫受了重伤奄奄一息,那三个女子也都各自受了轻伤。至于那个黑衣男子,则伤了右胳膊,再也无力拿住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齐王阴沉着脸逼问:“你根本不是韩越!快说,韩越去了哪里?”
    那个黑衣男子忽然诡异的笑了:“你已经耽搁了这么多时间,韩将军早已去了别的地方,你休想再找到他。”然后一阵狂笑之后,便倒了下去。面色诡异的发青,显然是吞毒自尽了。
    就在此刻,那三个女子和车夫也无声无息的死去。
    齐王面色铁青。
    这些人都是韩越手下的死士,没等他严刑逼问就自尽身亡。
    韩越计划果然周详。趁着今日去慈云庵,掳走慕念春主仆。故意造成逃回赵州的假象。这辆马车。分明是为了迷惑他做出的安排......
    董二很快就带了侍卫过来回合。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并不吃惊,叹口气说道:“殿下。我们上当了。这些死士都是诱饵。驿站里的十几个也都吞毒自尽了,根本就没留一个活口。”慕四小姐也根本不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董二没敢说出口。
    夜色中,齐王的嘴唇抿的紧紧的,眼中闪出令人心悸的怒火。
    董二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我们还要接着追吗?”
    追了大半天,马乏人倦,偏偏根本没找到四小姐。更令人沮丧的是,所有的线索到此刻都断了。天大地大,谁知道那个凶徒会将四小姐带往哪里?若是随意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就是躲上几年也未必能找得到......
    这个道理,不用董二细说,齐王自然心知肚明。
    齐王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思忖起来。
    侍卫们不敢吭声,俱都默默的站在一旁,手中迟着兵器,警惕的看向周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实在不算好闻。那几具尚未处理的尸体,看着更是渗人。
    “你们先把尸体处理掉。”齐王张口吩咐。
    侍卫们应了一声。受了伤的草草止血包扎,没受伤的则去处理尸体——在官道边的树林里挖坑,将尸体全部埋进去就行了。只是可怜了今天晚上在驿站里休息的人。半夜受了这样一场惊吓,不知要做多久的噩梦。
    半个时辰过后,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这半个时辰里,齐王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儿,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
    董二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没敢动弹,心里却在暗暗唏嘘不已。殿下果然对四小姐一往情深啊!没能及时的找到四小姐,殿下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等所有东西都处理完了,侍卫们牵着马过来了。
    董二不得不张口说话了:“殿下,这里已经都处理好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是不是要继续追下去?或者兵分几路。四处找一找......”
    “不用了!”齐王的回答却出乎众人意料:“我们回京城。”
    众侍卫都是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折腾了半天加大半夜。人没找到,就这么回去了?
    齐王无心解释。翻身上了马,转头回京城。
    如果韩越成心带走慕念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躲起来,他根本不可能找到韩越。他一时情急疏忽亲自追出京城,根本是中了韩越的圈套。
    幸好,韩越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这个弱点,注定了韩越不可能带着慕念春远走高飞躲藏起来。
    韩越野心勃勃,想做皇帝。暗中出谋划策,怂恿周珣兵行险招在皇上的药中下毒。以韩越的性子,绝不可能扔下这一切远走高飞。
    既然韩越没有回赵州,那么,就一定还在京城。
    ......
    她这是在哪儿?
    慕念春有些茫然的睁开眼。
    头脑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被打晕之后,她曾经醒过一次,却立刻又被灌了一瓶奇怪的药水。之后,就彻底昏迷不省人事。直到这一刻,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屋里燃着一支烛台,光线不甚明朗,却也足够让她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还有一桌一椅,还有一个简陋的梳妆台。屋角放了一个木制的箱子。
    比起平日住的精致闺房,这个屋子只能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
    她此时正躺在床上,身边躺着的正是石竹。
    慕念春挣扎着坐直了身子,用力的推了推石竹,焦急的低声喊道:“石竹,石竹!”
    石竹痛苦的皱了皱眉,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慕念春的一刹那,石竹有些茫然。然后,白天发生的事情迅速的涌上心头。
    石竹俏脸一白,霍然清醒过来,想也不想的坐直了身子:“小姐,我们这是在哪里?”
    慕念春挤出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我也刚醒,还没来得及下床查看这里。不过,我猜屋门一定已经被上了锁,窗户也被木条钉死了。我们根本出不了这个屋子。”
    以韩越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她这么轻易的逃走?
    石竹挣扎着下了床,先去推了推窗子,果然被木条钉死了。再推了推门,门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显然是被铁锁链锁住了门。
    石竹苍白着脸回到了床边,因为害怕慌乱,手不停的颤抖着。
    慕念春心里涌起一阵歉疚,握着石竹的手叹道:“是我连累你了。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他们竟把你也一并掳走。”
    石竹听了这番话,反而镇定了不少,反手握住慕念春冰凉的手:“奴婢倒是庆幸被一起掳了过来。若是奴婢醒来不在小姐身边,大概急的跳湖的心都有了。”
    慕念春心里一阵苦涩。
    谁能想到这次的慈云庵之行,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意外。
    韩越......为什么没有当场就杀了她?反而将她掳走带到了这个屋子里?
    虽然不清楚具体时辰,不过,看外面漆黑的夜色,此时一定是深夜了。也就是说,她昏迷了整整一天加半夜了。爹娘枫哥儿表哥他们,现在一定都快急疯了到处找她。还有齐王......
    想到齐王不知会如何的震怒和焦急,慕念春心里涩涩的沉沉的,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对齐王并不是毫无情意。只是她一直在抗拒在排斥男女之情,总是刻意的压抑对他的好感。殊不知,情意早已在她没察觉的时候悄然滋长......
    现在明白这一点,是不是晚了一点?
    落在韩越的手里,十有八九是逃不了这条性命了。在临死前,她还有机会再看到齐王吗?
    “小姐,你怎么哭了。”直到石竹的声音响起,慕念春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石竹心疼的为慕念春拭去眼泪,眼中也闪起了水光,哽咽着安慰慕念春:“小姐不用怕,有奴婢陪着你呢!若是那伙凶徒敢对小姐动手,奴婢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挡在小姐身前......”
    慕念春泪光闪动,声音也哽咽了:“傻丫头,他们若是真的要杀我,你挡着也不过是多送一条性命罢了。千万别做傻事。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不管遇到什么事,最要紧的是平安的活下去。如果.,.....能找到机会,你一定要先跑。”
    “小姐,你别说了。”石竹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慕念春哭了起来:“你在这儿,奴婢哪儿也不去。”
    如果逃不过这一劫,她情愿陪小姐一起死。
    慕念春泪流满面,颤抖着搂紧了石竹。
    主仆两个不知哭了多久,才渐渐停了。
    原本惊惧紧张害怕各种阴暗的情绪,经过这一番宣泄,倒是缓解了不少。慕念春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韩越既然特意将她掳来,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对她动手。齐王和爹娘都会竭尽全力寻找她的下落。未必就没有生机。
    所以,她一定要冷静的和韩越周旋,尽量不要激怒他。耐心的等齐王来救她......
    正想着,门外的铁锁链忽然响了起来。
    慕念春全身一僵。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峙
    石竹听到门外的动静,也紧张了起来。迅速的用袖子擦了眼泪,下床站在慕念春面前。
    慕念春紧绷的身体忽的放松了,轻声对石竹说道:“他是来找我的,你不用挡在我面前。”免得激怒了韩越。她可没忘了韩越是多么的冷血嗜杀,万一石竹惹恼了他,他随时都可能拔刀杀人。
    石竹平日最是温和好脾气,可执拗起来的时候却异常固执,依旧动也不动的站在慕念春身前。
    门开了。
    一个黑衣青年男子走了进来。明明还是早上的衣着穿戴,那张脸却已经截然不同。英俊至极,眉宇间闪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韩将军!怎么是你!”石竹又惊又怒,脱口而出。
    原来,这个强行掳走小姐的凶徒,竟是韩越!
    韩越冷冷的看了石竹一眼,声音里透着丝丝寒气:“我有话和你的小姐说,你先退下。”
    “韩将军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奴婢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明明心里很害怕,在韩越冷厉逼人的目光里几乎快腿软了,可石竹还是鼓起勇气指责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岂能同处一室。更何况,小姐已经定了亲,更要顾及名声......”
    不知是哪一句话说的不妥了,韩越的目光愈发森冷逼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那一眼,杀气腾腾,看的石竹心惊胆寒。
    她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说什么,身后忽的响起慕念春的声音:“石竹,你先到门外守着。我和韩将军有些话要单独说。韩将军若是有心要伤我,大可以在慈云庵里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你就放心好了。”
    这番安抚的话颇为见效。
    石竹不怎么情愿的应了一声,去了屋子外面。屋外站着两个身材壮实的侍卫。那两个侍卫用目光示意石竹站的远一些。然后将门关紧。
    屋里,只剩下一脸阴沉的韩越和垂头坐在床边的慕念春。
    空气似在瞬间停止了流动。
    两人静默了许久,谁也没张口说话。
    韩越紧紧的盯着坐在床边的粉衣少女。
    她一天米粒未进。又被灌了迷药,原本白皙如玉的俏脸愈发苍白。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纤细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
    “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韩越打破沉默,唇角扯出讥讽的弧度:“是心虚,还是害怕,或者是无颜再面对我?”
    慕念春睫毛微颤,然后抬起眼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深沉冷冽,宛如一头嗜血的猛兽择人而噬。任谁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会不自觉的紧张惧怕。更不用说,她其实一直都很怕他......
    “都有一些。”慕念春的俏脸似乎更苍白了一些。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看在韩越的眼中,自是异常的刺目。他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床边,和慕念春只隔了不到两尺的距离。他本就生的高大,此时她又是坐着,高大的身影投射出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淹没。
    韩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愈发阴鸷:“为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却涵盖了太多的愤怒和恨意。
    慕念春默然。
    “宫里有这么多妃嫔,你是最受宠的一个。除了皇后之位没给你。其余的都凌驾所有妃嫔之上。别人不经召唤不得进福宁殿,你却不在此限,每天晚上都送宵夜到福宁殿来。我甚至没让任何人试吃。”韩越一字一顿。语速极缓,眼中骤然闪出逼人的寒芒:“结果,我的信任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她的背叛,还有一碗掺了毒药的夜宵!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韩越逼问。
    慕念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恨我入骨,为何还不动手杀了我报仇?”
    韩越冷笑一声:“就这么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夺回属于我的江山!我还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对付齐王。让他死在我的刀下!”
    慕念春明知道不该激怒他,却还是忍不住张口道:“这大秦朝的江山从来都不属于你。前世你不过是谋逆篡位,又将皇室众人屠杀的一干二净。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是齐王找你报仇才对。”
    她口中说出齐王的时候,带着一丝不自觉的亲昵。
    韩越骤然变了脸,猛的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慕念春被迫站起身来,喉咙处一阵剧痛。可她连挣扎都未挣扎,反而闭上了眼睛,平静又漠然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的脖子柔嫩纤细,被他有力的右手紧紧扼着,仿佛随时都会被扼断。
    他的手愈发用力。
    空气越来越稀薄,喉咙处越来越痛。苍白的俏脸浮起异样的红晕。死亡的阴影将她笼罩。
    她依然闭着眼睛,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
    韩越深幽的眼底闪过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憎恶,愤怒,恨意,不甘,还有一丝绝不愿承认的心痛和爱意。然而,恨也好,怒也罢,他终究没办法就这么动手杀了她。
    韩越猛然松了手。
    慕念春陡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高高提起的一颗心,却悄然放了下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对她没下杀手总是事实。看来,还有和他周旋的余地......
    慕念春重新睁开眼,这才发现两人站的极近。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这个小小的举动,显然又激怒了韩越。
    韩越眼底燃起幽暗的火焰,大步上前,舒展手臂,强行将她搂进怀中。
    之前一直平静漠然的慕念春却剧烈的挣扎起来:“放开我!快点放开我!”可惜,她的力气根本无法和韩越相提并论。韩越只要略一用力,就足以瓦解她所有的抗拒。
    “韩越!”慕念春的眼眸亮的惊人,苍白的俏脸飞起两抹愤怒的酡红:“靠着天生的力气欺负我,算什么男人!现在就放开我!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羞辱?”韩越怒极反笑,眼神阴狠:“你是我的女人,和我同床共枕十年,我抱一抱怎么就成羞辱了?”
    “你说的是都是前世的事!这一生我是齐王的未婚妻!”愤怒冲到了顶点,慕念春早已将心里的惊惶害怕都抛到了脑后:“你这般待我,是在羞辱我未来的丈夫,更是在羞辱我。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就自尽在你面前。”
    她竟用死来威胁他!韩越一脸暴戾,俊脸扭曲,目中寒光大盛。
    近在咫尺的俏脸却无所畏惧的对着愤怒至极的他。
    ......
    明明身体靠的这么近,心却隔着万水千山。
    韩越心里汹涌的怒意几乎要将胸膛冲破,叫嚣着立刻杀了怀中的女子。然而,心底某一处却又浮起莫名的痛楚。
    杀了她......他下不了手!
    她看着温柔,实则性情果决。如果真的逼的她急了一心寻死......
    韩越暗暗咬牙,阴沉着脸松开了手。
    慕念春心里一松,忙从他的身边退开,保持三米的距离才稍稍放了心。刚才短短片刻的对峙,她看似镇定,实则无比惊惶不安。
    万一......他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她一介弱质女流之辈,根本无力抵抗。她故意说出那样的狠话,一来是真的下了狠心,二来也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现在看来,他并没打算要杀了她。
    他甚至不肯让她自尽寻死......
    慕念春不愿去细想其中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她总算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主权。
    手心滑腻腻的,后背也满是冷汗。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闷闷的十分难受。
    慕念春定定神问道:“善能师太呢?你把她关到哪儿去了?”
    一提起善能,韩越的神色陡然变了。深幽不见底的眼眸闪过复杂难言的光芒,半晌才冷冷说道:“你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待着,每天会有人定时送饭进来。不该你问的别多嘴!”
    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韩越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的刹那,慕念春双腿软了一软,退到床边坐下。唇边浮起自嘲的苦笑。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韩越只是命人关着她,暂时没有杀她的打算。不过一番折磨是少不了的......
    “小姐!”石竹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当看到慕念春脖子上淤痕的时候,石竹的眼泪刷的涌了出来:“太过分了。他怎么忍心对一个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
    白皙的脖子上,那一圈淤痕令人触目惊心。
    慕念春苦中作乐的安慰石竹:“你伺候我这么久了,总该知道我体质特别,稍微碰一碰就会留下淤痕。其实他没有真正用力。”
    韩越一只手可以拧断一个壮汉的脖子。若是真的有心杀了她,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石竹心疼的不得了,抽抽噎噎的哭了半天才停:“小姐,韩将军和你只见过两面,之前素无瓜葛。为什么他忽然要把你掳走关在这里?”
    ps:双更一个星期,真的很累人。今天一更,休息调整一下~下周还是会尽量双更~ 
第二百二十八章 母子(一)
    慕念春早料到石竹会有这么一问,神色自若的应道:“赵王父子俱都野心勃勃,妄想谋逆篡位做皇帝。韩越是赵王一党,此次暗中潜入京城就是为了帮助赵王世子对付太子和齐王。费尽心思将我掳了过来,肯定是想以我要挟齐王。”
    真的就是这样么?
    石竹半信半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韩将军之前进来时看小姐的眼神非同一般,似乎有过很深的纠葛......
    慕念春又饿又累又倦,刚才应付盛怒的韩越,更是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精力。此时实在没精力再应付石竹的盘问,不用装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石竹,我好累好难受,过来陪我睡一会儿。”
    石竹果然立刻就心软了,什么都不再追问,陪着慕念春一起躺下。
    木床有些硬,被褥不知多久没晒过了,有些淡淡的霉味。窗户和门都关着,屋里有种闷闷的难闻的味道。
    在这样的环境里,想睡着实在不容易。别说慕念春,就连石竹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慕念春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在齐王找到她之前,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应付。她一定要坚强冷静,哭泣崩溃尖叫哭喊通通都没用,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才是最要紧的。
    石竹睡下之后,也是思潮起伏久久难以入眠。
    小姐刚才那番话明显是敷衍。韩越就算是心存不轨,也该去对付太子或是齐王。费了这么多心思对付小姐根本没什么实质的作用。小姐分明是隐瞒了什么......
    ......
    韩越阴沉着脸出了屋子之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
    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只有五六间屋子。
    这处小院子,也是他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暗中买下的。狡兔三窟,总得为自己多准备些退路。没想到。这回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里和另一处宅院离的比较远,来回大概要一个时辰左右。
    他掳走了慕念春之后,先命人送信给侍卫。然后命人暗中打扮成自己的模样,随着一辆马车出了北城门。齐王知道慕念春被抓走。一定心急如焚,来不及细想,必然会上当追出去。等齐王追上了发现上当已经迟了,他已经暗中带着慕念春到了这处宅院里藏身。
    齐王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自己依然藏在京城里!
    韩越眸光闪动,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为了隐藏踪迹,他甚至连属下也瞒了过去。现在,只有他和几个贴身侍卫藏身在这里,慕念春被他掳走一事。齐王和慕家人顾忌着她的名节,肯定投鼠忌器不敢声张,只能暗中追查寻找。
    偌大的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只要谨慎小心些,齐王休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当然了,这样躲藏也有弊端。暂时不便和周珣联络,也无法知道宫里的情形。也不知道周珣今日成功了没有。若是成功,皇上只有七日可活,大秦朝很快就会改天换日。若是失败了......
    “将军。”一个脸孔黝黑的侍卫走了过来禀报:“那个女尼也醒了,隔着门一直央求着说要见你。”
    黑暗中看不清韩越的面容和表情,声音却异常的僵硬:“知道了。”却没动弹。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见还是不见?侍卫心里暗暗琢磨着。却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韩越才深呼吸一口气,举步去了善能的屋子。
    门外锁着长长的铁链,窗户也被用木条钉死了。守在门外的侍卫见韩越来了,忙取出钥匙开了铁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的人心烦意乱。
    韩越面无表情的进了屋子。
    善能本就生着病,又被灌了迷药,昏迷了一整天。此时才醒了过来。神色格外憔悴苍白,眼神黯淡无光。
    在看到韩越的那一刻。善能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痴痴的看着韩越,口中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早上的时候是乔装改扮过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象着你长大以后的样子,现在终于得偿心愿了......”
    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滑落,声音哽咽不已。
    韩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右手却悄然握紧成拳,心里似有无数的浪涛汹涌澎湃。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令人无法置信,知道齐王和慕念春也同样的重生了更是匪夷所思。然而,这都比不过昨日早上看到她时的震惊!
    看到眼前这张陌生却熟悉的面孔,他几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慈云庵?”韩越一张口,便无比的尖锐。
    善能全身一颤,几乎没用勇气和韩越对视。
    韩越目光深幽,唇角浮起一丝冷笑:“让我猜猜看是怎么回事。我爹战死沙场,你趁机诈死,实则暗中逃出了韩府,躲进了慈云庵里。一躲就是十几年。不管是谁也料不到堂堂韩夫人,竟成了慈云庵的一个女尼。这个计谋果然极妙!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尤其是当今皇上......”
    薄薄的嘴唇说出当今皇上几个字,显得无比阴冷。
    善能全身簌簌发抖,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横流:“你、你知道了......”
    “是,我什么都知道。”韩越的眼中射出无尽的怨毒和愤恨:“爹刚一下葬,你就‘自尽殉夫’,落了个贞洁的美名。你的亲姐姐惠妃‘心地善良’,不忍见我没了爹娘年幼孤苦,便将我接进宫里照顾。皇上也对我格外另眼相看,常来看我。我那个时候真是感激惠妃感激皇上,心里想着这世上总还是有人疼我的。直到那一天,皇上喝醉了酒,酒后口中竟喊着你的闺名......”
    时隔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皇上醉醺醺的,似将惠妃看成了另一个人,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说道:“眉娘,朕这次不会再放你出宫了。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里,做朕的妃子。韩云海已经死了,谁都休想将你从朕身边抢走......”
    惠妃当时面色就变了。立刻命人将他先带了下去。
    他当时进宫已经有一年,虽然只有九岁,可他天生就比别的孩童早熟懂事的多。当时装着懵懂不知的退了下去,然而,他的心里却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为什么皇上会这么说?皇上和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皇上对他总是格外的关爱,看向他的目光总是特别的柔和?还有,惠妃接他进宫,真的只是可怜他死了爹娘想照顾他吗?
    一个个疑团压在尚且年幼的他心里,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表面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惠妃对他生出警惕。
    然而,从那一天过后,惠妃就更加小心了。每当说起娘生前的时候,都只是寥寥几句,很快就会扯开话题。
    两年之后,惠妃生了一场重病。他一直在床榻遍伺候惠妃喝药,坚持了大半年。宫中人人对他称道不已。惠妃对他渐渐没了戒备。远在藩地的赵王也因为此事对他心存感激,之后数年里一直对他信任器重有加。
    无人知道,他暗中买通了一个太医,用重金从这个太医手中买来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迷药。这味迷药喝下去之后,会让人头脑昏沉神智尽失。趁着这个时候问话最好不过。惠妃病情越来越重,本就昏昏沉沉的,喝下搀着迷药的茶水之后,几乎有问必答。
    他终于从惠妃口中得知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韩家的血脉!
    他真正的父亲是皇上!
    惠妃接他进宫,只是想利用他来吸引皇上的注意为自己争宠。
    可怕的猜想竟成了事实!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事实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他的人生,在那一刻已经彻底被阴暗残酷的真相扭曲了。
    惠妃很快就死了。他不想留在宫里,因为每次看到皇上,他几乎都忍不住杀了对方的冲动。
    回了韩府之后,他发了疯一样的苦练武功。身世的秘密,却被他牢牢的藏在心底最深处。和最亲近的二叔也从未提起半个字。然而,心里的怨恨却一日一日的滋长了起来。
    赵王妃为他和小杨氏做媒,他略一权衡,就同意了这门亲事。成亲后,便携着小杨氏一起去了赵州。一切如同他所料,赵王对他十分信任器重,从未生出过半点疑心。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对惠妃是何等的怨恨。惠妃卑鄙的利用貌美年轻的妹妹争夺皇上的宠爱,时常召她进宫。不然,皇上纵然色胆包天,也绝没有机会霸占臣妻。
    这份怨恨,并未因为惠妃的病逝消散。而是延续到了赵王的身上。
    同样是天家血脉,赵王是手握重兵的王爷,而他的身世却永远见不得光。一旦曝露,就会成为天家丑闻,也会成为死去的韩云海的最大耻辱。
    他对自己暗暗立誓。总有一天,他要杀光所有的周家人,夺走属于周家的江山。
    ......
    ps:其实,有很多读者已经猜到了韩越和善能的关系,还有韩越的身世,你们真厉害~o(n_n)o~韩夫人当年的“死因”是自尽殉情,不是因病身亡。一点小bug,我已经把前文改过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母子(二)
    屋里光线暗淡。
    韩越的俊脸如同刀削般冷厉阴沉:“......当年爹死的时候我才八岁,你就这么丢下我诈死,一躲就是十几年。如果不是这次偶然意外中遇上了你,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前世他做了皇帝,善能就在京城,不可能不知道。可她却从未露过面。
    她是打定主意要抛弃他这个儿子!
    “对不起,是娘太自私了。”善能听的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对不起,越儿,都是我的错......”
    韩越眼里的讥削越来越浓:“是,你确实错了。反正当时爹都死了,你大可以进宫做妃子。皇帝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以你的美貌,一定能博得皇上的宠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只可惜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无法被写进皇室宗谱,你不能母凭子贵......”
    善能全身晃了一晃,面容惨白如纸:“越儿,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韩越冷笑:“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你背着我爹和皇上苟且还生下了我?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你一次次进宫和皇上偷情?又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你抛下年幼的我诈死躲藏,这么多年都不曾来找过我?”
    一连串的诘问,一句比一句犀利!似一把把利剑,戳进善能的胸口。
    善能热血上涌,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韩越离的不远,只要伸手便能扶住善能。
    可他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善能昏倒在地。他恨惠妃恨皇帝恨赵王,重生之后恨慕念春恨齐王。可此时此刻,最恨的却是眼前这个人。
    她是他的亲娘,却狠心将他抛弃。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对她心软。
    韩越最后看了善能一眼,然后出了屋子。然后吩咐侍卫重新锁上门。
    那侍卫看到屋里的女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心里暗暗诧异,却不敢多问。很快将门重新上了锁。
    ......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
    周珣被关在宗人府的大牢里,呆呆的枯坐了一夜。
    邓公公在天牢里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赵王府里,世子妃沈氏搂着年幼的稚子以泪洗面。
    慕正善一夜未眠,张氏断断续续的哭了大半夜,到后来嗓子已经哑的说不出话来。张子乔四处搜寻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在半夜时失魂落魄的回了府。
    小贵子也没找到人。不过,他天生有股执拗的劲头,竟整整找了一夜。直到天亮了,才颓然的回府。犹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漪澜院,找到小桃问道:“小桃,小姐有消息了吗?”
    小桃的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声音也有些沙哑:“还没有。”
    小贵子心里一沉。从昨天被掳走到现在,已经是一天一夜了。小姐和石竹一直都没下落。万一那伙凶徒生出什么歹心或者干脆杀人灭口......
    小贵子不敢再想下去,用袖子擦了眼角的泪水,又低声问道:“冬晴姐呢?伤好些了没有?”
    小桃应道:“昨天太太请了大夫来。冬晴姐敷了伤药,现在暂时还不能动弹。冬晴姐一直自责愧疚......”
    正说着话,白兰忽的匆匆走了过来:“小桃。你去告诉冬晴一声,就说齐王殿下已经来了。一会儿就会到漪澜院来。”
    齐王来了?难道是有了小姐的消息?
    小桃精神一振,忙应了下来。
    一旁的小贵子犹豫片刻,厚着脸皮留在了漪澜院。他身份低微,没资格见齐王殿下。不过,留在这里总能早一些听到有关小姐的消息。
    ......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念春。”齐王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俊脸有些憔悴,神色却还算平静:“伯父伯母请放心。掳走念春的那些凶徒并未逃出京城,还留在京城里。我已经命齐王府所有的人手暗中搜寻查找。就算京城再大。也一定能将念春找出来。请你们耐心等上几天。”
    张氏红着眼眶哽咽道:“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念春现在怎么样了。她只是个弱女子。万一那伙凶徒起了歹意......”
    “伯母多虑了。”齐王明明心如刀割无比痛苦,面上却愈发冷静沉稳:“如果那些凶徒想杀人,根本不必把人掳走,只要在慈云庵里动手就行了。既是费尽心思掳走了念春,又故布疑阵引走追兵躲藏起来,说明他们在短期内绝不会对念春动手。”
    他的镇定冷静感染了张氏。
    张氏总算稍稍平静了一些。
    慕正善忽的张口说道:“就算能在几日之内将念春找回来,念春被歹人掳走一事只怕也瞒不过去。只怕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容妃娘娘都会有些微词。”
    未出阁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清誉算是全毁了。退一步说,就算皇上他们不知道此事,齐王自己总是心知肚明的吧!难保他不会因此生出嫌隙和介怀之心......
    齐王听出了慕正善的言外之意,想也不想的应道:“此事全因我而起,念春是无辜受了连累。等找回念春,我自会亲自向父皇母后解释此事。”顿了顿又道:“等念春回来了,我想在今年就和念春完婚。”
    慕正善和张氏俱是一怔。
    “本来应该再等两年,至少也得等念春及笄了再成亲。只是我太心切,怕是等不了这么久了。”齐王一脸诚恳真挚:“我想先娶念春过门,等她及笄之后再圆房。希望伯父伯母能同意我的请求。”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请求更能安抚慕正善夫妇的心了。
    慕正善甚至没有矜持的考虑片刻,立刻就点头应了。
    张氏又有了想抹眼泪的冲动。不过,这一次却是在为女儿高兴。易求有价宝,难得有情郎!齐王殿下有情有义,有这样的夫婿,真是念春的福气。
    安抚完准岳父母之后,齐王才去了漪澜院。
    冬晴受伤不轻,不能下床行礼,见了齐王一行人,挣扎坐直了身子:“奴婢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有小姐的消息?”边问边满是期待的看了过来。
    齐王眼眸暗了一暗:“还没有。”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还没有小姐的下落......
    冬晴眼中闪起水光,愧疚的哽咽道:“都是奴婢没用,没保护好小姐。奴婢辜负了殿下的嘱托,还请殿下责罚。奴婢绝无半个字怨言。”
    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再责怪冬晴毫无益处。
    齐王打起精神说道:“先不说这些。昨天早上只有你在场,发生什么事你最清楚。现在仔仔细细的再说一遍,不得有任何疏漏。”
    冬晴擦了眼泪,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事情的大概,齐王早已从郑喜那里得知,冬晴说的更详尽一些,连细节也没遗漏。可惜的是,慕念春被掳走之前,冬晴便受伤昏迷了。之后的事冬晴也并不清楚。
    齐王忽的问道:“那个叫善能的女尼,为什么也会被一并掳走?”以韩越的性格,绝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如果想灭口,当时杀了就是。
    冬晴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齐王微微皱眉思忖起来。难道,这个善能和韩越还有什么渊源?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回慕念春。其余的事,都等以后再说。
    齐王无心多待,很快便离开了。刚一出冬晴的屋子,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殿下一定要找回小姐和石竹,奴才给您磕头了。”说着,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齐王心里一阵苦涩,双手无法抑制的轻颤。
    没人比他更焦虑更心急更担心。他甚至不敢放任自己伤心难过。慕念春一日没找回来,就多一日的危险。藏在暗中的对手阴狠毒辣,他必须打起全部精神应对。
    “你是小贵子吧!”齐王很快认出了跪在地上的少年:“你对主子一片忠心,本王记下了。起来吧,不用你跪地相求,我一定会找回你的小姐。”
    小贵子红着眼睛又磕了头,这才站了起来。
    郑喜虽然一直不喜欢小贵子,不过,此时也没了心情拈酸吃醋。小姐下落不明,石竹也生死不知......每每想到这些,就是一阵揪心的疼。
    ......
    齐王一直硬撑着的镇定自若,在离开慕家上了马车之后悄然褪却,俊脸上流露出焦灼不安和一丝软弱。
    郑喜看着这样的齐王,心里酸酸的难受极了,低声安慰道:“殿下也别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一定会安然无事的。”
    ......谁知道韩越会不会狠心对慕念春动手?
    齐王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个会让人崩溃的可能。打起精神吩咐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和车夫说一声,现在去皇宫。”
    郑喜一愣:“不去找四小姐吗?”殿下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进宫?
    齐王没有解释什么,闭上了眼睛。
    韩越躲着不肯出来,他就想法子逼韩越露面!
    ......
 第二百三十章 秘密
    两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还有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这就是慕念春主仆的早饭。
    石竹瞪着桌子上的早饭,仿佛瞪着生死仇敌。慕念春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没什么胃口,却主动拿起了馒头咬了一口。馒头又干又硬,还有些涩味,实在难以下咽。可如果不吃,就没体力支撑下去。
    “石竹,你也吃。”慕念春轻声说道:“不吃东西可没力气。”
    石竹一脸难过的应道:“奴婢吃什么都行,可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么粗糙的东西。”
    慕念春还有心情开玩笑:“偶尔吃一回,就当是尝尝鲜了。”
    石竹哭笑不得,却没再说什么,迅速的吃了馒头喝了稀粥。虽然东西都很难吃,不过,总能果腹。吃完了之后,全身的力气果然恢复了一些。
    过了片刻,门外~~小说 .的黑脸侍卫又开了门,面无表情的端走了碗筷。
    “等等,”慕念春忽的叫住了黑脸侍卫:“善能师太在哪儿?我要见她。”
    黑脸侍卫板着脸孔说道:“将军吩咐过,你只能在屋子里待着,不准踏出屋门半步。”
    慕念春从善如流的改口:“好,我不出去,那就请善能师太到我的屋子里来。这总行了吧!”
    黑脸侍卫:“”
    忽然被人掳了来,不是应该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吗?这位娇娇弱弱的慕四小姐还真是奇怪,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死活。
    慕念春见黑脸侍卫没有一口回绝。不由得精神一振,又放软了语气说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善能师太也是女流之辈。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你们就在门外守着,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
    将军一大早就易容悄悄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黑脸侍卫是这几个侍卫中的首领。他略一犹豫,才没什么表情的答应了:“好,我这就让那个女尼到你屋子里来。不过,你千万别想着逃走之类的。踏出屋门半步,就休怪我手里的刀不客气。”
    慕念春暗暗松口气。
    过了片刻,那个黑脸侍卫带着善能过来了。
    慕念春在看清善能之后。面色陡然一变。快步走上前握住善能的手:“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黯淡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在额间一探,烫的吓人。就连手也比平日烫的多。
    善能挤出一丝笑容,笑容里有些令人不安的恍惚:“没什么。大概是有些发烧了。”
    她本来就重病未愈。昨日见了韩越心神俱震心力交瘁。又在地上昏睡了半夜。早上醒来的时候便浑身发烫,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慕念春心里一沉,忙和石竹扶着善能坐下。然后对黑脸侍卫央求道:“她的头烧的厉害,这么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还请帮着抓些退烧的药来”
    黑脸侍卫这次却半点都不肯通融,一脸不耐的应道:“发点热又死不了人,用不着喝药。”
    将军再三叮嘱过,谁都不能出院子半步,免得泄露了行踪。就连一日三餐都不能出去买,只能由几个不谙厨艺的汉子折腾。他们早上也吃的是稀粥馒头。
    慕念春无奈的退而求其次:“没有药,那就麻烦帮着烧点热水吧!”用水擦洗身子也有退烧的效果。
    那黑脸侍卫不情愿的答应了。
    很快,热水就送来了。
    石竹将善能扶到床上,慕念春用拧过的湿热毛巾为善能细细擦拭。善能昏沉中对慕念春笑了笑,感激的低语:“麻烦四小姐了。”
    慕念春轻声道:“我们虽无师徒之名,可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师傅看待。如今我们又一起落了难,彼此守望照顾也是应该的。”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你和韩越是什么关系?”
    听到韩越的名字,善能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复杂。她不答反问:“你和韩越之前就相识?他似乎对你恨之入骨。”
    这一次,轮到慕念春哑然了。
    韩越闯进屋子里来的时候,善能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韩越对她的异常之处。“被齐王牵累”这样的借口,用来忽悠石竹还行,却骗不过善能。
    幸好,善能也没追问。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房顶。想起昨夜韩越饱含恨意的冰冷话语,心里涌起无尽的苦涩。
    当年的事她实在是有苦衷的。可不管是什么苦衷,韩越恨她都是应该的。一个八岁的孩子,没了爹没了娘,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生活了四年。又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也怪不得他这么恨她这个亲娘
    不知不觉中,泪水滑落眼角。
    慕念春坐在床边,凝视着无声啜泣的善能,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善能和韩越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年龄,善能比韩越至少也大了十几岁。而且,善能在慈云庵出嫁也有十几年了。看韩越当时的反应,显然也极为震惊。前世的时候,她可从未听韩越提前过善能这么一个人
    善能依旧在无声的落泪,将头扭到了内侧。从慕念春的角度,正好看到善能的侧脸。线条竟有些莫名的眼熟,细细一想,和韩越竟惊人的肖似等等!
    慕念春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忽睁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是韩越的亲娘?”
    善能全身一震,竟忘了哭泣:“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是越儿告诉你的?”
    慕念春不敢置信的看着善能。
    她竟然真的是韩越的亲娘!那个传闻中绝色无双的韩夫人!可她当年不是为韩大将军殉情死了吗?为什么会在慈云庵里躲了这么多年?
    她曾经无数次猜测过善能的神秘身份,真相大白的这一刻,却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荒诞离奇。
    善能误会了慕念春的沉默。在她看来,一定是韩越亲口告诉了慕念春事实。既然慕念春已经知道了,也就无需再遮遮掩掩了。
    “我姓叶,闺名一个眉字。”善能缓缓说道,十六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张口提起往事:“我在家中是庶出,上面还有一个嫡出的亲姐姐,闺名惠字,也就是赵王的生母惠妃。”
    一旁的石竹早已听的目瞪口呆。
    慕念春表现的还算镇定。连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再听善能的故事也就没那么惊悚了。
    善能陷入回忆中,声音低了下来:“我自幼喜欢厨艺,尤其是素斋做的极好。惠妃见我伶俐,常召我入宫陪伴。我时常做素斋给皇上和惠妃品尝”
    怪不得皇上会对她的素斋有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是真的尝过善能的厨艺。
    慕念春没有发问打断善能,只安静的凝听着。
    这段沉重的往事藏在心底已经多年,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很自然的倾诉出来:“后来,我定了亲事,嫁给了韩云海为妻。成亲当日,我不巧来了葵水。那三天里,根本未曾和他圆房”
    什么?!
    慕念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当年韩云海根本没和妻子圆房,那韩越又是怎么来的?
    “越儿一定都告诉你了吧!”善能自嘲的苦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一时竟未留意到慕念春的神色异样:“其实,他是皇上的骨血!”
    慕念春再也无法维持平静,霍然站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韩越竟是当今皇上的亲子?”
    善能没料到慕念春反应这么大,也是一惊:“你、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
    慕念春脑海一片纷乱。
    怪不得韩越前世要杀了赵王父子抢了皇位,怪不得他要杀尽皇室中人,怪不得他野心勃勃残忍嗜杀。原来,他身上流着的竟是周家的血!
    这么说来,韩越和齐王岂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不知沉默了多久,善能才又重新张了口:“四小姐果然聪慧之极。其实越儿根本什么都没告诉你,刚才是你有意诈我。我一时不察,竟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语气中流露出自嘲。
    慕念春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成心要刺探你的秘密。只是觉得你和韩越关系不同寻常,相貌又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出言试探。没想到,竟猜了个正着。”
    善能苦笑着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已经告诉你了,也没什么可再隐瞒的。”顿了顿又低声道:“韩云海回京之后,我正好生下了越儿。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皇上召他进宫,又是封赏又是为孩子赐名,他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愤怒之极,却又无可奈何。我们两个一直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在京城只住了几个月,又被皇上派去镇守边关。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后,韩云海的尸体被送回了京城。
    她在韩云海的尸体旁哭了一整夜。
    如果不是因为她,韩云海也不会英年早亡。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相(一)
    “皇上想让我进宫,所以暗中害死了韩云海。”善能脸上满是泪痕,声音也哽咽起来:“我恨极了这样的日子,想着一死百了。韩云海下葬之后的那天晚上,我便上吊自尽。却被贴身丫鬟察觉,被及时救了下来”
    “后来呢?”慕念春听的入了神,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口。
    善能苦笑一声说道:“后来,越儿的二叔韩云石便来了。他什么也没多说,只问我愿不愿意诈死离开韩家。他会为我遮掩,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为夫殉情。代价是从此以后改名隐姓,再也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韩云海和她只是挂名夫妻的事,韩云石并不知情。不过,韩云海常年驻守边关并不回京。而她却常被惠妃传召入宫,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时间一久次数一多,韩云石便起了疑心。韩云海正值壮年,却忽然急病身亡。再加上她欲自尽寻死,其中处处疑云
    韩云石心思敏锐过人,猜出了大半的事实。他心中暗恨皇上霸占臣妻竟对臣子下毒手,更不愿看到兄长一死嫂子便被接进宫,索性提出了这个折衷的办法。
    ,,小说 .她一咬牙便答应了。
    韩云石连夜命人将她送出府,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暂时安顿下来。
    第二天,“韩夫人为夫殉情自尽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知道内情的丫鬟都被韩云石暗中“处理”了。没人知道真正的韩夫人其实根本没死。
    她在院子里战战兢兢的躲了几个月,等所有的风声都平息了。便悄然离开了。
    “我不能再回叶家,也不能再回韩家。天大地大,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处。我思来想去,便去了慈云庵。”善能想起当年万念俱灰走投无路的自己,神色愈发黯然:“我和慈云庵的妙云大师曾有过一段香火情,她暗中收留了我,让我剃发为尼。我不能接触生人,便躲在慈云庵的厨房里,一躲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来,我从不任何人亲近。也从不敢和任何人提起身世来历。我甚至从不敢打听韩家的事。唯恐惹来别人疑心”
    善能眼中泪光闪动,声音哽咽。
    慕念春心中一阵恻然,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绝色的美貌并未给她带来好运,她的一生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皇上贪念她的美色和厨艺。惠妃利用她为自己争宠。丈夫因她而死。唯一的儿子如今对她满是恨意
    门外忽的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没有敲门没有迟疑,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慕念春反射性的抬眸看了过去。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蓝色的武服。薄底的软靴,相貌寻常,一副护院打扮。京城富商官宦如云,请些身手好的做护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么走出去,绝不会惹来任何人注意。
    慕念春心里却陡然一沉。
    韩越竟又换了一副易容装扮
    果然早有预谋准备充足。齐王能识破他的伪装吗?
    韩越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善能,冷冷说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善能全身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低低的应道:“我和四小姐说说话”
    “说了什么?”韩越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善能下意识的避开了韩越的目光,含糊的应道:“就是说了些往事。”
    往事?韩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面色阴沉,毫不留情的嘲讽:“这么不光彩的事,亏得你有脸说出口。”
    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了。善能眼泪唰的涌了出来。
    慕念春原本不想吭声,可此时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这么说话。她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她毕竟是你亲娘。今天还一直发着高烧,你既是出去,为什么不抓些药回来”
    韩越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副菩萨心肠。有这闲情关心别人如何,还不如好好操心自己的命运。”
    说完,看也不看慕念春一眼,冷冷对善能说道:“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以后不准出屋子半步。”
    善能低声应了,挣扎着下了床。刚一站到地上,便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身子摇晃了一下。
    慕念春一惊,想也不想的伸手扶住善能:“你怎么样了?”
    善能面色惨白中透着异样的潮红,声音虚弱无力:“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分明是高烧过度,就连手都烫的吓人。慕念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急急的对韩越说道:“快些去请大夫来!她烧的太厉害了。再这么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
    韩越却动也不动,声音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温度:“齐王府所有的侍卫正满京城的搜寻找人。请大夫来肯定会泄露行踪。就让她一个人回屋待着,能熬过去是她的命好,熬不过去也是她的命。”
    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怎么会忘了他是多么的残忍无情!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受病痛折磨依然心冷如铁
    韩越似是看出慕念春在想什么,唇角扬起讥讽的冷笑:“你觉得我冷血无情,怎么不想一想当年她是怎么对我的。我还是个八岁的孩童,刚为爹披过麻戴过孝,然后就听到她自尽身亡的消息。我整整哭了几天几夜,后来生了一场重病,一直高烧不退,差一点就熬不过去。那个时候她在哪里?我进宫之后,因为皇上和惠妃都对我另眼相看,宫里的妃嫔心中不忿,指使太监在我的饭食里放了泻药,我拉肚子差点虚脱,整夜的疼。那个时候,她又在哪儿?”
    善能无力的靠着慕念春,泪水簌簌落下。
    “她不愿忍辱偷生,所以诈死逃出韩家,安稳的躲了十几年。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这十几年来,我是怎么长大的?”韩越语气渐渐激动,隐忍压抑多年的愤怒喷薄而出:“我一直当她是真的为爹殉情死了,可事实是,她根本没死。她一直就躲在慈云庵里。这么多年了,从没来找过我。她没把我当儿子,我为什么还要认她这个娘?她生病与否死活与否,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盛怒中的韩越,宛如一头嗜血的猛兽,显得残忍而狰狞。
    慕念春一颗心直往下沉,手脚冰凉。
    她曾无数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就代表着他又要开始杀人了他此刻当然不会杀了善能,不过,显然不可能请什么大夫来。
    “四小姐,”善能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谢谢你为我说情。放心,我没什么大碍,我能撑得住”
    说着,强自站直了身子,往外走去。
    慕念春一惊,下意识的想追过去。韩越却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面前。慕念春无奈之余,只得喊了声石竹。
    石竹担忧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才搀扶着善能出了屋子。
    韩越转身拴上门闩。
    慕念春心里又是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想做什么?”
    韩越转过身,讥削的看着面色仓惶戒备的慕念春:“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他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对一个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下手。
    慕念春心神稍定。
    屋子里又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这场无言的较劲,延续了约有一盏茶左右的时间。终于,还是韩越先打破了沉默:“她刚才什么都告诉你了。”
    慕念春简短的应道:“是我套她的话。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真相。”
    韩越定定的看着她,沉声道:“你以前觉得我野心勃勃冷血嗜杀,先杀了赵王父子,又杀了周琰,登上皇位之后,又将宫里的妃嫔杀的一干二净。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世秘密,你还这么想吗?”
    慕念春抬眸回视:“就算你心中有怨有恨,要杀皇室中人,要抢皇位,可做了皇帝之后,你又是怎么对身边人的?朝中官员,只要是和太子来往密切的,几乎都没逃得过灭门之祸。你要杀他们也就罢了,为何不肯放过他们的家眷?那些伺候你的太监宫女,稍微有不合你心意的就杀。他们有什么错?前一刻还依偎在你身边的女人,下一刻就会被发入冷宫,甚至血溅当场。她们又何其无辜?”
    压抑在心底的前尘旧事此时全部涌上心头。慕念春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俏脸上满是愤怒的红晕:“我们慕家几代都是文臣,手中无兵无权。对你的皇位毫无威胁。你为什么连他们都不肯放过?”
    “你屠杀慕氏满门,我恨你入骨,自然要杀你报仇。我一个弱女子,能用的手段无非是博你欢心让你失去戒备,在宵夜中下毒和你同归于尽。就算你现在问我,我也可以坦坦荡荡的告诉你,我从未后悔做过的事。就算重来一回,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若是想杀了我报仇,尽管动手!”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真相(二)
    慕念春只觉得全身热血上涌,脸颊绯红,目光亮的惊人。
    韩越面色阴沉的可怕,却意外的没有暴怒:“你心里只记得这些。我对你的好,你为何一句不提?”
    对她好?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我不过是你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高兴了喂些食物和水,不高兴的时候就饿上几天。惹怒了你可以随时杀了。在你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偶尔出去透透气。你心情不好了,这只金丝雀就得战战兢兢又温驯的哄你高兴讨你欢心。这么多宠物中,你大概是喜欢这只金丝雀的,为这只金丝雀铸了一个最精致豪华的鸟笼。可是,这只没了自由没了亲人的金丝雀,其实恨那个鸟笼,更恨将她囚禁在笼子里的人。”
    “你是不是还要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有!一天都没有!我恨你怕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对你百依百顺,竭力讨你欢心,都是为了博你宠爱信任,令你失去戒心。伺机在你的宵夜里下毒,和你同归于尽!”
    &nbsp≡≠小≡说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没了任何遮掩的必要,更没了回旋的余地。
    此时此刻,激怒韩越无疑是不明智的。以慕念春的聪慧冷静,本可以避免这样针锋相对的局面。只要装模作样的忏悔掉几滴眼泪,或许就能让韩越心软。以她的演技,不算什么难事。
    可是。她却做了一回不冷静不理智的选择。
    真是畅快淋漓!
    前世委屈求全卑微讨好,今生若是依然这么窝囊憋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哪怕下一刻韩越就拔刀相向,她也会挺直了胸膛去面对。
    韩越眼中射出怒火,右手紧紧的按在刀鞘上。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拔出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了你?”
    面对着阴冷暴怒的韩越,慕念春竟没半点惧怕,有种豁出一切的畅快:“我怎么敢这么以为。从昨天被你掳走开始,我就做好了随时丢命的心理准备。你要打要杀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了。”
    两人又像昨夜一般僵持了片刻。
    表面看来。慕念春是处于弱势的那一个。她被韩越掳来关在屋子里。手无缚鸡之力,韩越想杀了她动动手就可以做到。
    可事实上,韩越才是愤怒又憋屈的那一个。明明恨之入骨,却又无法狠心杀了她。满腔的怒火在胸膛涌动不息。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嘭”的一声巨响!
    韩越猛然拔刀。凌厉的刀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桌子顿时轰然倒下。木屑四处飞溅,其中一片飞溅掠过慕念春的脸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也不算很痛!和前世在宫中吃过的苦头相比,这简直不值一提。以韩越暴戾无情的性子,到现在还没一刀杀了她,真是奇迹。
    慕念春苦中作乐的自嘲。
    这样一个冷厉残忍性情反复随时都会翻脸的男人,前世的她害怕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生出爱意?她想要的,不是所谓的宠爱和风光,而是关切和尊重。
    韩越永远也不会懂这些。
    韩越的目光落在她脸颊细细的伤痕上,嗜血的快意和难言的懊恼后悔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无法用言语描述
    这一声巨响传到了屋外。
    守在门外几米远的侍卫们对视一眼,然后各自站好,只当什么也没听到。善能的屋子离的远了些,却也听到了这声巨响。
    石竹想也不想的冲了出来。
    可还没等她靠近屋子,侍卫们便抽出刀,面无表情的拦住了她。石竹无奈的退回了善能的屋子里,焦急气恼的红了眼圈,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
    善能恹恹的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石竹,那声动静是怎么回事,四小姐没事吧!”
    “侍卫们拦着不让我过去,我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石竹哽咽着说道:“我真是没用。要是换了冬晴,至少还能和他们动手闯过去。”
    善能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低声道:“他不会真的对四小姐动手的。你不用担心。”
    这可说不准。连她这个亲娘生病,韩越都能狠心不闻不问,对小姐又怎么会心慈手软?
    石竹生性厚道,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善能已经够可怜了。还是别再说这些刺激她了
    屋内,两人遥遥相对。
    韩越眼中怒火尚未完全褪去,右手持着长刀,气势凌厉逼人。
    相较之下,慕念春却是那样的娇弱无助,那丝血痕映衬的脸颊愈发苍白。眼中却再无一丝惊惧害怕,就这么平静的和韩越对视。
    韩越忽的张口道:“你这么恨我,是不是还因为当年掉了的那个孩子?”
    慕念春全身一颤,一刹那间,表情似凝固了一般。
    当年慕家被灭了门,她痛苦之余,暗暗下决心要杀了韩越为家人报仇。为了博得韩越的欢心和信任,她战战兢兢费尽心机。她也确实做到了,短短几年间,就成了最受宠的妃子。也因此成了小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被诊出有喜之后,小杨氏嫉恨交加,唯恐她生下儿子危及自己的皇后之位,暗中指使宫女在她的安胎药中做了手脚。
    腹中的孩子落了胎,果然是一个男婴。她也差点血崩而死。后来虽然被及时救治了回来,却从此再也不能怀孕了
    “我知道那件事是小杨氏暗中命人做的,可她毕竟是皇后,又是太子的生母。就算为了太子,我也得给她留几分颜面。”韩越沉声道:“所以,我没有深究此事,放过了她一回。不过,之后的几年,我对她冷淡疏远,只专宠你一人。她虽是六宫之后,却远不及你风光”
    说到这儿,韩越顿了一顿。暗暗恼怒自己的语气太过示弱,正想说些强硬的话挽回颜面。
    慕念春却淡淡的说道:“孩子没了,我确实难过了一阵子。不过,后来我很快就释怀了。”她一个人在宫中苦熬已经够凄凉了,又何必再添上孩子一起遭罪。
    而且,她已经决意要和他同归于尽。若是多了孩子,只怕她的决心会动摇,未必能下得了手。
    韩越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眼中又射出了怒焰。
    慕念春神色平静漠然,然而,说出口的话语却一句比一句犀利尖锐:“你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将我掳来,就是为了问清前世我对你动手的缘由。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下面,你要怎么办?将我一直软禁在这个院子里?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齐王一定会派出所有的人手暗中搜寻你的下落,你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有一天会露出行迹。更何况,你还要‘图谋大业’,总得回赵州和赵王会合。你总不会打算将我一起带回赵州吧!此事难度有多大,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就算是替我也易容改装,也很难瞒得过齐王耳目。到赵州需要几日路程,只要你一现身,齐王就会领兵追来。你身边只有这几个侍卫,根本不是齐王对手。”
    韩越竟没动怒,反而用奇异的目光看了慕念春许久。
    前世的她,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幡然醒悟,这些不过是她的伪装。
    真正的她,冷静果决,十分聪慧,对人对己同样心狠手辣!
    此时她明明居于劣势,却没有半分慌乱,侃侃而谈。让人恨的咬牙切齿,却又禁不住打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激赏
    慕念春抬眸和他对视:“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要么就早些放了我。将我关在这里,对你来说已经毫无益处,只会激怒齐王”
    “激怒他又能如何?”韩越冷冷的打断慕念春:“我和他前世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今生也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他越愤怒越焦急,我心里越是快意。你说的没错,现在关着你确实没太大用途,不过,只这一条,已经足够了。”
    “你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待着,别想着逃出去,最好连这个念头都别有。如果有任何异动,我就先杀了石竹!”
    慕念春一直平静无波,此时终于变了脸色,眼眸闪出怒火:“你要杀就杀我,对我身边的丫鬟动手算什么本事。”
    两人的对峙里,韩越终于占了上风。
    看着慕念春愤怒的俏脸,韩越心中掠过一阵快意,扯了扯唇角说道:“你果然在意石竹那个丫鬟。既然如此,那就安分老实些。别逼着我对石竹动手。”
    他一时兴起将石竹一并掳了过来,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卑鄙!无耻!”慕念春全身的血液上涌,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韩越喜怒无常,动辄翻脸。她这么骂他,他一气之下对石竹动手怎么办?
    ps:推荐朋友的新书,作者红豆生南锅。一句话简介:皇帝了不起?等我穿成你的小情儿,虐死你!
 第二百三十三章 暗斗(一)
    出人意料的是,韩越竟没有动怒。只神色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等等!”韩越诡异的反应,令慕念春心惊肉跳,想也不想的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韩越没有转身,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放心,我现在没打算要了那个丫鬟的小命。”
    前世见惯了她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可人模样,此时这个伶牙俐齿反应敏锐令人恨的咬牙切齿的她,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慕念春闻言暗暗松口气。
    韩越虽然冷血嗜杀,却从来不屑于说谎。石竹暂时还是安全的。
    想到石竹,自然又想到了高烧不退的善能。慕念春忍不住又多嘴一句:“你娘......善能她还发着高烧,你若是不想请大夫来,就让人去药铺里抓副退烧的药吧!不然,只怕她撑不过去。”
    韩越转过身来,一脸的嘲讽:“真看不出你竟还是一副菩萨心肠。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的病情。就算她熬不过去了,又和你有什么相干。”
    慕念春被噎了一下。
    韩越又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和她为什么这么熟悉?”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慕念春应道:“去年我随祖母去慈云庵小住,正好结识了善能师太。之后我在慈云庵里住了一个月,一直随她学做素斋。虽无师徒之名,可在我心里,早已将她当成了我的师傅。我关心她的身体,也是理所应该的。”
    韩越眸光一闪,神色莫测:“你和她倒是很有缘分。”
    慕念春默然。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谁能想到,偶尔中结识的善能竟会是韩越的生母......
    “她的事你不用多管。我心中自有主张。”韩越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这一次,慕念春没有吭声。
    很快,石竹便回来了。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在看到慕念春脸颊边的血痕时,石竹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小姐。你的脸......”
    慕念春打起精神笑了一笑:“没什么,刚才韩将军有些不高兴,拔刀劈了桌子,有木屑飞溅到我脸上,划了这么小小一道血痕。我刚才照过镜子了,没什么大碍,最多几日就会好了。不会留下印迹的。”顿了顿又开起了玩笑:“放心好了,就算有一点点印迹。齐王也不会嫌弃我的。”
    石竹被逗的破涕为笑,擦了眼泪,又挽起衣袖,开始收拾起地上的木屑。
    换做别的闺阁千金,遇到这样的事早就哭哭啼啼六神无主了。小姐却坚强又乐观,她也要学小姐的样子,勇敢坚强的面对眼前的一切。
    在石竹低头的刹那,慕念春的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焦虑。
    韩越曾说过的那番话,她不愿告诉石竹,免得这个傻丫头又自责懊恼。可她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齐王一定在想尽法子找她。她一定要撑下去。等齐王来救她。
    ......
    “儿臣给父皇请安。”
    福宁殿里自然少不了伺候皇上的人。皇后和容妃都在,太子妃和周琰夫妇也在。太子却去了勤政殿理事。
    齐王进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去。昨日齐王说都没说一声就冲出了福宁殿。众人心里都暗暗觉得诧异。而且,听闻齐王府里所有的侍卫都被派了出去。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坐在龙塌上,神色黯淡神色恹恹,见了齐王也没什么笑意:“免礼平身。”
    皇后在一旁张口问道:“齐王,你昨日匆匆跑出福宁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多谢母后关心。”齐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随口笑道:“不过是件小事,儿臣已经处理妥当了。”
    皇后眸光微闪,并未追问。心中是否相信这番说辞。就不得而知了。
    容妃微微蹙起了眉头。没人比她更清楚齐王的性子。能让他不顾一切跑出福宁殿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小事。不过。他既是轻描淡写不肯明说,显然那件事很要紧。不宜让众人知晓。
    想及此,容妃很配合的转移开了话题:“赵王府已经被封了府,赵王世子也被关进了宗人府。不过,这件事不甚光彩,不宜宣扬。”
    何止是“不甚光彩”,根本就是天大的丑闻!一旦传开,皇家颜面就会荡然无存。
    可这样的大事,又哪里能瞒得过满朝文武?等赵王再一进京,大概街头巷尾都会传遍此事了......
    这一点,皇后也是心知肚明。口中却说道:“容妃说的是。本宫已经下了封口令,福宁殿里所有的人都不得提起昨日发生的事。若有违者,一律严惩!”
    “皇后娘娘英明。”容妃附和的十分顺溜。
    齐王满腹心事,面上却半点不露,关切的看向皇上:“父皇,你今日感觉如何?”
    皇上又气又伤心,一夜都没睡,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闻言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朕这把老骨头还是早些归天的好,也免得一个个还要费尽心思毒害朕。”
    这话说的实在太诛心了。
    在龙塌边的众人不约而同的跪下。
    “皇上可千万别这么说。”皇后哽咽着说道:“皇上是这大秦朝的天,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大秦江山,也要保重龙体。”
    容妃的眼圈也红了:“皇后娘娘说的是。皇上万万不能因此伤心过度,免得伤了龙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
    皇上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的脸孔,最后落到了齐王的脸上,半晌才说道:“你们都退下,朕有些话要单独和齐王说。”
    皇后心中不快,面上却恭敬的应了,起身领着众人都退出了寝室外。
    ......
    皇上看了齐王一眼:“小十四,坐到床边,朕有话问你。”
    齐王应了一声,坐到了床榻边。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皇上当时太过震惊,没来得及追问。此时命众人都退下只留下了他,显然是开始发问了
    果然,皇上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赵王父子怀有异心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王早有准备,张口答道:“儿臣早在一年前就有所察觉。只是苦无证据,不敢对父皇言明。这一年来,儿臣在赵王府安插了眼线,一直暗中留意赵王府的一举一动。此次能及时察觉到周珣的阴谋,也着实有几分运气。幸好父皇安然无事。”
    皇上定定的看着齐王,似是在分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齐王没有闪躲,坦然回视。
    半晌,皇上才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杨太医意外摔伤一事,是不是你派人暗中动的手?”
    齐王面不改色的应道:“是。杨太医是周珣的人,在父皇身边隐藏多年。儿臣唯恐他会在针灸的时候做手脚,所以暗中向太医院的院正举荐了江太医。之后又想法子让杨太医‘意外’摔了一跤,让他回杨家养伤。”
    竟全数说了实话,半点都未隐瞒。
    皇上看向齐王的目光变的微妙复杂:“这么说来,你已经暗中救了朕一回。”
    齐王一脸诚恳的应道:“只要父皇龙体安康,儿臣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皇上心里涌起一阵暖意,面上却半点不露,故意板起脸孔说道:“你早就知晓赵王父子的野心,为什么不及早向朕禀报。让朕一次又一次的陷于险地。万一你救之不及,朕就会遭人暗算。这就是你的孝心?”
    这么一大顶帽子压下来,齐王也坐不住了,立刻在床榻边跪了下来:“请父皇息怒,听儿臣一言。”
    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有什么苦衷,说来让朕听听。”
    “赵王是儿臣的兄长,赵王世子是儿臣嫡亲的侄儿。他们父子两个野心勃勃意图篡位,儿臣早有察觉。可他们行事十分隐蔽,儿臣根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又如何敢在父皇面前明言?就算说了,只怕父皇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斥责儿臣一顿,更会打草惊蛇。不得已只能兵行险棋。让父皇屡次置身险地,儿臣心中也是忐忑难安诚惶诚恐。幸好一切有惊无险,父皇安然无恙。不然,儿臣虽死不足惜。”
    跪在床边的少年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和往日那个轻浮肆意跳脱的齐王判若两人。
    皇上默然片刻,忽的长叹了一声:“你先起来吧!”他自恃英明神武目光如炬,却不料自己的儿子都未曾看透。
    最器重的长子野心勃勃,竟妄图篡位。
    最喜欢的长孙胆大包天,竟在他的药中下毒。
    就连最偏爱的幼子,也从不是他想象中的轻狂任性惫懒,精明深沉果决之处,丝毫不弱于赵王太子等人......
    想及此,皇上心中一阵复杂。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欣慰。
    齐王起身,忽的又说道:“父皇宣赵王进京,不知赵王会不会铤而走险举旗逆反。为了防备此事,还请父皇今日就下令,先将赵王的同党全部软禁。”
    ......
    ps:齐王出招了~o(n_n)o~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斗(二)
    这个提议倒也不算突兀。
    这一道圣旨到赵州,能否召回赵王真的不好说。总得先做些防备。
    皇上想了片刻,便应下了此事:“你说的有理。朕这就命人彻查赵王党羽,先将这些人都暗中软禁起来审问。”
    齐王再一次出了惊人之语:“父皇若是信得过儿臣,就将此事交给儿臣吧!”
    皇上一愣,下意识的应道:“这可不是小事,你能应付得来吗?”这么多年来形成的思维惯例,真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齐王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一年来,儿臣一直命人暗中留意赵王府的动静,哪些人和赵王府来往密切,儿臣都心中有数。调查起此事来肯定也会比别人更快些。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当仔细。”顿了顿又说道:“五哥身为太子未来储君,反而不便过多的插手此事,免得落下不好的名声。儿臣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还请父皇相信儿臣!”
    看着一脸沉小说.稳的齐王,皇上心情又是一阵微妙的复杂。忽然之间,幼子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亏得他一伪装就是这么多年,就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没能窥破。
    也罢!此事就交给他好了!
    皇上终于点头应了。
    齐王心里一松,忙谢了恩。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赵王所有的党羽都软禁起来。尤其是韩家,更是一个人都不能放过!韩越还躲在京城。肯定会很快知道此事,焦虑着急之余,必然会露出踪迹
    他这么崭露锋芒,也一定会惹来太子和皇后的忌惮。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先救回慕念春要紧
    齐王领命之后,便雷厉风行的动了手。
    先领兵到了杨家。杨鸿故作镇定:“不知齐王殿下领兵到杨家来,是何用意?”
    齐王俊脸上毫无笑意,冷然说道:“不用本王多说,杨大人心里肯定清楚的很。赵王世子意图在父皇的药中下毒,人证物证俱全。杨大人也是同党。免不了要进天牢一遭。”
    说完一挥手。一堆御林军冲了过来将杨鸿围住了。
    杨鸿面如土色,脑海中只有两个字。
    完了!
    一切都完了!赵王世子竟然被抓了个证据确凿。赵王又远在赵州,根本来不及反应。退一步说,就算赵王继续谋逆大业。也无法救他出天牢了
    齐王又冷冷的吩咐:“杨太医也是同党。你们去杨家后院。将杨太医一并带到天牢里。”
    出了杨家之后,第二个就去了韩府。
    韩云石今日没当值,正好在府中。见到齐王领兵气势汹汹而来。既惊又怒,强自镇定的问道:“不知属下犯了什么错,齐王殿下为何要领兵来抓我进天牢?”
    能“劳烦”到一个皇子亲自登门抓人,绝不会是小事。可韩云石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严格来说,韩云石其实不算赵王党羽。平日和赵王几乎没什么来往。只是因为韩越的缘故,勉强算是沾上了一点关系。前世赵王谋逆举事,是韩越暗中说服韩云石开了宫门。不过,韩越登基之后,韩云石父子三人成了韩越最信任最器重的心腹。尤其是韩云石,更是手握重兵,亲自领兵追杀过他数次。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放过。
    也只有抓住韩云石父子入天牢,才是真正击中韩越的软肋。
    齐王眸光一闪,冷然说道:“赵王父子意欲谋逆,韩越是赵王麾下第一猛将。韩统领是韩越嫡亲的二叔,私下肯定有勾结。来人,将韩统领拿下。还有两位公子,也一并带走。”
    韩云石面色变了又变。然而他再愤怒也不敢挣扎反抗,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皇权至上,只要是事关谋逆,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赵王父子谋逆,韩越肯定是同党。他们父子被牵连也是难免的。
    韩骐和韩励兄弟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横祸吓懵了。尤其是韩励,此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单纯少年,何曾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在被捆缚起双手押出去的时候,早已是满脸泪水。
    韩云石看着惊惶哭泣的小儿子,心如刀割。
    大哥韩云海就是死在皇上手里,现在又轮到他们父子了
    这还只是开始。
    其余的赵王党羽一个个也在战战兢兢的害怕。这些人平日和赵王世子来往密切。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隐约有了耳闻。然而到了此时,再后悔也已经迟了。
    短短两天内,锒铛进狱的官员已经不下数人,赵王党羽几乎被抓的一干二净。
    赵王父子弑杀皇上的事风一般传遍了京城。京城顿时为之风云变色
    太子府里。
    太子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东宫属官和心腹幕僚都在,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
    “太子殿下,此次是最好的机会,趁此机会一举铲除赵王一党。殿下万万不能心软,否则后患无穷。”
    “是啊,以前无凭无据也就罢了。如今证据确凿,绝不能放过他们。”
    “齐王殿下已经领兵抓了赵王党羽”
    齐王!
    太子默念着这两个字,心情愈发复杂。赵王心怀不轨,暗中结交朝臣,他也早有耳闻,也一直暗中命人调查赵王党羽。不过,现在看来,齐王手中掌握的名单比他更齐全。进了天牢里的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他一直都小觑了这个十四弟。
    短短两天,齐王崭露出的实力和心机手腕,都令人不容小觑!
    众人说了半天,见太子一直都没吭声,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幕僚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子殿下不仅要对付赵王父子,也该防备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此时看来是伪装的太好了”
    是啊!伪装的实在太成功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将这个幼弟放在眼里,对齐王几乎没什么防备之心。事实证明,皇家养育不出温和无害的鹌鹑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太孙周琰走了进来。
    看到周琰,太子的脑海中瞬间想到的就是“温和无害的鹌鹑”,还是一只胖乎乎的鹌鹑!他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单纯老实的儿子。
    太子没好气的想着,语气自是好不到哪儿去:“我们正在商议要紧的事,你来做什么。”
    周琰一直都怕太子,只要太子一板起脸孔,立刻紧张的手心直冒汗。今晚也不例外,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重要事情,顿时又鼓起勇气抬头道:“父王,我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说。”
    太子略有些意外。
    众人立刻识趣的起身退了下去。
    太子放缓了语气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周琰定定神说道:“父王,十四叔那天特地提醒我,以后出入要加倍小心。多带些信得过的侍卫,免得被人所趁。我想提醒父王一声,今后也多加小心。赵王他们竟然敢对皇祖父动手,说不定也会对父王和我动手。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语气中的关切之意清晰可见。
    太子心里涌起暖意。周琰虽然不够聪明伶俐,却心地仁厚,孝心可嘉。只是,周琰一向和齐王来往密切,也最肯听齐王的话
    “你提醒的对,孤日后自然留心。”太子的语气十分温和,然后不着痕迹的试探:“十四弟除了提醒你出入小心,还有没有说别的?”
    周琰老实的答道:“堂兄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心里很是难受。十四叔对我说,要学着认清残酷的现实。还说,我不是不解世事的孩子了,我是大秦朝的太孙。将来总要面对这些。”顿了顿又道:“十四叔说的对。我以前总躲在父王身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父王为我遮风挡雨。我如今已经成了亲,也该学着长大了。不能事事都依靠父王。”
    说到后来,那张白胖清秀的脸孔上竟浮上一抹陌生的坚定。
    残酷的皇位斗争,让周琰在短短两天内成熟了许多。
    太子既惊喜又欣慰:“好!你能想通这一些很好。说起来,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整日读书。从明天起,每天晚上都到书房来,听听孤和东宫属官还有幕僚们是怎么议事的。”
    也是时候让周琰学习如何处理繁琐的政务了。
    周琰显然没料到太子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楞了一愣,然后忐忑的应下了。
    太子故作不经意的说道:“以后你要忙着学习处理政事,只怕没多少时间和齐王在一起。还有,太子府里的事,你在他面前也少提为好。”
    平日略有些迟钝的周琰,此刻却出奇的敏锐:“父王,你是不是在疑心十四叔?”
    太子:“”
    太子咳嗽一声:“孤没有疑心他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
    周琰和齐王亲密要好,有什么话在齐王面前根本憋不住。他还是少说为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巧遇
    赵王党羽纷纷进了天牢,在京城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似乎有人有意在市井中散播此事,很快,赵王世子意图毒害皇上的消息就传遍了街头巷尾。一时间,酒楼茶馆里闲余饭后,几乎人人都议论此事。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寻常的青年男子进了一间茶楼,坐下要了一壶茶。
    这样的男子在京城随处可见,因此几乎没惹来任何人的注意。
    青年男子缓缓的啜饮着手中的热茶。邻桌是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先谈论诗词五经,很快,话题便转到了当下最惹人瞩目的事情上来。
    “听说赵王世子意图对皇上下毒手,被齐王殿下及时制止,如今已经被关进宗人府了。就连赵王府也被封了......”
    “何止是赵王府。杨府韩府也都遭了殃,还有其余的赵王党羽,都被抓进了天牢......”
    几人正低声说着,忽然听到咣当一声脆响。几人都是一惊,迅疾的看向邻桌。
    青年男子手中的茶杯已经被捏碎了,滚烫的茶水撒了一桌。奇怪的是,那青年男子的神色却没多少异样。
    几个书生心里暗暗嘀咕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这个青年男子一手就捏碎了茶杯,显然身怀武艺。他们几个文弱书生,还是别招惹这种人为好。
    茶馆伙计听到动静不对,忙陪笑着过来收拾了桌子,又重新拿了干净的茶杯过来。
    青年男子深呼吸一口气,平复紊乱的心绪,取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对那个伙计说道:“我有些事要问你。只要你回答的详尽,这些碎银子就赏给你了。”
    那伙计看着碎银子,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笑的愈发殷勤:“客官想问什么只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年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里却透出几分压抑和沉重:“听闻赵王府被封了府,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近日刚到京城,对京城里的事不熟悉。所以想听着解解闷。”
    那伙计眼里只盯着碎银子,哪里还顾得上想青年男子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说起来,这么令人震惊的大事,谁也免不了要闲聊议论几句。
    “客官这可问对人了。小的整日在茶馆里听客人们议论此事,再没人比小的更清楚此事了。”伙计口沫横飞眉飞色舞:“四天前,赵王世子在皇上的药中下毒。结果被齐王捉了个正着。当天就被关进了宗人府,赵王府也被封了府。之后,齐王便奉皇命彻查赵王党羽,一一抓进了天牢审问。这其中就有赵王世子的舅家,还有韩家父子三人。听说光是被关进天牢的官员足有二十多个。这一回,齐王殿下可是大大露了脸......”
    青年男子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淡淡的说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那伙计正说的兴起,又觉得拿了银子总该说一些,殷勤的笑道:“客官若是还嫌闷,小的可以多说一些有趣的京城秘闻......”
    “不用了!”短短的三个字。透着阴冷和杀气。
    伙计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嘴,拿了碎银子。迅速的退下了。
    青年男子沉默的坐在那儿,明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浑身却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寒意。邻桌的几个书生有些坐不住了,悄悄起身结账走了。
    这个青年男子,就是易容出来打探消息的韩越!
    为了躲避齐王的追踪寻找,韩越这几天一直藏在院子里。根本不知宫中内外情形。直到今日,才重新易容改装一番悄悄出了院子。找了这一处茶馆。
    没想到,刚一进茶馆,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周珣失了手!齐王领了皇命大肆抓捕赵王同党。就连二叔和两个堂弟也未能幸免......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齐王!也只有齐王最清楚他的软肋。他可以不顾周珣,可以不顾杨鸿。却不能不顾韩云石父子三人。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他心中。只有他们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韩越的心里涌起浓浓的杀机!
    齐王故意命人将消息散播开来,分明就是要逼他现出踪迹。
    可恨的是,明知如此,他也不能扔下韩云石父子不管。
    眼下他身边却只有几个侍卫。要想打听天牢里的动静,只能先暗中和那边宅院里的下属联络。还有一些藏在暗中暂时没被齐王查到的人手,也要及时的联络......
    韩越心念电转,很快拿定了主意。
    他故作悠闲的出了茶馆,不疾不徐的走在街道上,连着拐了几个弯。确定无人跟在自己身后,才拐进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这个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的民户,最里边的那一处民宅常年锁着门。
    这处民宅传闻闹过鬼,一直无人居住。周围的人也都离的远远的。
    这处民宅,正是韩越此时的藏身之处。慕念春也被藏在这里。几个身手高强的侍卫轮流守着门,门上有锁窗也被封死了,慕念春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逃走。
    慕念春也很清楚这一点。这几天里,她一直老实的待在屋子里,并未试图逃走。也没有再用言语激怒过他。
    她一直都是个聪慧机敏的女子。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形下该如何自保......
    咿呀一声门响,打断了韩越的思绪。
    韩越警觉的看了过去。
    低矮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送一个少年出门。那个中年男子面容消瘦,脸上满是皱纹。那个少年一脸忠厚老实,正低声叮嘱那个中年男子:“......爹,娘的病还得坚持喝药,我现在的月钱足够娘治病抓药了......”
    那个中年男子边点头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很普通的一户人家,很普通的一对父子。
    韩越目光掠过少年端正的脸孔,心里忽的一动。这个少年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韩越迅速的走到巷子最里面的那出宅院门口,用特定的暗号敲了门。
    门开了,韩越闪身而入。然后,门又迅疾关了起来。
    少年疑惑的看了远处的民宅一眼,低声问道:“爹,那户不是一直都没人住吗?怎么现在忽然有人了?”
    中年男子想了想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前几日还没半点动静,不知怎么今天就冒出人来了。”
    而且,刚才那个青年男子显然身怀武艺。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富商官宦府邸的护院之流,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少年遥遥的看着那扇关的紧紧的门,心里泛起了疑云。
    中年男子催促道:“狗儿,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少年回过神来,低声抱怨道:“爹,我已经改名叫姚长贵了,别再叫我狗儿了。”这个少年,正是小贵子。
    中年男子哑然失笑,忙笑着改口:“是是是,是我喊错了,应该叫你小贵子才对。这可是四小姐亲自为你取的名字。”
    一提到四小姐,小贵子的神色黯然下来。四小姐被歹徒掳走已经整整四天了。慕家上下严格封锁了这个消息,对外只说四小姐身子不适在院子里静养。私下却派了所有的护卫家丁暗中寻找四小姐的下落。只可惜至今依然毫无音讯......
    刚才那个男子的行踪有些可疑,应该去试探一番,说不定能发现小姐的下落。
    小贵子打定主意,先假意离开。等他爹回院子关了门之后,才悄悄回转。走到巷底的那扇门前,将耳朵紧紧的贴在门上。
    门内隐隐的传来说话声。
    可是声音太模糊了,小贵子努力竖长了耳朵,依然什么都听不清。为了能听的清楚一点,他又靠的更近了一些。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木门,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谁?!”
    门内立刻响起一个警惕的男子声音,随之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贵子吓了一跳,急中生智,学了一声猫叫。
    “是只野猫,别大惊小怪的。”门内响起另一个男子略有些不耐的声音。
    之前那个男子的脚步声在门边停下了,不满的嘟哝道:“小心些总没错。”似乎停顿了片刻,又重新走了回去。
    门外的小贵子,此时紧张的双腿直发抖。额上手心都是冷汗。他不敢随意动弹,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完全听不到门里的动静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待走出这条巷子之后,小贵子才敢呼出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的租了一辆牛车:“只要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送我到齐王府,我就付给你双倍的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车夫想也不想的应下了,一路上扬起鞭子,将牛车赶的飞快。
    小贵子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齐王府。
    一处久未住人的民宅,忽然多了几个陌生的男子,每天都紧紧锁着门不敢出来半步,警戒心又如此之强......怎么想怎么可疑。
    说不定,小姐就被关在这个院子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诘问
    一个时辰之后,小贵子赶到了齐王府。
    “我有急事要禀报齐王殿下,烦请通报一声。”小贵子一脸恳求的对齐王府的门房管事说道。
    那个门房管事不冷不热的问道:“你是何人?找殿下有何事要禀报?”心里鄙夷的冷哼一声。以为齐王殿下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也实在怪不得门房管事这副冷淡的样子。小贵子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看着又憨厚老实。怎么看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厮。
    小贵子心中焦急,陪笑道:“小的是慕家的车夫,特地来求见齐王殿下,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
    慕家的车夫?
    那门房管事几乎立刻就换了个态度,笑着说道:“原来是慕家的人,等等,我这就让人去通传一声。你来的正巧,齐王殿下刚回府不久。”
    齐王府上下谁人不知慕四小姐是小说 anshu)(ba).齐王殿下的心头宝。这几日更是特地吩咐过,只要是慕家来人,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通传。
    门房管事很快就回转,领着小贵子进了齐王府。
    齐王府里雕梁画栋,精致奢靡之处远胜过慕府。不过,小贵子此时根本无暇打量周围,随着门房管事匆匆的到了齐王的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郑喜见了小贵子不由得一愣:“小贵子,怎么是你。”他不在慕家好好待着,跑到齐王府来做什么。
    小贵子满腹心事,随意的挤了个笑容:“我有重要的事情禀报齐王殿下。是和小姐有关的”
    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霍然开了。
    齐王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急切的追问道:“是不是有了念春的消息?”
    动作真是神速!
    小贵子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刚才看到的事情一一道来:“那个宅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人住,此时忽然多了几个陌生的男子。而且出入极为小心,警惕心又极强,奴才觉得,四小姐说不定就被关在里面。”
    没等齐王说话,郑喜便不以为然的插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只听到几句话,又没看到里面的人。怎么就敢猜测四小姐被关在宅子里。”
    一向不善言辞的小贵子此时却异常伶俐的应了回去:“只要有一点可能。都该派侍卫前去查探。说不定四小姐真的就在那个宅子里。”
    郑喜轻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齐王沉声说道:“小贵子说的有理。那些人形迹可疑,先去查探一番再说。”
    这几天来,他一直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天知道他心里有多焦灼不安。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绝不肯放过。
    郑喜有些悻悻的住了嘴。
    齐王吩咐董二:“你领些身手利落的随小贵子前去查探。人不用太多。免得动静太大惹来对方的疑心。”想了想又叮嘱道:“哪怕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也不要轻易动手。先命人回来送信。”
    董二迅速的应下了
    齐王本想留在府中等消息,却不料宫中来人传召他入宫。齐王只得打起精神进了宫。
    太子和周琰也在福宁殿。
    齐王进了福宁殿之后,先给皇上请安。然后和太子见了礼。太子对齐王一如往日,态度亲昵而随意:“父皇要见一见周珣,已经命人去宗人府将他带进宫了。这其中的事情你最清楚,待会儿问话的时候,就由你来问好了。”
    齐王想也不想的推辞:“还是由五哥来问吧!臣弟年轻识浅,性子又冲动浮躁。实在不宜问话。”
    太子半开玩笑的说道:“你未免太过自谦了。这两日抓捕赵王党羽如此顺利,你可是居功至伟。年轻识浅冲动浮躁这几个字,可不能用在你身上。”
    齐王似是没听出齐王的意味深长一语双关,拿出往日的赖皮劲:“有父皇和你在,哪里需要我出力审问。”
    太子笑了一笑,没再吭声。
    周琰再自然不过的走到齐王身侧,低声问道:“十四叔,你这几天着实辛苦了。面色难看,看着憔悴多了。”
    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过,精神时刻紧绷着,脸色好看才是怪事。
    齐王无心说话,随意的嗯了一声。周琰只以为他太过疲惫懒得说话,倒也没起疑心。
    很快,周珣就被带来了。
    短短几天,周珣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进了福宁殿之后,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嘴唇动了动,那一声皇祖父终究没喊出口。
    皇上原本还算平静,在看到周珣之后,却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颤,目光复杂之极。愤怒痛心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你见了朕,就没什么要说的吗?”皇上缓缓问道。
    周珣直挺挺的跪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孙儿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皇上心血翻涌,怒极反笑:“朕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竟没看出你包藏祸心!竟胆大妄为的在朕的药里下毒。如果不是齐王及时察觉阻止,朕只能等着毒发身亡了。”
    皇上的神色渐渐激动起来,音量也大了不少:“朕自问对你父子不薄。你父王母妃都在赵州,朕怜惜你独自留在京城,时常召你进宫陪伴。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总少不了赏你一份。这么多皇孙里,朕最疼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面对皇上的怒火和叱责,周珣只沉默着低下了头。
    皇上气的全身发抖,脸色发白。
    太子见状不妙,忙说道:“父皇请息怒。有什么话,还是由儿臣来问吧!”情绪大起大落最是伤身,更何况,皇上一直龙体未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怒火。
    皇上竭力平复紊乱的心绪。
    太子面容一整,沉声说道:“周珣,你做下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再不知悔改。就算你是皇家子嗣,也免不了一死。如果你态度良好,将暗中密谋的事情全数交代出来,或许父皇还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饶你一命。”
    周珣的俊脸愈发苍白,却依然一言不发。
    太子又淡淡的说道:“和你暗中往来的官员,如今已经全部被抓进了天牢里。算一算日子,圣旨最多两天之内就会到赵州。到时候,赵王也只余下到京城来请罪这一条路。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若是执意冥顽不灵,就怪不得父皇心狠了。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总该为你的妻儿想一想。”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击中了周珣的软肋。
    周珣面色变幻不定,额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内心痛苦的天人交战一番过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到底。
    此事万万不能亲口承认。只要他不承认,父王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如果他承认了毒杀皇祖父的事,父王就彻底没了退路
    周珣的心思,众人岂能看不出来。
    太子面色微微一沉,心中冷哼一声。
    皇上更是怒从心头起,铁青着脸说道:“好,你既然什么都不肯承认,朕也懒得再问你了。来人,将他关进宫里的天牢。”
    众官员都被关在刑部天牢里。宫里也有天牢,专门用来关押宫中犯了死罪的妃嫔。进了宫里的天牢,基本再没有出来的可能。
    周珣听到天牢两个字,面色陡然惨白。
    到了此时,已经没了再求饶的机会。
    周珣被押下去之后,皇上气血翻腾不休,竟又晕厥了过去。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太医们匆匆赶来,皇后等人也都来了。
    容妃见齐王皱着眉头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暗暗奇怪,凑到齐王身边低声问道:“恪儿,你这几日总有些魂不守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齐王打起精神应道:“没什么。大概是这两日一直忙着抓人,有些疲累。等过了这阵子,休息几日就好了。”
    慕念春被人掳走的事,绝不能让容妃知道。容妃本来就不喜欢慕念春,若是再添上这么一条,还不知道日后会闹成什么样子。
    容妃半信半疑的看了齐王一眼:“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吗?”
    齐王面不改色:“当然没有,儿臣什么时候骗过母妃了。”好说歹说,总算将容妃应付了过去
    到傍晚时分,齐王总算才出宫回了齐王府。
    刚一回府,便有侍卫来禀报:“启禀殿下,董首领刚打发人送信回来。说是那个宅子确实十分可疑。虽然一直紧锁着门,不过,有两个男子悄悄从后门翻墙出来,董首领带去的暗卫分成了三拨,一拨留在原地盯梢。还有两拨分别盯着那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去了韩家,另一个去了一处宅院”
    除了韩越,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去韩家!
    误打误撞之下,小贵子竟真的发现了韩越的藏身之处!
    齐王全身一震,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让送信的立刻过来。”
    念春,我这就去救你!
    ps:念春别怕,齐王来救你啦~